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司马越发问,潘刘心中早有准备好计策。

    有些之前也跟太傅讨论过。

    以前不好去办,但时移世易,现在借着新皇登基这个时机,有些事情可以实施了。

    潘滔首先开口道,“一者,先让王温二公,居高位,以策应大王。”

    “如今,朝中诸公空缺。借着陛下登基,新朝新臣,拔擢二公,晾也无人敢说什么。”

    司马越颔首。

    就好比之前华混问他辅政大臣,若王衍温羡二人居公位,自己就不必寻个平原王出来,徒让人看笑话。

    刘舆接着道,“二者,借机处理掉河间王。”

    司马越闻言一震,看向刘舆。

    刘舆继续道,“新帝登位,以陛下名义拟一道诏书。诏河间王为新朝司徒。”

    “河间王若允之,大王遣人告南阳王,于途中拦截,杀之弃于途,作盗匪杀人劫财状。”

    南阳王司马模,司马越之弟,现都督许昌。

    司马越追问道,“若其不允?”

    刘舆一笑,阴森森的,“不允更好!河间王今在长安,如冢中枯骨尔。不允,就按一个不遵旨意、谋篡叛逆之罪。一郡守即可杀之!”

    司马越抚掌悦道,“好!好!此计妙也!”

    潘滔接话,“此计可放在前,先除河间,再擢二公。使王公位司空,温公位司徒!”

    司马越点点头,随即问道,“温长卿徒升司徒,会不会惹出讽议?”

    刘舆建议道,“不若先为左光禄大夫,而领司徒。”

    左右光禄大夫、光禄大夫是低一级别的从公,多为加官,优崇之职。

    左光禄大夫,领司徒,其实就是荣誉低级别兼任高位实职。这个在后世朝代,也是很常见的官制。

    如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司马越点头道,“可!”

    其实完全可以反过来,王衍做司徒,温羡为司空。王衍的资历比温羡老的很多。但三人都没有提。

    “还有么?”

    潘刘二人对视一眼,摇摇头。当然还有,不过不必多说。

    司马越见状沉吟片刻,突然道,“华敬伦之事,汝二人怎么看?”

    华敬伦,就是侍中华混,其字敬伦。

    潘刘二人稍有沉默。其实他俩都不建议,太傅去招惹华氏这种门楣。还有如荀氏。

    没必要。很难招揽,与自己等一条心。

    他们本就居高位,何必更弦改辙?

    若是落魄一点的,如颍川陈氏这种,还可用高位诱之。

    对于华氏、荀氏这种,晾着、无视就行。招揽好那些可以招揽的,一两个家族也抵挡不了大势。

    最后,刘舆开口说道,“平原华氏,名门高阀。大王可着裴君前往,河东裴氏,同为高门,或可一探究竟。”

    他开口直接把事情推给裴邈。清才裴邈,那就让你去吧。

    “至于荀氏,大王不若另辟蹊径。招其门中低位子弟。或者……吴王处入手试试。”

    刘舆心中有更直接的办法,但他没说。他知道太傅恐怕很难答应。

    吴王司马晏的王妃就出于荀氏,兄长就是尚书右仆射荀藩和卫尉荀组。

    他们的父亲荀勖,武帝时深受信任重用,任中书监、尚书令等职。不过名声不好,被人作奸臣。

    正好陛下无子,太傅完全可以择吴王一子,拥为太子。这样就把荀藩兄弟绑上车。

    不过刘舆也知道,太傅很难认同这個计策。太傅怕荀氏反客为主。

    司马越沉默片刻,没有正面应答,“过两日,我先拟诏诏河间王。一步步来。”

    潘滔、刘舆一起道,“诺!”

    两人告退,出了屋。

    走出一段距离,潘滔忍不住道,“庆孙兄,不料我两人能在今日合作。那郭子玄,吾二人就忍着?”

    刘舆嘿嘿一笑,“王辅嗣之亚,正当太傅宠。你我何必招惹?福祸无门,唯人自召,且看着罢。”

    郭子玄就是郭象,时人谓之王弼王辅嗣之亚。王弼,魏晋玄学的开端者。

    自郭象被延聘太傅府主簿后,专权弄势,炽焰嚣张,但正当司马越的宠,谁也奈何不得他。

    潘刘二人,之前争权,现在也不得不联手合作起来,对抗郭象带来的压力。

    潘滔看着对方充满笑意的面容,心中一凛。拱拱手,也不再多言。

    心中庆幸,好在自己之前与其争权,有些克制,没跟他撕破脸皮。

    这位的手段,是真的阴毒呀!

    …

    司马炽并不知道,司马越一伙正在商量着怎么回敬自己。

    等知道了,他估计也会跟之前的司马越一样,感到恶心。

    这些招数,确实都是恶心人的。

    就像,那句话:你光舔我一身口水有啥用啊?

    这些招数,就如这等行径。() ()

    此时,皇宫中。

    “宣则,休祖!”

    司马炽踏入太极殿东堂,缪氏兄弟已到。

    “拜见陛下!”

    司马炽摆摆手,示意他俩不必多礼,问道,“食过饭么?”

    缪播道,“尚未。接到陛下诏令,就跟着入宫了。”

    司马炽道,“那好。稍待一起吃点。”

    他刚好正在跟梁皇后、冬苮一起吃饭,听到缪氏兄弟到了,就放下,赶紧过来。

    缪氏兄弟见他这么说,也不客气,应道,“诺!”

    不过内心还是松了一口气,殿下变陛下,他们也怕陛下跟自己兄弟生分了。

    缪胤道,“陛下,人我带来了!”

    司马炽看向旁边的小黄门,“冯太,你去唤人进来!”

    这是从豫章王府一起入宫的太监,现在用作贴身使唤。宫内原有的,他还没时间甄别,不敢乱用。

    稍后,冯太带进了一人。高大魁梧,双目炯炯,正是那日在阖闾门助司马炽闯宫的禁卫。

    只见那禁卫进来,直接跪拜在地,“辛要拜见陛下!”

    司马炽起身离席,上前将其扶起,笑盈盈道,“壮士请起!朕还要谢汝当日相助之恩呢。若无汝那日相助,不知又会生出几番波折!”

    辛要诚惶诚恐道,“小的不敢居功!当日小的有幸见陛下之勇,心生折服,心甘情愿为陛下出力!”

    司马炽呵呵笑道,“汝倒口舌伶俐!冯太,给辛壮士安排坐席。”

    辛要没推辞,激动道,“谢陛下!”

    司马炽回到席上,等辛要坐下,问道,“闻君辛姓,不知与陇西辛氏、颍川辛氏可有故?”

    辛要道,“不敢欺瞒陛下,辛要乃士家子,出身低微,不敢攀附高门!”

    士家的士,并不是士族,而是兵士。

    魏晋军制采用的是世兵制,也称作士家制。把士兵及其家属定为“军户”,与民户分籍,专籍管理。军户世代为兵,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军户只能军户之间通婚,不准与他户婚配。所以称为,士家或兵家。

    司马炽颔首。

    缪胤早把此人的底细汇报给他。此人是司州军户出身,家中已四代为军户,身世清白可查。算算时间,说不定祖上还跟司马懿一起打过仗。

    而且生的勇猛,又有一手弓射,技艺非凡。

    最关键的,他是御驾归洛阳后,刚编入洛阳禁卫之中的。跟之前的禁卫军,没太多瓜葛。

    司马炽心中便下定主意,将此人用起来。

    不过是用作尖兵,还是用作统兵培养,先看他本事。

    司马炽道,“君助朕有功,汝可不居功,但朕不能不赏功。说说,汝想要什么赏赐?金银珠宝,财货良田……或者,汝要脱籍,朕也可以赏你!”

    辛要听到最后,眼中一亮,但随即又暗淡。心中不免失望泄气,陛下也看不起士家子出身吗?

    闷声道,“为陛下效力,小的不敢索要赏赐!”

    司马炽笑道,“既然尔看不上这些俗物。朕若赏尔一官半职,尔有胆任否?”

    只见辛要面露愕然,随即大喜,连忙离席,跪伏道,“谢陛下赏!小的浑身属胆最大!绝对尽死效力,不辱没陛下的提拔!”

    看他直接五体投地跪伏,毫无矜持。

    司马炽心道:功利心很重啊!

    不过也能理解,军户出身对脱籍和向上爬的渴望,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但就怕这种,难以忠心一人。

    看他口齿伶俐,毫不怯场,那日也懂得抓住时机下注,还听闻有一身不凡武艺,这种人放置哪里,都是良才。只是因为出身军户,竟被身份所困不能伸志,难怪不甘心,好功利!

    司马炽道,“起来罢!朕赏罚分明。只要汝敢打敢拼,为朕杀敌,朕不吝高官厚禄赏你。”

    “哪怕封公封侯,只要汝有那个本事!”

    辛要连忙爬起,动作不熟练地学士人动作,俯首一拜,满脸激动之色,“诺!”

    司马炽指了指缪氏兄弟,“这位是缪中庶子,将任给事黄门侍郎。这位是缪冠军将军,将任左卫将军。”

    “汝能担任何职,朕说了不算,他们说了不算,要汝的本事说了才算!”

    辛要一拍胸脯,“请陛下检视!”

    “不急!”司马炽摆摆手,“食过午饭么?”

    辛要赧然一笑。别看是禁卫军,如今物资短缺,能供一日两餐,吃个半饱,已经很尽力了。

    “正好!随我等一起吃点。”司马炽笑道。

    辛要闻言愕然,虎目俨然浮出泪光,比之前给他赏官还要激动,久久应道,“诺!”

    司马炽唤来太监冯太,“多备些餐食过来!”

    “今日管饱,放开吃!稍待,把一身武艺好生使将出来!为自己博一个新出身!”

    辛要言语哽咽,俯首拜道,“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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