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江煦阳正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抽着烟,淡定从容的看戏状态,虽然心里小小谴责了下兄弟咄咄逼人的不道德,岂料瓜竟然在自己身上。

    烟掉落在地的瞬间,他还有闲心观察窜开的火星,直到烟头彻底暗下,这才抬眸看向罪魁祸首,恰好眼神对视。

    只见女人眉疏目淡,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可不像她表达出的暗恋他的模样。

    此刻沈清窈也在坦荡地观察着他,即使俯视角度也挑不出他颜值上的毛病,长睫落下的阴翳不偏不倚覆住深邃的桃花眼,眸似点漆,优越的眉骨被碎发遮掩,单论此时的上半张脸可以说是漂亮,鼻挺唇薄,衬得他侧脸线条硬朗,因而并不显女相。

    江煦阳很快收回视线,也无所谓她的注视完全称得上是有所冒犯的打量,自顾自地捡起烟蒂,起身扔进不远处分类垃圾桶的干垃圾区。

    显示空车的出租停在他们面前,这会的车实在难等,交涉后三人一同上车。

    中途,还是江煦阳先想起陆言泽那辆由代驾开来的车,他扭头问:“我们不是在等代驾吗?怎么坐上车了。”

    “嗯。”陆言泽捏了捏眉心,淡淡应声,“就这样吧,明天再来开回去。”

    问清三人地址,尽管她是最远的那个,两位男士仍要求先送她。

    听到溪大,陆言泽诧异扬眉:“还是大学生?”

    “研究生。”沈清窈话不多,靠着车窗,任由霓虹光影在脸上交替转换。

    溪城多丘陵,哪怕市区,路也不完全平,她的头时不时因颠簸而磕上玻璃,却始终岿然不动,力图使自己与他的距离最大化。

    江煦阳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多嘴问了句:“话说兄弟,你什么时候又恢复单身了?”

    刻意咬重的又,闻言,陆言泽浑不在意地笑笑:“她不愿意跟我异地,就分了呗!”

    江煦阳摇头低笑:“就没听你女朋友断过,你收收心,相信假以时日,你也能跟谢屹安似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速度这么快,孩子都有了?”他刻意抓偏重点,实在不愿多透露自己的情感问题,何况这车上还有两陌生人。

    “听说两人打定主意丁克,孩子指谢屹安养的那猫,可没少给他加分。”江煦阳稍顿,幽幽扫他一眼,索性提议,“你干脆也去养一只,或许也不至于这么情路坎坷。”

    反驳的话甚至不用过脑加工,争先恐后般挤到嗓子眼,陆言泽到底在脱口而出前转了个弯:“就你八卦,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

    ……

    沈清窈就这么窝在角落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偶尔还附带无伤大雅的揭短,想到那么一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诚不欺她。

    直到出租车停在溪大的小北门,她下车前递给司机百元现钞,并拦下他找零的动作:“多余的算给他们吧,辛苦您了!”

    车掉头后两人看见她并未往学校走,江煦阳随意抓了抓头发:“咱俩这绅士风度也没能展示到底,咋还要被女孩子买单,而且……”

    是有些懊恼的,毕竟他最开始的目的,不是为了观察沈清窈喜欢的是不是陆言泽吗?怎么就被他带偏了!

    陆言泽闭目养神,唇角勾出一抹笑:“你要是觉得可惜,下次可以来我公司附近的咖啡店找她,她应该是在那打工。”

    “我可惜什么,我在替你可惜。”

    或许是因为点咖啡那天她的实在,后又想了想,大概只是在按老板的指示行事,他还是难得开口劝了句:“嘴硬,人家可是你迷妹,你不喜欢也就罢了,干嘛非把她推给我?多伤人。不过,如果下次她再问我要你联系方式,我能给吗?”

    “你敢!”江煦阳话里含带威胁,“再乱给,小心我把你手机号码做成男科小广告,贴便溪城的电线杆上。”

    “这么记仇干嘛?”不用多说,他们自然联想到同一件事,高中时有人问,没多想就给了,那阵子江煦阳被逼得开启禁止添加,似乎还曾错过某个重要的好友申请?

    不过,他的八卦精神没陆言泽那么重,也怕戳中伤心事。

    *

    想过会再见,没想到下一面来得这样快,这处商业区多的是写字楼,最不缺咖啡店,各类连锁品牌齐全,沈清窈的咖啡店生意一般,不过她也没指望靠这赚钱,比较佛系。

    她正准备在店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专心搞自己的论文,远远看见陆言泽朝这方向走来,暂且停下手头的动作,继续开门迎客。

    以她对他的单方面了解,他是来找她的,大概率是为了还昨晚的打车钱,她确实也有点故意的成分在。

    “一杯拿铁。”陆言泽心血来潮多问一嘴,“拉花会吗?”

    “不会。”其实她来店里的时间不太多,最近是因为论文上的事,要多接触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另一原因大概就是眼前人。

    “那我自己来吧!”

    “嗯?”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这人真的很自觉,已经绕行至操作台前,前期准备工作完成,他侧眸自信问她:“想要什么图案?”

    她脑海里大致过了几种常见的,最终选定:“郁金香,可以吗?”

    “小意思。”

    与她总断点不同,他的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着熟练又专业,没一会儿,郁金香跃然浮现。

    期间店里来了位女客,把他当成拉花师傅,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点名千层心图案。

    女人的别有用心,他竟也乐意满足,不像高中时拒异性于千里之外,大学的他,她其实不太愿意回忆,可从他与好兄弟的对话里不难得出结论,往昔难再寻。

    在她晃神的间隙,尚且陌生的两人周遭隐隐有暧昧涌动。

    女人接过咖啡,魅长的眼眸里笑意盈盈,直勾勾地盯着他,问“如果冲会员卡,可以附赠你的联系方式吗?”

    陆言泽轻撩眼皮,似笑非笑,眼里戏谑却明显:“或许有,你可以试试。”

    女人行动力强,真就冲了卡,陆言泽眼神示意沈清窈把握住,而女人并不在意正被她介绍的福利,反而苦恼道:“怎么办,你送我的心,我舍不得喝。”

    他拆了支三品管,不解风情地搅散拉花,态度忽然淡下来:“现在舍得了。”

    女人不怒反笑:“脸变得还真快,不怕我找老板投诉你吗?”

    “随便。”

    自觉无趣,女人决然离开,陆言泽从手机壳里掏出一百块钱:“打车钱,不需要你给。”

    这钱塞得还挺接地气,百分之一万是昨夜她的那张,没再停留,当他踏进风霜里,两杯咖啡还散着余热。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以退为进的女人最终还是达成自己的目的,交换联系方式后两人还并肩走了一程。

    得偿所愿,是专属于勇敢者的战利品,在她只敢在不掺风月的拉花图案里找到那颗处于郁金香顶端的隐晦心形,别人却能直抒胸臆地表明自己所想不止于此。

    学着他的模样,再一次尝试拉花失败,眼睛学会了,心和手还是拙的,沈清窈泄愤般破坏掉留给自己的那丝幻想。

    放在一旁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的手一抖,这下是荡然无存,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顿生烦躁,接听前不得不提前做几个深呼吸:“喂,妈。”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妈,你自己看看,有多久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阔别已久的乡音,语气快而急,在外地人听来应该会有些凶,虽然在她看来也是如此。

    “妈妈,我这不是论文进度慢导师不给假吗?”适应了会,她这才压下那股别扭劲讲起家乡话,“清明,不,五一,我肯定回去。”

    “可不敢催我们家大忙人。”听到还算满意的答案,电话那头的语气和缓下来,“正好五月二号你二表姐的女儿岁岁满月酒,足月生下来漂亮得很,跟你那会皱巴巴得可不太一样。唉,趁你妈现在还能带,你也抓紧啊!”

    谁家直接跳过催婚快进到催生的啊?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与家里的关系挺不错,思念是必然的,但大前提是别谈这些。

    高中时是母亲陪读,将她的挑灯夜战看在眼里,于是把弟弟户口转到娘家所在的城市,相对没那么卷,独留她守在溪城。

    也是因为这份愧疚,她只是有口无心的一句玩笑话,父母真就在她23岁第一天,将装修好的咖啡店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想起车上陆江两人的对话,她试探性问:“妈妈,如果我丁克,您会支持我吗?”

    “滚,一天天的,竟给我想一出是一出。”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二姨说要介绍个小伙子给你认识,刚好五一见一面。”

    “不要。”她是真觉得自己还年轻,搞不懂妈妈急什么,“我25岁生日还没过呢!”

    “什么25,你现在27过年就28,眨眼就30了,还不抓紧!”又是这样,永远先涨两岁。

    沈清窈没忍住小声嘀咕:“真是皇帝不急……”

    没说完就被打断,母上大人动怒前特有的宁静:“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美丽温柔的周女士,爱你呀……”她又插科打诨地糊弄两句,终于结束这通电话,尽管没维持多久。

    其实不怨都是虚言,当初卯足劲考回溪大是想离亲人更近,有那么一个可以疗养勉强算情伤的庇护所,可如今还是只有孤身一人在硬撑。

    一视同仁,说得好听,骨子里,行事上,不还是重男轻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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