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伞面上积了薄薄一层，挡住了些许光亮。
沈南枝看不清顾怀川的眼神，只听见他轻柔但认真地说：“南南，谢谢你喜欢我。但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作妹妹。我知道你既已说出口，便已深思熟虑过，但是我还是想说，你对我真的是你以为的喜欢吗？”
“我……”沈南枝不敢再抬头直视他，她低头看着红色的裙摆和洁白的雪，即使光线昏暗，也对比鲜明。
“可能……我对你只是……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吧。”她双眼微红，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克制着声音的颤抖，说。
顾怀川没有看清她眼角的湿润，但也注意到了她情绪的低落，说：“我送你进宿舍吧。”
到了宿舍门口，顾怀川没有进去，站在雪中，看着她进去，说了声“晚安”。
沈南枝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声音中快要克制不住的哭腔，到了声“晚安”，但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而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天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沈南枝仰卧在床上，双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床头灯昏黄的灯光撒在房间里，令空气中多了几分惆怅。
七年过去了，可在梦里，一切都好像是刚刚发生过一般清晰。
不过，她不再是七年前的少女，不会轻易泪目。她只是回忆着过去的一幕幕，告诉自己，该放下了。
那一晚回到宿舍之后，她扑在苏星芒的怀里哭了很久，久到她好像快要把过去二十年未曾哭过的泪水流干。第二天，她很早就起了。
也许是命运使然，之后一段时间，除了简单的微信交流，她再也没有遇到顾怀川。
尽管顾怀川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拒绝她，但是他们两位也都算是各自学院的风云人物，在之后几天，两人又几乎是零交流，所以大多数人都猜到了两人并没有在一起。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大部分都是说顾怀川看不上沈南枝。
但沈南枝并没有理会。不久，她就出国留学了。这也让无数了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她向来睡眠浅，醒了就很难再睡着。
她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一夜梦境，令她没有休息好。她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她下床，关掉床头灯，拉开窗帘，看见了窗外的远山和薄雾。她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淡妆，出了房间。
路过顾怀川房间时，她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没有多做停留，下楼去了。
厨房里，刘阿姨正在忙活着早饭，看见沈南枝下楼，不免惊讶：“南枝啊，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吗？”
“早，刘姨。没事，醒了就起来了。我去院子里透透气，您忙。”
“别待太久，外面露水重。”
“好。”
刘姨从洛怀桑刚嫁进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家工作了，可以说是看着沈南枝长大的。
沈南枝站在院子里，远远地，她看见大院口的士兵换了岗。即使无人在意，他们依旧保持着意气风发的姿态。
她很少会到这里，这里有着她儿时无数的美好，却也埋葬着她最大的悲痛。每每看到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总会想到她父亲沈临熙。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最后一次见他是他出任务之前，他抱着十岁的她，说会带贝壳风铃回来送她作生日礼物。可是，生日那天，贝壳风铃回来了，但是破碎了，送风铃的人也走了……
自父亲走后，洛怀桑就带着沈南枝和沈景行搬了出去。她时常会回来陪陪沈老爷子，而沈南枝要上学，很少回来。后来，她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但她仍旧不愿意主动回来，每次都是沈老爷子告诉她说想她了，让她回来陪陪他。长大后，她也明白，爷爷年纪大了不愿离开那儿，她应该多回去陪陪他……
一阵微风拂过，沈南枝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她转身准备回屋，一回头，目光无意间对上了三楼阳台的一道视线。
她没有停留，目光只是一掠而过，进了屋子。
她走到厨房，让刘姨给她盛了份早餐，坐在餐桌前吃。
她看着手机里的微信，有汇报昨天重症病人情况的，她回了段语音消息，布置了一下早上查房的准备工作。她刚放下手机，一个人坐在了她对面。
顾怀川见她发完信息，向她道了声“早安”。
“早。”沈南枝没有看他，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吃饭。
刘姨给顾怀川也盛了一份，他道了声谢，却没有动筷子，单手托腮，撑在桌上，看着她吃。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眉眼弯弯，说：“吃东西还是跟以前一样，塞得满满当当的。”
“咳咳。”顾怀川站起身，快步走到水吧台，倒了杯水，塞给沈南枝。
沈南枝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另一只手抚着胸口。她实在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
“别激动，小心点。”顾怀川抚了抚沈南枝的背。
沈南枝站起身，退后一步，还是没有看他，她又喝了口水，说：“你慢慢吃，我院里有事先走了。”
沈南枝拿上包和外套，走到玄关换鞋，顾怀川拦住他：“等一下。”然后他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提了一个袋子过来。
沈南枝看清了袋子里装的东西，犹豫片刻，没有接。
路过的刘姨提着洗衣篮，说：“南枝啊，怎么不拿上，这可是顾先生昨天特意交代我的，他说你喜欢喝奶茶，早上又没地方买，所以特地买了材料，让我一大早给你弄的，我刚怎么就忘了呢？”
“不爱喝了。”沈南枝没有在意顾怀川的反应，说完就开门走了。
医院
“早啊！沈医生。”沈南枝路过护士台时，护士们都齐齐打招呼。
“早。”沈南枝点头回应她们，接着走进了办公室，把包放进储物柜，换上白大褂，从桌上的一堆单子中翻了翻，从中抽出了一张。她抬起目光扫视一周，锁定了一个翘着脚一边刷视频，一边吃早饭的男生。
“夏禹安，跟上，查房。”
那个叫夏禹安的男生不慌不忙地放下手机和早饭，揣进兜里，在办公桌上翻找着笔记本和笔。
“快点。不等你了。你自己跟上。”沈南枝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她刚走出办公室没几步，夏禹安就急急忙忙跟了上来。
“你下次再这样磨蹭影响工作，实习小结不好看就怪不了我了。还有把你兜里的包子解决掉，别带到病房。”
“南姐，我错了。你行行好，千万要手下留情。”夏禹安在一旁“一脸谄媚”的样子令沈南枝哭笑不得。
“行了，别贫了。”
沈南枝换上无菌服带着夏禹安进了ICU。
她检查了病人的体征，观测了一下各项数据指标，说：“已经脱离危险了，通知一下，转移到普通病房吧。”同时，她也给夏禹安讲解了很多相关的知识以及症状的判断标准。
沈南枝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夏禹安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今天没有门诊，她给病人开了检查，又整理了病历后，看了眼手机，给苏星芒发了条微信。
沈南枝：在店里吗？
星星：刚给一只狗狗打完催产素。
沈南枝：苏医生辛苦啦。小南子这就来犒劳犒劳你。
星星：准了。
沈南枝换了衣服，拿上包，就驱车前往宠物店，还顺路买了咖啡和蛋糕。
宠物店
沈南枝推门而入，看见了正在给小猫喂奶的苏星芒。
沈南枝把咖啡和蛋糕放在会客区的茶几上，凑到苏星芒身旁，看着她手里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
“怎么样，可爱吗？前天生的布偶，生了三只，这两只寄养在这儿，主人打算找领养。”苏星芒一只手轻轻地张开小猫的小嘴，另一只手用注射器给小猫喂奶。
沈南枝的目光像是粘在了两个小家伙身上，手忍不住想要摸摸它，却又不敢。
“没事的，可以摸。没想到我们手术台上眼都不眨一下的沈大医生，对这两个小家伙束手无策。这么喜欢，为什么不考虑养一只？”
沈南枝不舍地把视线从两只小猫身上移开，走到会客区的沙发坐下，说：“工作忙。”
“借口，你难道忙得不下班？”苏星芒清洗完注射器，把它放进消毒柜，走到沈南枝旁边坐下。
“你要实在忙的时候，也可以送我这儿来啊。我这虽然比不上你们医院大，设施和员工可是堪比三甲。”
沈南枝被她逗笑了，但笑容也只是转瞬即逝，她冷静又严肃道：“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照顾好它。况且它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我真的经受不起离别。”
苏星芒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她打开蛋糕盒，叉了一小块蛋糕喂到沈南枝嘴边，调侃她：“知道经受不起离别，当年还一声不响地出了国。”
苏星芒一时嘴比脑子快，刚说完就后悔了，她观察者沈南枝的神色。
沈南枝没什么反应，只是咽下蛋糕，然后拿起她那杯拿铁喝了一口。
苏星芒见她没什么异常，而话题又已经到这儿了，她便只说了：“昨晚怎么样？你和顾怀川？”
沈南枝双手捧着咖啡，双眼平静地看着笼子里两个正在打闹的小布偶，说：“没怎么样，就重新加了个联系方式。”
“嗯。”苏星芒没再说下去，怕惹她难过。从沈南枝的反应来看，她知道她并没有放下，她向来如此，越是假装不在意，心里却是在乎。
“就这样吧。他既然把我当妹妹，那我就做他的妹妹。与其把他从我的世界赶出去，不如就这样正常相处。其实现在想想，自己当年挺幼稚的。被拒绝之后，害怕见到他，刚好出国的申请材料通过了，就自己决定出国了，也没告诉你们。”
“行了，不说这个了，谁让姐心胸宽广，不跟你计较了。晚上有啥安排不？”
“睡觉。明天上午排了一台手术，晚上要休息。”
“啊～怎么周末还要加班。”苏星芒语气烦躁，把头靠在沈南枝肩头蹭了又蹭。
沈南枝一手推开苏星芒的脑袋，“行啦，下次，下次一有空就叫你，我还得回去看看手术方案，先走了。”她站起身，拿起咖啡一饮而尽，把杯子扔进垃圾桶，“我走啦，你忙吧。”
“哦。”苏星芒郁闷地用叉子祸害着蛋糕。
第二天，手术室。
手术指示灯熄灭，病人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家属立刻围了上来，不停地询问着病人的情况。
沈南枝回到更衣室，换好衣服，背上单肩包，一手按着酸痛的脖子往外走。这一台手术比想象的要久，出现了胸膜粘连的情况，所以多花了半小时。
她走进电梯，想到拿出手机看看有什么信息，意外看到了顾怀川的未接来电。
电梯到了地下一层。
沈南枝走出电梯，给顾怀川回了个电话。
实验室。
顾怀川戴着手套摆弄着桌上的仪器，眼神专注，动作谨小慎微。
门口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换上挂在门口的实验服，实验服上别了一个胸牌，上面写着“江北砚”。
他注意到门口置物台上正在振动的手机，冲顾怀川喊了一声：“老大，你的电话！”
“你帮我接了拿过来。”顾怀川正在用玻璃棒搅拌着烧杯里的悬浊液。
“喂。”举在一旁的手机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顾怀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举着手机的江北砚眼睛一亮。
“看着，注意控制好温度。”说着，顾怀川用犀利的眼神示意江北砚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棒，然后夺过手机，走出了实验室。
“刚在忙实验，没注意手机。”
“嗯。”沈南枝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一向如此，似乎没有什么人或事比他的研究更重要。
见沈南枝没有主动开口，顾怀川问：“今晚有时间吗？一起吃饭。”
“晚上没空。”四个字简单干脆，不留余地。
“那明天中午呢？”顾怀川没有放弃。
“也没空。”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配合你的时间。”顾怀川依旧很有耐心。
沈南枝思索了片刻，“周六吧，时间地点你到时候发我。”
“好，那就这么定了。”顾怀川听到电话那头汽车的发动声，“你在哪呢？”
“医院停车场。”沈南枝记上安全带，脸上车载蓝牙，踩下油门，车子灵活地钻出了停车位。
“今天周日还加班？”顾怀川背靠着墙，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闭目养神。
“你有什么立场说我？听你的声音，昨晚忙了一晚上吧。”沈南枝打着方向盘，刚右转行驶了没多久，又遇上了一个红灯。
“嗯，最近研发到了关键时期，比较忙。”顾怀川的眼下有一抹淡淡的暗青色，他的皮肤很白，所以显得比较明显。
“是阿姨和我妈叫你约我的吧？”绿灯亮了，沈南枝缓缓踩下油门。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顾怀川露出一抹苦笑，重新戴好眼镜，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强烈的光线让久待实验室的顾怀川一时晃了眼。
“你自己说的，最近比较忙，如果不是因为她们，你又怎么会主动约我。”沈南枝看着远处想要过马路的一对老夫妻，缓缓地踩下了刹车，示意他们过去。
顾怀川沉默了一会儿，明明没有很久，可沈南枝觉得那段沉默格外得漫长，好想他默认了自己的话。终于，顾怀川开口了。
“南南，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么久没见，就不能是我想你了，想见你。”顾怀川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少见的玩味和调笑。
“哦。”沈南枝打着方向盘，车子驶入了一片别墅区，“行了，我要到了，挂了，你……注意休息，周六见。”
“啊，好。周六见。”
顾怀川回到实验室，把手机放回门口的置物台上，打算继续实验。刚走没两步，他停在原地，回头看着置物台上的手机，思索了片刻，把手机放进实验服的口袋里。
江北砚注意到了他反常的举动，好像发现了什么端倪，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弧度。
“哦～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情况啊，老大。刚刚那位是谁啊，我可是第一次在你身边看到除了琬若姐意外的异性。”江北砚如果不是被手中的实验器材束缚在了原地，恐怕要冲过去箍着顾怀川的脖子劝他如实招来。
“看好进度，你要是给我弄坏了，你今天都别想回家了。”
“那还是你来的吧。”江北砚一只手搅拌着，另一只手想要伸过去抓顾怀川，却扑了个空。
“别想偷懒。”顾怀川搬了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老大，所以刚才那位是谁啊？”江北砚只好认命地继续实验，但仍旧压抑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魂。
“少八卦。”顾怀川看着烧杯中搅动的液体，眼神渐渐放空，陷入了沉思。
是谁，其实他也有点不知该如何说起。她是他的青梅，是他从小到大的伙伴，一直以来他都把她当作妹妹，至少在她向他表白之前。
在分别的七年时间里，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二人之间的关系，他想过所有，却唯独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恋人。但是，当他前天再次看到她时，她没有了儿时的稚气，没有了大学时的青涩，却多了几分成熟和明艳。
那一刻，他好像不太认识她了。她的每一个改变都在吸引着他，牵引着他的好奇，让他想去关心她，去了解她七年来的所见所感。
“老大，老大……”江北砚早已经结束实验，放好了仪器，“不想说就不说吗？装啥听不见，就不能稍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我好歹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一个分别了很久的故人。”
沈南枝看不清顾怀川的眼神，只听见他轻柔但认真地说：“南南，谢谢你喜欢我。但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作妹妹。我知道你既已说出口，便已深思熟虑过，但是我还是想说，你对我真的是你以为的喜欢吗？”
“我……”沈南枝不敢再抬头直视他，她低头看着红色的裙摆和洁白的雪，即使光线昏暗，也对比鲜明。
“可能……我对你只是……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吧。”她双眼微红，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克制着声音的颤抖，说。
顾怀川没有看清她眼角的湿润，但也注意到了她情绪的低落，说：“我送你进宿舍吧。”
到了宿舍门口，顾怀川没有进去，站在雪中，看着她进去，说了声“晚安”。
沈南枝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声音中快要克制不住的哭腔，到了声“晚安”，但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而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天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沈南枝仰卧在床上，双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床头灯昏黄的灯光撒在房间里，令空气中多了几分惆怅。
七年过去了，可在梦里，一切都好像是刚刚发生过一般清晰。
不过，她不再是七年前的少女，不会轻易泪目。她只是回忆着过去的一幕幕，告诉自己，该放下了。
那一晚回到宿舍之后，她扑在苏星芒的怀里哭了很久，久到她好像快要把过去二十年未曾哭过的泪水流干。第二天，她很早就起了。
也许是命运使然，之后一段时间，除了简单的微信交流，她再也没有遇到顾怀川。
尽管顾怀川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拒绝她，但是他们两位也都算是各自学院的风云人物，在之后几天，两人又几乎是零交流，所以大多数人都猜到了两人并没有在一起。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大部分都是说顾怀川看不上沈南枝。
但沈南枝并没有理会。不久，她就出国留学了。这也让无数了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她向来睡眠浅，醒了就很难再睡着。
她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一夜梦境，令她没有休息好。她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她下床，关掉床头灯，拉开窗帘，看见了窗外的远山和薄雾。她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淡妆，出了房间。
路过顾怀川房间时，她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没有多做停留，下楼去了。
厨房里，刘阿姨正在忙活着早饭，看见沈南枝下楼，不免惊讶：“南枝啊，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吗？”
“早，刘姨。没事，醒了就起来了。我去院子里透透气，您忙。”
“别待太久，外面露水重。”
“好。”
刘姨从洛怀桑刚嫁进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家工作了，可以说是看着沈南枝长大的。
沈南枝站在院子里，远远地，她看见大院口的士兵换了岗。即使无人在意，他们依旧保持着意气风发的姿态。
她很少会到这里，这里有着她儿时无数的美好，却也埋葬着她最大的悲痛。每每看到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总会想到她父亲沈临熙。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最后一次见他是他出任务之前，他抱着十岁的她，说会带贝壳风铃回来送她作生日礼物。可是，生日那天，贝壳风铃回来了，但是破碎了，送风铃的人也走了……
自父亲走后，洛怀桑就带着沈南枝和沈景行搬了出去。她时常会回来陪陪沈老爷子，而沈南枝要上学，很少回来。后来，她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但她仍旧不愿意主动回来，每次都是沈老爷子告诉她说想她了，让她回来陪陪他。长大后，她也明白，爷爷年纪大了不愿离开那儿，她应该多回去陪陪他……
一阵微风拂过，沈南枝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她转身准备回屋，一回头，目光无意间对上了三楼阳台的一道视线。
她没有停留，目光只是一掠而过，进了屋子。
她走到厨房，让刘姨给她盛了份早餐，坐在餐桌前吃。
她看着手机里的微信，有汇报昨天重症病人情况的，她回了段语音消息，布置了一下早上查房的准备工作。她刚放下手机，一个人坐在了她对面。
顾怀川见她发完信息，向她道了声“早安”。
“早。”沈南枝没有看他，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吃饭。
刘姨给顾怀川也盛了一份，他道了声谢，却没有动筷子，单手托腮，撑在桌上，看着她吃。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眉眼弯弯，说：“吃东西还是跟以前一样，塞得满满当当的。”
“咳咳。”顾怀川站起身，快步走到水吧台，倒了杯水，塞给沈南枝。
沈南枝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另一只手抚着胸口。她实在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
“别激动，小心点。”顾怀川抚了抚沈南枝的背。
沈南枝站起身，退后一步，还是没有看他，她又喝了口水，说：“你慢慢吃，我院里有事先走了。”
沈南枝拿上包和外套，走到玄关换鞋，顾怀川拦住他：“等一下。”然后他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提了一个袋子过来。
沈南枝看清了袋子里装的东西，犹豫片刻，没有接。
路过的刘姨提着洗衣篮，说：“南枝啊，怎么不拿上，这可是顾先生昨天特意交代我的，他说你喜欢喝奶茶，早上又没地方买，所以特地买了材料，让我一大早给你弄的，我刚怎么就忘了呢？”
“不爱喝了。”沈南枝没有在意顾怀川的反应，说完就开门走了。
医院
“早啊！沈医生。”沈南枝路过护士台时，护士们都齐齐打招呼。
“早。”沈南枝点头回应她们，接着走进了办公室，把包放进储物柜，换上白大褂，从桌上的一堆单子中翻了翻，从中抽出了一张。她抬起目光扫视一周，锁定了一个翘着脚一边刷视频，一边吃早饭的男生。
“夏禹安，跟上，查房。”
那个叫夏禹安的男生不慌不忙地放下手机和早饭，揣进兜里，在办公桌上翻找着笔记本和笔。
“快点。不等你了。你自己跟上。”沈南枝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她刚走出办公室没几步，夏禹安就急急忙忙跟了上来。
“你下次再这样磨蹭影响工作，实习小结不好看就怪不了我了。还有把你兜里的包子解决掉，别带到病房。”
“南姐，我错了。你行行好，千万要手下留情。”夏禹安在一旁“一脸谄媚”的样子令沈南枝哭笑不得。
“行了，别贫了。”
沈南枝换上无菌服带着夏禹安进了ICU。
她检查了病人的体征，观测了一下各项数据指标，说：“已经脱离危险了，通知一下，转移到普通病房吧。”同时，她也给夏禹安讲解了很多相关的知识以及症状的判断标准。
沈南枝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夏禹安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今天没有门诊，她给病人开了检查，又整理了病历后，看了眼手机，给苏星芒发了条微信。
沈南枝：在店里吗？
星星：刚给一只狗狗打完催产素。
沈南枝：苏医生辛苦啦。小南子这就来犒劳犒劳你。
星星：准了。
沈南枝换了衣服，拿上包，就驱车前往宠物店，还顺路买了咖啡和蛋糕。
宠物店
沈南枝推门而入，看见了正在给小猫喂奶的苏星芒。
沈南枝把咖啡和蛋糕放在会客区的茶几上，凑到苏星芒身旁，看着她手里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
“怎么样，可爱吗？前天生的布偶，生了三只，这两只寄养在这儿，主人打算找领养。”苏星芒一只手轻轻地张开小猫的小嘴，另一只手用注射器给小猫喂奶。
沈南枝的目光像是粘在了两个小家伙身上，手忍不住想要摸摸它，却又不敢。
“没事的，可以摸。没想到我们手术台上眼都不眨一下的沈大医生，对这两个小家伙束手无策。这么喜欢，为什么不考虑养一只？”
沈南枝不舍地把视线从两只小猫身上移开，走到会客区的沙发坐下，说：“工作忙。”
“借口，你难道忙得不下班？”苏星芒清洗完注射器，把它放进消毒柜，走到沈南枝旁边坐下。
“你要实在忙的时候，也可以送我这儿来啊。我这虽然比不上你们医院大，设施和员工可是堪比三甲。”
沈南枝被她逗笑了，但笑容也只是转瞬即逝，她冷静又严肃道：“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照顾好它。况且它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我真的经受不起离别。”
苏星芒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她打开蛋糕盒，叉了一小块蛋糕喂到沈南枝嘴边，调侃她：“知道经受不起离别，当年还一声不响地出了国。”
苏星芒一时嘴比脑子快，刚说完就后悔了，她观察者沈南枝的神色。
沈南枝没什么反应，只是咽下蛋糕，然后拿起她那杯拿铁喝了一口。
苏星芒见她没什么异常，而话题又已经到这儿了，她便只说了：“昨晚怎么样？你和顾怀川？”
沈南枝双手捧着咖啡，双眼平静地看着笼子里两个正在打闹的小布偶，说：“没怎么样，就重新加了个联系方式。”
“嗯。”苏星芒没再说下去，怕惹她难过。从沈南枝的反应来看，她知道她并没有放下，她向来如此，越是假装不在意，心里却是在乎。
“就这样吧。他既然把我当妹妹，那我就做他的妹妹。与其把他从我的世界赶出去，不如就这样正常相处。其实现在想想，自己当年挺幼稚的。被拒绝之后，害怕见到他，刚好出国的申请材料通过了，就自己决定出国了，也没告诉你们。”
“行了，不说这个了，谁让姐心胸宽广，不跟你计较了。晚上有啥安排不？”
“睡觉。明天上午排了一台手术，晚上要休息。”
“啊～怎么周末还要加班。”苏星芒语气烦躁，把头靠在沈南枝肩头蹭了又蹭。
沈南枝一手推开苏星芒的脑袋，“行啦，下次，下次一有空就叫你，我还得回去看看手术方案，先走了。”她站起身，拿起咖啡一饮而尽，把杯子扔进垃圾桶，“我走啦，你忙吧。”
“哦。”苏星芒郁闷地用叉子祸害着蛋糕。
第二天，手术室。
手术指示灯熄灭，病人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家属立刻围了上来，不停地询问着病人的情况。
沈南枝回到更衣室，换好衣服，背上单肩包，一手按着酸痛的脖子往外走。这一台手术比想象的要久，出现了胸膜粘连的情况，所以多花了半小时。
她走进电梯，想到拿出手机看看有什么信息，意外看到了顾怀川的未接来电。
电梯到了地下一层。
沈南枝走出电梯，给顾怀川回了个电话。
实验室。
顾怀川戴着手套摆弄着桌上的仪器，眼神专注，动作谨小慎微。
门口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换上挂在门口的实验服，实验服上别了一个胸牌，上面写着“江北砚”。
他注意到门口置物台上正在振动的手机，冲顾怀川喊了一声：“老大，你的电话！”
“你帮我接了拿过来。”顾怀川正在用玻璃棒搅拌着烧杯里的悬浊液。
“喂。”举在一旁的手机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顾怀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举着手机的江北砚眼睛一亮。
“看着，注意控制好温度。”说着，顾怀川用犀利的眼神示意江北砚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棒，然后夺过手机，走出了实验室。
“刚在忙实验，没注意手机。”
“嗯。”沈南枝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一向如此，似乎没有什么人或事比他的研究更重要。
见沈南枝没有主动开口，顾怀川问：“今晚有时间吗？一起吃饭。”
“晚上没空。”四个字简单干脆，不留余地。
“那明天中午呢？”顾怀川没有放弃。
“也没空。”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配合你的时间。”顾怀川依旧很有耐心。
沈南枝思索了片刻，“周六吧，时间地点你到时候发我。”
“好，那就这么定了。”顾怀川听到电话那头汽车的发动声，“你在哪呢？”
“医院停车场。”沈南枝记上安全带，脸上车载蓝牙，踩下油门，车子灵活地钻出了停车位。
“今天周日还加班？”顾怀川背靠着墙，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闭目养神。
“你有什么立场说我？听你的声音，昨晚忙了一晚上吧。”沈南枝打着方向盘，刚右转行驶了没多久，又遇上了一个红灯。
“嗯，最近研发到了关键时期，比较忙。”顾怀川的眼下有一抹淡淡的暗青色，他的皮肤很白，所以显得比较明显。
“是阿姨和我妈叫你约我的吧？”绿灯亮了，沈南枝缓缓踩下油门。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顾怀川露出一抹苦笑，重新戴好眼镜，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强烈的光线让久待实验室的顾怀川一时晃了眼。
“你自己说的，最近比较忙，如果不是因为她们，你又怎么会主动约我。”沈南枝看着远处想要过马路的一对老夫妻，缓缓地踩下了刹车，示意他们过去。
顾怀川沉默了一会儿，明明没有很久，可沈南枝觉得那段沉默格外得漫长，好想他默认了自己的话。终于，顾怀川开口了。
“南南，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么久没见，就不能是我想你了，想见你。”顾怀川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少见的玩味和调笑。
“哦。”沈南枝打着方向盘，车子驶入了一片别墅区，“行了，我要到了，挂了，你……注意休息，周六见。”
“啊，好。周六见。”
顾怀川回到实验室，把手机放回门口的置物台上，打算继续实验。刚走没两步，他停在原地，回头看着置物台上的手机，思索了片刻，把手机放进实验服的口袋里。
江北砚注意到了他反常的举动，好像发现了什么端倪，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弧度。
“哦～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情况啊，老大。刚刚那位是谁啊，我可是第一次在你身边看到除了琬若姐意外的异性。”江北砚如果不是被手中的实验器材束缚在了原地，恐怕要冲过去箍着顾怀川的脖子劝他如实招来。
“看好进度，你要是给我弄坏了，你今天都别想回家了。”
“那还是你来的吧。”江北砚一只手搅拌着，另一只手想要伸过去抓顾怀川，却扑了个空。
“别想偷懒。”顾怀川搬了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老大，所以刚才那位是谁啊？”江北砚只好认命地继续实验，但仍旧压抑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魂。
“少八卦。”顾怀川看着烧杯中搅动的液体，眼神渐渐放空，陷入了沉思。
是谁，其实他也有点不知该如何说起。她是他的青梅，是他从小到大的伙伴，一直以来他都把她当作妹妹，至少在她向他表白之前。
在分别的七年时间里，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二人之间的关系，他想过所有，却唯独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恋人。但是，当他前天再次看到她时，她没有了儿时的稚气，没有了大学时的青涩，却多了几分成熟和明艳。
那一刻，他好像不太认识她了。她的每一个改变都在吸引着他，牵引着他的好奇，让他想去关心她，去了解她七年来的所见所感。
“老大，老大……”江北砚早已经结束实验，放好了仪器，“不想说就不说吗？装啥听不见，就不能稍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我好歹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一个分别了很久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