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钩,给沉静的远山笼上淡淡光辉,天际繁星点点,在夜幕上熠熠闪烁。

    树影婆娑,花色朦胧,乡间小道上,诸多骏马簇拥着一辆马车徐徐进行。

    绥宁满身疲惫,可躺在车内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耳畔就仿佛还能听见那低沉急促的喘/息声。

    三人份的药果然凶猛,竟能让他失控到完全收不住,要了她整整三次。

    有压/在身上的,有从后深撞的,还有将她抱到腿上,放肆吮/吸……

    长睫微颤,诸多细节像走马灯一般在脑中接连浮现,惹得绥宁好不容易平复的内心又开始小鹿乱撞。

    身上穿着的襦裙已被芷嫣解开,小丫头拧了热帕子来替她擦身子。

    哪怕车内灯影昏黄,雪峰之上尚存的红痕也十分赫然入目。

    这是手指印?

    芷嫣瞪大了眼。

    那脖颈上那些小梅子一样的又是怎么搞出来的??

    雪白玉肌遍地开花,芷嫣瞧得面红耳赤,只觉宫里的嬷嬷们说得属实不错——

    这天底下的男人但凡到了床笫之间,果然全都是禽/兽不如!

    小丫头心下腹诽着,用温热的帕子仔细擦拭,然后将襦裙穿好,又给对方盖上小毯子,再轻手轻脚地坐到对侧假寐。

    深夜的林间鸦雀无声,只有马蹄声与辚辚之声绕耳回响,绥宁脑中仍旧思绪纷繁。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全都进到了里头,之后这男人许是清醒些了,只如在温泉中那般,转为落到了她身上。

    藏在毛毯下的手悄悄抚上小腹,那会子这儿暖烘烘的,会不会有小宝宝呢?

    他们二人的宝宝肯定会很漂亮吧?

    若能有个孩子相依为伴,以后也就不会孤单了。

    带着些许期待,绥宁逐渐被浓浓的倦意席卷,摇摇晃晃地睡着了。

    为了逃脱追捕,宋时禹考虑颇多,排除了多条路线。

    首先,岭南的方向定是不能去的;其次是金陵,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李承煜定也想得到。

    再则便是临安,此乃萧氏老宅所在;包括回汴京的方向,也得舍弃……

    所以,如此盘算下来,宋时禹便先带着人在山村里躲了几日,然后再转道去了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县城落脚。

    婺源县,此地通往西北,虽说并不富庶,但因着乃经商要道,一年四季都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四面环翠,依山傍水,绥宁觉得这儿的空气都比汴京新鲜许多。

    宋时禹在城东赁了个宅子,安置后的翌日傍晚,绥宁跟着他出了门。

    金乌西坠,皓月当空,城中大道车马粼粼,店肆林立。

    酒楼内笙箫聒耳,灯烛辉煌,将精致的菜肴悉数摆好,小二还上了一碗阳春面:“客官,请慢用。”

    绥宁正盯着面碗打量,宋时禹递了双木箸过来:“随意尝尝,就当给你补过十七岁生辰。”

    抬头看他,鸦睫翩翩,少女轻轻“嗯”了声。

    “今年一个人在汴京过生辰,委屈你了。”嗓音清朗,宋时禹笑意温和,眼底蓄着柔柔微光。

    绥宁莞尔,如远山青黛般的眉眼弯成月牙状。

    倒也不算委屈,毕竟还有亭州君给她送阳春面呢,只是终究不敌家人给予的温暖罢了。

    低下脑袋,小姑娘慢条斯理吃面,只觉整颗心都被熨得热烘烘的。

    流云般的乌发间正是戴着那支点翠簪子,经烛光一照,在男人眸中漫开流光溢彩。

    宋时禹静静注视,仿若在看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今日乃六月廿二,为庆祝西域神之诞辰,这座小城里办起了盛大的庙会。

    游人如织,花天锦地,树上挂满了五光十色的灯笼。

    收获自由后的绥宁,眼下便像是初生的小麋鹿,哪怕当下之景全然不及汴京城中软红十丈,她也兴致盎然,东瞧瞧,西望望,对周遭事物充满好奇。

    在一个花灯摊位前停驻,绥宁相中了上头挂着的兔儿灯。

    她与宋时禹二人都戴着面/具,恰是一黑一白,摊主笑呵呵地看着这对俊男美女,明显会错了意。

    “公子,带一个不?”自然而然望向宋时禹,摊主满脸热情,本想加上“夫人”二字,但他见眼前的佳人梳着少女髻,当是尚未成亲,便问得含蓄。

    “就要那只兔子。”宋时禹很是爽快,付完钱,他把兔儿灯递给绥宁,“喜欢么?”

    灯光倾洒,给少女含笑的眉眼镀上柔光,绥宁接过,点头道:“嗯嗯。”

    “再去别去看看。”宋时禹道。

    “好!”小手提着兔儿灯,绥宁紧跟在对方身侧,又开始继续张望。

    她今日穿的是一袭秋香色花间裙,六月的夜里并不冷,许是为了遮掩曲线,外头还罩了件霜色纱披,远远望去,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临凡仙子。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一栋五层高的茶楼立在街道左侧,高耸华丽,三楼,廊下灯辉流转,恰是照亮男人冷峻的眉眼。

    夜风吹动鸦青色的衣摆,他手臂靠在栏杆上,一双星眸沉淡无波,清晰地映出前方少女的身影。

    姿态灵动,步伐轻快,整个人欢脱得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喜鹊。

    “她瞧上去很开心。”

    同样清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李承煜没搭理,视线仍旧定在远处。

    但心下却很是认同。

    远离囚笼,收获自由,确实让这丫头愈发潇洒了些,她虽一直爱笑,却鲜少有当下这般澄澈。

    男人兀自沉吟,紧接着耳畔又是一句:“卑鄙小人!”

    “……”多少有些忍无可忍,李承煜霍然转身道:“别以为本将军不敢杀你!”

    跟绥宁长相全然相同的少女此刻正坐在圆桌旁。

    闻言,她很是挑衅地眨了眨大眼睛,像是在说“你杀呀!杀了我,可就没人给你的公主殿下做替身咯!”

    长公主失踪,江南祭祖便无法顺利进行,是以,就算他刻意隐瞒,金陵太守一旦得知消息也会立马通报朝廷,发起通缉。此时,正好可以借机光明正大将驻守在汴京的虎豹骑全都调离京城。

    广陵王起兵在即,若是苏璟硬要怪罪他护主不力,那大不了就提前带着人马撤回北疆。这是李承煜的盘算。

    但宋时禹考虑得很周到,他怕绥宁不忍心牵累旁人,同时为了保证逃跑计划进展顺利,干脆就提前准备了一个替身。

    盯着眼前这个假绥宁,李承煜确实很佩服武林门派的易容术,端的是别无二致。

    方才那句多少是气话,负手在后,李承煜盯着她道:“本将军怎就卑鄙?”

    “你提前服用了百花散,明明是能用内力压住春宵散的药性,你却偏要夺人家清白,难道不卑鄙吗?”黛眉竖起,少女言辞凿凿,这副伶牙俐齿的模样倒是像极了绥宁。

    所谓百花散,乃昆仑派之秘诀,若是提前服用可解世间百毒。

    早有料到这丫头会下药,但他既然已经决定放她走,自然得陪她演戏。

    本以为又是某种迷/药,可她为了确保能撂倒他,竟是选择先用春/药打头阵。

    燕窝汤里除了春宵散还有另一种药,名唤蒲兰草,两者混合服用,只有待春宵散毒解,后者才会起效从而让人陷入昏迷。

    所以,寒山寺那夜,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当场揭穿她,要么只能顺其自然,把戏演完。

    最初觉察到这丫头的意图时,他确实是要选择前者。

    可当她的唇贴上来,因着中了药,那股子掠夺之意便瞬间席卷全身。

    本想着就如乔松阁那夜,唇舌痴缠一番,也算是告别,但这丫头脱下衣裳的那一刻,他便是彻底失控。

    就任由药效在体内肆意疯长,任由她勾着自己醉生梦死……

    面对这样的质问,许是多少有些理亏,男人别开视线道:“药是她下的,你怎不说是她夺了本将军的清白?”

    小姑娘歪了歪头,继续质问:“可最终不还是你主动的么?”

    “……”李承煜无言以对,索性又背过了身。

    对,是他没能扛住。

    高大的身影立在夜风里,男人缄默不语,兀自压制着伴随回忆一同涌来的满身燥热。

    良久,不知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回身去道:“你说你叫?”

    “怀玉。”小嘴吧唧着,正在吃糕点的少女回道。

    “宋怀玉?”

    “嗯。”

    宋怀玉。心下斟酌着这三字,李承煜突然明白了为何对方会给她起这个名字。

    当今圣上的胞妹,赐封号绥宁长公主,但鲜少有人知晓,苏向琬,才是她的本名。

    琬,即玉。

    宋时禹对她,还当真是用情至深。

    淡淡抬眸,李承煜又问:“你跟了他多久?”

    “八年。”宋怀玉道。

    “这八年,你就一直在学着如何做好一个替身?”

    “对!”

    “因为你主子救了你的命,所以,哪怕他让你作为一个替身活在世间,你也不会生气?”

    男人言辞犀利,目光更是深锐,但坐在对面的少女兀自眨眼,仿佛觉得他这问题很奇怪。

    “我为什么要生气?”

    伸手指了指绥宁所在的方向,宋怀玉道:“那样好的姑娘,做她的替身,主子会给我买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教我读书习字,这可比做我自己快乐多了。”

    “包括你也是,因为这张脸,你带我出来玩儿,还给我买好吃的。”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又示意了下满桌佳肴,少女神色十分坦诚,未有半分嫉妒。

    盯着男人瞧了会儿,她又道:“主子很喜欢她,那你呢?”

    李承煜负手而站,面色复又古井无波,目光沉淡,少顷,他淡淡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要跟过来?”宋怀玉问。

    “保护她。”男人道。

    “我主子可以保护她,不需要你。”

    闻言,男人视线微垂,鸦黑的眸幽沉深暗,仿若凝了一潭寒水。

    沉默少顷,他道:“你说得对。”

    街道上熙来攘往,逛庙会的二人已经瞧不见人影,所以,李承煜也带着宋怀玉下了茶楼。

    路过卖糖葫芦的摊位时,他盯着方才绥宁挑中的那款瞧了会儿,转头问道:“吃么?”

    “嗯嗯。”少女自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男人付完钱,兀自迈步,而宋怀玉跟在他身后,手里握着糖葫芦道:“你想她了?”

    “给你吃就吃,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并未转头,李承煜道。

    这凶巴巴的语气听得少女满眼嫌弃:“你这样是娶不到媳妇的。”

    李承煜没理她,几步之后,恰是停在方才那个花灯摊前。

    “公子,买花灯不?”摊主一如既往热情,心下却是好奇,现在的小伙子怎都喜好戴面/具了?

    虽是花灯摊子,但旁边还挂了些许风车,李承煜挑了一盏樱粉色的,递给了宋怀玉。

    像绥宁这般姿色,此生难见一回,自是记忆深刻,于是摊主收完钱,瞧见后头跟着的少女,紧接着就傻了眼。

    这是双生子??摊主十分纳罕,而且找的夫婿还一个比一个俊?

    李承煜眉眼生得极好,用绥宁的话来说,便是完美无瑕,皎如明月,所以,哪怕被面/具遮掩一半面容,也丝毫不妨碍他惹人侧目。

    一群身姿曼妙的西域舞女正在神像前袅娜地扭着腰肢,忽然得见这般俊俏的男人,一个个都霎时丽眸含春,抛起了媚眼。

    目及此,宋怀玉看向旁边的大木头,很是不解道:“如此美丽的姑娘朝你示爱,你怎的连瞧都不瞧一眼呢?”

    男人没反应,仍旧目不斜视,冷得像根冰柱子。

    于是,宋怀玉又道:“还是你觉得,都没我这张脸好看?”

    “你跟那丫头一样聒噪,这也是宋时禹教你的么?”声色微沉,对方终是出声。

    “主子说她性情温婉,端庄贤淑,也许,是只对你一人聒噪吧?”宋怀玉实话实说道。

    此话入耳,李承煜脚步蓦然停顿。

    只对他一人聒噪,这何尝不是她给予的偏爱?

    盯着男人滚动的喉头,宋怀玉道:“你后悔了?”

    紧接着,她就被封了哑穴。

    ???少女挥舞着一只小手,表示不满。

    “你话太多了。”话音甫落,李承煜兀自迈步。

    宋怀玉:“……”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穿过喧哗红火的集市,宋时禹带着绥宁已经来到护城河边。

    万象澄澈,簟纹如水,绥宁正抬头望月之际,旁边的男人忽然将她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

    “歪了。”宋时禹道。他动作轻柔仔细,犹豫了一路,到底还是没忍住替她亲手插上发簪的冲动。

    待他弄好,绥宁伸手摸了摸,转头时恰是对上一双含笑的眉眼。

    “皎皎,男子赠发簪,寓意结发,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朗声入耳,恰似阳春微雨,忽然闻此,绥宁整个人都愣住了。

    其实这段日子,她是有所怀疑的,而眼下毫无心理准备,对方竟是就这般洒脱地表明了心迹。

    对于这位表哥,她一直尤为亲近且敬重,此刻忽然上升到男女之情,颇为让人手足无措。

    “表哥,”心跳略微加速,绥宁试图劝阻,“可是我已经……”

    知晓她想表达何意,宋时禹连忙道:“我不在乎,哪怕你真的怀有身孕,我也愿意认。”

    绥宁藏在袖中的手指情不自禁颤/抖了起来,这样的话,多少让人听得有些心碎。

    她忽然萌生后悔,后悔去招惹那个寡淡无情的男人。

    内心五味陈杂,盯着对方眸中柔情潋滟,绥宁眼眶不由泛红:“对不起,表哥,皎皎暂时做不到。”

    宋时禹自然能理解,他愿意等,等到她彻底将那人忘却。

    “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他微笑着予她安慰,随即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

    落月屋梁,远处的游廊下,见此情景,缠着男人给她解开哑穴的宋怀玉当即“哇”了一声,道:“恭喜主子抱得美人归。”

    绪风:“……”

    不管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似乎都能把将军气出个好歹。

    二人纷纷看向旁边的男人,只见他面色平静,似乎并未被激起丝毫波澜。

    槐絮飘摇,轻轻拂过那袭鸦青色箭袖。

    李承煜立在月影下,身姿萧肃。

    方才宋怀玉问他是否后悔,说实话,他确实有几分后悔。

    但此刻望着她依/偎在别人怀中,他觉得自己并未做错。

    逃离汴京,才能让她收获快乐。

    而宋时禹花费八年养一个替身,就为了带她出逃,这样的男人,定是能予她幸福的。

    她想要的自由,他已经替她争取到了,也算不虚此行。

    而他们之间,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唇角牵出一丝弧度,全然说不清是何滋味,男人淡淡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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