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虞晚舟叭叭地说了这许多，暴君只觉得她有病。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暴君在说谎。
“你昨天明明说过认得我！”
孟北尧：“你就在隔壁班，两年早操雷打不动站在我左前方两个人的位置，你说我认不认识你。”
虞晚舟哑口无言，脑子里拧着根筋总觉得不对。
这张脸这名字这声音，就连身上拒人千里的冷漠都和暴君如出一辙，怎么可能不是他？
如果他不是暴君……
她忽然又想起别的事，轰地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脸颊爆红。
“那我昨天、我昨天亲你你怎么不躲！”
孟北尧一顿，右脸颊的存在感一下子强烈起来。他抓起桌上水瓶灌了一口，生硬道：“该反思的不是你这个实施性骚扰的人么？”
“……”虞晚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她垂头丧气地道歉：“对不起，好像是我弄错了。”
孟北尧想说这不是弄错的问题，属于臆想，而且看她情形症状还挺严重，不过她一脸失魂落魄，孟北尧最终选择闭嘴。
女生吃力地抱着饭盒往外走，背影单薄萧索，透着股可怜劲。
教室后门还锁着，她双手没有富余，站在门前也不开口，就垂着脑袋站在那里。
孟北尧走过去把门锁拧开，拉开一条缝。
明亮的光线爬上两人鞋尖。
“走吧。”
虞晚舟站着没动。两秒后，在明暗切割线中仰起脸，认真说：“再冒昧问一下，你的左侧臀部靠近腰线的地方有胎记么？没别的意思，就是我想看看。”
“……”
虞晚舟被粗暴地扔了出去，教室门砰地一声擦着她后脑勺关上。
看吧，连丢人的姿势都一样，这绝不是巧合。
———
连着两天，钱进发现满汉全席没有了。
他没滋没味地嚼着拍黄瓜，问：“你那天是不是把田螺姑娘拒绝了？”
孟北尧说：“没有。”只是帮她认清了现实。
“我上网查过了，那个套餐是一家私房菜馆订做的，会员制，有钱都吃不到。”钱进这几天念念不忘，半夜饿醒都想着那天糯米冰粉的清甜口感。
他说：“你透露下这位有钱又有会员的田螺姑娘是谁呗，我想跟她交朋友。”
孟北尧抓起盘子上的馒头片堵他的嘴，刚一抬眼，就看见三颗特立独行的彩色脑袋端着餐盘走来，吸引了食堂半数学生的目光。
当中红发的那个将头发盘成丸子头，肤白唇红、眸光清亮，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在一众黑色蘑菇头中间很惹眼。
钱进咬着馒头片，也忍不住偷瞟了两眼，小声说：“虞美人是不是又漂亮了？”
虞美人是几个班男生之间暗地里流通的绰号，要不是她做事跳脱、成绩惨不忍睹，完全背离大众心目中品学兼优的女神形象，大家或许会直接喊校花。
“……古板，谁规定校花一定要成绩好，倒数第一不也是人才。”
孟北尧没发表意见。走近时，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了一瞬，然后各自移开，无事发生。
误会解除后，虞晚舟安分了很多，没再找他说一些有的没的。
偶尔课间看到她和同学从窗边经过，又回到从前神采飞扬的状态，比起前两天谨慎迷茫的样子有了很大变化，大概臆想症已经消失了。
———
此时，在他们斜后方三十度的位置，也有几个人在讨论虞晚舟。
“顾玄，你女朋友在那诶，怎么不过来找你？”
“对啊，你上周还放狠话，这都几天了，你的爱心便当就算法国空运都到了，我看她完全没想理你么？”
“你们懂什么？”被挤兑的男生丝毫不慌，端起碗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汤，说：“中式宫廷定制食盒见过没有啊？人家从原木开始加工的，从选材到切割到雕刻知道有多少工序么？”
几个人摇头，顾玄掏出手机给他们展示了关雪发来的页面，把他们惊呆了：“卧槽一万八！看不出来虞美人对你这么上心啊，你是皇帝还是太子啊，有必要么？”
顾玄心里头得意，瞥他：“我还配不上一个一万八的食盒嘛？”
那倒也不是。
知礼中学一直以富二代后花园闻名，每回一开家长会，校门口的豪车叠起来绕操场不知道多少圈。在里边就读的基本都是天之骄子，区别只在于有上进心的骄子，以及扶不上墙的骄子。
顾玄就是其中先天家境优渥、后天又肯努力的别人家的孩子。
对于他跟躺平党头目虞晚舟谈恋爱这事，大家本来都挺费解的，现在懂了，虞晚舟多会啊，精准拿捏住顾玄这种臭屁大少爷的虚荣心，买的食盒是一万八还是一百八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份为他绞尽脑汁并且认为他值得最好的态度。
厉害。
顾玄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渐渐迷失了自己，产生出“虞晚舟真的好喜欢我”的错觉，并在对方几次三番偷瞄过来时冲她勾起嘴角。
啧，能不能打电话催商家木头削快点。
———
虞晚舟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在暗中观察孟北尧。
她已经观察了两天，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孟北尧寡言少语对人冷淡，但是跟动辄杀人的暴君不同，是情绪很稳定的冷淡。
昨天中午在走廊上，一个男生边跑边运球，不小心篮球脱手砰地一声砸在他肩膀上，力道之大，孟北尧趔趄几步撞在栏杆上，脸都白了。
那男生卧槽了句，赶紧跑过去扶他。
虞晚舟躲在教室里攥着手心惊肉跳，生怕他一抬头冒出“杖毙”两个字。
然而孟北尧扶着墙站起来，只是冷冷看着那个男生：“这里不是篮球场。”
男生嬉皮笑脸：“失误失误，我平时手挺稳的，刚刚就是滑了一下。你肩膀没事吧？”
“没事。”
孟北尧捡起篮球，却避开他伸来的手，隔着小半个走廊精准地把球扔进了大垃圾桶，哐当一声巨响，走廊教室鸦雀无声。
他说，“滑了一下。”
说完捡起地上的卷子扬长而去。
男生在所有人围观中尴尬地摸摸鼻子，灰溜溜跑去垃圾桶捞球。
舒锦灌完水在走廊目睹了全过程，小跑着回到座位上：“卧槽孟北尧也太……”凶了。
“太温柔了吧！”虞晚舟忿忿说道。
舒锦：“？”
虞晚舟转过来，失望地说：“他居然不踹过去？他为什么不踹？他怎么忍得住？”
舒锦：“……”
到下午放学，虞晚舟磨磨蹭蹭收拾作业本，等教室空了才慢吞吞背上书包离开，刻意地从反方向九班走过。
她打听过了，这周都是孟北尧值日。
果然，一道清瘦的背影正站在讲台上擦黑板，他个高腿长，轻松就能够到黑板顶端。
虞晚舟蹲在窗沿下，双手扒着窗框，只露出一个脑袋。
很难想象，暴君会这样纡尊降贵心平气和地擦黑板，明明连喝个水都得有人倒上、端来、吹凉、喂到嘴里——她很不幸就是那个负责后两道工序的人。
孟北尧擦干净黑板，将抹布在脸盆里搓干净放到一边，又拿起扫把扫地。
虞晚舟蹲着他扫了两大组，实在蹲不下去了，猫着腰去了趟洗手间，路上还纳闷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绝不信自己认错了人。
在洗手间磨蹭了会，她给虞妈妈去了电话，说自己在书店，晚点自己打车回家。
虞妈妈不疑有他，反倒夸她长进，叮嘱两句美滋滋答应了。
等再回到九班，教室里黑着灯已经没有人了。
虞晚舟朝走廊两侧看看，空荡荡也不见人影，赶忙趴到栏杆边向下眺望。
这个点的校园静默在夕阳中，她一眼看到走在树荫下的少年，正要扭身去追，视线中忽然蹿出另一道身影。
是个女生，削肩细腰，长发如瀑，只看背影就是个美人。
她脚步轻快地跟上孟北尧，侧过脸来笑着跟他说话，颊边小小的梨涡在夕阳中格外显眼。
虞晚舟知道她，柳思雯，是私底下公认的校花，确实也很漂亮。
繁茂枝叶遮挡，虞晚舟看不见孟北尧的脸，只能看到柳思雯眉眼含笑、顾盼神飞，好像在说什么让人愉悦的话题。
从她的角度，两人几乎是肩挨着肩、手擦着手，堪称亲密。
无论是暴君还是孟北尧，虞晚舟都没见他跟任何女生挨得这么近。
虞晚舟站在三楼走廊静静看着，一直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树荫之间，柳思雯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她大彻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不相认呢。
啧，男人。
……
一路上柳思雯都在努力找话题，想让气氛轻松点，又怕太过聒噪惹人厌烦，然而孟北尧全程一言不发，只埋头走路。
眼看就要到公交站，柳思雯鼓起勇气想拉一拉他的校服袖子，忽然手机铃声响起。
只见孟北尧拿出来看了眼来电，从右耳取下来一只耳机，滑开接听。
柳思雯：“……”
对话很短，孟北尧看了眼手表，对那边说：“知道了，马上到。”
挂上电话，他将两只耳机收回耳机舱，站在公交站台等车。
柳思雯离他一米距离，问：“你找到新的兼职了？”
孟北尧嗯了声。
柳思雯觉得刚刚一路他可能根本没听自己说话，吸了一口气，脸上依旧笑盈盈：“其实你完全不用辞掉我这里的辅导啊，我们家给的补课费算高的，而且我还能帮你保密。如果别人家知道你只是高中生，肯定不会聘请你……”
孟北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柳思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高二下一次偶然机会，她在补习机构看到了孟北尧的信息，年龄学历都是伪造，胆子大得可以。
然而想到对方常年第一的成绩，柳思雯鬼使神差地怂恿爸妈选他。原本柳家爸妈因为他过于出色的相貌有过顾虑，然而半个学期过去，柳思雯的成绩扶摇直上，从中下游直接往上蹿了百来个名次。
一周三堂的补课便一直延续到这学期。
然而几天之前，孟北尧忽然提出结课，没有征兆没有理由，态度异常坚定。
柳思雯百思不得其解，离高考还有一年，照先前的势头，她的进步空间还很大，她不想中间出现变故。
一直得不到回应，柳思雯不甘心地说：“我不是想赖着你，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地我难受。我觉得自己挺努力了。你坦白跟我说，什么理由我都接受。”
闻言，孟北尧才转头看向她，不留情面地说道：“太笨了，我烦。”
柳思雯：“……”倒也不用这么坦白。
公交车靠站，孟北尧没理会她碎成片片的自尊心，越过她径直上车往新的打工点去。
新的补课地址在城南富人区，对方也在读高三，据说学习热情很高，每晚做题到半夜，应该是重点高中的。
线下约谈时，对方家长很有信心地说：“只要找对方法，这孩子考个清北完全绰绰有余的。”
聪明、努力、好学，每个补习老师都希望遇上这样的学生，最重要的是，薪资极高。
双方一拍即合，敲定上课时间。
以防年纪被怀疑，孟北尧戴了副眼镜，在公交上脱了校服外套换上件沉稳的黑色卫衣，下摆偏长，刚好挡住裤子上的校徽，看起来就是条普通运动裤。
一切准备就绪，孟北尧摁响了门铃，这里一梯一户，房门本来就没关严，里面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一定是家教到了，舟舟快去开门。”
“好的。”
孟北尧微顿，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轻快的脚步声很快响起，门板打开，露出一双盈盈笑目。
四目相对，寂寥无声。
片刻后。
虞晚舟：“陛……”
孟北尧：“闭嘴。”
“……”
虞晚舟叭叭地说了这许多，暴君只觉得她有病。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暴君在说谎。
“你昨天明明说过认得我！”
孟北尧：“你就在隔壁班，两年早操雷打不动站在我左前方两个人的位置，你说我认不认识你。”
虞晚舟哑口无言，脑子里拧着根筋总觉得不对。
这张脸这名字这声音，就连身上拒人千里的冷漠都和暴君如出一辙，怎么可能不是他？
如果他不是暴君……
她忽然又想起别的事，轰地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脸颊爆红。
“那我昨天、我昨天亲你你怎么不躲！”
孟北尧一顿，右脸颊的存在感一下子强烈起来。他抓起桌上水瓶灌了一口，生硬道：“该反思的不是你这个实施性骚扰的人么？”
“……”虞晚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她垂头丧气地道歉：“对不起，好像是我弄错了。”
孟北尧想说这不是弄错的问题，属于臆想，而且看她情形症状还挺严重，不过她一脸失魂落魄，孟北尧最终选择闭嘴。
女生吃力地抱着饭盒往外走，背影单薄萧索，透着股可怜劲。
教室后门还锁着，她双手没有富余，站在门前也不开口，就垂着脑袋站在那里。
孟北尧走过去把门锁拧开，拉开一条缝。
明亮的光线爬上两人鞋尖。
“走吧。”
虞晚舟站着没动。两秒后，在明暗切割线中仰起脸，认真说：“再冒昧问一下，你的左侧臀部靠近腰线的地方有胎记么？没别的意思，就是我想看看。”
“……”
虞晚舟被粗暴地扔了出去，教室门砰地一声擦着她后脑勺关上。
看吧，连丢人的姿势都一样，这绝不是巧合。
———
连着两天，钱进发现满汉全席没有了。
他没滋没味地嚼着拍黄瓜，问：“你那天是不是把田螺姑娘拒绝了？”
孟北尧说：“没有。”只是帮她认清了现实。
“我上网查过了，那个套餐是一家私房菜馆订做的，会员制，有钱都吃不到。”钱进这几天念念不忘，半夜饿醒都想着那天糯米冰粉的清甜口感。
他说：“你透露下这位有钱又有会员的田螺姑娘是谁呗，我想跟她交朋友。”
孟北尧抓起盘子上的馒头片堵他的嘴，刚一抬眼，就看见三颗特立独行的彩色脑袋端着餐盘走来，吸引了食堂半数学生的目光。
当中红发的那个将头发盘成丸子头，肤白唇红、眸光清亮，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在一众黑色蘑菇头中间很惹眼。
钱进咬着馒头片，也忍不住偷瞟了两眼，小声说：“虞美人是不是又漂亮了？”
虞美人是几个班男生之间暗地里流通的绰号，要不是她做事跳脱、成绩惨不忍睹，完全背离大众心目中品学兼优的女神形象，大家或许会直接喊校花。
“……古板，谁规定校花一定要成绩好，倒数第一不也是人才。”
孟北尧没发表意见。走近时，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了一瞬，然后各自移开，无事发生。
误会解除后，虞晚舟安分了很多，没再找他说一些有的没的。
偶尔课间看到她和同学从窗边经过，又回到从前神采飞扬的状态，比起前两天谨慎迷茫的样子有了很大变化，大概臆想症已经消失了。
———
此时，在他们斜后方三十度的位置，也有几个人在讨论虞晚舟。
“顾玄，你女朋友在那诶，怎么不过来找你？”
“对啊，你上周还放狠话，这都几天了，你的爱心便当就算法国空运都到了，我看她完全没想理你么？”
“你们懂什么？”被挤兑的男生丝毫不慌，端起碗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汤，说：“中式宫廷定制食盒见过没有啊？人家从原木开始加工的，从选材到切割到雕刻知道有多少工序么？”
几个人摇头，顾玄掏出手机给他们展示了关雪发来的页面，把他们惊呆了：“卧槽一万八！看不出来虞美人对你这么上心啊，你是皇帝还是太子啊，有必要么？”
顾玄心里头得意，瞥他：“我还配不上一个一万八的食盒嘛？”
那倒也不是。
知礼中学一直以富二代后花园闻名，每回一开家长会，校门口的豪车叠起来绕操场不知道多少圈。在里边就读的基本都是天之骄子，区别只在于有上进心的骄子，以及扶不上墙的骄子。
顾玄就是其中先天家境优渥、后天又肯努力的别人家的孩子。
对于他跟躺平党头目虞晚舟谈恋爱这事，大家本来都挺费解的，现在懂了，虞晚舟多会啊，精准拿捏住顾玄这种臭屁大少爷的虚荣心，买的食盒是一万八还是一百八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份为他绞尽脑汁并且认为他值得最好的态度。
厉害。
顾玄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渐渐迷失了自己，产生出“虞晚舟真的好喜欢我”的错觉，并在对方几次三番偷瞄过来时冲她勾起嘴角。
啧，能不能打电话催商家木头削快点。
———
虞晚舟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在暗中观察孟北尧。
她已经观察了两天，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孟北尧寡言少语对人冷淡，但是跟动辄杀人的暴君不同，是情绪很稳定的冷淡。
昨天中午在走廊上，一个男生边跑边运球，不小心篮球脱手砰地一声砸在他肩膀上，力道之大，孟北尧趔趄几步撞在栏杆上，脸都白了。
那男生卧槽了句，赶紧跑过去扶他。
虞晚舟躲在教室里攥着手心惊肉跳，生怕他一抬头冒出“杖毙”两个字。
然而孟北尧扶着墙站起来，只是冷冷看着那个男生：“这里不是篮球场。”
男生嬉皮笑脸：“失误失误，我平时手挺稳的，刚刚就是滑了一下。你肩膀没事吧？”
“没事。”
孟北尧捡起篮球，却避开他伸来的手，隔着小半个走廊精准地把球扔进了大垃圾桶，哐当一声巨响，走廊教室鸦雀无声。
他说，“滑了一下。”
说完捡起地上的卷子扬长而去。
男生在所有人围观中尴尬地摸摸鼻子，灰溜溜跑去垃圾桶捞球。
舒锦灌完水在走廊目睹了全过程，小跑着回到座位上：“卧槽孟北尧也太……”凶了。
“太温柔了吧！”虞晚舟忿忿说道。
舒锦：“？”
虞晚舟转过来，失望地说：“他居然不踹过去？他为什么不踹？他怎么忍得住？”
舒锦：“……”
到下午放学，虞晚舟磨磨蹭蹭收拾作业本，等教室空了才慢吞吞背上书包离开，刻意地从反方向九班走过。
她打听过了，这周都是孟北尧值日。
果然，一道清瘦的背影正站在讲台上擦黑板，他个高腿长，轻松就能够到黑板顶端。
虞晚舟蹲在窗沿下，双手扒着窗框，只露出一个脑袋。
很难想象，暴君会这样纡尊降贵心平气和地擦黑板，明明连喝个水都得有人倒上、端来、吹凉、喂到嘴里——她很不幸就是那个负责后两道工序的人。
孟北尧擦干净黑板，将抹布在脸盆里搓干净放到一边，又拿起扫把扫地。
虞晚舟蹲着他扫了两大组，实在蹲不下去了，猫着腰去了趟洗手间，路上还纳闷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绝不信自己认错了人。
在洗手间磨蹭了会，她给虞妈妈去了电话，说自己在书店，晚点自己打车回家。
虞妈妈不疑有他，反倒夸她长进，叮嘱两句美滋滋答应了。
等再回到九班，教室里黑着灯已经没有人了。
虞晚舟朝走廊两侧看看，空荡荡也不见人影，赶忙趴到栏杆边向下眺望。
这个点的校园静默在夕阳中，她一眼看到走在树荫下的少年，正要扭身去追，视线中忽然蹿出另一道身影。
是个女生，削肩细腰，长发如瀑，只看背影就是个美人。
她脚步轻快地跟上孟北尧，侧过脸来笑着跟他说话，颊边小小的梨涡在夕阳中格外显眼。
虞晚舟知道她，柳思雯，是私底下公认的校花，确实也很漂亮。
繁茂枝叶遮挡，虞晚舟看不见孟北尧的脸，只能看到柳思雯眉眼含笑、顾盼神飞，好像在说什么让人愉悦的话题。
从她的角度，两人几乎是肩挨着肩、手擦着手，堪称亲密。
无论是暴君还是孟北尧，虞晚舟都没见他跟任何女生挨得这么近。
虞晚舟站在三楼走廊静静看着，一直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树荫之间，柳思雯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她大彻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不相认呢。
啧，男人。
……
一路上柳思雯都在努力找话题，想让气氛轻松点，又怕太过聒噪惹人厌烦，然而孟北尧全程一言不发，只埋头走路。
眼看就要到公交站，柳思雯鼓起勇气想拉一拉他的校服袖子，忽然手机铃声响起。
只见孟北尧拿出来看了眼来电，从右耳取下来一只耳机，滑开接听。
柳思雯：“……”
对话很短，孟北尧看了眼手表，对那边说：“知道了，马上到。”
挂上电话，他将两只耳机收回耳机舱，站在公交站台等车。
柳思雯离他一米距离，问：“你找到新的兼职了？”
孟北尧嗯了声。
柳思雯觉得刚刚一路他可能根本没听自己说话，吸了一口气，脸上依旧笑盈盈：“其实你完全不用辞掉我这里的辅导啊，我们家给的补课费算高的，而且我还能帮你保密。如果别人家知道你只是高中生，肯定不会聘请你……”
孟北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柳思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高二下一次偶然机会，她在补习机构看到了孟北尧的信息，年龄学历都是伪造，胆子大得可以。
然而想到对方常年第一的成绩，柳思雯鬼使神差地怂恿爸妈选他。原本柳家爸妈因为他过于出色的相貌有过顾虑，然而半个学期过去，柳思雯的成绩扶摇直上，从中下游直接往上蹿了百来个名次。
一周三堂的补课便一直延续到这学期。
然而几天之前，孟北尧忽然提出结课，没有征兆没有理由，态度异常坚定。
柳思雯百思不得其解，离高考还有一年，照先前的势头，她的进步空间还很大，她不想中间出现变故。
一直得不到回应，柳思雯不甘心地说：“我不是想赖着你，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地我难受。我觉得自己挺努力了。你坦白跟我说，什么理由我都接受。”
闻言，孟北尧才转头看向她，不留情面地说道：“太笨了，我烦。”
柳思雯：“……”倒也不用这么坦白。
公交车靠站，孟北尧没理会她碎成片片的自尊心，越过她径直上车往新的打工点去。
新的补课地址在城南富人区，对方也在读高三，据说学习热情很高，每晚做题到半夜，应该是重点高中的。
线下约谈时，对方家长很有信心地说：“只要找对方法，这孩子考个清北完全绰绰有余的。”
聪明、努力、好学，每个补习老师都希望遇上这样的学生，最重要的是，薪资极高。
双方一拍即合，敲定上课时间。
以防年纪被怀疑，孟北尧戴了副眼镜，在公交上脱了校服外套换上件沉稳的黑色卫衣，下摆偏长，刚好挡住裤子上的校徽，看起来就是条普通运动裤。
一切准备就绪，孟北尧摁响了门铃，这里一梯一户，房门本来就没关严，里面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一定是家教到了，舟舟快去开门。”
“好的。”
孟北尧微顿，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轻快的脚步声很快响起，门板打开，露出一双盈盈笑目。
四目相对，寂寥无声。
片刻后。
虞晚舟：“陛……”
孟北尧：“闭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