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珠病了，浑身烧得像块红铁，唇上再没有先前的红润光泽，她噫呜低语，泪水流到锁骨窝里，淌成了水洼。
月貌不停地给她降温，药都喂了两次了还没有好转。
“月貌，我们就不能回青州吗？”花容躺在床边的榻上，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刺穿胸口那箭，让她元气大伤，她护不了姑娘，帝都太危险了。
在青州，姜家的存在绝对是特殊的，整个青州界的百姓，都靠着姜家过日子。
帝都派来的都护，或早或迟，总会成为姜家的朋友，谁会嫌命大害姑娘。
花容想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把人送到这儿受罪。
“姑娘婚事未订之前，不能回去。”月貌声调很沉，她将青州带来的药都用上了，姑娘仍在梦魇，长久下去，恐怕有危险。
“那也不能只让我们保护姑娘啊。”花容抓住床边，愤愤不平道：“小六功夫最好，老爷居然让他去跟少爷，一到关键时刻，想的还是少爷！”
可见平日对姑娘的宠爱，不过如此。
“主子的事，不要多言。”月貌拧眉，“你的身子需要静养。”
“皮肉伤而已。”花容咳了两声，又心有余悸道：“幸好我心长另一边，不然真被假阎王送去见真阎王了。”
“下次没这么好运了。”月貌铺开纸，研墨写着密信。
就算事后被老爷责罚，她也要把帝都的消息传到少爷那儿。
信刚密封好，门外就来人了，说是宫里的御医。
月貌与花容对视一眼，姑娘被送回府后就开始发病，她们没有阻拦林家找来的大夫，不过也没用他们开的药，不过是一些寻常的方子。
还不如青州带过来的药材贵重。
这宫中来人，倒是出乎意料。
林巧书讨厌死姜明珠了，对她的遭遇起不了一丝怜悯之心，先勾搭了小郡王还不够，现在又勾搭上闻大人。
闻大人是谁，大元朝最年轻的状元，皇帝的亲信，加上风仪爽秀，才调高雅，不知道是多少女郎的梦中人。
偏对她这么上心。
林巧书强忍心中不满，端着姿态走在前方，受了月貌的礼才微颔首。
“汤掌事，你带人进去吧。”林巧书吩咐道。
身后的人像是没听见一样，反而对着月貌行了礼。
“奴是闻大人家的掌事，姓汤。”汤掌事上了年岁，头发花白，眼神却炯炯有神，暗藏锋芒。
“这位是宫里的周大夫，让他给姜姑娘看看吧。”
月貌点头，带着人进了内室，林巧书真想甩袖就走，没见过奴才给奴才行礼的。
连带着对闻言庭也没了好印象。
姜明珠跑了很久，密林里的小路没有尽头，身后的烈犬喘息声如影随形。
她快跑不动了，脚下的土地陡然一软，她坠落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疼得撕心裂肺。
“哥！”
姜明珠浑身湿透了，她陡然半坐起来，眼睛未全睁开，便张开双臂索要拥抱，可惜扑了个空。
“姑娘，你醒醒！”月貌上前扶住人，见她额心渗血，眼神涣散，急切地望向大夫。
“醒了就无碍。”周大夫收起来银针，缓声道：“姜姑娘受惊过度，伤了本源，阳气不足邪气入体，需要好生调养，切勿大悲大喜。”
月貌关心则乱，确实没想到强行将姑娘唤醒。
“我要沐浴。”姜明珠身上发冷，潮湿的，粘稠的，好像狗肚子里滚了一圈。
她脑子半是清明，半是混沌，一会儿觉得在做梦，一会儿又清醒一点。
看到花容，冷不丁儿又说：“原来我们都死了，也好，黄泉路上有伴。”
花容眼泪哗地落下来，“姑娘，我们没死呢。”
看她家姑娘，人都吓傻了。
林巧书送走了周大夫，回来看到她在那儿痴言痴语，忍不住上前问：“小郡王抓你干嘛去了？”
“二姑娘！”月貌惊怒道：“请你出去，林家所作所为，奴婢会事无巨细禀告老爷。”
急着把她家姑娘卖过去攀高枝，夜里人丢了也不找，反而封锁消息，把她禁了足，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林巧书闻言，唇角扯了扯，告状又如何，他姜堰能有多大能耐，还能翻了翰林府不成？
“这是我家，哪有你撵我走的道理。”林巧书讥讽道。
姜明珠忽地抬眼看她，说：“你吃的，穿的，有我姜家一半的钱，不如吐出来吧。”
她爹有钱后，从来没忘记过林家，逢年过节哪次不是大车小车往帝都送，林家倒好，年年东西收了，信儿都不给一个。
“胡说！”林巧书可没听过这种事，她爹身居高位，不缺那点银钱。
“你穿的这身衣服，布料还是我挑的，暗纹下是姜字，你对着光看看。”姜明珠这几日受挫，满心惊怒委屈，哪还有好脾气给她留面子。
林巧书不信，抓起袖子对着光一照，密密麻麻的姜字像是要吃了她。
她满脸通红，狠狠瞪了要姜明珠，转身就跑了。
“姑娘好样的。”花容咧嘴冲姜明珠笑道。
姑娘不发威，还真当她好欺负了。
姜明珠勉强笑了笑，她还记得那三件事，若办不到，长孙宁平不会放过她。
若依他，光是最后一件事，就不可能！姜明珠咬着手指，黝黑的眼珠阴沉沉的。
“姑娘，汤掌事留下的。”月貌从药单下发现另一张字条。
“明日午时，望月楼。”字迹刚劲有力，一看就出自男人之手。
是谁，姜明珠心中了然。
闻言庭能及时出现，带走她们，想必也知道她是谁。
正好，不用她费心上门。
老夫人很重视姜明珠，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知道姜明珠醒了，顶着烈日也要来看望她受苦受难的外孙女。
“你娘没了，我就看着你有点念想。”老夫人牵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道：“你要出什么事，我可怎么活。”
“长孙小儿有什么气，冲我这个老不死的来，你放心，太后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让他好过。”
姜明珠眼皮子猛跳，她可不敢再让外祖母去求太后什么了，不然长孙宁平又要算在她头上。
可恨她年纪尚小，父兄不在身边，人微言轻，外祖母舅舅根本不会听她的。
“今日你舅舅下朝，说长孙宁平被武安王抽了鞭子，禁足了。”翰林夫人说了新得的消息。
她都快死了，那人却只是挨了顿打。
老夫人看她脸色凄凄，人都瘦了一圈，实在是被吓唬惨了，又宽慰道：“他年纪尚小，又一向不受管束，这次吃了教训，定不敢再为难你。”
“这男人啊，人睡到身边了，总归有所不同的，你别怕他。”
姜明珠不爱听这些话，怎么就让她跟定那个煞鬼了呢。
“外祖母，我不给他做妾。”她认真道。
在场除了花容月貌，没人将她的话当真。
跟着她的林府下人，自然也不知道她这么大胆，敢大白天私会外男。
姜明珠还没好全，身上没多少力气，月貌扶着她半边身子下了马车，就让林府下人自行逛耍，半个时辰后再回来。
望月楼，文人雅客听书听曲儿的好地方，今天讲的是老虎叼了兔子，不料兔子穿了金丝软甲，虎儿吃得一嘴毛。
姜明珠戴着长长的帷貌，白纱遮了她上半身，外人只看到一个身段漂亮的小娘子上了二楼雅间，其余一概不知。
“说书的奇怪，不讲人，尽讲些动物。”姜明珠摘了帽子，对着早已等候多时的男人说道。
月貌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姑娘犯蠢。
好在闻大人看起来温文尔雅，不会接这种孟浪话头。
事实证明，月貌看走了眼。
闻言庭倒茶的手干净洁白，脸上也一本正经，可说出的话，让姜明珠涨红了脸。
“这兔子说的正是姜姑娘，人多眼杂，总有人知晓那夜的细节。”
闻言庭将泡好的茶水推到姜明珠眼前，“长孙宁平性子傲慢，若那夜没有意外，他应当不会这么针对你。”
“难道还怪我裤子紧吗？”姜明珠红着脸，瞪着黑黝黝的眼睛，明明干净得一尘不染，偏偏说的话，要多浑有多浑。
闻言庭终于正眼端详面前的女子，竟是这种性格。
“不是你的错。”
姜明珠这才冷静下来，心里酸酸涨涨的，这么久了，终于有人告诉她，不是她的错了。
“令尊对我有恩，你的事，我责无旁贷。”闻言庭态度恳切，他那双浅色的眼睛，像盛了一汪春水，叫人不敢多看。
多么热心善良的男子，有他相助，那三件事，她一件也不做。
“你什么事都愿意为我做？”姜明珠身子前倾，妍丽的脸上一派天真。
她又犯了老毛病，对她好的人，她就能捏扁挫圆，人让一寸，她进一尺。
“我有今日，全靠令尊相助。”闻言庭说的没错。
姜堰对他的帮助，给了他第二条命，姜明珠让他摘星星摘月亮，他也得去。
“你帮我杀了长孙宁平。”姜明珠咬牙道。
长孙宁平不死，她就一辈子做噩梦。
“姑娘好气魄。”闻言庭眼中闪过惊奇，脸上笑意收敛：“不过我们要徐徐图之，如今的大元朝，是他长孙家的天下。”
月貌不停地给她降温，药都喂了两次了还没有好转。
“月貌，我们就不能回青州吗？”花容躺在床边的榻上，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刺穿胸口那箭，让她元气大伤，她护不了姑娘，帝都太危险了。
在青州，姜家的存在绝对是特殊的，整个青州界的百姓，都靠着姜家过日子。
帝都派来的都护，或早或迟，总会成为姜家的朋友，谁会嫌命大害姑娘。
花容想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把人送到这儿受罪。
“姑娘婚事未订之前，不能回去。”月貌声调很沉，她将青州带来的药都用上了，姑娘仍在梦魇，长久下去，恐怕有危险。
“那也不能只让我们保护姑娘啊。”花容抓住床边，愤愤不平道：“小六功夫最好，老爷居然让他去跟少爷，一到关键时刻，想的还是少爷！”
可见平日对姑娘的宠爱，不过如此。
“主子的事，不要多言。”月貌拧眉，“你的身子需要静养。”
“皮肉伤而已。”花容咳了两声，又心有余悸道：“幸好我心长另一边，不然真被假阎王送去见真阎王了。”
“下次没这么好运了。”月貌铺开纸，研墨写着密信。
就算事后被老爷责罚，她也要把帝都的消息传到少爷那儿。
信刚密封好，门外就来人了，说是宫里的御医。
月貌与花容对视一眼，姑娘被送回府后就开始发病，她们没有阻拦林家找来的大夫，不过也没用他们开的药，不过是一些寻常的方子。
还不如青州带过来的药材贵重。
这宫中来人，倒是出乎意料。
林巧书讨厌死姜明珠了，对她的遭遇起不了一丝怜悯之心，先勾搭了小郡王还不够，现在又勾搭上闻大人。
闻大人是谁，大元朝最年轻的状元，皇帝的亲信，加上风仪爽秀，才调高雅，不知道是多少女郎的梦中人。
偏对她这么上心。
林巧书强忍心中不满，端着姿态走在前方，受了月貌的礼才微颔首。
“汤掌事，你带人进去吧。”林巧书吩咐道。
身后的人像是没听见一样，反而对着月貌行了礼。
“奴是闻大人家的掌事，姓汤。”汤掌事上了年岁，头发花白，眼神却炯炯有神，暗藏锋芒。
“这位是宫里的周大夫，让他给姜姑娘看看吧。”
月貌点头，带着人进了内室，林巧书真想甩袖就走，没见过奴才给奴才行礼的。
连带着对闻言庭也没了好印象。
姜明珠跑了很久，密林里的小路没有尽头，身后的烈犬喘息声如影随形。
她快跑不动了，脚下的土地陡然一软，她坠落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疼得撕心裂肺。
“哥！”
姜明珠浑身湿透了，她陡然半坐起来，眼睛未全睁开，便张开双臂索要拥抱，可惜扑了个空。
“姑娘，你醒醒！”月貌上前扶住人，见她额心渗血，眼神涣散，急切地望向大夫。
“醒了就无碍。”周大夫收起来银针，缓声道：“姜姑娘受惊过度，伤了本源，阳气不足邪气入体，需要好生调养，切勿大悲大喜。”
月貌关心则乱，确实没想到强行将姑娘唤醒。
“我要沐浴。”姜明珠身上发冷，潮湿的，粘稠的，好像狗肚子里滚了一圈。
她脑子半是清明，半是混沌，一会儿觉得在做梦，一会儿又清醒一点。
看到花容，冷不丁儿又说：“原来我们都死了，也好，黄泉路上有伴。”
花容眼泪哗地落下来，“姑娘，我们没死呢。”
看她家姑娘，人都吓傻了。
林巧书送走了周大夫，回来看到她在那儿痴言痴语，忍不住上前问：“小郡王抓你干嘛去了？”
“二姑娘！”月貌惊怒道：“请你出去，林家所作所为，奴婢会事无巨细禀告老爷。”
急着把她家姑娘卖过去攀高枝，夜里人丢了也不找，反而封锁消息，把她禁了足，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林巧书闻言，唇角扯了扯，告状又如何，他姜堰能有多大能耐，还能翻了翰林府不成？
“这是我家，哪有你撵我走的道理。”林巧书讥讽道。
姜明珠忽地抬眼看她，说：“你吃的，穿的，有我姜家一半的钱，不如吐出来吧。”
她爹有钱后，从来没忘记过林家，逢年过节哪次不是大车小车往帝都送，林家倒好，年年东西收了，信儿都不给一个。
“胡说！”林巧书可没听过这种事，她爹身居高位，不缺那点银钱。
“你穿的这身衣服，布料还是我挑的，暗纹下是姜字，你对着光看看。”姜明珠这几日受挫，满心惊怒委屈，哪还有好脾气给她留面子。
林巧书不信，抓起袖子对着光一照，密密麻麻的姜字像是要吃了她。
她满脸通红，狠狠瞪了要姜明珠，转身就跑了。
“姑娘好样的。”花容咧嘴冲姜明珠笑道。
姑娘不发威，还真当她好欺负了。
姜明珠勉强笑了笑，她还记得那三件事，若办不到，长孙宁平不会放过她。
若依他，光是最后一件事，就不可能！姜明珠咬着手指，黝黑的眼珠阴沉沉的。
“姑娘，汤掌事留下的。”月貌从药单下发现另一张字条。
“明日午时，望月楼。”字迹刚劲有力，一看就出自男人之手。
是谁，姜明珠心中了然。
闻言庭能及时出现，带走她们，想必也知道她是谁。
正好，不用她费心上门。
老夫人很重视姜明珠，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知道姜明珠醒了，顶着烈日也要来看望她受苦受难的外孙女。
“你娘没了，我就看着你有点念想。”老夫人牵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道：“你要出什么事，我可怎么活。”
“长孙小儿有什么气，冲我这个老不死的来，你放心，太后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让他好过。”
姜明珠眼皮子猛跳，她可不敢再让外祖母去求太后什么了，不然长孙宁平又要算在她头上。
可恨她年纪尚小，父兄不在身边，人微言轻，外祖母舅舅根本不会听她的。
“今日你舅舅下朝，说长孙宁平被武安王抽了鞭子，禁足了。”翰林夫人说了新得的消息。
她都快死了，那人却只是挨了顿打。
老夫人看她脸色凄凄，人都瘦了一圈，实在是被吓唬惨了，又宽慰道：“他年纪尚小，又一向不受管束，这次吃了教训，定不敢再为难你。”
“这男人啊，人睡到身边了，总归有所不同的，你别怕他。”
姜明珠不爱听这些话，怎么就让她跟定那个煞鬼了呢。
“外祖母，我不给他做妾。”她认真道。
在场除了花容月貌，没人将她的话当真。
跟着她的林府下人，自然也不知道她这么大胆，敢大白天私会外男。
姜明珠还没好全，身上没多少力气，月貌扶着她半边身子下了马车，就让林府下人自行逛耍，半个时辰后再回来。
望月楼，文人雅客听书听曲儿的好地方，今天讲的是老虎叼了兔子，不料兔子穿了金丝软甲，虎儿吃得一嘴毛。
姜明珠戴着长长的帷貌，白纱遮了她上半身，外人只看到一个身段漂亮的小娘子上了二楼雅间，其余一概不知。
“说书的奇怪，不讲人，尽讲些动物。”姜明珠摘了帽子，对着早已等候多时的男人说道。
月貌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姑娘犯蠢。
好在闻大人看起来温文尔雅，不会接这种孟浪话头。
事实证明，月貌看走了眼。
闻言庭倒茶的手干净洁白，脸上也一本正经，可说出的话，让姜明珠涨红了脸。
“这兔子说的正是姜姑娘，人多眼杂，总有人知晓那夜的细节。”
闻言庭将泡好的茶水推到姜明珠眼前，“长孙宁平性子傲慢，若那夜没有意外，他应当不会这么针对你。”
“难道还怪我裤子紧吗？”姜明珠红着脸，瞪着黑黝黝的眼睛，明明干净得一尘不染，偏偏说的话，要多浑有多浑。
闻言庭终于正眼端详面前的女子，竟是这种性格。
“不是你的错。”
姜明珠这才冷静下来，心里酸酸涨涨的，这么久了，终于有人告诉她，不是她的错了。
“令尊对我有恩，你的事，我责无旁贷。”闻言庭态度恳切，他那双浅色的眼睛，像盛了一汪春水，叫人不敢多看。
多么热心善良的男子，有他相助，那三件事，她一件也不做。
“你什么事都愿意为我做？”姜明珠身子前倾，妍丽的脸上一派天真。
她又犯了老毛病，对她好的人，她就能捏扁挫圆，人让一寸，她进一尺。
“我有今日，全靠令尊相助。”闻言庭说的没错。
姜堰对他的帮助，给了他第二条命，姜明珠让他摘星星摘月亮，他也得去。
“你帮我杀了长孙宁平。”姜明珠咬牙道。
长孙宁平不死，她就一辈子做噩梦。
“姑娘好气魄。”闻言庭眼中闪过惊奇，脸上笑意收敛：“不过我们要徐徐图之，如今的大元朝，是他长孙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