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夷所炼制的丹药，皇帝服用之后身体大好，连往日懒怠的上朝都勤勉起来。
自那之后，她与周霁雪便成为皇帝宠爱的座上宾，朱砂一类的矿物源源不断地从外地送来，甚至民间也出现朱砂卖空的现象。
百姓仰仗天子，见他们至高无上的君主如此崇道，而且又听闻丹药却有驱邪治病的功效，凡是有病有痛的，纷纷效仿，一时朱砂贵价，甚至许多穷苦人家为了那一点希望也拼尽家财，只为换得几两朱砂。
民间乱象并非让所有官吏都无动于衷，首先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上疏，婉言请求陛下不要痴迷炼丹，皇帝只是稍微敷衍了一下，罚了他们几个月的俸禄。
但这事还未过去，越来越多的官吏上书，甚至厉辞痛斥皇帝崇道误国，宠爱妖道必将祸乱朝纲。
其中这种奏疏写得最多的，便是翰林学士杜文焕。
日子一久，皇帝都懒得敷衍他们，奏疏留中不批，崇道风气日益盛行，而务虚观则变成众多官吏攀附求药的场所，连唐府都请她去府上驱邪。
这正合程希夷的意。
唐府，程希夷来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小雪，薄薄的雪花一落到地上就变成了水，只在青石板上留下点点水渍。
“披件斗篷罢。”
说话的是周霁雪，他此时刚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见程希夷外面只穿了件白底绿萼梅花锦袍，便提醒身边的童子替她拿件斗篷。
“不必了，师兄，我不冷。”程希夷拒绝了童子手中的斗篷，接过法器后，便往唐府里走去。
周霁雪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也就随她去了。
在正堂里等着的却不是唐越，而是他的哥哥唐尚仁，他是正三品的兵部尚书，可此时见到他们，也不得不笑着迎上去。
“二位道长，天气寒凉，辛苦了。”
“驱邪除祟是贫道二人的分内之事，唐尚书客气。”程希夷客客气气回礼。
“请随我来。”
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小院，还未入院，便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院内有几个丫鬟正在用柚子叶沾水驱邪，还有几个在煎药，见唐尚仁来了，一个个像老鼠见到猫一般夹起尾巴，闭嘴干活。
“你们这群...公子的药熬好了吗？公子呢？”唐尚仁刚想骂她们偷懒，却又碍于客人的面子，不得不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快要熬好了，老爷。公子正在房中休息。”正在煎药的小丫鬟疑惑今日唐尚书为何突然不骂人了，抬眼一看，只见旁边站着两个模样都极好的一男一女。
尤其是其中一个天仙似的女冠，手持拂尘，长身玉立。
可能是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她原本看向别处的眼神移到了这边，并且朝她微微点头，眉眼似乎也柔和了几分，让她想到夫人房里挂着的那幅神姿清绝的九天玄女图。
小丫鬟顿时被迷住了，连手中的蒲扇一时也忘了摇。
唐尚仁见外头天寒地冻，自己也不好再让这些尊贵的客人在外头站太久，便不再为难丫鬟们，请程希夷二人进了屋子。
屋内烧了炉子，暖烘烘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都是当世名家的手笔，越过绣有孔雀的金丝屏风，便看见牙床上躺着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面色苍白，双颊透着不正常的粉红，双眼紧闭，额头上冒出汗珠，似乎正在遭遇梦魇，可几人进屋的动静竟然也不能惊醒他。
“这便是老夫的儿子唐柯。”
唐尚仁心疼地做到床边扶起唐柯，轻轻唤他的小名，可他怎么都不醒。
“让贫道来罢。”周霁雪上前一步，替他把脉，又从怀中取出针灸包，铺开，“从脉象来看，令郎素有不足之症，但体内有一股无法被吸收的元气，莫非是吃了什么大补之物？”
“左不过是人参、当归这些罢了。”唐尚仁叹了口气，“近些年犬子身体愈发不好，便遵从大夫的建议停了补药，可他的梦魇之症却越来越严重，所以老夫请二位过来看看我儿是不是冲了什么。”
程希夷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前挂着的一个玉佩前。
玉佩通体白色，上头有内收的月牙刻痕，瞧着有些眼熟。
“这玉佩是令郎从小佩戴的？”
唐尚仁窄长的眼睛瞥了一眼，语气轻飘飘的：“这是我夫人替他求的一枚护身的玉。”
然后他不动神色地将玉佩拿过去，替唐柯佩戴上。
程希夷挑了挑眉，笑道：“玉者，质坚性润，君子之器，用来温养护佑令郎再合适不过了。只是这里头似乎隐藏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玉虽温润，但沾了血腥也易伤人，还请小心。”
“这玉真的有这么古怪？”唐尚书心里头惴惴不安，忙又将它取下，放在自己掌心。
程希夷这下瞧清楚了玉的全貌，那上头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楚”字，恰如楚玉和那一枚玉佩，但又有不同。
楚玉和的玉佩上所刻的“楚”字，月牙一样的笔画是外放的，而这一枚是内收的。
不消说，这一枚玉佩和楚氏一族一定有莫大的关系，唐尚仁堂而皇之将它给自己的儿子佩戴，想必是不认识上头天末国的古文字，真是心大。
“令郎的不足之症只能慢慢调养。”周霁雪诊断完毕，将针灸包收回袖中，“令郎的脉搏时快时慢，时强时弱，若是常人，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恕贫道直言，想必唐尚书给他服用过续命的药，否则绝不可能活过十岁。”
“这...”一番话下来，唐尚书的脸色变化多端，不说有，也不说没有，他嗫嗫嚅嚅地说，“这药对我儿有什么影响吗？”
“续命之药自然性烈，令郎熬了过十岁，若能再顺利熬过十八岁，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可，可他明年春刚好满十八。”唐尚书泪眼汪汪，哀求道，“道长可有什么保命之法么？他是老夫唯一的儿子，是我唐府的长房和继承人，老夫绝不能失去他啊！”
周霁雪沉思了一会，说：“只能先用一些温和的药材消解残留的烈性药，而且令郎要下床多走动，切忌忧思过重伤神，其余的，恐怕得交给时间了。”
“二位道长不是还有起死回生的丹药么？”唐尚仁仍旧抱着一丝期望，
周霁雪皱了皱眉头，正要反驳，程希夷先开口阻止了他：“唐尚书，丹药所用朱砂性极烈，恐怕以令郎的身体承受不住。何况令郎之前服用大补之物，虚不受补，致使内里更加空虚，所以贫道师兄才建议以温养的药材为主，先让令郎的身体固气存神，再寻其他解决办法。”
唐尚仁到嘴边的话一时哽住了。
程希夷接着说：“不过令郎忧思过重，致使梦魇频频，贫道倒是有法解决。”
“什么办法？”唐尚仁的希望再次被点燃，自己儿子这病一时治不好这也是正常的，听到有法解决一点问题，他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贫道从外入府时，便觉有一股黑气笼罩在唐府上空，可贫道一进来时，这股黑气就窜逃了，可知这府中确有邪祟，令郎久魇不愈想必也与此有关。”
“这黑气逃往哪了？”
“罗盘指示东南方向。”
“东南...”唐尚仁登时说不出话，东南方向不就是那个人住的院子么？
程希夷见他脸色变化极快，心里猜到他在想什么，面上装作不知，笑道：“唐尚书有何疑虑，东南方向是有什么？”
“没，什么都没有！”唐尚仁急忙否认，可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否认太快，反而招致嫌疑，忙按捺下心中不安，调整脸上的表情，反问，“那里只有一个荒了的院子，道长可确定那黑气就在东南？”
“自然确定。”程希夷知道他不信，便把手中的罗盘递过去，只见上头的指针的确指示东南方向，她并没撒谎。
她的确没蒙骗唐尚仁，东南方向是有古怪的东西，至于那东西是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但面上仍然揣着明白当糊涂。
唐尚仁左眼皮不住地跳，事到如今，不带他们去反倒说明自己心中有鬼，只好硬着头皮说：“二位道长随我来罢。”
离开前院，便往东南方向走。起初还有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的树木，渐渐的，草木愈多，也愈发变得杂乱，路上时不时还会踩到冒出来的石子，显然这条路很少有人走。
跨过月洞门，面前就是一处小院，乱石嶙峋，杂草丛生，院子中心有一棵大柳树，时值初冬，叶子都落光了，只有枯枝垂下，轻抚地面。
树下还有一只小木凳，上面没有灰尘，显然经常有人在这里坐，但此刻院子里极为寂静，完全没有居住的痕迹。
唐尚仁扫了一眼院内，心中的石头慢慢放下，幸好方才出来时他暗中吩咐丫鬟先来这里把那人关了，否则要是这两个道士看见了，他待会可不好说什么。
“道长可有什么发现？”唐尚仁看向程希夷，“程道长若是要驱邪，在这院中作法便可。”
程希夷微微一笑，唐尚仁显然并不想让她搜索这里，看来这里的确是关楚风絮的地方，知道这个就够了。
“这是自然。”说罢，她在院子搭起法坛，准备装模作样作法。
就在这里，屋内突然发出响声，听起来像是瓷瓶摔碎的声音。
程希夷与周霁雪对视一眼，这可给他们找到了探究的借口。
程希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唐尚仁，微微挑眉，“唐尚书，这儿可是住了什么人，可之前您不是说这里荒了么？”
“这儿的确是荒废多时，”唐尚仁仍不改口，“想必是猫罢。”
房内又是一阵响动，还有头磕在地上的沉闷的咚的一声。
在场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程希夷还没开口，离门口更近的周霁雪先有动作。
“这也是猫弄出来的声响？”周霁雪揶揄地笑了，上前走了几步，“那贫道便帮唐尚书把这只猫捉出来罢。”
“慢！”唐尚仁呼喊出声，可他离得远，来不及阻止，眼看房门就要被推开。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被拉开了，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唐府的二老爷唐越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哥，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说完，唐越没管唐尚仁发青的脸色，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停下的周霁雪，走出房门后，顺手又把房门带上，“二位是想来这找什么？”
“唐侍郎为何在这，贫道听唐尚书说这是座荒了的院子，方才来这看看是否有什么邪祟躲在此处。”周霁雪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瞥见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躺倒在地，唐越随即挡住了他的视线，但这一瞥证明这儿并不是那么干净。
“这儿可是唐府，下官府上，下官在自己家还需要告知二位么？”唐越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盯着周霁雪，语气满满都是不悦。
“贫道失言，请唐侍郎原谅。”周霁雪主动作揖，算是赔罪。
唐越气并未消去，缓步迈下台阶，站到程希夷面前，冷笑道：“二位道长深受陛下喜爱，下官开罪不得，邪祟之事，下官也不敢说是真是假。可二位别太过分，怎么说下官也官居四品，能在御史台那边说上几句话。听说近些天，弹劾二位的奏折不少，可不想再多添几本罢。”
“贫道此行，确是应唐尚书之邀，为驱邪而来，绝无打扰之意。”程希夷作揖道歉，又从怀中拿出几张符纸，“既然如此，邪祟不强，作法也不必了，只需将符纸贴在门上即可。”
唐越冷冷看了一眼符纸，冷哼一声，离开了小院。
还是唐尚仁命身边的小厮接下，贴在门上。事关他的儿子唐柯，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处理完这里的事后，再回到前院，唐柯昏睡的模样似乎真的安定了些许，额头上也不再冒出冷汗了。
嘱咐了几句用药事项，程希夷与周霁雪便告辞离开。
待他们走后，唐柯昏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一旁的唐尚仁来到床前，关切地问：“柯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爹？”唐柯怔了一会，意识慢慢回笼，看见一脸担忧的唐尚仁，忙说，“孩儿没事，孩儿觉得还好，方才居然没做噩梦。这屋里气味不一样，是换了一种安神香么？”
“刚才有两个道长过来为你诊治，替你改了药方，又去后院除了邪祟。”唐尚仁见儿子状态不错，心里也高兴，“我们府里果然有什么脏东西一直缠着你，才让你一直梦魇的。不过现在邪祟已除，一切都好了，不必再担忧。”
“邪祟？”唐柯低头喃喃，“他们果真这么说？”
“是啊。”
“爹，我想见见他们。”
唐尚仁不解：“你为何突然想见他们？”
唐柯的语气迷迷糊糊的，像是在极力回忆，“孩儿从小到大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登上一座仙岛，但周围都是一片黑暗，无数妖魔鬼怪想抓我，往常当这些妖魔鬼怪抓住我时，我就会惊醒。但这次我拼命跑啊跑，就快要跑不掉时，空中有一朵云飘了下来，天色骤然变亮，妖魔鬼怪全都在这光芒中灰飞烟灭。然后我看见一个圣洁的神女从天而降，站在我面前。”
“爹！”唐柯忽然抓住唐尚仁的手，把后者吓了一跳，“我记得中途我有恍恍惚惚醒来，面前就站着那个神女！”
“你说的，不会是那位程希夷，程道长罢？”唐尚仁回想起程希夷的模样，自己所见过的女子里，她的模样的确是极为出色的，一袭白衣道袍，恍惚真有神女下凡的感觉，比起那个人年轻时也毫不逊色，甚至多了几分灵秀出尘。
“孩儿想见见她。”唐柯乞求他，“也许，也许孩儿一直想知道的事能从她身上得到解答。”
“柯儿，你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唐柯摇了摇头，又躺了下去，合眼装睡，“爹，孩儿想再睡一会。”
“睡吧。”唐尚仁看着面色苍白的儿子，也不想再多问，吩咐丫鬟好生照顾他，便放下床帐离开了这里。
*
唐府外，停着几辆回皇宫的马车，正是程希夷他们来时坐的那几辆。
天空中已经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门前的台阶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皂靴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踩过的地方留下一串黑乎乎的脚印。
待走出唐府家丁的视线，周霁雪凑过去小声对程希夷说：“师妹，可惜此行碰到唐越，看起来我们得罪了他，那院中确实有秘密，你要取的东西也取不了了。”
“师兄，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程希夷意味深长地笑了，露出袖子里的小匣子，“东西我已经取到，而且，你没发现么，唐尚仁多么宝贝自己的独子，跟唐越也有分歧。”
“你是怎么取到的？”
“在那棵大柳树下，小木凳摆放的地方，有个空心洞，我趁人不注意将它拿出来了。那外头一点人居住的痕迹都没有，唯独那个小木凳突兀地摆在那里，我想，这是楚风絮给我们的暗示。”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堂而皇之去那也不可能救出楚风絮。”
程希夷摇了摇头，“我此行并不是为了救她。楚风絮是楚国公的小女儿，唐越的妻子，被传身亡，我想知道她被关在院中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看样子，唐尚仁和唐越都知道，说不定将楚风絮关起来是他俩主谋。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按照世俗的说法，楚风絮嫁了人，从属夫家，她不会受到牵连，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将她关起来？”
周霁雪接下她的话：“——除非，她知道一些秘密，连皇帝也不知道的秘密，唐越要将她关起来审问。”
“具体的，恐怕我们要问她本人了。”程希夷抖了抖身上飘落的雪花，扭头对周霁雪说，“师兄，你先回皇城罢，我还有个地方想去。”
“嗯？”周霁雪还在想唐府的这些事，闻言，奇怪地抬眼一看程希夷，见她已经换了副神情，方才还是冷静理性，现在眉目垂下，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
“师妹，你没事罢？”周霁雪不由得出言关心，“这几日你的精神都不太好，炼丹也不必这么拼命罢。”
“炼丹这种事只能凭天时地利人和，非我一个人努力能做到。”
“那是为的什么？”周霁雪恍然大悟，“我听说那位杜翰林，哦不，杜巡抚今早去南方赈灾了呢，就在我们来唐府之前。师妹你对他怀有旧情自然情有可原，可你们立场已经不一样，他可是在奏疏里把你骂得很惨，连‘祸国殃民’这种词都用上了，师妹就不必对他心存幻想了罢，不如看看我。”
其实杜文焕的奏疏里是连同周霁雪等道士一块骂的，也是以“周霁雪等”开头，但此处周霁雪特意强调骂程希夷，或许是公报私仇的小心思作祟。
“多谢师兄关心，但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烦师兄操心了。”程希夷从袖中取出小匣子，扔到周霁雪怀中，“这东西，师兄也一直想要罢，不然就不会在皇宫认我了。其实这东西拿到手也不过轻飘飘几张纸，师兄想要便拿去罢。只是，杜大人已经不在京城，东西也已经得到，师兄也不必装出心悦我的模样。”
“装出？”周霁雪被怀中突如其来的东西和她这一番话说懵了，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辩解。
“喜欢与否是藏不住，也装不了的。”程希夷冷静地看着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判断有误，“师兄，你看我的时候很温柔，对别人同样如此，这份温柔里却没有真情。有时候我觉得，师兄你才是没有心的人。”
说罢，她登上了马车，车夫一挥缰绳，车便扬长而去，车辙在路上压出两条平行的黑线，在洁白的雪上显得格外刺目。
望着远去的马车，周霁雪回过神不由得苦笑，自己真是习惯以这副俊美的皮囊诱惑年轻女子，利用她们的爱慕达到目的，可现在连在山上不谙世事的师妹都能看破。
她冷淡的模样让他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现在这样呢？
忘记了，很多东西都忘记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那个被称作最适合修道的没有感情的师妹，也看透了感情，大千世界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他又看向手中的小匣子，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这东西居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他还以为要经历一番曲折，至少要付出一些代价。
罢了罢了，他也顾不得这东西怎么得到了，他要去实践一些事，一些他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事。
自那之后，她与周霁雪便成为皇帝宠爱的座上宾，朱砂一类的矿物源源不断地从外地送来，甚至民间也出现朱砂卖空的现象。
百姓仰仗天子，见他们至高无上的君主如此崇道，而且又听闻丹药却有驱邪治病的功效，凡是有病有痛的，纷纷效仿，一时朱砂贵价，甚至许多穷苦人家为了那一点希望也拼尽家财，只为换得几两朱砂。
民间乱象并非让所有官吏都无动于衷，首先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上疏，婉言请求陛下不要痴迷炼丹，皇帝只是稍微敷衍了一下，罚了他们几个月的俸禄。
但这事还未过去，越来越多的官吏上书，甚至厉辞痛斥皇帝崇道误国，宠爱妖道必将祸乱朝纲。
其中这种奏疏写得最多的，便是翰林学士杜文焕。
日子一久，皇帝都懒得敷衍他们，奏疏留中不批，崇道风气日益盛行，而务虚观则变成众多官吏攀附求药的场所，连唐府都请她去府上驱邪。
这正合程希夷的意。
唐府，程希夷来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小雪，薄薄的雪花一落到地上就变成了水，只在青石板上留下点点水渍。
“披件斗篷罢。”
说话的是周霁雪，他此时刚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见程希夷外面只穿了件白底绿萼梅花锦袍，便提醒身边的童子替她拿件斗篷。
“不必了，师兄，我不冷。”程希夷拒绝了童子手中的斗篷，接过法器后，便往唐府里走去。
周霁雪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也就随她去了。
在正堂里等着的却不是唐越，而是他的哥哥唐尚仁，他是正三品的兵部尚书，可此时见到他们，也不得不笑着迎上去。
“二位道长，天气寒凉，辛苦了。”
“驱邪除祟是贫道二人的分内之事，唐尚书客气。”程希夷客客气气回礼。
“请随我来。”
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小院，还未入院，便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院内有几个丫鬟正在用柚子叶沾水驱邪，还有几个在煎药，见唐尚仁来了，一个个像老鼠见到猫一般夹起尾巴，闭嘴干活。
“你们这群...公子的药熬好了吗？公子呢？”唐尚仁刚想骂她们偷懒，却又碍于客人的面子，不得不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快要熬好了，老爷。公子正在房中休息。”正在煎药的小丫鬟疑惑今日唐尚书为何突然不骂人了，抬眼一看，只见旁边站着两个模样都极好的一男一女。
尤其是其中一个天仙似的女冠，手持拂尘，长身玉立。
可能是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她原本看向别处的眼神移到了这边，并且朝她微微点头，眉眼似乎也柔和了几分，让她想到夫人房里挂着的那幅神姿清绝的九天玄女图。
小丫鬟顿时被迷住了，连手中的蒲扇一时也忘了摇。
唐尚仁见外头天寒地冻，自己也不好再让这些尊贵的客人在外头站太久，便不再为难丫鬟们，请程希夷二人进了屋子。
屋内烧了炉子，暖烘烘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都是当世名家的手笔，越过绣有孔雀的金丝屏风，便看见牙床上躺着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面色苍白，双颊透着不正常的粉红，双眼紧闭，额头上冒出汗珠，似乎正在遭遇梦魇，可几人进屋的动静竟然也不能惊醒他。
“这便是老夫的儿子唐柯。”
唐尚仁心疼地做到床边扶起唐柯，轻轻唤他的小名，可他怎么都不醒。
“让贫道来罢。”周霁雪上前一步，替他把脉，又从怀中取出针灸包，铺开，“从脉象来看，令郎素有不足之症，但体内有一股无法被吸收的元气，莫非是吃了什么大补之物？”
“左不过是人参、当归这些罢了。”唐尚仁叹了口气，“近些年犬子身体愈发不好，便遵从大夫的建议停了补药，可他的梦魇之症却越来越严重，所以老夫请二位过来看看我儿是不是冲了什么。”
程希夷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前挂着的一个玉佩前。
玉佩通体白色，上头有内收的月牙刻痕，瞧着有些眼熟。
“这玉佩是令郎从小佩戴的？”
唐尚仁窄长的眼睛瞥了一眼，语气轻飘飘的：“这是我夫人替他求的一枚护身的玉。”
然后他不动神色地将玉佩拿过去，替唐柯佩戴上。
程希夷挑了挑眉，笑道：“玉者，质坚性润，君子之器，用来温养护佑令郎再合适不过了。只是这里头似乎隐藏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玉虽温润，但沾了血腥也易伤人，还请小心。”
“这玉真的有这么古怪？”唐尚书心里头惴惴不安，忙又将它取下，放在自己掌心。
程希夷这下瞧清楚了玉的全貌，那上头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楚”字，恰如楚玉和那一枚玉佩，但又有不同。
楚玉和的玉佩上所刻的“楚”字，月牙一样的笔画是外放的，而这一枚是内收的。
不消说，这一枚玉佩和楚氏一族一定有莫大的关系，唐尚仁堂而皇之将它给自己的儿子佩戴，想必是不认识上头天末国的古文字，真是心大。
“令郎的不足之症只能慢慢调养。”周霁雪诊断完毕，将针灸包收回袖中，“令郎的脉搏时快时慢，时强时弱，若是常人，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恕贫道直言，想必唐尚书给他服用过续命的药，否则绝不可能活过十岁。”
“这...”一番话下来，唐尚书的脸色变化多端，不说有，也不说没有，他嗫嗫嚅嚅地说，“这药对我儿有什么影响吗？”
“续命之药自然性烈，令郎熬了过十岁，若能再顺利熬过十八岁，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可，可他明年春刚好满十八。”唐尚书泪眼汪汪，哀求道，“道长可有什么保命之法么？他是老夫唯一的儿子，是我唐府的长房和继承人，老夫绝不能失去他啊！”
周霁雪沉思了一会，说：“只能先用一些温和的药材消解残留的烈性药，而且令郎要下床多走动，切忌忧思过重伤神，其余的，恐怕得交给时间了。”
“二位道长不是还有起死回生的丹药么？”唐尚仁仍旧抱着一丝期望，
周霁雪皱了皱眉头，正要反驳，程希夷先开口阻止了他：“唐尚书，丹药所用朱砂性极烈，恐怕以令郎的身体承受不住。何况令郎之前服用大补之物，虚不受补，致使内里更加空虚，所以贫道师兄才建议以温养的药材为主，先让令郎的身体固气存神，再寻其他解决办法。”
唐尚仁到嘴边的话一时哽住了。
程希夷接着说：“不过令郎忧思过重，致使梦魇频频，贫道倒是有法解决。”
“什么办法？”唐尚仁的希望再次被点燃，自己儿子这病一时治不好这也是正常的，听到有法解决一点问题，他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贫道从外入府时，便觉有一股黑气笼罩在唐府上空，可贫道一进来时，这股黑气就窜逃了，可知这府中确有邪祟，令郎久魇不愈想必也与此有关。”
“这黑气逃往哪了？”
“罗盘指示东南方向。”
“东南...”唐尚仁登时说不出话，东南方向不就是那个人住的院子么？
程希夷见他脸色变化极快，心里猜到他在想什么，面上装作不知，笑道：“唐尚书有何疑虑，东南方向是有什么？”
“没，什么都没有！”唐尚仁急忙否认，可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否认太快，反而招致嫌疑，忙按捺下心中不安，调整脸上的表情，反问，“那里只有一个荒了的院子，道长可确定那黑气就在东南？”
“自然确定。”程希夷知道他不信，便把手中的罗盘递过去，只见上头的指针的确指示东南方向，她并没撒谎。
她的确没蒙骗唐尚仁，东南方向是有古怪的东西，至于那东西是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但面上仍然揣着明白当糊涂。
唐尚仁左眼皮不住地跳，事到如今，不带他们去反倒说明自己心中有鬼，只好硬着头皮说：“二位道长随我来罢。”
离开前院，便往东南方向走。起初还有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的树木，渐渐的，草木愈多，也愈发变得杂乱，路上时不时还会踩到冒出来的石子，显然这条路很少有人走。
跨过月洞门，面前就是一处小院，乱石嶙峋，杂草丛生，院子中心有一棵大柳树，时值初冬，叶子都落光了，只有枯枝垂下，轻抚地面。
树下还有一只小木凳，上面没有灰尘，显然经常有人在这里坐，但此刻院子里极为寂静，完全没有居住的痕迹。
唐尚仁扫了一眼院内，心中的石头慢慢放下，幸好方才出来时他暗中吩咐丫鬟先来这里把那人关了，否则要是这两个道士看见了，他待会可不好说什么。
“道长可有什么发现？”唐尚仁看向程希夷，“程道长若是要驱邪，在这院中作法便可。”
程希夷微微一笑，唐尚仁显然并不想让她搜索这里，看来这里的确是关楚风絮的地方，知道这个就够了。
“这是自然。”说罢，她在院子搭起法坛，准备装模作样作法。
就在这里，屋内突然发出响声，听起来像是瓷瓶摔碎的声音。
程希夷与周霁雪对视一眼，这可给他们找到了探究的借口。
程希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唐尚仁，微微挑眉，“唐尚书，这儿可是住了什么人，可之前您不是说这里荒了么？”
“这儿的确是荒废多时，”唐尚仁仍不改口，“想必是猫罢。”
房内又是一阵响动，还有头磕在地上的沉闷的咚的一声。
在场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程希夷还没开口，离门口更近的周霁雪先有动作。
“这也是猫弄出来的声响？”周霁雪揶揄地笑了，上前走了几步，“那贫道便帮唐尚书把这只猫捉出来罢。”
“慢！”唐尚仁呼喊出声，可他离得远，来不及阻止，眼看房门就要被推开。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被拉开了，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唐府的二老爷唐越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哥，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说完，唐越没管唐尚仁发青的脸色，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停下的周霁雪，走出房门后，顺手又把房门带上，“二位是想来这找什么？”
“唐侍郎为何在这，贫道听唐尚书说这是座荒了的院子，方才来这看看是否有什么邪祟躲在此处。”周霁雪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瞥见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躺倒在地，唐越随即挡住了他的视线，但这一瞥证明这儿并不是那么干净。
“这儿可是唐府，下官府上，下官在自己家还需要告知二位么？”唐越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盯着周霁雪，语气满满都是不悦。
“贫道失言，请唐侍郎原谅。”周霁雪主动作揖，算是赔罪。
唐越气并未消去，缓步迈下台阶，站到程希夷面前，冷笑道：“二位道长深受陛下喜爱，下官开罪不得，邪祟之事，下官也不敢说是真是假。可二位别太过分，怎么说下官也官居四品，能在御史台那边说上几句话。听说近些天，弹劾二位的奏折不少，可不想再多添几本罢。”
“贫道此行，确是应唐尚书之邀，为驱邪而来，绝无打扰之意。”程希夷作揖道歉，又从怀中拿出几张符纸，“既然如此，邪祟不强，作法也不必了，只需将符纸贴在门上即可。”
唐越冷冷看了一眼符纸，冷哼一声，离开了小院。
还是唐尚仁命身边的小厮接下，贴在门上。事关他的儿子唐柯，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处理完这里的事后，再回到前院，唐柯昏睡的模样似乎真的安定了些许，额头上也不再冒出冷汗了。
嘱咐了几句用药事项，程希夷与周霁雪便告辞离开。
待他们走后，唐柯昏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一旁的唐尚仁来到床前，关切地问：“柯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爹？”唐柯怔了一会，意识慢慢回笼，看见一脸担忧的唐尚仁，忙说，“孩儿没事，孩儿觉得还好，方才居然没做噩梦。这屋里气味不一样，是换了一种安神香么？”
“刚才有两个道长过来为你诊治，替你改了药方，又去后院除了邪祟。”唐尚仁见儿子状态不错，心里也高兴，“我们府里果然有什么脏东西一直缠着你，才让你一直梦魇的。不过现在邪祟已除，一切都好了，不必再担忧。”
“邪祟？”唐柯低头喃喃，“他们果真这么说？”
“是啊。”
“爹，我想见见他们。”
唐尚仁不解：“你为何突然想见他们？”
唐柯的语气迷迷糊糊的，像是在极力回忆，“孩儿从小到大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登上一座仙岛，但周围都是一片黑暗，无数妖魔鬼怪想抓我，往常当这些妖魔鬼怪抓住我时，我就会惊醒。但这次我拼命跑啊跑，就快要跑不掉时，空中有一朵云飘了下来，天色骤然变亮，妖魔鬼怪全都在这光芒中灰飞烟灭。然后我看见一个圣洁的神女从天而降，站在我面前。”
“爹！”唐柯忽然抓住唐尚仁的手，把后者吓了一跳，“我记得中途我有恍恍惚惚醒来，面前就站着那个神女！”
“你说的，不会是那位程希夷，程道长罢？”唐尚仁回想起程希夷的模样，自己所见过的女子里，她的模样的确是极为出色的，一袭白衣道袍，恍惚真有神女下凡的感觉，比起那个人年轻时也毫不逊色，甚至多了几分灵秀出尘。
“孩儿想见见她。”唐柯乞求他，“也许，也许孩儿一直想知道的事能从她身上得到解答。”
“柯儿，你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唐柯摇了摇头，又躺了下去，合眼装睡，“爹，孩儿想再睡一会。”
“睡吧。”唐尚仁看着面色苍白的儿子，也不想再多问，吩咐丫鬟好生照顾他，便放下床帐离开了这里。
*
唐府外，停着几辆回皇宫的马车，正是程希夷他们来时坐的那几辆。
天空中已经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门前的台阶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皂靴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踩过的地方留下一串黑乎乎的脚印。
待走出唐府家丁的视线，周霁雪凑过去小声对程希夷说：“师妹，可惜此行碰到唐越，看起来我们得罪了他，那院中确实有秘密，你要取的东西也取不了了。”
“师兄，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程希夷意味深长地笑了，露出袖子里的小匣子，“东西我已经取到，而且，你没发现么，唐尚仁多么宝贝自己的独子，跟唐越也有分歧。”
“你是怎么取到的？”
“在那棵大柳树下，小木凳摆放的地方，有个空心洞，我趁人不注意将它拿出来了。那外头一点人居住的痕迹都没有，唯独那个小木凳突兀地摆在那里，我想，这是楚风絮给我们的暗示。”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堂而皇之去那也不可能救出楚风絮。”
程希夷摇了摇头，“我此行并不是为了救她。楚风絮是楚国公的小女儿，唐越的妻子，被传身亡，我想知道她被关在院中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看样子，唐尚仁和唐越都知道，说不定将楚风絮关起来是他俩主谋。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按照世俗的说法，楚风絮嫁了人，从属夫家，她不会受到牵连，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将她关起来？”
周霁雪接下她的话：“——除非，她知道一些秘密，连皇帝也不知道的秘密，唐越要将她关起来审问。”
“具体的，恐怕我们要问她本人了。”程希夷抖了抖身上飘落的雪花，扭头对周霁雪说，“师兄，你先回皇城罢，我还有个地方想去。”
“嗯？”周霁雪还在想唐府的这些事，闻言，奇怪地抬眼一看程希夷，见她已经换了副神情，方才还是冷静理性，现在眉目垂下，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
“师妹，你没事罢？”周霁雪不由得出言关心，“这几日你的精神都不太好，炼丹也不必这么拼命罢。”
“炼丹这种事只能凭天时地利人和，非我一个人努力能做到。”
“那是为的什么？”周霁雪恍然大悟，“我听说那位杜翰林，哦不，杜巡抚今早去南方赈灾了呢，就在我们来唐府之前。师妹你对他怀有旧情自然情有可原，可你们立场已经不一样，他可是在奏疏里把你骂得很惨，连‘祸国殃民’这种词都用上了，师妹就不必对他心存幻想了罢，不如看看我。”
其实杜文焕的奏疏里是连同周霁雪等道士一块骂的，也是以“周霁雪等”开头，但此处周霁雪特意强调骂程希夷，或许是公报私仇的小心思作祟。
“多谢师兄关心，但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烦师兄操心了。”程希夷从袖中取出小匣子，扔到周霁雪怀中，“这东西，师兄也一直想要罢，不然就不会在皇宫认我了。其实这东西拿到手也不过轻飘飘几张纸，师兄想要便拿去罢。只是，杜大人已经不在京城，东西也已经得到，师兄也不必装出心悦我的模样。”
“装出？”周霁雪被怀中突如其来的东西和她这一番话说懵了，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辩解。
“喜欢与否是藏不住，也装不了的。”程希夷冷静地看着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判断有误，“师兄，你看我的时候很温柔，对别人同样如此，这份温柔里却没有真情。有时候我觉得，师兄你才是没有心的人。”
说罢，她登上了马车，车夫一挥缰绳，车便扬长而去，车辙在路上压出两条平行的黑线，在洁白的雪上显得格外刺目。
望着远去的马车，周霁雪回过神不由得苦笑，自己真是习惯以这副俊美的皮囊诱惑年轻女子，利用她们的爱慕达到目的，可现在连在山上不谙世事的师妹都能看破。
她冷淡的模样让他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现在这样呢？
忘记了，很多东西都忘记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那个被称作最适合修道的没有感情的师妹，也看透了感情，大千世界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他又看向手中的小匣子，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这东西居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他还以为要经历一番曲折，至少要付出一些代价。
罢了罢了，他也顾不得这东西怎么得到了，他要去实践一些事，一些他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