露天灶台前,云来熟练地往灶里添了些柴火,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她的额头微微沁出细汗。

    随即起身轻轻打开锅盖,查看那咕嘟咕嘟冒泡的皮蛋瘦肉粥,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紧接着,她往锅里放了双筷子,以防粥溢出来。

    随后,她提着小巧的菜篮子,朝着自家菜地走去,心中盘算着摘些新鲜的时蔬,等行秋醒来,再做个清爽可口的凉拌菜。

    这边刚把新鲜的菜放进竹篮,她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云来闻声,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眉头轻皱,拎着菜篮子快步走到院子门口,伸手打开了门。

    然而,当她看清来的人时,手扶在门把手上,瞬间僵住,身子也不自觉地挺直,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一动也不动。

    还是刚睡醒,正打算去刷牙的行秋看见了来人,他连忙放下漱口的杯子,一路小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喜,眼睛发亮,大声喊道:“父亲,你们怎么来了?”

    那站在门口的中年大叔,目光先是扫了儿子一眼,而后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女儿,神色凝重,声音低沉地说道:“云芝逃婚了!”

    云芝在顾家排行第四,乃是顾嘉兴最小的女儿。在她前面,依次是三姐云来,二哥行秋,大哥云野。

    他们四个皆是顾父亲生,只是并未随他姓。而这名字的来源,也着实荒唐得很……竟是抓阄自己选的。不过,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的关系极为融洽。

    按理说,他们兄妹四人中,老大云野尚未定亲,四妹云芝却先行定亲,这于情于理皆不合。

    这便要提及最近发生的一桩大事。

    想当年,顾嘉兴年轻时英俊非凡,貌若潘安。在街头摆摊吆喝之时,被出来游玩的飞云商会会长的女儿一眼相中,从此一跃成为飞云商会的赘婿。他骤然暴富,被周围的人忽悠得飘飘然,自以为天下了不得的人物,觉得自己动一动脚,整个璃月港都要抖上几抖。

    一时间,小人得志,经不住诱惑,日日流连于风月场所,还沾上了赌瘾。起初,只输了几千万摩拉,所幸他家底还算丰厚,能够填补上这个亏空。却未曾想到,竟遭遇了诈骗。

    所欠下来的摩拉呈几何倍数疯狂增长。

    来要债的打手手持欠条,逼迫他还摩拉。家中账房先生接过欠条仔细一盘算。

    好家伙!把整个飞云商会赔进去都不够零头。账房先生赶忙派人向顾嘉兴禀告,推测是有人设局故意引他输掉巨额家产。

    当下唯有去找幕后之人商谈,看看能否用其他法子抵债。

    顾嘉兴颓然地坐在红木椅子上,觉得账房先生所言有理。他平常也并非容易冲动上头之人,只是输钱那日,身边一直有陌生面孔不断挑拨……

    可惜的是,他未能见到幕后之人。来要债的人放出狠话,若是还不起,卖个女儿便能抵债。若是他同意,一个月后成亲典礼一成,欠条作废。

    顾父如遭雷击一般,神情恍惚地坐着马车回了顾家。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欠债的人这是要我的命啊!!!”

    这些年来,他肆意胡闹,坏了根基。妻妾成群的后宅,除了原配所生的四个孩子,再无其他子嗣出生。

    五年前,因发妻重病离世。四个孩子悄悄存着摩拉在外买了宅子,并且在官府处办了文书,跟他断绝关系。

    如今,摩拉他是拿不出,女儿们见他更是恨不得用扫把将他赶出去。

    急得顾父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转圈,直到姨娘端着小食进屋劝他吃饭,她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事不难。”

    云芝那个丫头年纪小,又是个没什么主见的,老爷您派人好声好气地将她带来,给她买点糖吃,好好哄哄她,这不就成了。

    姨娘的主意听起来倒是不错,云芝就这样被他们用糖衣炮弹哄到了顾宅。她嘴里吃着甜丝丝的糖,听到没怎么见过面的父亲问道:“芝芝啊,你以后想不想天天吃糖?”

    还能天天有糖吃?

    云芝高兴得蹦了起来,拉着顾父的胳膊,欢快地应道:“好呀好呀!”

    顾父被她吵得耳朵疼,缓了一会儿才说:“那你这两天就住在这,过两天父亲带你去个地方,那儿天天能吃糖。”

    天上掉馅饼了。

    ——可惜云芝没信。

    大姐云来教导过她,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个如守财奴一般又自私自利的父亲,他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对她们好。

    云芝留了一个心眼,在顾宅吃过午饭,佯装自己要消食,溜达到了姨娘的东边厢房。

    果然,她听到了他们的谋划。

    父亲不是要带她去吃糖,而是欠债要卖了她。

    大姐说的没错,在父亲眼里,他们不过是他的货物罢了。

    一整天,云芝从有父亲疼爱的喜悦,有糖吃的满足,到被父亲卖掉的震惊,这小小的人儿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璃月港街头乱转,顾宅是不敢回,大姐那里要是知道自己被骗了,估计要挨打,她愁得直揪头发。

    幸好那日万民堂不忙,卯师傅提前给云来放了假,还从厨房挑了一只烧鸡,包好让云来带回去给家人加餐。

    在那落日的余晖中,姐妹两个在港口不期而遇,云芝吓得撒腿就跑,让云来先是一愣,随后眉头紧皱,咬了咬嘴唇,拔腿就追了个把时辰,一路追到了璃月外。

    云芝实在跑不动了,瘫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可怜兮兮地伸出手:“阿姐,我错了……我不该贪嘴吃糖。”

    “父亲他好狠的心……他要卖掉我给他抵债!!!”

    “姐姐……我好难过。”云芝一边哭,一边往云来身上蹭,“我不想嫁人。”

    云来深吸一口气,取出帕子给她擦泪,轻声哄着:“乖,没事了,没人敢卖你,若是有不长眼的要往跟前凑,阿姐去处理。”

    姐姐越是平静,就说明事情越是严重。

    云芝不敢再撒娇,乖乖站好,低头小声啜泣:“阿姐,可这么和父亲对着干,是不是大逆不道啊……学堂的教书先生说,要孝顺父母,不能违背他们,否则就是大不孝,要挨板子的。”

    “那也要父母有德呀。”

    “父母无德,做儿女的有义务提醒,是不是?”

    “他们卖女求荣,难道还要咱们感恩戴德地跪下磕头?”

    想什么呢?

    “阿姐阿姐”她蹭过来,“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是有办法了吗”

    根据云芝一两句的口述,顾嘉兴八成是遭遇了诈骗,对方目的不在家产,而是年轻少女。

    他们专挑富足却蠢笨的人去骗。

    如今坊间传闻,那些被抵债的女儿家,不是送去成亲的,最后全部进入了风月场所,她们被逼着接了客人,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云来曾经的好友一家就是遭遇了同样的事情,等云来提着剑杀到了屋内,好友夏初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走的时候,才十一岁。

    云来的剑第一次见了血,那天在屋子里凌辱过夏初的人,一个都没放过,夏初身上受了多少鞭伤,他们身上只会加倍。

    可惜那次让幕后之人得到消息提前跑了。

    不过三年,这些人居然又卷土重来,将主意打到了她妹妹头上。

    目标明确。

    是挑衅,也是复仇。

    云来拉着妹妹的手,目光坚定,安慰道:“天天塌下来有我呢……不过芝芝,你知道我今天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什么什么?”

    “香菱说蒙德的晨曦酒庄在招聘调酒师,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摩拉,你愿不愿意去?”

    啊、听到招聘调酒师,云芝的眼睛都亮了,一扫之前的失落,急切地说道:“想去,但是我一个人去害怕。”

    “没事,你香菱姐姐也要去蒙德。蒙德马上开展第二届厨师大赛,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出发,路上有个伴,你看好不好?”

    小孩子的脾气来的快也去的快,听姐姐说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什么烦恼都忘了,甚至已经开始规划去蒙德要带些什么东西。

    云芝蹦蹦跳跳地走在云来前面,又是摘花又是追兔子的,不一会儿,肚子饿的咕咕叫,一转头闻到了香味……

    “姐”少女摇着尾巴凑过来,在她身上到处闻:“是不是藏了烧鸡,想吃。”

    ……

    那只烧鸡到底没挺到云间小筑,在回家的路上就被云芝吃光了。

    入夜,细碎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香软的榻上,云芝说她睡不着,抱着枕头硬是挤到了云来这。

    结果人刚碰到枕头,就陷入深度睡眠,怎么叫都不醒,甚至四仰八叉地占了全部地方。

    云来愣是找不到一处可以睡觉的地方。

    她无奈地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去灶台烧了一些水,仔细地盘算着现在的情况,向大哥云野求助是来不及,他三个月前跟着南十字船队去了稻妻,并且在稻妻开了新的商铺,回不来。二哥行秋温润如玉,嫉恶如仇,这事他肯定会帮,但云来暂时不想让行秋知道这件事。

    报仇这件事,得自己来才行。

    天刚微微亮,香菱提着东西来云间小筑接云芝,小丫头睡眼朦胧,听见香菱的声音,张开双臂就要抱。

    香菱把行李递给锅巴,单手抱着云芝。

    云来将她们送到了荻花洲,再送恐怕都直接到了蒙德。香菱知道好友是担心她们的安全,但是她也不是好欺负的,身边有锅巴相伴,就是愚人众来了,也得掂量一下,看有没有胆量,能在她的长枪下过几个回合。

    “快回吧”香菱在荻花洲跟她告别,走了一半,她怀里的云芝好像察觉到什么,从香菱的怀里跳出来,冲到长姐的怀里。

    “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云来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云芝的头,微笑着说道:“哪有!不是你要去蒙德学调酒吗?若是不去,那跟我回家?”

    知道阿姐不是故意支开她,云芝喜笑开颜,“那我还是要去蒙德。阿姐,你等我学成归来,给你酿最好喝的酒。”

    “好,我在璃月等你。”

    谁能想到孩童时的许下的承诺,等她再次踏上璃月港的故土时,是来参加阿姐的葬礼呢?

    但此时追求梦想的喜悦萦绕在心头,她们踏着坚定的步伐,奔向求学之路。

    云芝与香菱去了半个月有余,如今临到期限,追债的人要看新娘子,顾嘉兴这才从温柔乡里醒来,派人去找云芝。

    柴房里当然没人,顾嘉兴惊出一身冷汗,询问了下人才知道云芝早都跑了,而且人去了千里之外的蒙德,他们如今再去追就太迟。

    被指控连个孩子都看不好的姨娘,小声地说,就算云芝跑了,这不还有云来。

    顾嘉兴醍醐灌顶,带着人就来了云间小筑。

    他走了一路,越想越不对,云芝胆小,肯定不敢一人偷跑到蒙德,肯定有人帮忙。

    到了云间小筑,顾嘉兴说话诈云来和行秋,行秋傻乎乎的,看上去毫不知情,而三女儿云来,她双手抱胸,嘴角上扬,表情玩味。

    “所以呢?云芝逃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这一问,倒是把顾嘉兴给问住了。

    “她是你们亲妹妹,人不见了你们这当哥当姐的不着急吗?”

    顾嘉兴气的脸红脖子粗,他礼法也不顾了,面子也不要了,指着云来吼道:“三日后,我派人来接你。”

    “您要是学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等哪天这张嘴会说话了,再来。”云来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顾嘉兴吃了满嘴的土,面色铁青。跟他来的仆人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去瞧家主的脸。

    气的他回到顾宅之后,拿着鞭子把出主意的姨娘揍了一顿,火还没消下去,欠债的人好像得到了消息堵在宅子口,叫了半天门没人敢开。

    为首的是面容英俊的男子,他拉开弓箭破开大门,带着人冲了进去,抓到顾嘉兴合伙揍了一顿,临走的时候,脚踩在顾嘉兴的头顶上,笑的柔和说,两日后要是见不到新娘,他可不会跟这次一样客气了。

    顾嘉兴吓得连忙坐着马车来到云间小筑,求着云来开门商谈,这次是高傲也没了,刻薄也没了,全剩下了真诚。

    云来带人到了侧厅,还没坐下,就听见顾嘉兴哎呦哎呦的喊痛,哭诉着自己这么多年有多么不容易,照看飞云商会这么大的摊子,如今是遇到难处了,她这做女儿的也不知道体谅一下。

    装可怜。

    云来端着茶杯,并不搭话,听到体谅二字的时候,眉头微皱,将茶杯放在桌上,声音虽小,但是顾嘉兴却感受到了今天挨打时,年轻少年给他的压力一样。

    “让我嫁可以,我要飞云商会。”

    “痴心妄想!”

    她简直狮子大张口,顾嘉兴跳起来:“你怎么不要天上的星星?”

    “我要你能给吗?”云来站起来往外头走,“飞云商会本来就是姥爷留给母亲的嫁妆,你私吞至今,如今是物归原主你都不愿,既然谈不拢,你们哪来哪去,好走不送。”

    眼看着谈判再次崩盘,跟着顾嘉兴一起来的管家看情况不对,拉着顾嘉兴,劝他不要逞一时之气,飞云商会就算归了云来,他还是云来的亲生父亲,往后荣华富贵还能少了他?今天若是谈崩了,两日后没有新娘,恐怕命都没了。

    孰轻孰重,老爷子,您千万要忍住。

    顾嘉兴不由的想起来,儿时他们兄妹四人受了姨娘磋磨的时候,去找他撑腰。

    他是怎么回的?

    他说的是忍忍就好了,姨娘那么善良温柔的人会欺负你们这些小孩,莫不是你们颠倒黑白,冤枉好人吧?

    如今,这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人变成了他。

    他心肝脾肺都在揪着痛。

    终于,顾嘉兴铁青着脸叫住云来,说了声好。

    走在门框边的云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只是让顾嘉兴吐出飞云商会还不够,这些年他们兄妹四人受的磋磨,也得让他感受一下才对。

    不过饭得一口一口吃,计划要一步一步来。

    “那对方是谁,父亲知道吗?”

    顾嘉兴让云来气的胸口疼,除了好其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旁的管家替家主说道:“对方名叫钟离,是往生堂聘请的客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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