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半熟红叶簌簌落下,掠过肩膀,凉得祝朝意一个哆嗦。

    肩头就被一掌暖热滚烫覆盖住。

    宋俨克制地没有乱看,一双深幽浓黑的眼睛只盯着她的脸。

    为泡温泉,她快速卸过妆,此时皮肤被热水熏得清透微粉,更好充当赧然的借口。

    祝朝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不好乱动,脚尖局促地找到池底,绷直了才能踩到一点点,和水波一起浮啊浮的心脏却稍微落下来些许。

    “你……”她发出一个音,意图缓解快冲出喉咙的心跳。

    “感觉做梦一样。”宋俨轻呼出一口气。

    他收回沉甸甸的目光,在她下巴上啄吻了下。

    与祝朝意小时候养的那只小狗撒娇时别无二致。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茵特拉根签合同,因为合作公司代表人喜欢看着阿尔卑斯山喝黑咖啡

    一边签字,一边算着时间,祝朝意大概还在拍戏,他就要准备出发去机场。

    登机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眼罩角落里有个小鱼图案,吐着泡泡。

    他坐下来,她似乎梦呓了声,脑袋就歪了过来,像是受到某种磁场的吸引。

    正如刚刚,仿佛是故意摔进他怀里一样。

    虽然宋俨知道并非如此。

    祝朝意庆幸他找好了话题,眯起眼,“是有点不真实。”

    池上雾白水汽被静悄悄的风吹散了些,她看清他的嘴唇,被热意蒸得透出艳色,先前浅淡的色泽都变得丰腴。

    就,很好亲的样子。

    突然理解为什么有些女生热衷于给男友化妆。

    祝朝意脑袋里捯饬着有颜色的废料,宋俨却用鼻子拱了拱她的脖子,更像某种大型家养犬科动物。

    “所以,别分手,好不好。”他突然叹了声。

    祝朝意通黄的小脸缓了神色。

    宋俨明白这样过于煞风景,但趁着她心情好,两人又小别胜新婚的,他想赌一把。

    至少让祝朝意给个无足轻重的口头承诺,不再轻易提这码事。

    那天,如若不是他把自己的手心掐青,他又差点和她吵起来。

    当时他伏在她身上,头皮仿若被利爪抓牢,一寸寸绷紧,扯得他每一次心跳都似乎在把他往悬崖边缘逼近,催促他往深渊里跳。

    祝朝意在恋综上跟他闹着玩的时候,和他提分手。

    和他认真起来,不过一个月,又因为千纸要分手。

    他不明白,“分手”这两个字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从她嘴巴里说出来。

    而他甚至才让她那样快乐过。

    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随手把玩的挂件,买了就买了。

    扔了,那也就是扔了。

    她可能喜欢他,但若是他不在,或许她偶尔会想念片刻,但也绝对不是伤心。

    宋俨感觉祝朝意就是这么冷心冷情。

    所以他不能和她吵。

    他怕他们一吵,祝朝意的心血来潮就会成为一锤定音,他在三个月之内第二次失恋。

    于是他跑得远远的,怕自己惹她心烦,又怕她被别人抢走了,因此每天都要在手机里刷存在感,如同一只准时打卡的电子宠物。

    在祝朝意心情好的时候,他有幸得到几句赞扬,一句“我想你了”,还有恬静亲昵的拥抱。

    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他连说好的亲吻都得不到。

    宋俨越想越沉默,脸本来是正面向祝朝意的,不一会儿就朝向外边,后脑勺硬邦邦的头发扎到祝朝意。

    惹她嘴角弯了一下。

    却不好笑出来。

    她的手刚才搂在他的肩上,现在已经干了大半,带着潮热的湿意,抚在他的后颈。

    “对不起。”她说。

    宋俨尊重她的隐私,没有自诩男朋友就追着她问这问那,也没有换了个身份,便想法设法获取她的一切信息。

    她一直知道的,但那日却如何都绕不过弯来,笃定宋俨必有无法暴露于人前的阴暗心思。

    心理医生说,她的自我防御机制容易采取假设的方法,把人往坏了想,给自己做好心理暗示。

    以防事情向背离预期的方向发展,她过于失望而陷入崩溃。

    或许是因为害怕,在感情上她也会一夜间破产,再葬身火海。

    可宋俨什么都不知道。

    原著剧情崩坏,他的男主帽子没有把他引向苏挽星,而且,也不是他主观意愿要当这个言情男主的。

    祝朝意的迁怒除了伤他一千自损八百,并无其它实际益处。

    她真心实意地抱歉,宋俨又把脸转回来,下巴蹭到她的锁骨,说话的时候颠簸着,“我也,对不起。”

    他忽然打开话匣子,“在你签约千纸的时候,我只觉得耳熟,后来大姑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但是我却没和你说,对不起。”

    他当时就是怕祝朝意认为,她是走了他的关系进来的,所以决定措辞好,再找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可后来再想,接了那通电话后,分明已经是最好的时机。

    “我不该瞒你的,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才会让你误会,我想用宋家绑住你。”

    宋俨喊她:“招招。”

    “在恋综那个月,我才觉得回了宋家真好。”他说。

    祝朝意问:“为什么?”

    宋俨平淡道出自己已在心底咀嚼过无数次的话:“因为现在的我,才是一个能配得上你的人。”

    祝朝意咬了一下舌尖,“你会觉得现在的我配不上你吗?”

    宋俨皱眉,“当然不会。”

    她摸了一下他的眉心,“那你怎么就觉得,以前的自己配不上我呢?”

    宋俨缄默一瞬。

    祝朝意捏捏他的脖子,“你只是成为了更好的你,宋家是对此有帮助,但我感觉并不是全部。”

    她忽然幽幽叹道:“不过,你高中那会儿对我爱搭不理,又阴阳怪气的,难道是因为得不到就暴躁?”

    宋俨碾了碾后槽牙,“当时,年纪还小,不懂这些。”

    祝朝意微微挑眉,“现在就懂了?”

    宋俨拿下巴蹭她的脸,“我会好好学的。”

    “学习怎么表达,怎么让你更加信任我,怎么对你好,怎么让你快乐……”

    本是祝朝意先道的歉,最后反思检讨的却成了宋俨。

    他破天荒念叨了一堆,让祝朝意都感到吃惊他能讲这么多话。

    最后宋俨轻掐她胳膊,“那以后我做错了事,你可以先骂我或者揍我,我一定改正,行不行?”

    祝朝意现在坐他腿上,视线只再稍矮一些,却眯眼透出睥睨的意思:“当然,你学我也学。所以现在,这些都是,和好的补偿?”

    她看了眼周遭,意有所指。

    宋俨把她发凉的小臂捉进热水中,“我们又没吵架,所以不是补偿,是约会。”

    但他随即又说,“而且,应该作出补偿的人是你才对。”

    祝朝意似笑非笑地,“什么补偿?”

    宋俨声音低低地嘟嚷:“那天,没有……”

    祝朝意将脸凑过去,“什么?”

    宋俨掀起眼皮瞧她,嘴唇和耳朵都更粉了,像雪地里冒出桃花。

    “那天我喝了醒酒汤,刷了牙。”他说,“但你没有亲我。”

    祝朝意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她别过脸,“噢……反正你亲了别的地方。”

    也不亏。

    宋俨:“……”

    祝朝意反应过来:“……”

    不好。

    嘴太快,就说出了虎狼之词。

    察觉到水下某处的变化,祝朝意脚尖也踩不稳了,重心摇摇晃晃。

    宋俨的皮肤不知何时如岩浆一般,滚动着漂亮的绯红色,把她烫得口干舌燥,后颈也不断冒汗。

    他又在吮她的唇珠了,吃糖似的舔吻,祝朝意黏黏糊糊地让他轻点,别吃破了皮。

    “明天还要直播……”

    “就说是上火。”

    温泉池外窜出一只野兔,毛发透亮,长耳直立,抽动着鼻子警觉望向两人。

    望风观察了会儿,得知他们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野兔嗅着气味,找到自己上回探寻过的洞口。

    秋天土层松软,今日又稍阴,早晨下过的小雨洇在土壤中,发酵出潮湿的气息。

    它耐心地在洞口处打转,找着角度把湿碎的土壤啃掉,细碎土灰噗哧掉落,很快就被开垦出一个能够容纳它蓬松身体的入口。

    “等等……”

    野兔被不远处的人声吸引,顿住,赤红眼珠定定看了会儿,发现那人伏着光滑的脊背嘶嘶吸气,便再次转头往洞里钻。

    前爪抠挖,后腿踢蹬,它保持着高速不停深入,湿软的土块如同被它的身躯挤出,在洞外垒积大片,斑驳狼藉。

    它的脑袋早已钻进去了,然后是半个身子,一个身子,最后毛茸茸的球形尾巴也消失在幽暗洞穴里,只传来扑簌簌沉闷的声响,以及不断抛出的碎土。

    “有兔子……”祝朝意的指尖不自觉打颤。

    她出太多汗了,身子又浸泡在温泉里,汗液和水液交混,彼此交融。

    “嗯。”宋俨只瞟了一眼,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兔子比我好看?”

    太不专心了。

    他咬得不重,但留了牙印,咬完后还消毒似的给她舔。

    祝朝意蹙着眉,忍受让人眼眶发酸的痒,想把他的脑袋拍走,又怕他更用力地咬她。

    “明天还要,直播……”她看到那只野兔从洞中跑出,又像受到什么惊吓,飞快冲进去。

    闷哼着咽下喉口呼喊,怕把它又吓得窜来窜去。

    宋俨亲她的肩膀,还有耳朵,然后是细细发颤的睫毛和呼吸凌乱的鼻子。

    “我知道,泡得差不多了,上去吧。”

    祝朝意刚想松口气,然而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大水响,宋俨抱着她站了起来,长腿两个跨步,就从室外回了室内。

    那只胖嘟嘟的野兔把长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被这声巨响吓得钻入洞穴的最深处,安静蛰伏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直到暮色苍茫,山上住所亮起橘黄色的暖灯,它才垫着脚,慢吞吞从穴中探出脑袋。

    抽动鼻子,耐心分辨外边的危险因子已然消失后,才“咻”地跑远。

    第二日。

    祝朝意坐在沙发上,没好气地蹬了宋俨一脚,可牵扯到腰,被酸软得险些又发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声音。

    “弄好了?”她的嗓子还在发干,宋俨亲手泡了蜂蜜牛奶,端着喂她。

    “好了。”他进了直播间,另外两对正聊着天,见他的帐号登陆,都客客气气打了招呼。

    “俨哥,能看到我们吗?”蒋书同朝镜头挥手,苏挽星也挥了挥。

    “宋俨来了,朝意呢,她刚还在群里回消息说进来了。”江知源给黎溯看聊天记录。

    祝朝意想拿过杯子,“摄像头还没开呢。”

    宋俨不给她,硬是要自己端着,“不着急,还没到点。”

    祝朝意一想也是,听见江知源的话,刚要拿手机告诉她自己和宋俨在一块儿,宋俨就问:“要不要再拿个靠枕?我昨天看你腰那里有点青……”

    她又想蹬他了,抬手把他那杯献殷勤的蜂蜜牛奶挡开,“你下次不准捏我的腰了,太不知轻重。”

    宋俨自知理亏,跪坐在一旁,很是低声下气地,“我以后肯定知轻重。”

    意思就是还要捏。

    又问:“我帮你把脐钉戴上?我听说不戴的话容易长回去,和耳洞一样。”

    祝朝意不置可否,“快到点了,你先把摄像头开开吧……他们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你把声音也关了?”

    宋俨弓着身子捣鼓手机屏幕,见直播间那两个画面似乎都静止了,左下角却不断有评论冒出刷屏。

    他没看是在说什么,回应祝朝意的问题:“都开着,可能他们网速不好,有点卡。”

    这话一出,宋俨感觉另外两个分屏更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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