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焕同季棠上二楼雅间,还未到门前,就听到一阵丝竹管弦的乐声,曲调悠扬,听之令人心醉。

    其中夹杂着些许谈笑的声音,香炉中焚烧的檀香携带酒香钻出门缝,诱惑着周围的客人。

    拨开珠帘,入目便是一间宽敞的厢房,向南开窗,坐中大多是世家公子,或坐于席上,或半倚在塌上,推杯换盏,品尝醇香的美酒。

    不远处屏风内,几位曼妙的女子在吹笙弹琴。

    见杜文焕来了,那几位世家公子忙起身行礼道:“杜翰林,快请入席。”

    对季棠,他们早已熟悉,也不拘礼。

    众人又回各自的座位上坐下,杜文焕也寻了个地,敛袖坐于席上。

    一旁的侍女给杜文焕斟了一杯酒,季棠说:“文焕,这可是我家珍藏的美酒,入口醇香,回味无穷,请品尝。”

    杜文焕捧起玉杯,未入口便可闻得酒香逼人,清澈的酒水荡漾在玉杯之中,毫无杂质,可见确为上品。

    轻抿一口,入口微苦,良久回甘,口颊留香,沁人心脾,心下的烦恼似乎被这美酒抚平了。

    季棠见杜文焕紧锁的眉头松了些,笑问:“如何?”

    “不错。”杜文焕夸赞道,“这酒醇美非常,我竟不知季府酿酒是一绝。”

    还没等季棠回答,旁边一公子插话笑道:“小棠是偷他爹的酒,是从一地窖里发现的。”

    季棠也不怕他打趣,说:“我本来以为我爹挺正经一人,平时教训我少贪杯,没想到竟私藏了这些酒。估计是他年轻的时候藏的,那地窖已经很久没用了。”

    一公子说:“你倒是愈发喜欢找些旧东西了,以往你可是非新不要啊。”

    季棠说:“自从上次找到那副美人图后,我才发现家中旧物有点意思。难道你们不喜欢这酒么?”

    那公子笑说:“那自然喜欢。美酒配美人,若你那美人图是真的岂不更美哉。”

    季棠想起刚才茶楼被拒绝一事,笑道:“美人也是有几分傲气的。跟你们说,刚才我遇到一个懵懂的小美人,一时冲动邀请她来,没想到被拒绝了。”

    一公子上下打量了他,大笑说:“哈哈哈哈,没想到你如此风流的季公子也有被拒绝的时候。”

    季棠无奈地摇摇头,说:“哎,不说了,太丢脸了。”

    那公子知道他是觉得丢脸,说:“那便不提此事了。你们可知最近恭顺王府的小世子病了?”

    坐于榻上,一姓顾的公子问:“这小世子不是病了许久了吗?仍未痊愈么?”

    “宫里的御医也没有办法,世子病情愈发严重了。”

    “这事可就严重了,”顾公子说,“陛下十分宠爱这世子,恭顺王夫妇也疼他如珠似宝。若是……”

    季棠说:“天下之大,竟连一个名医都没有吗?”

    “世子的病来得古怪,世子才十三四岁,恭顺王夫妇就让他习武,身体不说壮硕,也比一般人强些。不知怎么的,一天夜里突发高烧,卧病在床之后就一直是这样。”

    季棠说:“我听说是有人行巫蛊之术诅咒世子。”

    闻言,本来聚精会神听到的杜文焕持玉杯的手一顿,说:“此事不可妄言。禁巫令之下斩落多少人头,何况若是牵扯到世子,那就更加麻烦。”

    “也是,”顾公子说,“当初京城官员被杀案,这坊间也流传着诸多传闻,到头来也只是人在算计。”

    季棠说:“我倒是听说有个医术高明的道士去了王府,说不定这世子还有救。”

    道士?杜文焕想到自己中毒时,也是个道士救了他一命。

    只是后来这人就不见了。

    季棠笑道:“说起来这案子还是多亏了文焕,来,再多饮一杯。”

    杯中酒倒了一半,杜文焕抬手摁住酒壶,说:“杯中之物略饮几杯即可,太多我怕会不胜酒力。”

    顾公子打趣道:“杜翰林在喝酒之事上也如此自持,那这诗酒会可如何尽兴呢?”

    说罢,他又唤在奏笙的歌姬来,说:“林儿,来给杜翰林把盏。”

    “是。”

    吹笙的歌女噙笑跪坐到杜文焕旁,端起酒杯娇声说:“请翰林满饮此杯。”

    “多谢。”杜文焕不好拂了季棠的面子,略抿一口就放下了。

    林儿以为杜文焕是觉得她不主动,于是凑上去,几乎要倚着他,吐气如兰:“翰林可是觉得奴家捧的酒不好喝?”

    杜文焕往旁边挪了几步,避开了她的触碰,面无表情地说:“饮酒需适可而止,不必多想。”

    季棠见他是真的不想多喝,眼神示意那歌女不用再劝酒,林儿见状就替其他人把盏去了。

    季棠是个十二三岁开始就在脂粉堆里混的男子,又爱好交际,对他人心思把握得十分准确,遇到杜文焕这种不把心思表现出来的人倒还真是没法子。

    见杜文焕这冷淡的模样,笑道:“文焕,可是这歌姬的容貌不满意?”

    旁边的顾公子也来凑热闹,说:“杜翰林的眼光可高着呢,上次那幅美人图,似乎也不能打动杜翰林的心。”

    季棠恍然大悟,说:“文焕你既不喜欢幽怨的,也不喜欢明艳的,莫非是喜欢冷美人?”

    杜文焕不大喜欢别人问这些,说:“季兄何必追问这些,我对美色不大有兴趣罢了。”

    季棠笑道:“你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男子怎会对美色没有兴趣?除非有什么隐疾……”

    “咳咳!”杜文焕一口酒梗在喉咙里,差点被呛死。

    咳了几声缓过来,说:“之前任上事情太多,没什么机会留心男女之事。”

    季棠不信,揶揄道:“以杜兄你的模样和才智,没有几个红粉知己,我们可都是不信的。”

    旁边的公子闻言纷纷笑着附和,这只是个闲散的集会,在坐的又都是富贵公子。

    酒至三巡,众人都已醉了,所以即使杜文焕品阶不低,众人也没太多拘束。

    素来好事的顾公子说:“哎,你们这些井底之蛙都不懂,翰林的红粉知己是你们这等俗人可知道的?”

    一公子闻言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调侃道:“那我可就更好奇了,不让我们见一见,但也有画像吧,莫非翰林是想金屋藏娇。”

    周围一众公子都发出“哦~”的意味深长的声音。

    杜文焕见他越说越离谱,头疼地制止道:“不,并没有什么画像,金屋藏娇就更不可能。”

    季棠笑道:“那这么说翰林确实是有红粉知己了。”

    “……”杜文焕说,“并不是,只是个朋友而已。”

    而且是个永远不会再见的朋友。

    想到此,杜文焕将原本只喝了一口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季棠见他那为情所困的模样,唇角一勾,道:“只是朋友的话,文焕你还是如此烦恼?”

    “毕竟已经见不到了。”杜文焕喝了些酒,话中多了点惆怅。

    一旁的歌姬林儿见状,替他又斟上酒。

    顾公子道:“她去哪了?”

    去投胎转世了。

    总不能这么说吧。

    杜文焕叹了口气,又喝了一杯,道:“回家了。”

    “回家?”顾公子说,“杜翰林若是诚心,即使这位姑娘家在千里之外,也没有不去找的道理啊。”

    “你说得对!”杜文焕因喝酒,脸有些红,说话也有点模模糊糊的,“是该去找,是该去找。”

    话音刚落,他又委屈地补了一句:“也不知道找到了又会怎样……”

    季棠道:“哦?莫非是与这姑娘吵架,生了什么嫌隙?”

    杜文焕摇摇头,只是喝酒。

    季棠和周围的公子不说爱眠花宿柳,但风月之地也是去过的,对男女之情自然不陌生。

    见杜文焕为情所困,纷纷替他出主意。

    季棠率先说:“要我说,女人嘛,都爱些金银珠玉,送些京城时兴的钗环赔罪就是了。”

    杜文焕否定道:“她不戴那些东西。”

    也戴不了。

    顾公子用手肘捅了捅季棠,说:“看吧,我就说杜翰林喜欢的并不是我们这等俗人喜欢的。”

    季棠犯了难,说:“不爱这些,那可叫我为难了。”

    顾公子说:“依我看,翰林才学斐然,钟意的姑娘必定也是班昭文君之类的才女。不如送诗集?”

    “人家赔罪你送诗集?!”

    一公子给了他个白眼,对这主意唾弃非常。

    一旁的林儿笑道:“诸位公子,依奴家一女子看,真心才是最重要的。杜翰林若把心意展示出来,那姑娘无论先前怎么生气,也会将气全消了的。”

    这话给了季棠灵感,他说:“哎,这也不是不行。只是这诗集需得杜文焕自己作诗编纂才行。”

    众人赞道:“确实是个好主意。”

    杜文焕苦笑:“我还未写过,怕她会觉得无趣。而且她更爱看些有趣的话本。”

    “这还真的可以理解。”季棠笑道,“近来出的话本也着实不错,那本有名的《青梅误》你们可知道是谁写的?”

    顾公子晃了晃折扇,想起来一件事,说:“我有个叔叔认识书铭阁的掌柜,说每次那人送书稿来时都神神秘秘的,只放在约定的地点待掌柜去取,将银子放在原地即可。”

    “这不就是说,没人知道这写书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

    “是啊,”顾公子说,“掌柜的也有好奇心,有次取了话本,躲在暗处,想见那人模样。谁知等到半夜,人也没见着。回到家,竟见到桌上放了一封信。信上说,掌柜不守诺言,再有下次,书便不卖给他家了。而且这书稿本是一旬一交变成了一月一交。害得这掌柜被付下定银的人告到官府,说他不守时,最后赔了不少钱。”

    “天下之大,奇事不少。”

    众人哄笑着,又继续给杜文焕出主意,后者虽觉得这些主意离谱,但这热闹多少能缓解心中苦闷,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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