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时候,待宴席散去,宾客离去后,谢父谢母终于有空将早早躲着的谢铭安叫到身旁审问,“今日之事,你知道多少?”

    谢父一脸严厉道。

    谢家对待一双儿女的态度全然不同,在妻女面前,谢父会主动收敛气势,温婉可亲。

    但在儿子面前,谢父犹如变了个人般,不怒自威,神色凌厉得可怕,看人时目光微微一凛,便能叫人心生怯意。

    谢铭安低头立在父母跟前,这种时候,向阿母求救是全然没用的。

    今日之前,裴季可是父亲最得意的门生,母亲视作亲子之人,可惜,今日之后估计他连乌衣巷都无法踏足了。

    “阿姊仰慕裴先生数年,那日她醉酒同我说了心里话后,我见阿姊实在放不下,便撺掇阿姊如此行事了,还带暗卫去荆州将裴季绑了来。”

    谢铭安从小挨过不少揍,也不怕再担这一回,是以都将罪责揽了过来,阿姊已经这般难受了,不该再被阿父阿母指责。

    谢父谢母听罢,无声对视了一眼,看来女儿对裴季的心思,不只是少女一时怀春,二人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想到裴季的性情,才干风华自不必说,年少便居高位,深得帝心,为人谦良持重,心性坚定而无浮躁,这样的人,较之当年的谢父也不承多让。

    可越是这样的人,于情爱一事却非堪良配,若非真心喜欢,妻子于他而言还抵不过案牍上的一本书墨来得重要。

    谢父谢母不想叫女儿白白将心思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好在,不待他们阻止,裴季便先拒了。

    与其让女儿白费心思去撞南墙,倒不如就此打消心思,放下他,去另寻所爱。

    “那为何不提前与我们商量,究竟谁给你你的胆子,敢去私自绑架朝中官员。”还不待谢父出声,谢母便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儿子道。

    若是提前知晓了俩兄妹的想法,他们也能从中周旋,既不让女儿在众人前失了面子,也不叫裴季为难。

    “我要是说了阿姊还能如愿嘛。”谢铭安侧头有些无奈而小声嘀咕道。

    “说大声些,给你的暗卫是用来在关键时候保护你的,你看看你做的好事,白白让你阿姊在众人前丢了面子,这会儿指不定京中早已传出你阿姊的笑柄了。”谢母心知主意必然不可能是儿子想的,但他身为帮凶,知情不报,还暗中相帮,与主犯同罪。

    何况她也是担忧女儿从此一蹶不振,便想拿儿子出口气,反正臭小子皮糙肉厚的,也不会在意这些。

    “哪个敢在背后嚼阿姊坏话,我定亲自撕烂他的嘴,叫他这辈子再说不出话来。”谢铭安霸气护姐道。

    “下去吧,下不为例,若是以后再犯,定让你阿爹严惩。”谢母见儿子如此护姐,心里终有了些许安慰,故而抢在谢父前道。

    谢母与谢父不同,心肠软,待儿女一视同仁,虽有责骂但向来雷声大雨点小罢了,臭小子平素虽然浑,但还知道要护着家里人,谢母的怨气很快消散了。

    “阿父阿母早些休息,儿子先告退了。”谢铭安接收到母亲的信号后,忍住乐意立马开溜道。

    若是被父亲抢了先,他必然逃不过一顿家法。

    谢铭安离开后,谢父幽幽地看了眼谢母,随后负手在后立在轩窗下,望着院外,满腹心事。

    谢母立时心虚,望着丈夫的背影,方才被儿子抚平的那点愁思又涌了上来,心怀歉疚道:“娇娇藏了这么久的心思,我这个当母亲的竟半分也不曾察觉,终归是我疏忽了。”

    谢父听着谢母暗自恼悔,转过身来有心宽慰道:“若是你能察觉到娇娇的心思,当年就不会有我的机会了。”

    谢母闻言,愣怔地抬头看向谢父,眼中有着迷惑。

    谢父望着妻子这般困惑模样,兀自笑了,当年谢母身边可是围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就是因为谢母迟钝和不解风情,才有了谢父趁虚而入的机会,不过谢父可不会主动告知谢母这些,毕竟那些人还有至今未娶之人,谢母如今依旧风月犹存,甚至更多了几分韵味,谢父可不会傻到拆了自己的墙角。

    “娇娇那边如何?”谢父故意转移谢母注意力道,但也同样关心女儿。

    “问过云姝了,娇娇回去伤心哭了一回后,早早歇下了。”夫妻二人都忧心女儿。

    “既然歇下了,那就让她好好睡一觉,等她恢复精神,我们再从旁开解开解,娇娇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去,不会钻牛角尖的,你看她今日说的那番话,连我都被震惊到了,至于京中的留言,过一阵子他们看到娇娇好了,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说罢,夫妻俩终于不再满脸愁容,儿孙自有儿孙福,来世上一遭,本就该将生老病死、爱恨嗔痴都经历一遍才算圆满。

    “嗯,明日再去看望娇娇,单相思也算失恋,总归要折腾几日,伤口自然会愈合的。”夫妻二人宽心道。

    回宫后,晋明帝实在气恼不过,特意又暗中折腾,夜深时,敲开了清溪裴府的大门。

    裴府乃是裴季考中状元时晋明帝特意赏赐的,二人私下关系虽亲密,但该避的嫌还是得避,是以,在清溪一众官员聚集之地,裴府的宅院算不上宽敞华丽,但也五脏俱全,这么多年过去,裴府依旧如昔,连上管事外,府中只四个仆从,还有一个车夫。

    面对晋明帝的暗中到访,府中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在庭院中备好待客的茶点后,便悄然退下了。

    八角凉亭中,只剩二人坐立而对。

    “裴季啊裴季,你还记得与舅父舅母、与朕的情谊吗,当着众人面,你竟敢让娇娇哭得那般伤心,往后这京中,必然会有流言蜚语中伤她,朕身为天子,一纸诏书虽可以禁止,但伤了的人心,却是难以填补,你可想过往后如何面对他们。”

    晋明帝气不过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娇娇会喜欢上裴季,二人相差十岁,除却娇娇不知的幼年外,他实在想不出二人还有何交集,能叫她恋慕上他。

    “陛下,伤了谢小郡主的心实非臣所愿,但臣若是应下,那才是真正有愧于谢相和夫人,臣的心不在此,以郡主倾城之姿,必然会遇到比臣好之千倍万倍之人。”裴季拱手认真道。

    话落,晋明帝深深凝望着裴季,眸光中满是审视之意,良久后,终于笃定放话道:“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说罢,晋明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月色下,树影婆娑,裴季静静望着夜幕里那轮孤独的明月,心间毫无波动,丝毫不曾受到晋明帝的影响。

    京中消息不胫而走,晚间时,无论是茶楼楚馆,还是临街小铺,百姓们都在讨论着谢慕清在及笄之礼上当众大胆诉说钟情一事,听闻小郡主被拒后依旧不失体面地对被拒之人,并未生怨怼之语,可见谢府教养极好,小郡主天生善良,敢爱敢恨,毫不矫揉造作。

    但也有恶意之人说小郡主不知羞,竟不顾颜面将风月之事大胆说出口,简直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当然,说出这话的人很快被大多数人指着鼻子骂了。

    一时间,消息传遍天下。

    谢慕清那日伤心过后,依旧每日吃好喝好,有云姝和苏宁陪着,每日里过得比从前充实。

    谢父谢母远远看着三个女孩子在花苑里荡千秋,满脸笑意,顿时不由松了口气,绕是世间纷纷扰扰众说纷纭,他们也只想护住女儿这一方天地里的安宁。

    谢府门外,凌长风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想来看望谢慕清,被谢铭安拉走了,阿姊好不容易心情好点,他可不想凌长风再在阿姊面前提及此事徒惹心心伤,二人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干脆上街,将说谢慕清坏话的人都揍了一遍,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京中统管治安的官员听到消息后,置之一笑,并未阻止,开玩笑,二人一个王爷,身份尊贵便不用说了,另一个乃廷尉府家的公子,乃是他顶头上司,他是不要命了才敢去制止这两位爷。

    谢铭安和凌长风的举动传到宫中时,晋明帝正与太后用着晚膳。

    “凑得好,那些不辨是非乱嚼舌根之人就该狠狠收拾一顿。”太后放下手中银筷,挥了挥拳头叫好道,难得没见她老人家这般开心了。

    “母后。”晋明帝望着自家母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笑意中透着无奈道。

    两旁侍候的宫人见太后这般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太后见状收敛了些,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在晋明帝的看护下,用了一碗滋补的汤。

    “娇娇此番受了委屈,身为兄长,你该前去探望,或者,母后去也是一样的。”太后忍不住向已经越来越沉稳的儿子道,宫中生活常年如一日般,实在毫无乐趣,谢太后待了二十多年,实在待腻了,想出宫走走也是好的。

    “舅母说娇娇这两日好了许多,但还是被此事伤到了心,母后就不要再去打扰了。”晋明帝拿过一旁儿时习过的《尚书》,翻看着道。

    “那你快快成婚,早日给哀家生个孙儿,省得这宫里实在烦闷无趣。”谢太后催婚道。

    “母后,婚期是钦天监算好的,儿臣也无可奈何,只能劳母后多多担待。”晋明帝头也未曾抬起,继续翻看着手中书道。

    婚期定在十月,这是钦天监根据星辰之位算出来的日子,谁人敢多说。

    “好吧好吧,你回你自己的寝宫看折子去吧,哀家要休息了。”太后不耐烦地朝自家儿子道。

    如今天下安宁,朝政稳定,太后操心的事少了,唯一牵挂之事,便是儿子的婚事。

    每每说起他便那话来堵她,太后懒得搭理。

    “儿臣告退。”晋明帝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道。

    他去谢府不见娇娇,却可以见未婚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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