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死后父亲告诉我,我要讨皇上开心成为皇后 ,要做上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入主中宫 。我问父亲为什么要入主中宫作皇后。”

    父亲说 ,因为要延续家族繁荣 。

    从那天之后我被困在四方宅院,日日练习枯燥而乏味的宫廷礼仪  ,抬头仰望着四方天空 ,我经常在想如果能变成一只麻雀 ,飞到无顷天空,虽微不足道却自由自在 。

    深夜寂静,压的人喘不过气。

    阴云密布,烛火摇曳。

    富丽堂皇的凤仪宫从外面渗透着血腥味,显得格外阴森 。

    面容憔悴的沈楠初不慌不忙的坐在床前 ,退去一身华服 ,柔若无骨的手摆弄着帐纱 ,做工唯美 ,有市无价 ,从香炉漏孔里往上飘散着缕缕白烟,她一点一点卸掉头上的珠翠 ,摸了一下巧夺天工的凤冠 ,床上雕刻在金丝楠木上的龙凤呈祥也在烛火的照应下时隐时现 。

    “如今我如父亲所愿,讨得当今圣上欢心,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延续家族荣光 ,可上天给予我荣华 ,却一步步吞噬着我 ,权力,野心,欲望 ,像一头巨兽 ,不断撕咬着我 ,偏偏让我是个女儿身,还给了我倾国倾城的容貌,担了那红颜祸水的骂名。”

    沈楠初的容貌并不是张扬明艳,而是温婉娴静。

    面容精致如画,眉如远黛,双眸似秋水盈盈 ,一笑便动人心扉 ,这些年后宫尔虞我诈 ,权谋算计,在秀丽端庄的外表下尽是自私丑陋的面容 ,身为后宫之主 ,还多了几分端庄和不怒自威。

    像朵带刺的玫瑰 ,让人欲罢不能 。

    贴身婢女芷兰沏完最后一壶茶,放到桌子上,瞧着她眼里满是疲惫,她是别人眼中勾心斗角,自私虚伪的祸水,可她透过她的眼睛却可以看出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娘 。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芷兰只觉得惋惜 。

    但是她们两个到头来的命运却很相似 ,都是死 ,

    沈楠初沉默良久朱唇轻起缓缓开口 :“兰儿,我坐着想了一个晚上 ,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到底是谁造成的 。”

    及笄过后两年,她还是天真浪漫的小小姐 ,像只个自由自在的大雁 ,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父母俱存兄弟无故,手上的书卷和街上的热闹 。

    母亲是武将之家 ,和其余只会讨夫君欢喜的女子不同 。

    母亲经常说打天下的是将军 ,做天下的是君王 ,左右不过是一个男字,那为何女子不能,只要有权利,有权亦能使鬼推磨 。

    晋王府的小世子楚言和自己也算是青梅竹马 ,和自己哥哥同年同月同日生 ,本来是指腹为婚 ,没想到生出来的都是男孩儿 ,这也就不了了之 ,可两年之后她出生了,晋王府又把之前指腹为婚的约定翻出来 ,沈家也乐见其成让两个人一起长大 。

    好景不长 ,在十七岁生辰的前一个月,哥哥刚死 ,随后晋王府不知怎么就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

    楚言表面被派去边疆 ,实则流放 。

    刚刚加冠的少年郎在出发的前一晚过来找她,带着浑身的伤口 ,颤颤巍巍的开口 :“等我战功赫赫 ,回京迎你。 ”

    沈楠初听完父亲说的那些话 ,本还有一丝心软 ,但又考虑到父母年迈,自己是唯一的孩子 ,毫不留情的关上大门 。

    靠在门后,无情的说 :“我要嫁天子 ,掌凤印,入主中宫 。 ”

    那天夜里,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承受着锥心刺骨的疼痛 ,挥刀斩下小指 ,眼尾发红,眼神里尽是幽怨 。

    “我楚言和你一刀两断,犹如此指。”

    转过身的少年郎曾经的桀骜不驯和肆意张扬化作了仇恨,一去不返 。

    时光流转,自己如当初所言入主中宫 。

    一开始皇家内定的皇后并不是自己 ,需要世家的支持 ,所以都是踩着别人身体上位 。

    上到皇家太后王爷,下到官员太监。

    还有当时的太子谢谨重。

    ……

    天道好轮回 ,远赴千里之外边疆的楚言拼了命的杀敌 ,别人求生他求死 ,甚至功高盖主 。

    归来之时身披战甲,带着十万军队 ,攻破皇城‘挟天子以令诸侯 ’美其名曰‘辅政’成为了当时风光无两的摄政王,却把凤仪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

    谢谨重自身难保,被软禁在养心殿 ,却以沈楠初荣华为交换写下了退位诏书 。

    不久便病死了 。

    楚言以照料陛下遗孀为由头 ,经常夜宿凤仪宫 ,出来之时天已大亮,把她折磨得遍体鳞伤 。

    宫里宫外皆是敢怒不敢言 。

    官员都知道,他日后定是监国大臣,手握重权,巴结都来不及,怎么会顶撞。

    楚言手里把玩的传国玉玺 ,抬手落手之间便定了皇族生死,京城哀嚎声一片。

    不过他还算有良心 ,虽然堵住了前后宫门,却把无关人等赶出了皇宫 ,还告诉手底下将士禁止滥杀无辜。

    现在凤仪宫里面传来血腥气 ,外面大概已经厮杀差不多了。

    而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此时正推门进来 。

    谢谨重重病身亡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她。

    把谢氏皇族杀了个干净 ,男子斩首 ,头颅挂在城墙 ,身体暴尸荒野 ,生来尊贵的皇族,到最后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

    是祸躲不过 ,她作为皇后也在劫难逃 。

    沈楠初知道现在无力回天 ,脸上的妆容还未来的及卸,开门吹来的风带动身后的秀发,倒像是经历了世态炎凉后看破红尘。

    芷兰心里倒没有畏惧 ,反而异常的淡定 ,只是看着她总觉得悲凉 。

    头天晚上,她走到桌案前拿出圣旨,研墨写好了罪己诏,只等待传国玉玺按上。

    圣旨里写着:“罪后沈楠初德行有亏 ,言行失德,不堪为后宫表率 ,赐白绫三尺 ,入皇陵殉葬,令摄政王楚言为百官之首 ,统百官,佑大周千秋万载 。 ”

    沈楠初看着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就想到哥哥死时,也下着这样断断续续的雨 ,似乎命运使然 ,注定和这皇宫脱不了干系 。

    打了几声闷雷 ,雨下的大了起来 ,显得整个皇宫像一个大监牢 ,阴森透骨。

    “ 倘若早明今日之终,绝不如此谋筹算计。哪怕去当一个乡野莽夫的女儿 ,倒也落得个自由自在 ,也想当一只南飞的大雁 ,俯瞰锦绣山河 ,一入宫门深似海 ,到头来作茧自缚 ,面目全非…。”

    芷兰咬了咬唇没说话。

    沈楠初叹了口气 ,随后说:

    “芷兰,本宫曾经也是一无所知 ,天真烂漫的小女娘 ,怎就成了如今这心狠手辣的皇后,如果早知道这样的结局 ,你当初肯定不会投靠我 。 ”

    沈楠初觉得芷兰好像不像这个朝代的人一样 ,明明是小知县的女儿 ,我真不抢 ,却在睡完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以后主动投靠自己 ,并且蓄意接近谢谨重的亲弟弟谢谨渊,还说什么系统,好感值,攻略对象这些沈楠初听不懂奇奇怪怪的话 。

    没过多久谢谨渊就不自觉的喜欢上她 ,老来自己宫里跑 。

    沈楠初现在只觉得她头靠错了人 ,还被自己连累了 ,不然现在的你应该是夫妻和睦 ,而并非在宫里和她等死 。

    深宫没有知心人 ,她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就是芷兰 。

    沈楠初听她说什么时空管理者 ,还说什么会说话的机器 ,还有进度条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皇宫应该是最繁华的地方却这里什么都没有 。

    会说话的机器,什么是机器 。

    芷兰说她是时空管理局攻略分局的一个小员工 ,如果任务不成功她就回不去 。

    她说她每天都想回家 ,曾经跟着商船在大海里面行驶 ,可依旧找不到回家的路 。

    沈楠初还为她惋惜过,只可惜现在即使找到了,也回不去了 。

    芷兰放平了心态 ,笑着说 :“没关系就算被外面那群人给杀死了 ,我也死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 ”

    沈楠初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胡言乱语

    在宫里皇后皇上娘娘,都听了习惯了,再一次听到乡间的话还有些不适应 。

    突然传来一声男音:“皇后娘娘。”

    雨点打着瓦片泠泠作响 ,宫殿里还有些闷 ,心情格外沉重 。

    云黑压压的压在凤仪宫上方,烛火都有些力不从心 ,燃着微弱的光 。

    沈楠初缓缓起身走过去 ,看到了一个面孔,不怒自威 。

    她当然认识这个人是谁 。

    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也是曾经的青梅竹马楚言。

    口蜜腹剑,佛口蛇心。

    楚言,最年轻的文状元 ,官员羡慕 ,百姓敬重,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道貌岸然的皮囊里,隐藏的是谋筹算计,心狠手辣,杵着上打昏君,下打馋臣的龙头杖坐在皇位上 。血溅的城墙上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杆笔 ,实际上是是一把剑 ,杀伐果决 ,短短数日,伏尸百万 ,血流千里。

    “摄政王殿下,您屠了皇城 ,灭了皇家 ,手拿传国玉玺 ,罪己诏我已写好 ,只等玉玺盖上,我自知必死无疑 ,但我死前还想和殿下谈一谈 。 ”

    沈楠初多年以来装的我见犹怜 ,在刚说完那一瞬间双眼含泪,恰到好处 。

    “我作恶多端 ,不可饶恕,踩着别人尸骨上位 ,唯利是图 ,辜负了你,你把我折磨的遍体鳞伤 ,利用官员,官员弹劾我红颜祸水 ,我都遭到了应有的报应 ,以死为代价,百倍偿还 。 ”

    ……

    每天在后位上担惊受怕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六年 。

    太累了。

    沈楠初抬头看着黎明的曙光,像是想到了什么 ,不卑不亢的跪下 。

    “烦请大人,饶过我身旁的婢女,深宫无聊,若无她我大概不知道怎么度过这六年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想活下去,我知道殿下肯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不论是我这个宫殿的金银财宝 ,华服锦缎,都可以给殿下,只求殿下高抬贵手,或者把她驱逐皇城,她对您造不成什么影响,求您宽恕 ……”

    要不是楚言从密报当中了解 ,皇后身旁有一个小婢女忠心耿耿 ,为她挡过刀,试过毒,引开山匪,拉拢大臣 ,任谁都不会想到 ,自私虚伪,竟还会以命换命 ,让自己的小婢女活下去 。

    这得是为她做了多少事,才能在死的最后一刻替别人求情 。

    沈楠初跪的笔直丝毫没有动弹 ,两行热泪流下 ,顺着颈部沾到衣襟。

    良久,听到富有磁性的嗓音,像是恩准一般:“允。”

    芷兰还没从震惊当中缓过神儿来 ,自己只不过是为了攻略 ,她居然以命换命 。

    沈楠初冲她笑了一下,“芷兰,早些回家 。”

    她没有丝毫留恋拔下头上的簪子干脆的插入自己的脖颈 。

    “喇。”

    簪子插入的地方血瞬间喷涌出来,染红了雪白的里衣,在恍惚之中好像还看到楚言冲进来惊恐的表情 。

    死不瞑目。

    簪子掉落到地上 ,还沾着血 ,银簪子突然变黑了 ,青丝散乱 ,还掺杂着几缕白发 ,生前尊贵无比的皇后,如今也算是体面的死去 。

    执念太深 ,作茧自缚 。

    心向往之的凤仪宫 ,执着半生的皇后之位。

    终究成了一场空 。

    就像一个好大的玩笑 ,机关算尽最后落了一个自戕的下场 。

    钻心的疼痛 。

    从来没觉得簪子这么钝过,早知道就撞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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