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西索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为何总是吵架。

    外头砸盘摔碗,辱骂声不绝于耳,他独自躲在黑漆漆的衣柜里,听得烦了,便剥开一块妈妈给买的口香糖,咀嚼甜味,无聊地吹着泡泡。

    啪,破掉一个。

    啪,又破掉了一个。

    可是咀嚼到没有味道了,咀嚼到已经吹不起泡泡了,外面的哭叫声都没有停止。

    他不知道该把糖吐到哪里,因为会被父亲打,所以只能继续含在嘴里。

    于是,口香糖的甜开始发苦,变得难吃起来。

    慢慢的,他习惯了苦味,就像习惯了那些噪音,反而成了他的安眠曲。

    五岁的时候,父亲抛弃了母亲,卷钱离开了家。那时候他终于知道了他们争吵殴打的原因——因为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

    那他是谁的孩子呢?

    没有人告诉他。

    附近的人都叫他,野种。

    美丽优雅的母亲突然变成了个病殃殃的疯子,如同一颗无人理睬的苹果,开始急剧腐烂。

    可她还会记得给自己买最爱吃的口香糖,虽然常常只有一块。

    整个童年,这是唯一的甜,他反复咀嚼着,就算非常难吃了也舍不得丢掉。

    十岁那年,母亲病得很重,一直不闻不问的莫罗斯家族,终于派了几个人来照顾。

    西索见到了一个和母亲有五六分相像的女人,一颗全新的苹果,更年轻更美丽。

    母亲让他叫那个女人,小姨。

    他叫了,却只得到了一个轻蔑地无视,仿佛把他当脏东西。

    一点都不像母亲,恰恰相反地讨人厌,他如此想。

    没过多久,消失了很多年的父亲忽然回来了,母亲很开心。

    西索却觉得恶心。

    因为他无意中目睹了,父亲和那个坏女人在一起的场景。

    两颗从里到外都烂掉的苹果,令人作呕。

    后来,父亲把他带去了一个巨大的宅邸,又让他改口叫坏女人,母亲。

    母亲?

    母亲只有一个,她已经躺在了黑暗的地下,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妈妈。

    他不叫,便被吊在囚禁室抽了一百多鞭。

    盐水渗入伤口,痛得要死,受不住时,很想再次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是这里没有衣柜,也没有家,他只能躲在意识里沉睡。

    本以为,要一直这么躲着,如母亲般,慢慢在黑暗里腐烂死掉。

    可是有一天,落在身上的鞭子突然不痛了,陌生的馨香唤醒了他。

    睡了不知道多久的西索醒过来,看到了一个和母亲很像的人。

    这一次不仅仅是外表相像,眼睛也很像,是温柔的,没有恶意,没有蔑视。

    可惜,第一次见面就很不愉快,“他们”的存在,好像吓到她了。

    有必要跟“他”沟通一下。

    ……沟通失败,“他”忘记了之前的事。

    好吧,那就看看谁更厉害,能抢到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了。

    终于有一次抢夺成功,她恰好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种花。

    嗯……很像妈妈,但又不太像,那么她到底是谁呢,怎么会在坏女人的身体里呢……

    糟糕,身体又被“他”夺走了,好像也终于想起自己的存在,那就警告一下吧。

    “西索,不要再伤害妈妈。”

    “……不准顶着我的脸做那些奇怪的事。”

    “小西没有做奇怪的事,小西只是想跟妈妈在一起。”

    “她不是妈妈。我看得到,也感觉得到……”

    “他”占据身体大部分的时间,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也更长。

    看着“他”被保护,被鞭打,还要一起约会……

    啊,真嫉妒啊,为什么不是我陪在她的身边……

    野种?

    又一次听到了这个词,真是没有新鲜感。

    这么多年了,以为“他们”还会在乎吗?这种不顺眼的家伙,干脆杀掉就好了……

    啧,妈妈不让。好吧,那就暂时放这脏东西一马。

    “你不是野种,你是姐姐的孩子。”

    她说,“他们”不是野种。

    “幸好你不是鲁巴塞的孩子,不然就遗传到烂人基因了。”

    她说,幸好。

    原来,和父亲没有关系是一件好事吗?

    原来只需要记得,“他们”是母亲的孩子就足够了啊。

    ……

    ……

    被西索阴阳怪气地当面叫妈,这场景实在过于有冲击力,茉莉尴尬地摸摸鼻子。

    “咳,开玩笑而已啦,这不是为了怼尤萨么……我可没有占你口头便宜的意思啊!”

    “哦?”西索尾音愉快地上扬,“你是我的继母,也不算占便宜呢,妈妈~”

    最后两个字,他特地加重了语气,咬字清晰而用力,有点阴恻恻的意味。

    “呵呵……”茉莉窘然,怎么觉得这厮好像越叫越顺口了?之前也没见他叫妈,现在是故意戏弄她么?

    她可不想多个便宜儿子,尤其人格是分裂的,性格还是变态的。

    正当她觉得自己被凭空叫老了好几岁时,对方却闭上嘴,目光发直地望向天空。

    茉莉疑惑地回头,发现不远处的天空闪烁着一片色彩斑斓,貌似是庆祝友可鑫拍卖会胜利开幕的焰火。

    她看向西索,对方脸上少有的流露出愤怒,但仅仅停留了一瞬,便恢复如常,让人以为是不是眼花了。

    茉莉有些诧异,怎么会有人看到烟花而愤怒呢?明明是庆祝的好事。

    西索睨了她一眼:“看我做什么?”

    茉莉迟疑:“你……讨厌烟花吗?”

    西索微愣,惊讶于对方观察力之敏锐,望着那张透着几分关心的脸,鬼使神差的,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是讨厌烟花,而是讨厌关于它的记忆。”

    “什么样的记忆?可以告诉我吗?”茉莉有些好奇。

    西索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关于你和鲁巴塞的记忆,你确定要知道吗?”

    ……茉莉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对方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原来的爱莉丝。

    还和鲁巴塞有关,那指定不是什么好记忆了,更何况对方的表情还阴阳怪气的。

    “不想知道,呵呵……”她干笑两声,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问那么多干嘛,掉坑里了吧!

    西索没有再说话,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这个人。

    奇怪,这女人的反应真的太奇怪了。

    那次烟火事件,自己差点被她弄瞎了眼睛,现在怎么好像完全不记得的样子?

    他眉头挑起,心中盘旋多日的怀疑,进一步加深。

    上次咬伤她,本以为对方会杀了自己,然而没有。

    后来想让鲁巴塞误会他们苟合,来个同归于尽。虽然没能成功,但他觉得对方绝对会恼羞成怒杀掉自己,结果也没有。

    这个女人的言行举止,行事风格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比如她身上没有了呛人的香水味,比如她对身边佣人的态度也变得和善许多,比如她对自己……

    西索突然想起,之前意识被困住时,所看到的情景。

    难道那个家伙是早已发现了她的变化,所以才会突然跑出来,那般亲近她么……

    另一边,茉莉瞧着西索阴郁晦暗的神色,心里想着的却是即将到来的任务。

    明天就要骗他去催眠了,只剩下一天的时间,她恐怕是见不到小西了吧?

    倒是有点想跟那个真心信任她的孩子,再见一面,上次还答应给他买糖来着……

    “你在看谁?”

    西索突然出声,目光锐利地仿佛能洞穿她一般。

    “没看什么……”虽然嘴上这么答着,但茉莉总觉得他这句话问得很奇怪。

    就像刚刚在车上时,他问自己想约的人,是不是他……

    如此异常的问法,就好像他们之间还有第三人存在似的……

    等等,第三人的存在?

    这个念头一抓住,某种大胆的猜测闪过脑海。

    难道西索意识到了副人格的存在吗?

    联想到他最近莫名“老实”许多的表现,还有对自己减弱了不少的杀意……

    茉莉咬住嘴唇,不敢确定,却又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毕竟两个人格共用一个身体,小西对自己的信任度是满值,说不定对主人格产生了一丢丢影响呢……

    两个人各自站在自己的视角观察,妄图洞悉对方,却不知彼此皆是一叶遮目,不见全貌。

    西索并不满意眼前人敷衍的回答,她明明就是在透过自己看那个家伙。

    这种感觉很不爽,尤其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神也仿佛在打什么鬼主意。

    茉莉想起那个催眠师提到过,如果想要唤醒哪个人格,可以用对方最喜欢的东西来引诱。

    不如她就试一试,说不定还能把小西的人格给勾出来见一见……

    汽车后座上,鲁巴塞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闪了又闪,却完全没有人接,因为手机的主人早已经拉着西索去看焰火了。

    从街头小贩那里买了两把仙女棒,用打火机点燃后,茉莉硬塞给西索。

    “好看吧?这是仙女棒!”

    手中细细的铁条,被裹了五颜六色的彩纸,滋滋地冒着火花,如星辰银河般绚烂。

    “……小孩子的玩意儿。”西索嘴上不屑,但手上却没有丢掉那些棒棒。

    茉莉抽出一根,在空中画着“8”字形状:“别傻傻地站着,像我这样,可以画出很多图案哦!好玩吧!”

    金色的蒲公英朵朵绽开,袅袅薄烟扩散出淡淡的燃烧气味。

    红发在夜幕下如同浸了葡萄酒,染上了暗色,花火映射在少女翠蓝的眸子,剔透明亮,灿若星河。

    “让这些烟花替代那些不开心的记忆,好不好?”

    西索瞅着她,只觉得对方过于天真。

    这算什么,想用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来弥补他的过去?

    以为这些东西就能逗他开心吗?

    以为这样示好,自己就会轻易原谅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么?

    西索垂眸,攥紧了手中的烟花棒,嘲笑地轻哼:“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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