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雨凉。

    就算锦云撑了伞,苏姒还是在这场大雨后一病不起。

    或许也是多日奔走劳累过度,苏姒这病来势汹汹。

    那晚苏姒是在马车里睡着的,锦云舍不得叫醒她,便叫朝雨来将她抱回了房里。

    却不想夜里苏姒便起了高烧。

    伴随风寒的还有伤口开裂感染。

    夜色下,锦云不厌其烦地将帕子浸在冷水再敷在苏姒发烫的额头上。

    无事可做时她便蹲坐在塌下望着苏姒,喃喃道:“殿下,这些年您受苦了。”

    “您以后别随便相信别人了,你看看,被骗了吧,还害的您生病受苦”

    “当年奴婢随您一道来大昭便决定要护好您,不然回去了王后要责怪我的,您快好起来吧!”

    说着有去摸苏姒的额头,看看是否还在发烧。

    苏姒陷在一阵眩晕中,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杂乱无章。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看清眼前的事物。

    就在那一瞬,苏姒感到一阵耳鸣,眼前兀的亮了起来。

    她看见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琉璃顶,红漆柱,青石长阶净无尘;长龙缠红柱,彩凤歇玉顶,日光下,琉璃闪着耀眼的彩光,长龙栩栩如生,而那彩凤更是光彩夺目。

    苏姒像是被一股力量牵着走上那青石阶。

    踏上去的一瞬间她眼前闪过了一道亮光。

    她看见一个身穿红裙的小女孩笑着从她身边跑过,嘴里喊着父皇。

    而在长阶的尽头,男人一身玄色龙袍,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乖乖慢些,小心摔着!”

    耳边响起宫人尖锐绵长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嫡出九女,性情温顺,降世以来国运昌隆,乃天降神女,朕心甚悦,念公主尚未赐名,今赐号颐宁,名曦。以佑北域万世安宁。”

    画面一阵扭曲后,她又置身于一辆颠簸的马车上,面前的妇人头梳高髻,宝钗金簪点缀其上,却又穿着一身棉麻布艺,此刻这夫人正拉着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舍。

    “我的颐宁,你定要好好的,没能保护好你是娘的无用!”

    这才是真实的她——北域颐宁公主,殷曦。

    而眼前的妇人,是她的生母——北域王后。

    眼前又是一黑,这次她看见的便是九岁的自己。

    高耸的树木后站着一排来自北域的军士。

    那时的苏姒已经失去了五岁前的记忆,在苏家生活了四年。

    这一日她本是去找蒋云的,却在慌乱中闯入了这片树林。

    树林里的兵士见她出现本想杀人灭口,却瞧见了她腰间的玉佩。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本是北域公主也就是那位失踪的九公主颐宁。

    说来也是荒谬,谁又相信大昭臣子的女儿会是北域公主?

    后来她侥幸恢复了些记忆,及笄前与北域建立联系,而那日树林中的北域将士皆为她所用,但她从未透露自己在大昭的身份。

    她麻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化,有为她而死的死士,有她在暗夜中谋划的身影,但更多的是这些年遇到的追杀和威胁。

    她的身份注定会给苏家带来麻烦,甚至是灭顶之灾。

    她只能不断谋划,以她自己的能力保护苏家,

    失去意识前苏姒看到了大雪里的苏府,就那样孤零零地矗立在大雪地里,承受着暴雪风沙。

    …………

    朝雨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方才熬好的药,她将药放在桌上看着忙碌的锦云问出了一个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

    “锦云姐姐,以小姐的身份本可以在北域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为什么还要来大昭呢?”

    锦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无忧无虑?不可能的。因为在殿下受封圣旨里有一句“佑北域万世宁”,这句话就已经让殿下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佑安宁,佑得好是神女福祉,佑得不好便是上天降罪,神女德行有亏。

    可当时北域危机四伏,外有国力强盛的大昭兵逼国界,内有宦官当道,百姓流离。

    只是这一切皇帝不知道罢了。

    “那年宁王与宗室勾结,将殿下拐来大昭,王上便顺水推舟让人暗中守护殿下,之后用公主失踪的流言掀起战争,十年的兵荒马乱,伏尸遍野。而殿下在大昭并未受到战火影响。”

    “可这十年殿下过的也不是顺心顺意,总会有北域的人查到她,威胁她,甚至想要取她性命。”

    说到此,锦云有些哽咽。

    “那时我十三岁,殿下只有十岁,小小的人儿在丛林里看见刺客就拉着我跑,衣服被荆棘划破,嫩生生的小手上全是血。”

    她还记得,苏姒夜里睡不好,抱着她问“锦云,呜呜呜……为什么他们总要杀我,就因为我是什么公主吗?万一是骗人的呢?”

    锦云看着沉睡苏姒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为什么殿下在知道蒋小姐是北域的人后十分难受。但你只需记得,殿下身边容不得欺瞒主上之人!”她说这话时语气没了平时的温柔,反而隐隐杀气藏在其中。

    榻上的苏姒突然出声:“锦云,去让北域的影卫给我找些皇室的卷宗。”

    ………

    苏姒睡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窗外下着绵绵细雨,雨水如丝线般斜斜的织着,园里本开得正盛的花已被这一夜的雨打低了头,花瓣撒在湖中,殷红一片像极了一塘血水。

    阴沉的天空笼罩着苏府。

    昏暗的屋内,鎏金香炉生起香烟,烛光照亮了苏姒的半边脸,面色是几近病态的白,眼中却布满了红血丝,眼尾也染上了红。纤细修长的手指捻着一张纸。

    “鬼裔九剑——皇室剑法,其行迹诡异,以快制其蛮力;以动避其制约;以狠绝其反击。快、动、狠合一,近身乱敌阵法,远战掩己踪迹。诡道,鬼至,不可捉摸,无可避免”

    “唯皇室及其近卫可习。”

    白纸黑字,字字诛心。

    一滴泪水打湿了这张薄薄的纸,恰好晕开了“皇室”二字。

    苏姒缓缓放下纸张,面色异常的平静,唯有那眼尾的红不曾退减。

    她端起案上一杯凉透了的茶饮了下去,指尖却在轻轻颤抖。

    窗外的雨似是又大了些,冷风吹了进来,吹灭了蜡烛,屋内只剩死寂与昏暗。

    四周变暗的一瞬间,苏姒心头一顿,呼吸猛的变急促,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正往里灌着冷风,疼得她难以呼吸,疼得她眼中满是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单手撑着桌面,缓了好久,好久……

    最后苏姒缓缓起身走向床榻,一片昏暗中唯有她身上的白色寝衣一种颜色。

    “锦云,告诉母亲我偶感风寒,身子不适,这几日的请安怕是去不了了,旁的人也莫要来打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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