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派对延期了。

    倒不是你大发善心打算等待能够买得起螃蟹的季节再邀请太宰,而是你悠闲住院的时候,忘记了更加重要的事情。

    你住院得突然,旷工得也很突然,所以出院的你被老实人铃木迅速拎回去,因住院滞留未完成的文书堆在工位上,你颤巍巍地转头和他确认。

    铃木冷酷点头,并告知:“如果连累我加班你就死定了。”

    他认真的。

    于是你笔尖生烟,手指也痛得要命,非常不争气地想,还不如多住几天院,和芥川朝夕相处呢,工作带来的精神伤害可比他大得多。

    果然人就是这样会轻易怀念见不到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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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你被工作吸干了之前住院休养的精气神,已经是春假过半的时候了,当然这个春假不是你在过,吵吵闹闹的幸介克己在家里撒野有一段时间了。

    你萌生一点无聊的嫉妒心,故意问:“作业写完了吗?”

    幸介大手一挥:“没到假期最后一天不必问。”

    估计是铁了心要在假期的最后几天超越自身极限,实现奇迹,你也喜欢这么干,没底气再说教,转头凑到优旁边看他玩游戏。

    出乎你意料,这次他没玩平常钻研技巧的动作格斗类游戏,游戏机的显示屏上是一个和服少女站在漫天花瓣中,清风吹拂长发,将脸贴在玩家的手中,而底部的文字对话框则写着缠绵婉约的语句:

    【还请、也看看我吧……】

    啊?

    竟然是恋爱游戏。

    优倒是很坦然,只要是制作精良或有特点的游戏,他一概都感兴趣。见你没什么大反应,也就顺便和你讲解一下这个游戏的设定什么的。

    他说这个其实是乙女向的,也就是说,由玩家扮演代入的主人公是一位女性角色。

    “这个游戏允许攻略女性角色?”你想起刚刚的和服少女。

    “当然,自由度高也很重要。”优点点头,继续科普你这个角色的更多设定。

    这个画风唯美的和服少女其实是孪生子,还有一个平常会扮作她的样子与玩家接触的哥哥,而攻略他们的关键点就在于能不能分别出来。

    “一般来说会容易打出三人结局,所以我现在正试图绕开妹妹单独去攻略哥哥,这条线做得挺有意思的。”他这么说。

    不知道是从小学生嘴里听见三人结局比较冲击还是这个游戏设定更加逆天,你恍惚:“所以这个少女是……”

    “是哥哥。”

    行。

    不过比起游戏本身,优更感兴趣的是做出游戏的工作室,听说也是这几年才成立的独立工作室,虽然创设地点在阿美莉卡,但是作者本人出生在霓虹。

    虽然没有公开露面过,但听说超级厉害,做这些游戏是因为日常生活比较忙,只能用闲暇时间做一些体裁轻量的游戏,但已经在筹划更加沉浸体验式的其他游戏项目。

    你惊叹:“这还只是闲暇之作?”

    人和人之间真是没法比,优也一脸憧憬地点点头,说有朝一日一定要和作者本人会面。

    游戏界面的樱花还在随风飘荡,你忽然发现春天早就来了,于是兴冲冲跑到老板面前提议:

    “我们去赏樱吧。”

    虽然这只是你一时兴起,但大家并无异议,因为你这个不是被伤病纠缠就是被工作纠缠的倒霉蛋至今还没空补上说好的出院派对呢。

    “当然可以,”老板不知为何眼神犀利了起来:“要做好觉悟啊。”

    去公园野餐要什么觉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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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园、凌晨、你与织田。

    原来觉悟是这个觉悟。

    公园里不止你们,有穿着职业套装带着怨气在野餐垫上光速入睡的年轻社畜,有为第二天一家老小提前占好位置的中年大叔,还有架着相机准备摄影的爱好发烧者。

    这里只是普通的公园而已啊?虽然你是有要提前占座的意识,但你完全没想到需要这么早。

    在树下铺设好野餐垫就无事可做,于是抬头看枝叶繁茂正值花期的樱花树是如何在夜空中洒落春意的。

    夜晚也依旧盛情绽放的樱花树,花瓣被风挤落枝头,晃悠悠地落下来。

    “在看什么?”织田问。

    “花瓣飘下来了……”你没头没脑地问,“你说,樱花为什么不是整朵地落下来呢?”

    千重万瓣各自飘零,独属于春日的细雪飞雨裹挟着静谧的忧愁,悄然轻至。

    “因为不是茶花。”他如此回答。

    携带残片的夜风在空气中流动,织田身上却没沾染上一片花瓣,虽然每天打理却仍有潦草的胡茬,比疑问更加无厘头地回答了你。

    而后伸出手,渐渐靠近了你的面庞。

    诶?

    等、等一下。

    夜晚、落樱、独处。

    花费优许多时间精力的游戏不合时宜地在你的大脑里浮现,但它只是出现在那里,剩下的思考的余地在呼吸间已然溜走。

    很近了。

    你没这么近地看过织田的手,它平日藏在口袋里,洗碗的时候会卷起半截袖子,和碗碟一起在泡沫中扑腾。

    它并没有触碰到你的脸庞,只是轻轻地从耳边的发丝上捻走了一片花瓣。

    织田很神奇。

    不会打翻调料瓶,不会不小心砸碎碗筷,洗碗时飞溅的水珠没弄湿过衣袖,仿佛与这个世界所有平淡小意外隔断开的距离感,有时候真觉得他像个机器人。

    你眨眨眼睛:“谢谢。”

    他碰到你的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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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这样讲好像很没出息,但当老板又是扛又是拎地带着食盒随着日光升起时出现的模样,宛如天神降临。

    他准备了许多餐食甜点,还给你和织田带来泡好的浓茶以作慰劳。只不过味道太浓郁,苦得你连吃了三个大福。

    幸介看不起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装大人口味硬要饮茶,面色扭曲地给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

    你都无心和他生气:“大福还有剩哦,羊羹也是。”

    他坚决不肯接受你的怜悯:“不吃。”

    嘴硬又强装大人的小孩子脾气,你微微摇头,溜到真嗣边上,打算再摸一块点心吃。

    你美滋滋地嚼着点心,真嗣却把装着果汁的杯子在手里转了又转,好像有话要和你说,他鼓起勇气,脸颊红红地靠近你耳畔。

    “假期结束,我就要去上学啦,”他握紧了杯子,“可以、请你来我的入学仪式吗?”

    你学他那样压低声音:“因为织田没空去吗?”

    平常是没什么实感,但到了这种时候,织田的养父属性就会变得相当明显啊,他平常那么忙,没办只能缺席养子的入学仪式也是情有可原。

    真嗣摇头:“他会去哦,但我希望你也能来。”

    根本不是什么很为难人的请求嘛,你点头同意,转头却发现噘着嘴的咲乐。

    “狡猾。”她盯着真嗣。

    “没办法,”他浅浅地笑着,和她换了位置去织田旁边,“毕竟只长着刘海的机会之神先从我面前路过了嘛。”

    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咲乐闷声地挨着你坐下,心不在焉地戳着碟里的丸子。

    “怎么坐过来了?”你问。

    其实也不用问。

    幸介和克己非要比赛谁能喝下更多的浓茶,喝到最后舌根发苦,正掐着脖子止不住地干呕,谁也没心情听那样的声音配点心吃。

    咲乐很少不愿意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也猜不准少女心事,只能胡乱试探:“是因为大家都要去学校,家里只有你的话,会觉得孤单吗?”

    “才不是,”她苦恼地问,“你为什么答应得那么快呀?”

    “因为他是真嗣啊,所以大事小事都很重要,”你理所当然地回答,“就算他不邀请我,估计也会假装偶遇过去看一眼的。”

    “那我呢?”咲乐又问。

    “今年参加他的,明年参加你的,这是当然的事情吧。”你又补了半句,“……如果你想的话。”

    “但这样就不特别了,”丸子的豆沙陷被她戳中,无辜地淌在碟子里,“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

    “明明正义是和我先熟起来的。”她又补一句。

    虽然无法具体解释,但你确切地知道回忆和羁绊不能这样计算,人的情感也绝不是能够按先后顺序来排次的。

    但如果这样就能解释的话,也就不会有“明明是我先来的”的名言流传于世了。

    “比起是不是第一或者唯一,我觉得一起拥有回忆的人才更重要哦,”你说,“就像、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赏樱,它依旧值得期待的原因,是你们呀。”

    樱花每年都会开,能够一起看花落的人却不是每年都能相聚。

    “之前和谁来的?”咲乐迅速丢掉烦恼,在奇怪的地方萌生好奇心。

    和谁一起看过来着?

    “……忘记了。”你突然梗住,随后心虚笑笑,“想不起来的事一定是不重要的事,如果很重要,我迟早会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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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真嗣而言,这是人生中无法再次复刻的烂漫春日。

    日光纠缠樱雪飞舞,明亮的颜色在眼中翻涌,不必思考就决定要用哪支画笔将记忆留存在纸上,与身边玩耍嬉笑的伙伴偶有争执,但她不会真的生气。

    回去之后把这些景色都画下来送给她吧。

    织田的目光和他一样停留徘徊在这春日鲜活的相聚中,因为期待而没能睡好的倦意悄悄爬上眼睛,他想起清晨在落满花瓣的路上最先奔跑到终点所看见的景色:

    蜷缩在树底熟睡的少女身上落有片樱,而身旁先一步醒来的青年俯下身,将沾在脸颊上的那片捻下,握在手心。

    织田侧目注意到真嗣勾起的嘴角,用眼神询问。

    这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只是说:

    “因为樱花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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