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从哪方面看,他都不能反应过度,再刺激司马越。

    一旦闹到不可收拾,天下将提前大乱。什么五胡乱华、永嘉之乱都将提前上演,这更是他不能允许的。

    司马越不是傻子。他能从王乱中,一步步走到最后,攫取到最后的胜利,要承认有他的过人之处。

    何况还有刘舆潘滔,还有王衍,这些都是聪明人。

    一则传闻而已!

    这么多聪明人,能被一则传闻,就搞乱阵脚么!

    司马炽语气斩金截铁,命令式的再次道,“不行!不戒严宫禁,宫门正常!”

    想想,他又说道,“让辛要带他的那一队精兵过来。”

    他朝三人说道,“君三人先别出宫!太傅不敢动朕,但朕怕他会借此对君等出手。”

    缪播还待再劝。

    但司马炽直接阻止他,“宣则,还记得我们曾说过的么?”

    “阖闾门铜驼处,我跟君说,要让洛阳再复太康年时盛景。”

    “洛阳现在的局面,是吾等千辛万苦才维持起来的。一则传闻而已,若因为它,坏了我们苦苦经营的局面,不行啊,宣则!”

    缪播此时闻言,知道陛下决心已下,不惜以身犯险,也要维持如今局面。

    他情不自禁,已经泪涌,泣而拜道,“陛下之意,臣知矣!”

    “陛下以身试险,臣又何必惜身!请陛下允许臣出宫,继续为陛下打探消息!”

    司马炽马上拒绝,“宣则,不必再言!君乃我肱骨,就安心陪在朕身边!”

    梁芬、王延此时双双拜道,“陛下,请允许臣出宫!为陛下打探消息!”

    司马炽心有意动,但知道不患寡只患不均,不能区别对待。

    其实最合适的人选,是梁芬。他作为皇后之父,外戚。自两汉以来的政治传统,一般来说,司马越不会动他。

    既然已经表态,三人都是陛下一根绳上的蚂蚱,此时就算害怕,也不能惜身。

    三人都再三表示,自己要出宫,继续探明消息。

    自己这边知道了,太傅那边肯定也已经知道。

    若要动手,也会很快。不动手,也会很快做出下一步动作。

    司马炽见此,也就不再阻止。任三人出宫。

    …

    正如他们所说,司马越比司马炽更早一步,得知城中疯传的消息。

    他也顿时给击懵。

    事情是真的,但消息不是他传的。

    一身冷汗之后,幸好他今日就在太傅府办公,于是迅速招来几个心腹。

    心腹之中,如刘舆潘滔负责军务,都有自己的私人势力,也同步知晓传闻。正朝司马越处赶来。

    像郭象等这种负责太傅府政务,但又尚虚的,到来之后,司马越一说,才得知这惊人消息。

    立马都被吓住了!

    太傅若真的与陛下决裂,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啊!

    倒不是他们不想从龙。他们都是司马越的近臣,知道司马越如今的实力,根本还不够行废立大事。所以,生怕太傅被传闻刺激,真走到那一步!

    司马越看了一眼郭象一等人神色,转过朝另外三人问道,“庆孙,阳仲,景声?”

    “杀!”

    刘舆首先道。吐了一个字,将屋内众人骇了个脸色苍白。

    接着,又听他道,“杀了周穆,诸葛玫!”

    众人才大松一口气。

    潘滔、裴邈静默不语。周穆诸葛玫两人都是重臣,又是大族,他们不敢轻言诛杀。

    司马越逡巡众人片刻,将其等神色尽收眼中。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刘舆的建议其实正是他心中所想。现在刘舆说出,他也就不再犹豫。

    至于司马炽等人担心的,他想过,但理智阻止了他。

    “好!”

    他一拍几案,霍然起身,大声唤来卫士。

    “尔等速去!将周穆及诸葛玫抓捕!”

    刘舆接着说道,“但不要动二人家人!”

    司马越马上明白,立即道,“对!只抓这二人!”

    刘舆朝司马越拱手道,“太傅宜上表,请罪,且请废除夷三族法令!”

    “或马上单人入宫,与陛下说清楚,解开误解!”

    这时,恢复冷静的郭象则立马道,“废除法令可以,但请罪不行!单人入宫更不行!”

    “太傅,绝不可请罪!一旦请罪,就如同承认此事有太傅参与。”

    “单人入宫更不行,谁知道陛下如今怎么想!若一旦……”

    他指着刘舆,大声斥责道,“臣请治罪刘舆!其狼子野心,居心叵测,欲陷太傅于险地!”() ()

    潘滔马上说道,“请罪可以,但不能以传闻请罪。而是言太傅掌理朝政,但失职不察,竟现周穆诸葛如此悖逆之徒。”

    裴邈接着道,“邈以为,太傅可称病,然后上表,言失察之罪,请诛周穆诸葛二人。再以骨肉之亲,怜姑母老弱,废除夷三族法令,只追究二贼首之罪。”

    刘舆见自己的话被逐一驳斥,紧皱眉,同时改变自己的建议,“宜速诛二人,不可交付朝廷。诸葛玫之兄为廷尉,恐欲救弟活命。”

    “为防二人胡乱攀扯,请速杀!”

    司马越闻言,面色闪过一丝后怕。也不等其他人什么反应,他马上再唤来卫士,让其追上前队,传达新的命令。

    潘滔和裴邈本来有话要说,但见此,只能闭上嘴。

    看到太傅这种反应,他们都已猜测到,传言中周穆诸葛玫劝太傅的事,怕是真有其事。

    这种情况下,哪怕他们知道随意诛杀大族子弟,会带来很大的风波,但也没法再劝。

    静默了一会儿。

    “汝等说说,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传的!”

    司马越咬牙切齿道。

    “会不会是陛下?”

    他再问到。

    “不会!”等了一会儿,这次是潘滔先答。他断然道。

    说完,他看了刘舆一眼,想看透这个盟友是怎么想的。若按照正常,刘舆应该立马就出言否认。

    刘舆没跟他对视。他当然赞同潘滔,陛下暗中操作的可能性不大。

    但他不想就这么快让太傅释怀。他想加大太傅和陛下之间的裂痕。

    之前入宫的建议,太傅不纳,那就转变策略。

    潘滔收回目光,继续道,“陛下不会如此不智,他若传出此事,目的何在?收益不大,风险滔天,何其不智!”

    裴邈跟着点点头。他是河东裴氏,高门大族,也不希望太傅和陛下立马冲突,以致到不可收拾地步。

    郭象也很赞同。

    司马越问道,“庆孙?”

    刘舆这才道,“陛下不会。但若是其下私自所为就很难说了。”

    丢了这一个怀疑种子,他不等司马越细想,继续道,“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另有其人。”

    司马越闻言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细细思索片刻,口中喃喃道,“会是谁?”

    在他心中,他已经锁定了一些嫌疑人。

    潘滔深深看了眼刘舆。他感觉到自己这個盟友似乎在尝试某些可怕的想法。自己是不是要离他远些?

    众人都没在说什么。任司马越自己去想,这种猜测,已经没有必要。想知道,只能去查。但这种手笔,恐怕很难查到。

    而且不管是谁做的,哪怕真是陛下出手,如今之计,也只能先蛰伏。吞下这个苦果。

    最正确的态度,是想想后续怎么做。

    这次风波,不会轻易过去。

    …

    司马炽在宫中焦急等待。

    很快,缪播等人就回来,也带回了最新进展。

    周穆和诸葛玫被太傅抓捕,已以谋逆罪诛杀!

    周府、诸葛府被太傅府的卫士把守,不准出进。

    很快,司马越的上表,也送到宫中。

    表上,司马越自承失察之罪。因听闻此事,痛心疾首,情绪太过,病倒。同时,请陛下哀怜,废除夷三族法令,赦免周氏、诸葛氏其余人。

    司马炽松了一口气。同意赦免,又签了同意废除法令,同时遣医官和送一些药材物品,去慰问司马越。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

    但带来的后遗症,却会持续。

    司马炽有了预感,司马越怕是很快要出镇了!

    司马越的快速反应已经说明,此事不是他自导自演。那背后就是其他人。

    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些想要更多权力的朝臣。

    他们可能只是为了侵蚀权力。

    但他们不知道后续。

    司马炽知道。如果加上不久后的青州平乱失败,还有后续汲桑石勒再起,邺城被破等等,司马越的威望必然大失。

    他在朝堂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用朝臣的规则手段跟朝臣斗,注定要被拿捏。

    要盘活,最好的策略,就是出镇地方。然后率军平乱,再借平乱威势,重回朝堂。

    那时就是真正的说一不二。今日这种传闻,也可以不是传闻,而成为事实。

    其实司马越自赢得王乱后,就一直搞错了策略。

    他最大的优势是掌握的武力,是洛阳以东的地方势力。但他却舍弃这些,而选择在朝堂与一群老狐狸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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