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燃起一阵火红,房梁一瞬间倒塌,砸在面前男人的腿上。

    疼痛感让整个神经变得酥麻,甚至没有感受到沿着腿部蔓延而上的火苗。

    他的双眼猩红,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垃圾堆。

    小女孩从一片废墟中艰难爬起,浓稠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一同袭来。

    仔细看,她身下居然和与年龄相仿的孩子。

    砰!

    一旁悬挂的吊灯在一瞬间砸下来,火势越来越大。

    危机之时,小女孩拖着身下的男孩向后猛地一扯,吊灯直直坠在地上,砸在离男孩头部只有几厘米的地方。

    “醒醒!你们都醒醒!”女孩声音颤抖着,强撑着几近失去意识的神经,挪动着沉重的身体轻摇身边的几个孩子。

    “我们要走了!来不及了!”女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在黑暗和殷红中显得更加绝望和无助。

    小女孩推了推刚刚身下的男孩,原本没有任何反应的男孩在一瞬间睁开眼。

    还活着的几个孩子也慢慢挣扎着起身,看向不远处男人时身体都猛地僵了下。

    “只有这一次机会,按我们原来说的,你们先走,我在最后!”明明她看起来和其他孩子差不多大,此刻却显得比其他人还要冷静。

    她在中间指挥着,本想开始行动,却被一阵不和谐的声音拉了回来。

    “如果我们被抓回来了,只有死路一条。”中间扎着辫子的小女孩身体发抖,她的头上沾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整个发丝像被发胶粘黏在一起,表情中有说不出的恐惧。

    “是啊……在这儿起码还能活着,我们……我们可不想被你害死。”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的青筋绷起,看上去大概比同龄人要瘦上十几斤。

    他看起来可怜,但面相女孩时又带着些咄咄逼人。

    女孩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些人明明说好了和她一起走,被关在这个地方的一个月里,她们每天被虐待鞭打。

    她卖力的讨好面前的男人,得到他的信任,如今好不容易放了这把火,他们却不走了。

    她在救他们,出去至少还有1%的机会活着,而在这个大山里,活着的机会几乎为0。

    之前她偷听看守的人打电话,说交易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所有人都会死。

    她告诉过他们,可没人信。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拖着正在燃烧的半条腿朝着几人挪过来。

    等他们考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只有一次机会,我提醒过你们。”女孩原本亮起的双眼神色暗淡了下来,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抽了半截的烟头。

    外公说过,只要做事就会留下痕迹。

    就算死,她也不能白白的遭受这些虐待。

    她将烟头背对着男人的方向,用塑料袋狠狠地缠上几圈,再藏进自己偷偷封好的上衣内衬里,没有再看向身后那些人,义无反顾地准备离开。

    “我跟你走。”刚刚被女孩扯到一边的男孩站起身,他看上去比女孩小了一些,甚至可能是在场的孩子里看着最小的。

    “小兔崽子!敢跑我弄死你们!”身后的男人似乎发现了女孩的诡计,神色变得更加暴怒,一条腿已经被烧的几乎漆黑一片,但出于身高优势还是比孩子要快上很多。

    女孩转头拉起男孩的手,沿着事先早已观察好的路线从后门跑了出去,身后的几个孩子一动没动,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身体已经瑟瑟发抖。

    人群中散发出难以掩盖的腥臊味,有些孩子吓得尿了裤子,甚至有几个孩子趁乱从大门跑了出去。

    女孩的逃跑甚至给了他们新的想法,或许可以将刚才那两个人当作诱饵,在这些孩子眼里,和他们两个一起只有死路一条。

    女孩拉着男孩的手朝着大山深处跑去,身后的男人越来越近,转眼间就跑到了山边的某处悬崖。

    这个地势她早就观察过,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成为了所有孩子里男人最信任的那个,或许是因为长相可爱,或许是女孩对男人本就有些吸引。

    在她苦苦哀求男人,想要和他一起出去透透气的时候,他带她来采过蘑菇。

    这是附近地势最低的区域,从这儿滑下去是一个瀑布,如果运气好,可以被冲到山下。

    这是他们唯一比男人快的方式。

    ”害怕吗?”女孩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男孩,男孩比她想象的坚强,看向女孩的眼睛亮亮的。

    “不怕。”男孩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他的年纪太小,嗓音里的稚嫩难以掩饰的溢了出来。

    “抱着头滚下去,别睁眼。”女孩的声音刚落,男孩就立刻按照她说的抱住头滚了下去。

    男人近在咫尺,他的手在一瞬间抓住女孩的发丝又从他手中脱落,随着男人的咒骂声响起,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大山里。

    原本的仓库内,自以为可以躲避看管者视线从正门跑走的几个孩子,在看见下山的公路的兴奋的瞬间,被从外面赶来支援的几个刀疤男抓住。

    剧烈的哭声响彻在整个山谷中,片片的回音冲进女孩的耳朵里,她没有睁眼,而是任由冰冷的水流冲进自己的身体,她的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头部。

    另一只手,死死握住口袋内部她拼命带下山的烟头。

    几个孩子的哭声一声一声回荡着,声音渐小,直到完全消失在深山中。

    随着声音断掉的,还有关在仓库内仅存着几个孩子的希望。

    女孩闭着眼睛躺在水上,身子越来越冷,冷到几乎失去了一切知觉,冷到意识快要模糊。

    “馨馨,馨馨?”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耳边响起,她的声音熟悉轻快,甚至有些温暖。

    慢慢地,一只手覆盖在兰馨的头上,温暖,舒适。

    兰馨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也逐渐看清了面前的女孩。

    这里是高一二班,面前这个女孩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住校期间的室友,周研。

    今天午休时的空调比平时开的冷一点,她似乎做了很长的梦。

    比噩梦更可怕的,是梦见她从前经历过的痛苦,很多事即使过去了多少年,看起来已经忘记了,却还是能在梦里记起。

    “你怎么这么冷?”周研轻轻用手揉搓着兰馨的手心,试图将她冰冷的身体捂热。

    见兰馨没什么反应,周研想要脱下校服盖在她身上,却被兰馨伸手制止了。

    “教室太冷了。”兰馨抬头看了一眼正对着自己上方的挂钟,“还有三十分钟,陪我下楼晒晒太阳吧。”

    “好,中午没吃饱,我刚想买个烤肠吃。”

    周研和兰馨坐在操场上,炙热的太阳直射在两个女孩身上,周研拿着烤肠还冒着热气,她将烤肠递给兰馨,想着给她吃第一口。

    “我刚睡醒,你吃吧。”兰馨笑着将她的手推回去,头下意识靠在她身上。

    周研是她最好的朋友,从大山里逃出来以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抑郁,会生病。

    但她没有,相比于那些敏感的情绪,她更多的是淡漠。

    她可以接受那些身体上的虐待和精神上的摧残,她的外公从小就教育她,任何外在的因素都不能将一个人打败。

    所有看似压抑和强制行为的背后,都是施虐者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

    只要毫不在意,身体上的创伤都是可以忽略的。

    这是外公经历过无数次战争得出的结论,从她生下来那一刻,就经受着这样的教育。

    她不害怕施虐和打压,她害怕的是人性的背叛。

    那些孩子明明答应她一起逃出去,却在关键时刻退缩,甚至有些人认为她是整个团队的拖油瓶。

    如果不能解救他人,不如成全自己。

    从那以后,兰馨一直没有朋友,无论周围的人靠的多近,她都表现得不温不火。

    她知道,人类虚伪的面具下,是一颗利己,随时可能背叛的心。

    可周研不一样,无论她表现出再坚硬的外壳,周研都在一次次的打破,她似乎有永远都花不完的积极。

    “我们真的不能做朋友吗?”在她问出数不清多少次这句话以后,打破了兰馨内心的那道防线。

    从初中到高中,因为有周研,兰馨也慢慢变得似乎可以让人接近。

    或许,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自私。

    “今天晚上,市中心的广场上有演出,我们从学校溜出去看。”周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社交软件里掺杂的沧沅资讯。

    “都可以,你想去我们就一起。”兰馨转头看着周研笑。

    她活泼开朗,似乎对所有事多很感兴趣。和她在一起时,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和使不完的力气。

    挺好的。

    好像把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忘记了。

    市中心广场,闪耀的灯球缠在树干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建了巨大的舞台,舞台下,早就等好的粉丝举着灯牌,穿着张扬的衣服聚在一起。

    “什么人这么多粉丝?”兰馨将头凑到周研耳边,扯着脖子喊了一句。

    “不知道!好像是哪个国外的明星第一次来!”周研的表情有些兴奋,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虽然从来不听什么外国的歌手。

    对于青春期的高中生来说,一切没挑战过的事都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舞台的灯光越闪越烈,音响环绕在两个女孩耳边,台上走上来一个金发编着好多辫子的外国女人。

    女人走到舞台正中间,对着类似键盘的东西摁了几下,刺耳的电音伴随着女人伸直胳膊点了几下头,人群瞬间又躁动起来。

    兰馨回过头,看着身后穿着吊带和背心兴奋的男男女女,原本觉得有趣和新奇的神经却在一瞬间紧绷住。

    不远处,透过人群看过去,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站在树林的角落看着她。

    那个男人她再熟悉不过。

    他的右腿有些跛脚,尽管这些年已经适应了那条假肢,偶尔也会觉得有些不便利。

    比如在上公交车的时候行动缓慢,容易被前后的几个人呛上几句。

    再比如,即使在如今炎热的夏天,他还是穿着厚重的长裤。

    之所以她这么清楚,是因为从大山逃出来以后,那个男人一直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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