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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肉体凡胎路途辛苦，还是体贴的黄眉师兄与小妖们有意留出这么一个空期，总之他们在这个小城镇将息了三四日，也没见到黄眉老祖赶上来的影子。
这些日子来，他们逛遍了这座小城镇。
白日里，通臂猿猴便喜欢拉扯着万妖女王去逛集市，为她挑选一些稀罕的金玉器具。他知道她并非是贪慕虚荣，羡慕荣华的女子，但眼见着那些繁华炫目的金银珠宝，他还是忍不住执起在她的身上比对，然后迎着她眸底的款款深情，他就会笑着为她戴上。
入了夜，街市喧闹，通臂猿猴就会带着有些疲倦的万妖女王回客栈休息。
有时夜深，他翻着唐三藏四人的功德簿缄默着，她便会枕上他盘起的腿，乖顺地握过他空闲的一只手放在她的面前，就这样沉入梦乡。
舒缓且炽烈的气息铺散在他的肌肤上，他感到内里躁动时，就会放下功德簿转眼去瞧她。
他会轻轻地拂过她的眉眼，然后俯下身梳理着她散落在脸上的发别过她的耳后。
“……将军。”她微微张口，在睡梦中软声唤他。许久过后，许是梦中的人回应了她，她也勾着唇角展露笑颜。
如今已经到了季冬，窗外风雪飘摇，纷扬虐饕。
通臂猿猴脱下外衣，掸去身上沾染的皑皑白雪，又在楼下与店家攀谈了一阵，等着身上的寒气完全散去才回了客房。
“你在做什么？”
通臂猿猴拨开里屋的珠帘，眼见着万妖女王正埋头在案桌前，轻声发问。
万妖女王敛着清澄的目光看着桌上的纸张出神，通臂猿猴带着些惑然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耳中。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不着痕迹地咬了咬下唇，急切地放下宣笔，小心地执着宣纸的一角就要卷起。
宣纸上的画大半已随着万妖女王的动作藏匿起来，但毛茸茸的猴爪却也已桎梏住了她的手。
通臂猿猴快步绕在了万妖女王的身后，环住她的身子，握住她的手腕，又顺着她的手背贴上微凉的指尖，带着她的手拂过卷起的宣纸，她的心思便无所遁形。
“画我做什么，嗯？”通臂猿猴悄悄地将下巴搭在万妖女王的肩头，垂眼去瞧宣纸上画着的人。
那人身着金甲，满身毛发。哪怕眉眼尚未完成，可他也知道，她在画他。
“不做什么，就是画了……”她总归是有一份女儿家的心思，被兀然撞破了心事，不禁赧然。肩上的重担少了些许，转而耳畔迎来炙热的气息，万妖女王耍脾气般地偏过头去，身后人绵绵的唇便落了个空。
喉中无奈地发出一声哂笑，通臂猿猴老实着松开万妖女王的手，讨乖地又收紧了搂着她的臂膀。
此刻她身上穿的还是她睡时的那身衣裙，隔着那层花柳轻纱，他毫不费力地便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温软甜香。
“我看着，你继续画。”满腔的温情柔意促使着通臂猿猴的声音也软了下来，沾染着些许懒怠也娇哄着。
“算了，不想画了。”
她在这桌前端详了小半日，想要补全他的眉眼，可想了许久，提笔时却依旧难以描绘出他眼中的奕奕色彩。
万妖女王在松懈下来的怀抱中转过身，对上通臂猿猴消了些情潮的眼，只是对视片刻，她便有些颠倒神魂，情难自禁地抚摸上通臂猿猴的面容，捋顺他面上的猴毛。
在白净的面颊开始泛红时，通臂猿猴压着身子撑住案桌，抻着手臂将桌上的画作卷起放进书筒，又抚过纱裙下细嫩的玉腿，将紧贴着的人抱上案桌坐好，然后覆上那双含羞迎合着的唇瓣，细细舔磨。
“将军去找黄眉师兄，可找到了？”万妖女王软塌着腰肢倚在通臂猿猴的怀里，任由他扯了她的裙带在她的眼前磨蹭。
“找到了，在来的路上。晚时就会到，我们明日就启程出发。”
今日一大早，通臂猿猴便出门顺着来时的路去找了黄眉老祖。她最近总是疲累又贪睡，他走时她还没有完全清醒。她迷迷糊糊间只听得他在自己耳边说着要去找黄眉老祖他们，混沌的思绪在他晨起慵懒的声音中被呵护得愈发混乱，她沉沉睡去也便没有跟着。
万妖女王点了点头，受着额头上落下的一抹湿濡，继续软声问着。
“黄眉师兄可说了因为什么才来的这么迟？”
“他们在等段灼回来。你来的那一日早上，他出去买了些吃食，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斩妖人，受了些伤，很晚才脱身回来……师兄不放心段灼一个人，就留下来照顾了他几日。”
“要记得再派遣几只小妖去保护他。”
万妖女王忍不住叮嘱了几句，听着通臂猿猴连连答应着，她才放下心来。
她自是听他提起过段灼的来历，据说是一只小狐妖，可怜失了夫人，孤苦伶仃着。既是万妖国的妖怪，遇到了难处她该是提醒着通臂猿猴帮上一把。
毕竟这份权利如今在他的手中。
万妖女王微微仰面，笑着揽上通臂猿猴的脖子，柔情蜜意着将她的额头贴上他的下巴。
鼻尖轻触金灿的毛发，在她有意无意地吹拂下轻轻翕动，偶尔露出猴毛下皙白的肌肤，她看着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便笑得更加畅快。
扣在她腰窝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通臂猿猴压下难耐的心思，松下她的裙带，敛着眼神看着她松垮的轻纱下露出浅淡的痕迹，声音清冷地训斥着。
“起来时也不知将衣服穿好。白日里成什么样子。”
“……我要将军为我穿衣。”万妖女王伸着一根手指点在温热的胸口，顺着衣上暗色的丝线来回打转。
温暖的皮肉下狂乱的律动穿透她的肌肤骨骼印在她微颤的心窝，在心脏倏忽跃动的瞬间，万妖女王稳稳地落在通臂猿猴的怀中，伴随着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她被放在床榻上。
玉钗自发间悄悄滑落，泛着花香的秀发与清爽的猴毛相互缠绵。
指尖划过身下大红的被褥，是万妖女王随意的逗弄，亦是引诱他浮想联翩的魔咒。
万妖女王抬起手，又抚上通臂猿猴袒露的心口，一路向上勾过他被热汗浸湿的猴毛，在空中划过一个柔美的弧度，捻过帷帐的一角，在水乳交融之时，她难耐地攥紧手中的薄纱，绛红的帐幕便飘然落在他宽阔的脊背。
只要这一日，好不好？
万妖女王咬下细碎的痛楚，看着她心上的人疼惜着拥她入怀，她亦是加重了搂抱的力气。
她每日都只会想着，她只同他要这一日，只要他一日的温柔，只要他一日对她的偏爱。
在不远的将来，在他回归佛门的那一刻到来之前，她便只同他要这一日的相守。
只是这一日。
冬日里，原本辽坦郁葱的平原也变得荒凉。
通臂猿猴踩着马镫，手握缰绳，悄悄栽倒身子便靠上了黄眉老祖的肩头。
他笑意正浓地看着不远处正与土地公交涉着的猪八戒和沙悟净，看着他们对着步履蹒跚的老苍拳打脚踢，他收回视线，低头又对上黄眉老祖不忍的目光。
求情的话哽咽在喉，黄眉老祖凝望着通臂猿猴乌亮的眼，从腰间解下水葫芦，送到通臂猿猴的面前。
通臂猿猴放下缰绳，轻轻推开黄眉老祖用以遮掩慌乱的水葫芦。
哪怕是堕仙成妖，可心底却还是留存一份慈悲。
可是，做妖，不需要这份慈悲。
通臂猿猴扯着嘴角，牵着脸上的皮肉，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可眸底邃深，淹没了苍凉。
“大师兄，我问到了，向东边走就是了。”猪八戒忧心地望着土地公仓皇逃去的方向，来不及在心中与土地公道歉以求心安，就又换上阿谀的模样，弓着身子快步走到通臂猿猴的面前。
“东边哪个方向？”通臂猿猴单脚踏上白马，没有刁难的打算，连平日里嘲讽的笑都沾染了些许善意。
“还好我问过啦。”
猪八戒暗中松了一口气，指着遥遥矗立在东方的那个山头，详细地描说着去往灵山的路途。
听过后，通臂猿猴跳下马来，搭着猪八戒的肩拍了拍他的肚皮，提高了声响吩咐着：“走了这么久大家也累了，休息吧。”说完，又犒劳般地拍了拍猪八戒的肩，捏着随冷风肆意飘摇的披风便向身后停下的马车走去。
通臂猿猴掀开车帷，看着正倚在车轩旁的女子，微微皱起的眉间悄悄化开一抹温良。
“还疼，是吗？”
通臂猿猴坐到万妖女王的身旁，握过她自腰间歇下的手，揽着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又从榻旁扯过她叠好的大麾拥在她的身侧，沿着她背后的美人沟轻轻按着，又来回逐渐加深力气揉上她的腰肢。
“我下次轻一些。”他在她耳边轻声答允，兀然呼吸一滞，眼前已是一片霞明玉映。
“我不信将军，将军说话不算数的。”
怀中佳人小声怨怼着，可话语间毫无愠气，只是软绵绵地直戳通臂猿猴的心窝，勾起一声声令人醉心的哄骗。
万妖女王受着腰间深深浅浅的按揉，埋头赖在通臂猿猴的颈窝，心下惬意。
金色的充耳轻巧地落在她的脸上，她起了玩闹的心思抓过通臂猿猴发冠上的充耳绕在指尖缠绕了几圈，借着流苏蹭上他的下巴，惹得通臂猿猴一声宠溺的叹息。
“孩子气。”
下颔的瘙痒又作动了一阵才停歇，通臂猿猴抚了抚万妖女王的腰肢，她便乖顺地挺直了腰背在他的怀中坐好。
手中的充耳被他轻轻扯了过去，沾上了几丝猴毛的流苏眷恋地蹭上了万妖女王的面颊。
“将军，痒……”
她知道他一向是爱玩的性子，也不打算驳了他的兴致，只是软声讨饶，搂紧了他。在通臂猿猴停下逗弄她时，又讨好般地将晕红的脸贴在他的胸膛。
在她还是小雀仙时，在他还没有成为弥勒佛的弟子时，他也是这副模样。
他喜欢捡着自她身上落下的羽毛轻轻戳着她额头上显眼的那一抹白净的绒毛，喜欢放轻力气着抚摸她的小脑瓜，从头上抚至舒服得翘起的尾巴，在她闭上眼睛安静地享受着他轻柔的按揉时，他便会突然逆着她的翰毛将她刚捋顺的雀毛拂得一团糟。
彼时，她便缩在他的掌心，气鼓鼓地背过身去不愿再理他，他就会轻叹一口气，然后收紧了手掌，将娇小的雀身柔柔地禁锢在手中。
“好吧，我知道错了。”
每一次他惹了她，开口便是诚恳的认错，然后捡着好听的话哄她开心，直至她闭了眼睛枕在他的指蹼。
通臂猿猴环过万妖女王的身子，微微低下头，就在她的发上落下一抹温柔。
那时，他不似刚到万妖国时，纵使她缱绻深情，他也甚少情动。
那时，他也不似此时，任由万般情愫流淌过心间，他只撷下填满心田的一抹。
那时是他年少的单纯，是他温情款款的不舍。
眸底一弯清明渐渐黯淡下去，唇角沾染的笑意也悄悄消减。
若是，他永远都是神猴大将军，她永远都是小雀仙，那便好了。
可他再不是神猴大将军，她也再不是小雀仙。
马车外遥遥地传来一阵骚动，扰得通臂猿猴慌乱地眨了眨空乏的眼，笑着按住万妖女王几欲起身的肩，又将落下的大麾往她的身上带了带。
“你在这里休息着，我去看看。”
伸出的手将要碰上车帷，通臂猿猴复又握了握万妖女王的手。她的肌肤濡染着他的体温，和暖着熨贴上他的心窝。
“若我不在身旁，不要怕。我嘱托过白骨夫人，她会护着你。”
闻言，万妖女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纵使她失了修为，但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妖精。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通臂猿猴点了点头，下了马车时又掩紧了厚实的车帷，好不让肆虐的冷风吹进车内。
万妖女王抿着唇角，无奈地耸下身子。她听得通臂猿猴的脚步声已快步走远，就扒着帷幕的一边慢慢掀开一道缝隙。
季冬的风冰寒砭骨，席卷过清新的空炁冲过罅隙，消散在万妖女王的身旁。
避寒诀所涌动起的热气慢慢蔓延至身上的脉络，她感到暖和了些，便掀开车帷坐上了辕座，静悄悄地看着逐步远去的通臂猿猴，那随风肆意飘摇的璗金仿若是那日在宣纸上晕染开的墨迹，渐渐模糊。
一千年前，在她初识神猴大将军时也是这般。她那时喜欢躲在枝桠上偷偷地看着他，看他提着软剑，步履坚定，那抹意气飞扬缠绵在她的眼中，绞缠在她悸动的心间。
再后来，她就躲在他的身后，依旧是偷偷地看他，可偶尔撞上他猛然回首的目光，她便含羞地敛着视线，任由他握过自己焦灼着无处安放的手。
一千年，世事沧海变迁，可唯有那一份心动矢志不渝。
沉溺在愈发深厚的情动中，万妖女王不由得抿上丹唇，掩住半分甘甜的笑。
远处的纷扰与争执愈发激烈，她好奇着抬眼去看。
凌劲的朔风苛虐荼毒，攀上她微微敞开的衣襟，贴过她温热的肌肤，包裹住那颗涌动着热血的心。
是啊，她忘记了。
冬天，就是这般冷啊。
冷到她痛彻心骨。
“我知道天蓬元帅还在怪我，怪我不肯撮合你同嫦娥的姻缘，是不是？”
白发老者焦躁地辩解着，不顾身旁猪八戒与沙悟净的推搡，对上两人的挤眉弄眼，他也只当是猪八戒的责怨，稳着被推攘得歪倒的身体，继续高声道：“你和嫦娥没有缘分的，我有红线也撮合不了的……你向我挤眉弄眼干什么？”
“原来你就是月老？”
踏着干草的脚步声疾速传来，月老望着迎面走来的猴子，只觉有些眼熟，摸了摸白须，颦蹙着问直直逼近自己的这只猴子。
“你是什么人？……长得倒是与大圣爷有几分相似。”月老拍了拍身旁憨笑着的猪八戒，听着猪八戒与他介绍着面前的这只猴子，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三界五行内谁人不知孙悟空是唐三藏的大弟子，他纵然年岁大了些，可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连孙悟空也不识得。
“他怎么能与大圣爷比呀。大圣爷要比他正气多了。”
月老看着面前的猴子，虽然面容俊朗，可眉宇间却有一抹难掩的桀骜与阴鸷，哪里像是佛门中人。
听着月老暗讽的话语，通臂猿猴挑了挑眉，扯出一抹轻蔑又阴冷的笑，猛然凑近月老，惊得月老连连退步，全靠沙悟净挡在身后才没有栽倒在地。
“我是超天大圣。记住我了？”
通臂猿猴转头看向黄眉老祖，刚要嘱咐他绑上月老，可身后兀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唤叫。
心口窝着的一团烈火顿时化为点点火星，通臂猿猴转身去看走来的万妖女王，小声同黄眉老祖说了一句，便快步走到万妖女王的身旁，扶过她伸来的手。
衣袖滑落，露出娇嫩的手臂，在荒寂的野外格外刺眼。
通臂猿猴脱下披风，耐心地系在万妖女王的身上，又揽过她的腰肢，半拥在自己的怀里。
“出来也不知添件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你久去不回，我害怕……”万妖女王软声撒娇着，看到通臂猿猴唇角带笑，又见着他的面色缓和了些，她也笑了起来，“好了，既然没什么事，就早点赶路吧。我累了，早点找个落脚的地方。”
说着，万妖女王扯着通臂猿猴的衣角就要回去，可被通臂猿猴嵌住腰身动弹不得。
“丝丝，你可知道，他是谁？”
“管他是谁，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通臂猿猴心颤着迎上万妖女王清明的目光，劝导她的话登时横在喉中。
果然，他的小雀仙玲珑剔透，怎么猜不出他的心思。
可是，正如她所说，这个人是谁，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论天道如何，他早已下定决心要抗争到底。那么，那份既定的结果是什么，真的重要吗？
“你不想知道我们的结果吗？”
他想，他只是好奇罢了。
只是好奇月老究竟编排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罢了。
攥在衣角的手悄然落下，通臂猿猴垂眼看着万妖女王搂上自己，晕染着柔情的笑意悉数敛去，她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才轻启绛唇，悄声与他。
“我不想。”
她不想从月老那里听得那个答案。
至少，他想要去问，也不要让她听到。
“傻，哪有人会不想知道呀？我们问清楚，若是有什么磨难，我们还可以及早避免，是不是？”
通臂猿猴笑着挣脱开万妖女王的搂抱，并没有过多在意她微微显露出的一丝委屈，只当是她羞于开口问这种事。
“将军。”
万妖女王直愣愣地望着通臂猿猴走向月老的背影，突然便觉得，此刻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好似要比一千年前还要遥远。
明明，她伸手便能触碰到他，却恍惚觉得如隔云翳。
她又记起，昔日她送他离开万妖国的情形。
她的将军在一步步地朝向他的宿愿迈进，而她，却好似离她的心之所向愈加遥远。
不得善终。
终究，只能是她的不得善终。
“将军，别走……”
万妖女王的声音细弱如游丝，却还是清晰地落入通臂猿猴的耳中。他放缓了脚步，几步之外是被小妖们狠狠压制住的月老，是旁观着山雨欲来的戏码的师徒几人，本有些欢愉的心绪顿时清冷下几分。
既然旁人都认为他要作恶，那么他就再做一次恶人好了。
舌尖轻挑的命令刚发出一声含糊的音节，便因着一阵强压下的呜咽而骤然吞咽下去。
万妖女王按揉着心口，偏转过身去，捂住嘴巴费力压下胸口的堵闷，却还是忍不住干呕出声。
通臂猿猴忙乱地调转了步伐，自万妖女王身后将她环进怀里，柔声安抚着。
“你不喜欢，我不找他麻烦就是了。”通臂猿猴转头叮嘱了小妖几句，又拥着万妖女王走回马车的方向。
万妖女王抓住通臂猿猴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稳着心神。他的身上有着浅淡的檀香味道，随着他的怀抱将她紧紧包裹，她已感到舒服了许多。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看着小妖们悻悻地松下月老，看着月老带着拂尘惊慌失措地驾云离去，她被通臂猿猴扳过小脑瓜，靠在他的身上，任由他搀扶着自己上了马车，又将自己抱上那方窄小的床榻，掖着被子将她的身子完全包裹住。
“等到了地方，我为你找个疾医。”
通臂猿猴坐在榻侧，弯下腰背靠近似乎失了魂的女子。他忍不住抚摸上她的面颊，蹭了蹭她因为难受而稍红的眼尾，对着那双失了些神采只是空洞洞的眼眸。
他轻声叹息着，她才眨了眨眼，眼底恢复了些清明，迎着他平静的面容。
“不，不要请疾医来……”万妖女王的神色平添了几丝委屈，更惹得通臂猿猴心头发软，耐着性子听着她不安地辩解。
“……他们只会开药给我吃，很苦，我不要……”
“行，不要。”
通臂猿猴呢喃地重复着她的话语，低下头轻柔地吻在她的唇上。
“还有很远的路，我陪着你。”
这一路舟车劳顿，马车颠簸，也难为她一向养尊处优如今却要与他受这份辛苦。
可想着她当下的身体，他又不放心将她送回万妖国。
他的小雀仙，还是要永远陪在他身边，他才安心。
否则，他也不需用着那半副耳坠引诱她落入自己遮掩的圈套中。
也不知是肉体凡胎路途辛苦，还是体贴的黄眉师兄与小妖们有意留出这么一个空期，总之他们在这个小城镇将息了三四日，也没见到黄眉老祖赶上来的影子。
这些日子来，他们逛遍了这座小城镇。
白日里，通臂猿猴便喜欢拉扯着万妖女王去逛集市，为她挑选一些稀罕的金玉器具。他知道她并非是贪慕虚荣，羡慕荣华的女子，但眼见着那些繁华炫目的金银珠宝，他还是忍不住执起在她的身上比对，然后迎着她眸底的款款深情，他就会笑着为她戴上。
入了夜，街市喧闹，通臂猿猴就会带着有些疲倦的万妖女王回客栈休息。
有时夜深，他翻着唐三藏四人的功德簿缄默着，她便会枕上他盘起的腿，乖顺地握过他空闲的一只手放在她的面前，就这样沉入梦乡。
舒缓且炽烈的气息铺散在他的肌肤上，他感到内里躁动时，就会放下功德簿转眼去瞧她。
他会轻轻地拂过她的眉眼，然后俯下身梳理着她散落在脸上的发别过她的耳后。
“……将军。”她微微张口，在睡梦中软声唤他。许久过后，许是梦中的人回应了她，她也勾着唇角展露笑颜。
如今已经到了季冬，窗外风雪飘摇，纷扬虐饕。
通臂猿猴脱下外衣，掸去身上沾染的皑皑白雪，又在楼下与店家攀谈了一阵，等着身上的寒气完全散去才回了客房。
“你在做什么？”
通臂猿猴拨开里屋的珠帘，眼见着万妖女王正埋头在案桌前，轻声发问。
万妖女王敛着清澄的目光看着桌上的纸张出神，通臂猿猴带着些惑然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耳中。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不着痕迹地咬了咬下唇，急切地放下宣笔，小心地执着宣纸的一角就要卷起。
宣纸上的画大半已随着万妖女王的动作藏匿起来，但毛茸茸的猴爪却也已桎梏住了她的手。
通臂猿猴快步绕在了万妖女王的身后，环住她的身子，握住她的手腕，又顺着她的手背贴上微凉的指尖，带着她的手拂过卷起的宣纸，她的心思便无所遁形。
“画我做什么，嗯？”通臂猿猴悄悄地将下巴搭在万妖女王的肩头，垂眼去瞧宣纸上画着的人。
那人身着金甲，满身毛发。哪怕眉眼尚未完成，可他也知道，她在画他。
“不做什么，就是画了……”她总归是有一份女儿家的心思，被兀然撞破了心事，不禁赧然。肩上的重担少了些许，转而耳畔迎来炙热的气息，万妖女王耍脾气般地偏过头去，身后人绵绵的唇便落了个空。
喉中无奈地发出一声哂笑，通臂猿猴老实着松开万妖女王的手，讨乖地又收紧了搂着她的臂膀。
此刻她身上穿的还是她睡时的那身衣裙，隔着那层花柳轻纱，他毫不费力地便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温软甜香。
“我看着，你继续画。”满腔的温情柔意促使着通臂猿猴的声音也软了下来，沾染着些许懒怠也娇哄着。
“算了，不想画了。”
她在这桌前端详了小半日，想要补全他的眉眼，可想了许久，提笔时却依旧难以描绘出他眼中的奕奕色彩。
万妖女王在松懈下来的怀抱中转过身，对上通臂猿猴消了些情潮的眼，只是对视片刻，她便有些颠倒神魂，情难自禁地抚摸上通臂猿猴的面容，捋顺他面上的猴毛。
在白净的面颊开始泛红时，通臂猿猴压着身子撑住案桌，抻着手臂将桌上的画作卷起放进书筒，又抚过纱裙下细嫩的玉腿，将紧贴着的人抱上案桌坐好，然后覆上那双含羞迎合着的唇瓣，细细舔磨。
“将军去找黄眉师兄，可找到了？”万妖女王软塌着腰肢倚在通臂猿猴的怀里，任由他扯了她的裙带在她的眼前磨蹭。
“找到了，在来的路上。晚时就会到，我们明日就启程出发。”
今日一大早，通臂猿猴便出门顺着来时的路去找了黄眉老祖。她最近总是疲累又贪睡，他走时她还没有完全清醒。她迷迷糊糊间只听得他在自己耳边说着要去找黄眉老祖他们，混沌的思绪在他晨起慵懒的声音中被呵护得愈发混乱，她沉沉睡去也便没有跟着。
万妖女王点了点头，受着额头上落下的一抹湿濡，继续软声问着。
“黄眉师兄可说了因为什么才来的这么迟？”
“他们在等段灼回来。你来的那一日早上，他出去买了些吃食，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斩妖人，受了些伤，很晚才脱身回来……师兄不放心段灼一个人，就留下来照顾了他几日。”
“要记得再派遣几只小妖去保护他。”
万妖女王忍不住叮嘱了几句，听着通臂猿猴连连答应着，她才放下心来。
她自是听他提起过段灼的来历，据说是一只小狐妖，可怜失了夫人，孤苦伶仃着。既是万妖国的妖怪，遇到了难处她该是提醒着通臂猿猴帮上一把。
毕竟这份权利如今在他的手中。
万妖女王微微仰面，笑着揽上通臂猿猴的脖子，柔情蜜意着将她的额头贴上他的下巴。
鼻尖轻触金灿的毛发，在她有意无意地吹拂下轻轻翕动，偶尔露出猴毛下皙白的肌肤，她看着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便笑得更加畅快。
扣在她腰窝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通臂猿猴压下难耐的心思，松下她的裙带，敛着眼神看着她松垮的轻纱下露出浅淡的痕迹，声音清冷地训斥着。
“起来时也不知将衣服穿好。白日里成什么样子。”
“……我要将军为我穿衣。”万妖女王伸着一根手指点在温热的胸口，顺着衣上暗色的丝线来回打转。
温暖的皮肉下狂乱的律动穿透她的肌肤骨骼印在她微颤的心窝，在心脏倏忽跃动的瞬间，万妖女王稳稳地落在通臂猿猴的怀中，伴随着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她被放在床榻上。
玉钗自发间悄悄滑落，泛着花香的秀发与清爽的猴毛相互缠绵。
指尖划过身下大红的被褥，是万妖女王随意的逗弄，亦是引诱他浮想联翩的魔咒。
万妖女王抬起手，又抚上通臂猿猴袒露的心口，一路向上勾过他被热汗浸湿的猴毛，在空中划过一个柔美的弧度，捻过帷帐的一角，在水乳交融之时，她难耐地攥紧手中的薄纱，绛红的帐幕便飘然落在他宽阔的脊背。
只要这一日，好不好？
万妖女王咬下细碎的痛楚，看着她心上的人疼惜着拥她入怀，她亦是加重了搂抱的力气。
她每日都只会想着，她只同他要这一日，只要他一日的温柔，只要他一日对她的偏爱。
在不远的将来，在他回归佛门的那一刻到来之前，她便只同他要这一日的相守。
只是这一日。
冬日里，原本辽坦郁葱的平原也变得荒凉。
通臂猿猴踩着马镫，手握缰绳，悄悄栽倒身子便靠上了黄眉老祖的肩头。
他笑意正浓地看着不远处正与土地公交涉着的猪八戒和沙悟净，看着他们对着步履蹒跚的老苍拳打脚踢，他收回视线，低头又对上黄眉老祖不忍的目光。
求情的话哽咽在喉，黄眉老祖凝望着通臂猿猴乌亮的眼，从腰间解下水葫芦，送到通臂猿猴的面前。
通臂猿猴放下缰绳，轻轻推开黄眉老祖用以遮掩慌乱的水葫芦。
哪怕是堕仙成妖，可心底却还是留存一份慈悲。
可是，做妖，不需要这份慈悲。
通臂猿猴扯着嘴角，牵着脸上的皮肉，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可眸底邃深，淹没了苍凉。
“大师兄，我问到了，向东边走就是了。”猪八戒忧心地望着土地公仓皇逃去的方向，来不及在心中与土地公道歉以求心安，就又换上阿谀的模样，弓着身子快步走到通臂猿猴的面前。
“东边哪个方向？”通臂猿猴单脚踏上白马，没有刁难的打算，连平日里嘲讽的笑都沾染了些许善意。
“还好我问过啦。”
猪八戒暗中松了一口气，指着遥遥矗立在东方的那个山头，详细地描说着去往灵山的路途。
听过后，通臂猿猴跳下马来，搭着猪八戒的肩拍了拍他的肚皮，提高了声响吩咐着：“走了这么久大家也累了，休息吧。”说完，又犒劳般地拍了拍猪八戒的肩，捏着随冷风肆意飘摇的披风便向身后停下的马车走去。
通臂猿猴掀开车帷，看着正倚在车轩旁的女子，微微皱起的眉间悄悄化开一抹温良。
“还疼，是吗？”
通臂猿猴坐到万妖女王的身旁，握过她自腰间歇下的手，揽着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又从榻旁扯过她叠好的大麾拥在她的身侧，沿着她背后的美人沟轻轻按着，又来回逐渐加深力气揉上她的腰肢。
“我下次轻一些。”他在她耳边轻声答允，兀然呼吸一滞，眼前已是一片霞明玉映。
“我不信将军，将军说话不算数的。”
怀中佳人小声怨怼着，可话语间毫无愠气，只是软绵绵地直戳通臂猿猴的心窝，勾起一声声令人醉心的哄骗。
万妖女王受着腰间深深浅浅的按揉，埋头赖在通臂猿猴的颈窝，心下惬意。
金色的充耳轻巧地落在她的脸上，她起了玩闹的心思抓过通臂猿猴发冠上的充耳绕在指尖缠绕了几圈，借着流苏蹭上他的下巴，惹得通臂猿猴一声宠溺的叹息。
“孩子气。”
下颔的瘙痒又作动了一阵才停歇，通臂猿猴抚了抚万妖女王的腰肢，她便乖顺地挺直了腰背在他的怀中坐好。
手中的充耳被他轻轻扯了过去，沾上了几丝猴毛的流苏眷恋地蹭上了万妖女王的面颊。
“将军，痒……”
她知道他一向是爱玩的性子，也不打算驳了他的兴致，只是软声讨饶，搂紧了他。在通臂猿猴停下逗弄她时，又讨好般地将晕红的脸贴在他的胸膛。
在她还是小雀仙时，在他还没有成为弥勒佛的弟子时，他也是这副模样。
他喜欢捡着自她身上落下的羽毛轻轻戳着她额头上显眼的那一抹白净的绒毛，喜欢放轻力气着抚摸她的小脑瓜，从头上抚至舒服得翘起的尾巴，在她闭上眼睛安静地享受着他轻柔的按揉时，他便会突然逆着她的翰毛将她刚捋顺的雀毛拂得一团糟。
彼时，她便缩在他的掌心，气鼓鼓地背过身去不愿再理他，他就会轻叹一口气，然后收紧了手掌，将娇小的雀身柔柔地禁锢在手中。
“好吧，我知道错了。”
每一次他惹了她，开口便是诚恳的认错，然后捡着好听的话哄她开心，直至她闭了眼睛枕在他的指蹼。
通臂猿猴环过万妖女王的身子，微微低下头，就在她的发上落下一抹温柔。
那时，他不似刚到万妖国时，纵使她缱绻深情，他也甚少情动。
那时，他也不似此时，任由万般情愫流淌过心间，他只撷下填满心田的一抹。
那时是他年少的单纯，是他温情款款的不舍。
眸底一弯清明渐渐黯淡下去，唇角沾染的笑意也悄悄消减。
若是，他永远都是神猴大将军，她永远都是小雀仙，那便好了。
可他再不是神猴大将军，她也再不是小雀仙。
马车外遥遥地传来一阵骚动，扰得通臂猿猴慌乱地眨了眨空乏的眼，笑着按住万妖女王几欲起身的肩，又将落下的大麾往她的身上带了带。
“你在这里休息着，我去看看。”
伸出的手将要碰上车帷，通臂猿猴复又握了握万妖女王的手。她的肌肤濡染着他的体温，和暖着熨贴上他的心窝。
“若我不在身旁，不要怕。我嘱托过白骨夫人，她会护着你。”
闻言，万妖女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纵使她失了修为，但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妖精。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通臂猿猴点了点头，下了马车时又掩紧了厚实的车帷，好不让肆虐的冷风吹进车内。
万妖女王抿着唇角，无奈地耸下身子。她听得通臂猿猴的脚步声已快步走远，就扒着帷幕的一边慢慢掀开一道缝隙。
季冬的风冰寒砭骨，席卷过清新的空炁冲过罅隙，消散在万妖女王的身旁。
避寒诀所涌动起的热气慢慢蔓延至身上的脉络，她感到暖和了些，便掀开车帷坐上了辕座，静悄悄地看着逐步远去的通臂猿猴，那随风肆意飘摇的璗金仿若是那日在宣纸上晕染开的墨迹，渐渐模糊。
一千年前，在她初识神猴大将军时也是这般。她那时喜欢躲在枝桠上偷偷地看着他，看他提着软剑，步履坚定，那抹意气飞扬缠绵在她的眼中，绞缠在她悸动的心间。
再后来，她就躲在他的身后，依旧是偷偷地看他，可偶尔撞上他猛然回首的目光，她便含羞地敛着视线，任由他握过自己焦灼着无处安放的手。
一千年，世事沧海变迁，可唯有那一份心动矢志不渝。
沉溺在愈发深厚的情动中，万妖女王不由得抿上丹唇，掩住半分甘甜的笑。
远处的纷扰与争执愈发激烈，她好奇着抬眼去看。
凌劲的朔风苛虐荼毒，攀上她微微敞开的衣襟，贴过她温热的肌肤，包裹住那颗涌动着热血的心。
是啊，她忘记了。
冬天，就是这般冷啊。
冷到她痛彻心骨。
“我知道天蓬元帅还在怪我，怪我不肯撮合你同嫦娥的姻缘，是不是？”
白发老者焦躁地辩解着，不顾身旁猪八戒与沙悟净的推搡，对上两人的挤眉弄眼，他也只当是猪八戒的责怨，稳着被推攘得歪倒的身体，继续高声道：“你和嫦娥没有缘分的，我有红线也撮合不了的……你向我挤眉弄眼干什么？”
“原来你就是月老？”
踏着干草的脚步声疾速传来，月老望着迎面走来的猴子，只觉有些眼熟，摸了摸白须，颦蹙着问直直逼近自己的这只猴子。
“你是什么人？……长得倒是与大圣爷有几分相似。”月老拍了拍身旁憨笑着的猪八戒，听着猪八戒与他介绍着面前的这只猴子，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三界五行内谁人不知孙悟空是唐三藏的大弟子，他纵然年岁大了些，可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连孙悟空也不识得。
“他怎么能与大圣爷比呀。大圣爷要比他正气多了。”
月老看着面前的猴子，虽然面容俊朗，可眉宇间却有一抹难掩的桀骜与阴鸷，哪里像是佛门中人。
听着月老暗讽的话语，通臂猿猴挑了挑眉，扯出一抹轻蔑又阴冷的笑，猛然凑近月老，惊得月老连连退步，全靠沙悟净挡在身后才没有栽倒在地。
“我是超天大圣。记住我了？”
通臂猿猴转头看向黄眉老祖，刚要嘱咐他绑上月老，可身后兀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唤叫。
心口窝着的一团烈火顿时化为点点火星，通臂猿猴转身去看走来的万妖女王，小声同黄眉老祖说了一句，便快步走到万妖女王的身旁，扶过她伸来的手。
衣袖滑落，露出娇嫩的手臂，在荒寂的野外格外刺眼。
通臂猿猴脱下披风，耐心地系在万妖女王的身上，又揽过她的腰肢，半拥在自己的怀里。
“出来也不知添件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你久去不回，我害怕……”万妖女王软声撒娇着，看到通臂猿猴唇角带笑，又见着他的面色缓和了些，她也笑了起来，“好了，既然没什么事，就早点赶路吧。我累了，早点找个落脚的地方。”
说着，万妖女王扯着通臂猿猴的衣角就要回去，可被通臂猿猴嵌住腰身动弹不得。
“丝丝，你可知道，他是谁？”
“管他是谁，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通臂猿猴心颤着迎上万妖女王清明的目光，劝导她的话登时横在喉中。
果然，他的小雀仙玲珑剔透，怎么猜不出他的心思。
可是，正如她所说，这个人是谁，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论天道如何，他早已下定决心要抗争到底。那么，那份既定的结果是什么，真的重要吗？
“你不想知道我们的结果吗？”
他想，他只是好奇罢了。
只是好奇月老究竟编排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罢了。
攥在衣角的手悄然落下，通臂猿猴垂眼看着万妖女王搂上自己，晕染着柔情的笑意悉数敛去，她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才轻启绛唇，悄声与他。
“我不想。”
她不想从月老那里听得那个答案。
至少，他想要去问，也不要让她听到。
“傻，哪有人会不想知道呀？我们问清楚，若是有什么磨难，我们还可以及早避免，是不是？”
通臂猿猴笑着挣脱开万妖女王的搂抱，并没有过多在意她微微显露出的一丝委屈，只当是她羞于开口问这种事。
“将军。”
万妖女王直愣愣地望着通臂猿猴走向月老的背影，突然便觉得，此刻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好似要比一千年前还要遥远。
明明，她伸手便能触碰到他，却恍惚觉得如隔云翳。
她又记起，昔日她送他离开万妖国的情形。
她的将军在一步步地朝向他的宿愿迈进，而她，却好似离她的心之所向愈加遥远。
不得善终。
终究，只能是她的不得善终。
“将军，别走……”
万妖女王的声音细弱如游丝，却还是清晰地落入通臂猿猴的耳中。他放缓了脚步，几步之外是被小妖们狠狠压制住的月老，是旁观着山雨欲来的戏码的师徒几人，本有些欢愉的心绪顿时清冷下几分。
既然旁人都认为他要作恶，那么他就再做一次恶人好了。
舌尖轻挑的命令刚发出一声含糊的音节，便因着一阵强压下的呜咽而骤然吞咽下去。
万妖女王按揉着心口，偏转过身去，捂住嘴巴费力压下胸口的堵闷，却还是忍不住干呕出声。
通臂猿猴忙乱地调转了步伐，自万妖女王身后将她环进怀里，柔声安抚着。
“你不喜欢，我不找他麻烦就是了。”通臂猿猴转头叮嘱了小妖几句，又拥着万妖女王走回马车的方向。
万妖女王抓住通臂猿猴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稳着心神。他的身上有着浅淡的檀香味道，随着他的怀抱将她紧紧包裹，她已感到舒服了许多。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看着小妖们悻悻地松下月老，看着月老带着拂尘惊慌失措地驾云离去，她被通臂猿猴扳过小脑瓜，靠在他的身上，任由他搀扶着自己上了马车，又将自己抱上那方窄小的床榻，掖着被子将她的身子完全包裹住。
“等到了地方，我为你找个疾医。”
通臂猿猴坐在榻侧，弯下腰背靠近似乎失了魂的女子。他忍不住抚摸上她的面颊，蹭了蹭她因为难受而稍红的眼尾，对着那双失了些神采只是空洞洞的眼眸。
他轻声叹息着，她才眨了眨眼，眼底恢复了些清明，迎着他平静的面容。
“不，不要请疾医来……”万妖女王的神色平添了几丝委屈，更惹得通臂猿猴心头发软，耐着性子听着她不安地辩解。
“……他们只会开药给我吃，很苦，我不要……”
“行，不要。”
通臂猿猴呢喃地重复着她的话语，低下头轻柔地吻在她的唇上。
“还有很远的路，我陪着你。”
这一路舟车劳顿，马车颠簸，也难为她一向养尊处优如今却要与他受这份辛苦。
可想着她当下的身体，他又不放心将她送回万妖国。
他的小雀仙，还是要永远陪在他身边，他才安心。
否则，他也不需用着那半副耳坠引诱她落入自己遮掩的圈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