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崔家少主玄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沐王府小郡主悲伤过度造成失忆,为了息事宁人,郭少熙刻意隐瞒沐嬿关于崔家的一切,将沐嬿护送回到沐王府安顿,仿佛她从未认识过崔玄霖一般。

    另一方面,郭少熙继续对崔家保证派人手搜救崔玄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转眼入春,上阳城迎来一年中最明媚的花朝节。

    沐嬿回到沐王府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她始终想不起在云泽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没有人告诉她,她已经嫁过人,所有人都告诉她是在上京为太后祝寿的途中遇到贼匪,受惊过度才会失忆。

    沐王托王府最好的医师每日为她诊治,用了多种药方,仍不见恢复功效。

    只要努力去想失去的记忆,她的心就会奇痛无比。

    “郡主,今日是花朝节,大郡主在郊外行宫设了雅宴,邀请上阳贵族士人游园赏春,您也跟着去看看罢。”沐嬿的贴身侍女豆蔻见她整日愁眉苦脸,便有意开导。

    大郡主也邀请了沐嬿赴宴,但她无心前往,怕扫了众人的兴。

    “我身子不好,去了恐怕会扫大家的兴。”

    “怎么会呢?你整日躲在这紫藤院中,身子会好才怪呢,快随我一同去赴宴罢!”沐嬿正回避,院子里多了一个熟人的声音。

    是新任护军统领秦琰的夫人闻茑,沐嬿在王府唯一的熟人。

    本来沐嬿谁都不记得,偏就对闻茑熟悉,闻茑告诉她,她们两个和秦琰从小一起长大,才会相熟,沐嬿见她态度和善,不像骗她,便不疑有他。

    这两个多月,闻茑跟她说了许多以前的事,但依旧想不起来任何过往,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难高兴起来。

    “闻姐姐,你不是去宴会了么?怎么来我这了?”

    “你都不在,我去了有什么意思?走吧走吧,多见见人,或许你又能想起什么呢?”

    是啊,她整日躲在院子里空想,都是白费工夫,若是能多见些人,或许有更多的线索呢?

    见她动容,闻茑又推波助澜了一把,道:“听闻此次宴会,大郡主还请了一位西域的贵客,那些人多的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指不定能治好你的失忆症呢?”

    闻茑很想把所有的事告诉她,但崔玄霖至今下落不明,生怕她想起来之后又伤心欲绝,说是帮她找记忆,其实也只不过想让她每天过得开心点罢了。

    沐嬿听了闻茑的建议,换了衣裙随她去赴宴。

    *

    大郡主沐婉是沐王妃的大女儿,是沐嬿同父异母的姐姐,沐嬿自小胆小怕事,她这位姐姐性子跋扈,更是不敢亲近,而如今,沐嬿对于沐婉是什么样的人、她们之间感情如何,完全一无所知。

    全凭闻茑告知。

    “大郡主为人虽跋扈,待自家人却是客气的,你别怕。”闻茑担心她紧张,拉住了她的手宽慰道。

    “嗯,我虽不记得大姐姐的事,但听她们提过,大姐姐是父王长女,又是嫡出,性子难免骄纵,却会护着我们兄弟姊妹几个。”

    “是啊,大郡主有时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等下宴会上,她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啊。”

    “嗯,闻姐姐放心。”

    沐嬿都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再去留意旁的。

    然而到了宴会上,她才感受到什么叫坐立不安。

    沐婉此次设宴贵宾不在少数,沐嬿躲在设于花下的行障内,听着来宾七嘴八舌,曲意逢迎。

    席间都是女宾,欢声笑语,琳琅作响。

    闻茑欣赏歌舞正尽兴,没能留意沐嬿离开了坐席。

    沐嬿出去透气,信步闲庭,她见了这么多人,仍是想不起任何事。

    “小娘子为何一人在此?来,陪本公子喝酒!”正愁眉不展,偶遇一醉汉。

    今日雅宴除大郡主设宴款待贵族女宾,她的丈夫在另一座园子款待贵族士人,有人吃醉了酒,到处乱走,恰巧撞见了沐嬿独自一人在花丛间。

    “公子已经醉了,还是莫要再喝了。”

    沐嬿不想与他纠缠,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谁说我醉了?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可曾许了人家?”

    他开始撒酒疯,意图轻薄,沐嬿吓得花容失色,正要喊叫,怎知他被人一把捉住,才撒开手。

    “这位是沐王府的六郡主,赵公子也敢招惹么?”

    一听是郡主,那人马上酒醒,连忙请罪:“在下不知是郡主,喝多了酒多有冒犯,请郡主恕罪!”

    沐嬿惊魂未定,说不出话。

    那人便趁机溜之大吉。

    “下官来迟,让郡主受惊了。”

    沐嬿回过神,“方才多谢郭大人,你怎会在此?”

    方才替她解围的人,正是当初护送她回王府的郭少熙,原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没想到时隔两个多月,会在此重逢。

    “回郡主,下官本月调任上阳银州刺史一职,今后便要在此当差了。”

    “原来郭大人是升了官,恭喜。”

    “多谢郡主。”

    “我方才好像没在席间见到郭夫人,她未能随你一起来么?”

    沐嬿记得他是有夫人的,便随口一问。

    郭少熙忽然面露哀色,道:“多谢郡主挂怀内子,但不瞒郡主,内子上月不幸小产,因失血过多已离开人世。”

    沐嬿震惊,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唯有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请大人节哀。”

    “多谢郡主。”

    他虽升了官,却失去了妻子和孩子,难怪气色这般难看,偏还要来这种地方赴宴。

    沐嬿理解他,初来乍到为官,若是拒绝了宴会,怕是难走仕途。

    “郭大人若是不急着走,能否与我再说说那日云泽发生的事?”难得再遇,沐嬿还想从郭少熙身上找些蛛丝马迹。

    郭少熙也是没想到,她仍未放弃。

    “掳走我的那些贼匪究竟是什么人?”

    “他们是山中草寇,平日专挑贵族子弟打家劫舍,贼人生性狡猾,因此几番追捕都无功而返,不过郡主放心,他们竟敢打郡主的主意,别说当地官府不会放过那些贼匪,沐王府也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前不久都已经抓到就地处决了。”

    “都处决了么?”

    “嗯,一个活口都没留,不会再留下祸害。”

    沐嬿倒希望留个活口,让她问个清楚。

    “你们抓到人审问时,他们可曾说过别的?”

    “不曾。”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钱财吗?

    郭少熙见她绞尽脑汁要想起以前的事,微微收紧了拳头道:“郡主,此地风大,离席太久怕有人说闲话,还请早些回席罢。”

    她离开许久,确实不妥当,可是她来此的目的便是找线索,而今一无所获,还差点被登徒子轻薄,当真不该来。

    “今日多谢郭大人,就此告辞。”

    “今日的花啊,都在此处了,各位啊尽管赏花行令,不必拘束。”

    刚转身,就见远处浩浩荡荡一行人朝花丛的方向走来,沐嬿一紧张,又掉转回头。

    “郡主这是怎么了?”郭少熙不禁问道。

    “其实我……不喜欢见太多人。”沐嬿垂首。

    郭少熙心下了然,“郡主请随我来。”

    沐嬿被郭少熙带离了花丛,避开了人群。

    眼前是一片人工湖泊,视野开阔,杨柳拂衣,花香扑鼻。

    “没想到大姐姐的园子,还有这么让人惬意的地方。”

    湖泊宁静,岸边停着一艘小船,可以驶向对岸的湖心亭中。

    沐嬿闭上了双眼,感受徐徐微风,忽然间,身边传来悠扬的笛声,她睁眼一看,是郭少熙在吹笛,他的笛声能让人静下心来。

    但沐嬿竟然哭了,笛声戛然而止,郭少熙递上巾帕:“是下官的笛声惹郡主落泪,下官有罪。”

    沐嬿接过巾帕拭泪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多愁善感,郭大人的笛声很好听,也很熟悉。”

    她总觉得以前在哪里听过笛声,但不同于郭少熙的悠扬。

    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越想头越痛,心在绞。

    “郡主!您怎么了?”见沐嬿捂着心口,面色苍白,郭少熙顿时惊慌。

    “我心口难受,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然而她并没有好转的迹象,眼看她就要倒下,郭少熙连忙扶住她,“郡主撑住,我即刻带您去找郎中!郡主,得罪了!”

    说着,他一把打横抱起她,朝人多的地方去。

    “这是怎么回事?郡主怎么啦?你又是何人?”看到郭少熙抱着沐嬿冲进人群,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回大郡主,下官新任银州刺史郭少熙,方才在湖边见郡主晕倒,才不得已冒犯送她前来就医。”

    “来人!速将六郡主扶进厢房,请太医!今日宴会就此作罢,你们都先回去吧!”沐婉一声令下,所有人各忙各的。

    “多谢郭大人出手相救,只是此事事关我妹妹名节,今日之事,还请不要对外声张。”沐婉看向郭少熙,目光凌厉,同样告知在场所有的人。

    众人碍于大郡主的威迫,自然唯诺称是。

    “郭大人为何还不退下?”人均走散,唯有郭少熙留在原地,沐婉看向他质问。

    “回禀大郡主,此前是下官送六郡主回府,她在云泽的遭遇下官最是清楚不过,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有话直说。”

    “六郡主是伤心过度,导致心肺受损,郡马爷至今下落不明,六郡主一直想记起以前的事,若是得知郡马爷遭遇,怕是……”

    “依你之言,若是永远找不到崔家少主,便让我妹妹一辈子别找回记忆?”

    “下官也只是好心提议,至于怎么做,还得您和沐王爷来定夺。”

    沐婉思忖片刻,觉得他的提议不是不好,她的妹妹过去没有受父王疼爱,受了不少苦,忘记并非坏事。

    “那你倒是说说,要怎么做?”

    郭少熙再次大胆提议,同时给了沐婉一个瓷瓶,道:“请大郡主和沐王爷三思后再做定夺,下官就此告辞。”

    等郭少熙一走,沐婉盯着手中的瓷瓶看了许久。

    这个男人,似乎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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