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魏潜不在,桌上还放着一个食盒,里面的红豆糕还冒着热气,在食盒旁边还放着一个油纸包,里面似乎是包子,应该是魏潜为自己准备的早饭。

    他每天有给崔凝带点心的习惯,往常都是提早到监察司把糕点放在她位置上,今日似乎走的极为匆忙,不仅没顾得上吃早饭,甚至连放个糕点的时间都没有……

    崔凝心下一沉,暗道难不成真是陆凭风出事了……

    可惜就算她火急火燎的想知道答案,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监察司里处理公务,沐休之后手上大约攒了不少活需要及时解决。

    崔凝回到自己的办公处,瞧见案头果,逼着自己静下心来一件件仔细处理,尽管因着魏潜暗中关照,分到她手上的事情都相对简单,但越是越简单,出错时便越是令人不能容忍,若是错处多了,莫说日后升官有碍,就是今时今日怕是也有许多人容不得她。

    待她手上公文去了三分之一,监察四处的人才像约好似的成群结伴的晃晃悠悠到来,其中就有她手下的几个监察副使。

    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监察司本身就巳时一刻才点卯,奈何崔凝今日心情不好,当下抬眼冷冷看了过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卢仁剑。

    在纪律散漫的监察四处,卢仁剑算是糟污中的一股清流、淤泥中一支荷花,用通俗点的话来讲,也就他还要点脸。果不其然,那张严肃的脸在崔凝的注视下颇有些不自在。

    其他人也是讪讪然。

    倒不是这些人突然之间就有了责任心,只是到底都是二十好几的男人了,被一个小姑娘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不可能不激起丝毫情绪。

    崔凝对卢仁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她手底下的那几个监察副使就没那么走运了。

    “呵呵。”崔凝见这些人略一施礼之后纷纷要往各自位置上钻,不禁冷笑,“一帮子老爷们在我一个小娘子手底下干活是不是特别有面子?”

    当然没脸!莫说崔凝这一队人,就是他们整个四处在监察司简直是笑柄一般存在,只不过能甘心屈居的人也不是多么有抱负心就是了,虽然被嘲笑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也就这样了,在哪儿混不是混?

    “今日我就说两句实话。”崔凝目光扫视一圈,冷着脸道,“你们觉得在我手下干活丢人,我还嫌弃有的人光吃不做,从今往后,我手下没有混日子的人,你们愿意好好干就留下,不乐意就赶快另谋高就,我也不介意这一队就剩下我一个人。”

    一番尖锐的话出口,不仅几个监察副使,其他人都变了脸色。

    屋里一片寂静,他们实在太震惊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平时笑眯眯软乎乎的小女孩突然变得如此犀利。

    崔凝没给他们消化的时间,继续道,“你们既能够进监察司,想必都不是什么庸才,以往你们没有机会,如今机会已经到来,为何还这般混日子?人生短短几十年,你们就打算虚掷挥霍完后两腿一蹬黄土一埋了事?”

    “便是我一个小娘子都知晓‘有志儿郎’几个字,你们若是不知,还不若趁早抹了脖子去躺到地底下去做肥料,指不准还能肥出坟头一片青草!”

    嗬!说好的世家规矩呢?说好的小娘子的明媚婉约呢?

    不过这一顿消遣人的话倒教一帮人不知道该不该发火了,反应激烈吧,一个男人同个小姑娘计较好像更落下乘,可这心里又做不到无动于衷,更何况她也没有指名道姓,谁也不想先跳出去承认自己是那“光吃不做”的人,可谁监察四处的人有几个没有偷过懒?

    崔凝这一番话说是在敲打下属,还不如说是挤兑四处所有人。

    说到监察四处的散漫,崔凝心里就有气,什么难事都落到魏潜一个人身上,这些米虫整日的煮茶闲聊。这不,一大早出了案子,当上峰的连饭都顾不上吃,这些人倒是才悠哉悠哉的过来点卯。

    可气的是,这些人不做事就算了,私底下还怨声连天,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就因为出身不高所以才升官无望。

    如此行径固然令人不齿,但就他们的处境而言,抱怨也不是全没道理。

    当今圣上一直推行科考,主张用人不问出处,监察司作为圣上直属管辖,当然首先奉行这一点,因此监察司里面各种人才都有且很大一部分出身都不太好,而另外一部分则是世家子弟。圣上的本意是想要二者慢慢融合,世家子弟把准了圣上的脉,表面上自然极力配合,然而世家之所以称之为世家,并不是只有个名头而已,数百上千年积累的底蕴、家族人脉都是他们的优势,即使抛去阶层偏见,在官场上一般出身的人也拼不过他们,如此监察司中就难免出现了和朝堂上一样的现象,就是世家子弟与出身普通的人才和平共处,但掌握要职的官员绝大部分仍旧是出身世家的那些。

    所谓公平竞争,因着人生不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这也正是圣上犯愁的地方。

    监察司的名头听起来挺唬人,可真正令人忌惮的也只有上头那十几个人,下边的官员职权很小。在监察司想要混的好,得跟着一个会钻营的上峰,如此方能够争取更多轻松又能捞油水的机会,无奈四处本来就已经人心散乱,新任佐令大人魏潜又是个家风清正从小耿直到大的清流,这下更没有盼头。() ()

    崔凝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但她以为,这不能成为他们不干活的借口!出身官宦之家的魏潜都兢兢业业,他们出身不好还不知道加倍努力,活该一辈子升不了官!

    崔凝的话令有些人羞愧难当,还有一些人心思却跟着活泛起来。

    以往他们忽视崔凝,心觉的不过是个靠关系的小娘子,可今日她那句掷地有声的“如今机会来了”教他们突然意识到了她的身份!她是清河崔氏嫡脉,如今魏潜的未婚妻!

    众人暗想,这崔凝看上去不像魏潜那么死心眼,她真心想******,或许跟着她是条出路……就算她嫁人以后在家相夫教子,但总能劝劝那个耿直的“拼命五郎”吧?魏潜虽然不懂钻营,但也有很多好处,且不说有他在,所有人都省心很多,就单凭他入了圣上的眼这一条就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他办事能稍微圆滑那么一点点,在他手下做事反而更好。

    一时众人心思各异,竟是无人反驳崔凝。

    “唷,这是怎么了?”

    易君如总算踩着巳时的鼓点来了,一进屋便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他一进门,众人想起崔凝之前那番坟头草的言论,心头不由都都冒出“啊,最肥的肥料来了”这种不合时宜的感叹。

    要说散漫,莫说监察四处,就是整个监察司都找不出一个能和这位比肩的人来。

    易君如摸了摸脸,还以为早上吃饭没擦干净,要不然这一屋子的人眼神怎么都怪怪的,瞧着怪瘆人。

    “诶,小崔大人。”易君如凑过去,低声道,“你猜今日出了什么事儿?”

    崔凝冷飕飕的瞟了他一眼,这位散漫归散漫,平日也不怎么做正事,但消息着实灵通,正巧她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便扯起嘴角,“何事?”

    这一个冷中带笑把易君如唬得不轻,心肝一颤,心说难道是看走眼了?要不然才短短一个沐休,是什么让好端端的一个软萌小可爱突然异变了!

    “呵呵,呵呵。”易君如干笑几声,才惊疑不定的继续说道,“是陆家出事了,就是飞虎陆将军家。”

    “飞虎”并不是陆将军的称号,而是他所率领的冲锋军名为飞虎军。

    崔凝面色微沉,“出了什么事?”

    “陆家嫡女和一个匪徒打起来,要不是她身边有暗卫,怕是要遭毒手了。”易君如压低声音道,“据说是采花贼入室掳人,那陆家女郎中了迷烟,竟狠心捅了自己一刀,趁着疼劲儿强撑与采花贼过了一个回合。

    他啧道,“不愧是陆家女郎。不过……听说陆娘子的表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这采花贼是先掳走了表姑娘又折回来掳陆娘子,估摸是想来个齐人之福嘿嘿嘿……”

    崔凝冷漠的看着他。

    易君如在这等目光里渐渐笑不出来了,要不是知晓陆家与她未来婆家是姻亲关系,他不会专门跑过来说,不过好像被迁怒了?不过他冲个小娘子说这种话确实有点过火。

    “这个……有魏大人在,那位娘子应当不会有事。”易君如讪讪道。

    “多谢了。”崔凝道。

    易君如见她心情不大好,便径自泡茶去了。

    崔凝抱起案头的公文分别往她手下几个监察副使桌上扔,“分到我们这一队的公文有多少,我心里有数,如果所有公文都要我一个人来处理,要你们作甚?”

    在师门的时候,崔凝养成了挺好的习惯,别看她平时顽皮,师父叫她做的事情从来不逃避推诿,有那么多师兄宠着,她也从没有想过叫师兄替自己做,同样,师门里除了二师兄这样那样的支使她,其他师兄连一件多余的事情都不会让她干。

    崔凝一开始知道这些属下把大部分公文都丢给她的时候,她本着想好好锻炼自己,早日寻得凶手为师门报仇的心态都全部接受了,谁知这帮人变本加厉,而且崔凝处理公文多了,也明白这些东西纯手耗费她时间,不能给她提供丝毫帮助,自然也就不乐意被人当傻子使唤了。

    “大人……”

    崔凝一见有人要提反对意见,连话都不让他说全,直接打断,“我做事你们领俸禄,意思是叫我一个小娘子帮你们养家小?不然都领到我家算了,我崔家不缺这点口粮,你们意下如何?”

    几名监察副使脸色涨红,怒气冲冲的瞪着她,却不敢开口反击,一来他们确实有错在先,难免心虚;二来崔凝既是他们上峰又身份高贵,他们并不敢得罪。

    崔凝分发完手头上的事情便准备去寻魏潜,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分到我们手里的公文都是最简单的,若是还要出差错,我是没关系,恐怕你们要卷铺盖走人了,所以各位,谨慎一些。”

    众人默默抹了一把汗,显而易见,这个见人三分笑的小娘子发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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