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主殿内

    华表柱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三五个尸体横死在殿前也无人收尸,众臣的交头接耳声在刘劭进殿的那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大殿内被烛火的光影笼罩,寂静得可怕。

    “陛下被逆贼徐湛之、江湛等人谋害,臣奉命已将他们就地处决,然国不可一人无君,臣恳请太子顺应天命,继承皇位。”张超之中气十足道

    “如今死无对证,太子却草草盖棺定论,莫不是你心中有鬼,妄想欲盖弥彰、继承大统。”一言官站起身高喊道

    众人噤声

    张超之瞥向那名言官,匀速抽出腰间长剑,在言官惊愕得目光中,利落得见血封喉。

    可怜那名言官,死前仍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模样。

    “律不斩言官从我朝立法就在,太子所为不怕让众臣寒心吗。”对于刘劭纵容张超之殿前斩杀言官的行为,何偃气愤远超于胆颤果断直起身道

    何尚之震惊看着不畏生死的何偃,扯了扯他的衣袖。

    “何侍中,我是个惜才的人,但若下次再敢出言不逊,再有才也保不了你。”刘劭逆光走进道:“众爱卿在宫内许久,我担心你们心中烦闷,故将你们的家眷都请到偏殿了,你们是想全须全尾的下朝还是想一起同枯骨黄土相伴?”

    众人左右相看,有人听到家眷后面色为难,似有所动,有人则大义凛然,慷慨赴死。

    “陛下,臣参见陛下。”中书监朱杨难掩惧怕,挥袖跪拜在地上高声道

    中书监朱杨,寒门苦读三十栽,才从进士到员外郎,后得校理、编修、任命中书监之位,如今已年逾半百。

    随着一人臣服,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将近一大半的臣子都选择归顺。

    何尚之往江夏王刘义恭处看去,刘义恭同何尚之使了个眼神,何尚之随即拉着倔强的何偃俯首称臣。

    其他人臣看着刘义恭等人臣服后,忙也高喊陛下万岁。

    看着大半臣子归顺,刘劭满意的勾起嘴角。

    太极殿偏殿内

    随着殿门再次打开,朱杨谨慎的看了一眼边上的侍卫,后斜着肩膀侧身进入殿内,看着被困住手脚的朱肖萧心疼道:“儿啊。”

    “爹、爹你快救我出去,这些狗,” 朱肖萧看到父亲来了,不顾手脚束缚激动得在地上蠕动,刚想怒骂便回忆起刚刚被痛打的画面,猛地顿住,委屈得摸着手臂上的淤青道:“爹,我身上好疼。”

    朱杨紧握朱肖萧的双肩,解开绳索,关切得上下查探后,老泪纵横道:“没事了、没事了、走,爹带你回家。”

    随着朱家父子踏出,越来越多官眷被接走,何戢探头看向门口处,随着何尚之、何偃的出现,何戢与刘楚玉告别。

    刘楚玉点头示意,目送何戢离开。

    随着殿内人数渐少,一内侍走进殿内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各位暂且回宫安置。”

    刘楚玉虽然已有准备,但还是难掩惊色,只能低头掩饰跪拜。

    随着牛车驶离台城,何戢一行人回到府宅,何偃看着府外士兵林立闷哼一声甩袖而去,何尚之一行人走进书房,何戢心中犯怵道:“祖父,陛下他。”

    “太子称徐湛之等人谋反,陛下已经被他们杀害,如今太子即将即位,已派遣南中郎典签董元嗣往各州通告。”

    “徐太宰?怎么可能。”何戢惊呼道

    “自然不可能,徐太宰乃忠臣也,如今死后还被安上逆贼之称,恐怕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何尚之叹息的摇头道

    “祖父,可能是、是太子弑君。”何戢踌躇道

    “心知肚明的事。”何尚之靠在椅背仰面叹气道

    “那祖父认为,武陵王如何?”何戢上前道

    “你在偏殿遇到楚玉郡主了?”何尚之倾身向前严肃道:“我知道你与公子业等人相熟,但如今新皇登基,对亲王十分忌惮,更别提兵强马壮的武陵王,她同你说什么了?”

    “郡主未过多言语,只说太子暴虐、罔顾人伦,倘若我们侍奉这样的君主,恐大厦倾覆,性命难保。” 何戢清咳一声,捏着桌沿低声道:“还说若有朝一日,有正义之师攻进建康,我们是否会顺应天命,匡辅正统。”

    何尚之年少时便已跟随开国皇帝刘裕南征北伐,经历了三代皇朝更迭,照理说像他这样的开国重臣,只要不违逆犯罪,定能保家族荣耀,安享晚年。

    可刘劭大逆不道,连弑父这种事都能做,何尚之确实动过另择明主之心,武陵王虽久居江州,但文武双全,屡立战功,深受军民爱戴,确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何尚之与何戢灯下夜谈,直至深夜。

    一荒芜人迹的驿站内

    “咳,咳咳”刘子业嗓子干哑肿痛,看着眼前断壁残垣的屋顶和残留着蜘蛛网的破墙,刘子业扶了扶发胀的后脑,挣扎着起身。

    一男子看到刘子业起身忙上前托着后道:“公子,您慢些起身。”

    “这是哪?”刘子业沙哑道

    “回公子,到鄱阳郡了,王爷收到信已经派人来接应我们了,我们再休息一刻钟就出发。”一男子扶着刘子业道

    刘子业虽头脑昏沉脚步虚浮,但还是挣开手往周围看去。

    “阿秭呢?”刘子业焦急道

    “公子您这几日未尽吃食,切莫情绪波动过大,小心昏倒。”一男子忙上前扶道

    “郡主为了让公子能顺利离开健康,留在台城为公子拖延时间了。王偃不愿欺骗道

    “祖父,您说什么?”刘子业被语惊失色道:“您怎么能让阿秭留在台城呢?”

    “公子,台城大乱,如今陛下恐怕已经驾崩了,太子对江州、荆州、湘州等地的亲王之子甚为忌惮,若不是郡主在台城为我们拖延时间,您又如何能安然离开建康。

    ”

    王偃道:“又或者,您、是想让郡主的牺牲付诸东流。”

    刘子业苍白的脸上满是隐忍,眼角泛着红意,握紧的双拳在手中捏紧,彷佛身体的疼痛能代替自己的无用。

    “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王偃看着吞声忍泪刘子业动容道:“郡主在台城多年,且太子一时半会应该不敢对她轻举妄动,还请公子切莫误了时机,速回江州与王爷商议对策,郡主还在台城等您啊。”

    刘子业背身抬起衣袖擦去纵横肆虐的泪水,再转身时,眸中泪意已化为坚定与勇敢。

    低头作揖道:“多谢祖父救子业脱离建康,如今事态紧急,我们还是快些赶路罢。”

    “可是你身体。。” 王偃担心道。

    “无碍,我这会已经好多了,现在走吧”刘子业语气执着且不容拒绝道

    王偃无奈,只能带着众人披星带月赶程。

    玉华阁内

    采月看着在木案旁提笔愣神的刘楚玉,轻声换道:“郡主?”

    “嗯?”刘楚玉回神道

    采月上前用帕子擦去被墨汁沾染的小臂轻声道:“郡主别忧心,公子业想必此时已安全离开建康,不日便能抵达江州。”

    刘楚玉眼中神采黯淡道:“嗯。”

    采月走上前看着绢纸钦佩道:“郡主如今的字体刚柔并济,既有力度又不失柔韧,笔锋如流水般畅快,字形如松柏般苍劲有力,简直与公子业的笔迹如出一辙。”

    “说来惭愧,我这个当阿秭的,竟然还需要子业教习,学了这许久,总算是有些样子了。”刘楚玉抚摸着绢纸

    “当今书法大家无非是出自于博陵崔氏、赵郡李氏、琅玡王氏、范阳卢氏,公子业自幼在王妃身旁直到七岁,书法更是由王妃亲自教导,王妃可是琅琊王氏有名的才女,若非先帝早早得便将郡主接入台城,郡主在书法上的造诣肯定远超现如今的大家。”采月惋惜道

    “不可置喙先帝。”刘楚玉不以为然道

    “是。”采月道

    院门外突然传来异动,采月张开手臂挡在刘楚玉身前,仔细的查看门口处。

    过了半晌,异动消失,采月不确定的探头张望后道:“门口的侍卫好像走了大半?”

    刘楚玉不自觉抓紧绢纸,心跳加剧,猛地站起身,砚台发出哐当声。

    江州边境

    接连四日后,一行人终于走到了约定的芦苇荡地点后,王偃抬手示意,身旁侍从上前发出两声鸟叫“啁啾、啁啾”,听到对面回应两次两声后方才走出。

    眼前一下子多出十几人,刘彧由身边侍从扶着往前走去,站定后堆笑看着王偃道:“王将军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刘彧为刘义隆第十一子,生母早逝,后与武陵王刘骏一同迁往江州,由刘骏生母路惠男抚养成人,后被封为湘东王。

    “我们此次回江州路途不免凶险,湘东王竟如此大义,不顾安危亲自前来,老夫实在敬佩。” 王偃看着平日仗着与刘骏的情分只知道吃喝养了一身肥膘的刘彧有些讽刺道

    “武陵王在江州等将军回去商议对策,还请将军快马回城,公子就由我们护送罢。”刘彧彷佛看不见王偃的嘲讽依旧笑脸相迎道

    “老夫受王爷与王妃所托,必定是要将公子全须全尾得带回江州,我与公子一同骑马。” 王偃道

    “公子年幼,江州山路又颠簸难行,更别提你们还喂了药散,如今公子身体虚浮,这种情形下,怎么好再受得了马背颠簸,若是稍有不慎才是真的伤了公子贵体,”

    “且王爷等着您在建康打探的消息,如今北上迫在眉睫,还请将军切莫拖延。”刘彧道

    “祖父,您先回去吧,阿秭还在台城,早些救出阿秭才是正事,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刘子业听后对王偃道

    王偃一时有些为难,但确如刘彧所说前方战事吃紧,时机实在重要。

    “你们二人务必时刻贴身照顾公子,保证公子能安全抵达江州。” 王偃再三考虑后只能将身边的贴身副将留下照顾刘子业,自己带着其余两人独自上路。

    “属下遵命”二人抱拳弓背道。

    “驾、驾、驾”马匹驶过尘土飞扬,众人也启程往江州赶去,刘子业坐在牛车上昏昏欲睡,几次颠簸,刘子业险些跌落,还好有两人时刻查看,

    刚到江州地界,便听到牛匹嘶吼声跪倒在地,随即车身往前倾斜,刘子业与二人滚出牛车外,才发现身边皆是刺客。

    趁着刘彧带来的人还在外圈厮杀时,二人合力从南处撕开一个缺口,带着刘子业逃出包围圈,可刘彧正死死抓着其中一人后腿,无奈只能拉着身躯肥胖的刘彧一起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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