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那天吃完晚饭后,边静一家人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边静看了一眼手机,假装收到了柯昱阳的信息。“呀!律所老板通知有急事儿,我去外面找个自习室加班。”

    “什么老板啊,怎么中秋节还要加班。”陈玲疑惑道。

    边静在心里给柯昱阳道歉。

    “不能在家工作吗?”边志华问。

    边静起身出门,她听见陈玲在后面问她:“诶,不是,人家自习室中秋节开门吗?”

    “中秋节快乐!”听到敲门声,傅蔺就知道是边静来了,打开门就看见她手里提了一盒月饼,笑眼弯弯。

    边静看见了那一双熟悉的拖鞋,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多月,她就又要穿上它了。

    “吃过晚饭了吗?”边静问。

    “吃了。”

    “你往年中秋节怎么过?”边静走进客厅。

    “就和平时一样,只不过会回凤凰来。”傅蔺道。

    “我也一样,感觉中秋节除了会吃月饼、回家团圆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过法。”

    “听说凤凰公园今天有中秋游园会,可以放河灯。”

    “河灯?”边静长这么大没见过放河灯,感觉有些新奇,“好啊,顺便出去晒月亮了。”

    等二人到了凤凰公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皓月如银盘般高高地悬挂在夜幕之上,这是一年之中月亮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

    “好多人啊。”入眼是攒动的人流,还有许多人是特意穿着汉服来的,边静忍不住感叹道。

    “凤凰公园以前有游园会吗?”边静问道。

    “今年中秋是第一次。”傅蔺答道。

    “难怪,我说我怎么一点没听说过。”

    前面的集市已经围了不少人,边静和傅蔺也朝集市走去。

    “二位猜灯谜吗,”摊位的工作人员穿着汉服,看见边静和傅蔺二人,邀请道,“猜中3个就有奖品可以拿。”

    “什么奖品?”边静有些兴趣。

    “猜中3个有中秋纪念品,就是这些,”工作人员指了指摊位上摆着的明信片和钥匙扣之类的小玩意儿,“猜中6个可以得一盒月饼,猜中9个可以得一个花灯。”

    “好,那我试试。”边静道。她对猜灯谜这种事情还挺有信心的,以前念书的时候学校也会举办中秋节猜灯谜的活动,她总是能拿到奖品。

    边静随手握住了一张灯笼上挂着的书签。

    边静念出书签上的字,“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天体。”

    “这个我听说过,是‘日’对吧。”

    工作人员点头。

    边静又握住了一个书签,念出声,“长脚小儿郎,吹箫入洞房。爱吃红花酒,拍手命丧亡。打一昆虫。”

    “长脚、吹箫、红花酒、拍手,这个是蚊子。”

    “唐虞有,尧舜无;商周有,汤武无;古文有,今文无。打一字。”

    “这是‘口’。”

    傅蔺看着边静,她手里拿着书签,眼睛盯着书签上的字,很认真地在思考。

    “广西中秋月。打一水果。”

    “广西,桂,这个是‘桂圆’”

    “明月照我还。打一明代人名。”

    “这个是……归有光。”

    “东晋覆灭。打一人物”

    “这个是司马光。”

    “莫等少年白了头。打一《红楼梦》人名。”

    “这是惜春。”

    “中秋佳节结良缘。打一城市。”

    “中秋佳节、结良缘,双重喜庆,这是重庆,”边静笑了笑,“这个要是猜不出来肯定就是灯下黑了。”

    “头戴珠冠凤羽翎,身穿锦绣彩霞衣。能歌善舞爱卖弄,花间飞舞乐逍遥。打一动物。”边静缓缓念道。

    “哇,快看天上!”人群中响起几声轻呼。

    边静抬头望去,只见几只通体火红的凤凰从天幕上划过,好像要奔着月亮飞去。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一时间所有人的人都抬起头,欣赏这凤凰于飞的美丽。

    “哇,这是在凤凰灯里内置了飞行器吗。”有声音疑惑道。

    边静看向猜灯谜的工作人员,她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深了些,边静也笑了起来:“这个灯谜的谜底是——凤凰。”

    “已经有九个了,二位来选花灯吧,”那工作人员笑着点点头,“你们是今天第一对猜出九个灯谜的游客,很厉害。”

    “你去选吧。”边静让傅蔺去选。

    摊位上挂着的花灯在种类上没什么区别,都是清一色的纱灯,只不过纱灯上绘的画和题的诗句不一样。

    傅蔺选好了花灯,把花灯递给边静。他选了一个绘着满月的花灯,上面题的诗句是——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边静没有接过花灯,只是看着傅蔺,笑着道:“送你了,算是中秋节的礼物。”

    “谢谢。”傅蔺垂眸看着这个在黑夜里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纱灯,他还从来没收到过这种作为奖品赢来的礼物,很特别。

    二人离开了猜灯谜的摊位,朝着游园会的更深处走去,一路上看见有人在玩投壶、有人在玩飞花令,也有不少人在打卡拍照。

    前面的人更多了,他们没有凑进去玩,只是在旁边看了看热闹。不过,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之下,即使是没有切身体验,但是也仿佛身在局中。

    “那边人少一点,”边静看一个小孩儿投壶正看得起劲儿,感觉傅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朝傅蔺说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工作人员把眼罩递给一个游客:“那是在干嘛?过去看看。”

    刚刚走过去,就看到工作人员朝他们招手:“来来来,你们来得正好,正好和他们凑成一组比赛。”

    工作人员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一家三口,说道:“规则就是,一个人戴着眼罩,另一个人把月饼喂到戴眼罩的人的嘴里,一共五轮,猜出月饼口味最多的那一方获胜,获胜的那一方可以来幸运转盘这边抽一次奖。”

    “你蒙眼吧?”边静看向傅蔺,她对自己的味觉没有信心,“你来试试看。”

    “好。”

    傅蔺和那三口之家的妈妈蒙上了眼睛,坐到了椅子上。

    “妈妈加油。”那一家三口的小女孩儿给自己母亲打气。

    工作人员端出一盘切好的月饼:“第一局。”

    傅蔺的鼻子很高,眼罩在他山根处微微拱起,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好像是在笑。

    边静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喂到傅蔺嘴里,另一只手在傅蔺下巴处虚虚接着月饼屑。

    “来,张嘴”。

    边静靠近的时候,傅蔺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甜甜的,像是花的味道,又像是水果的味道。他不知道是什么香水的味道,也描述不出来,只是觉得和她很搭。

    “爸爸你夹太多了!”旁边的小女孩跺脚道,她看见他父亲夹了好大一块月饼,好多都没喂到她妈妈嘴里,掉到了地上。

    傅蔺不确定地开口:“咸蛋黄?”

    工作人员问:“什么咸蛋黄?”

    傅蔺说不出来,他只吃到了咸蛋黄,于是随便蒙了一个:“莲蓉蛋黄。”

    工作人员道:“不对。”

    “五仁月饼。”那位妈妈喊了出来。

    “猜对了。”工作人员道,为了避免后猜出的人跟着先猜出的人回答,所以两方的月饼味道都不一样。

    第二局的时候,边静特意给傅蔺多喂了一点。

    她小心翼翼地把月饼递进傅蔺嘴里,害怕一个不小心月饼没夹稳掉到地上。

    边静问道:“什么味道?”

    傅蔺含住月饼,仔细分辨着月饼的味道。

    他的头偏了偏,下巴划过边静的手指,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其他感官的感觉会被放大,他觉得有些痒。

    “藤椒味儿的,有肉的感觉,”傅蔺道,“应该是藤椒牛肉吧。”

    “对了对了。”

    边静又给傅蔺喂了一口:“试试这个。”

    “咸咸的,这个也有肉的感觉,应该是云腿。”

    “没错。”

    “这个呢?”

    “山楂。”

    “最后一个了。”

    “这个也是个蛋黄的,有椰子味,椰蓉蛋黄吧。”

    “对了。”

    那一家三口的母亲猜对了三个,后面只猜出一个鲜花和一个枣泥,以一个之差遗憾落败。

    但是傅蔺虽然赢了,也没领到奖品。边静摩拳擦掌地去转转盘的时候转了个谢谢参与,她很是遗憾,她就说让傅蔺自己去转吧,结果傅蔺要她去转。她转转盘从来没转到过奖品,一直以来都是“转盘黑洞”。

    凤凰河穿凤凰公园而过,凤凰河由两河交汇而来,因形似凤凰展翅而得名。凤凰公园地势较平,凤凰河流经这里时,水流已经有些缓慢了。

    边静和傅蔺走到凤凰河的时候,河面上已经漂了不少河灯。

    河灯形似莲花,星星点点地缀在河面上,在流动的水面上映出摇曳的光影,向更下游绵延而去。

    抬头见月,低头见花。月亮是天河中的莲花,莲花是水中的月亮。

    集市上到处都有卖这种莲花河灯的,边静和傅蔺也买了两盏,走到河岸边,轻轻地把河灯放在水面上。

    边静蹲在河边,看着自己的那盏莲花灯顺着水波慢慢飘走,一直到和远处其他的莲花灯汇合,再难分出彼此,她才缓缓起身。

    “你的莲花灯里写了什么?”傅蔺看着边静慢慢站起来,问道。

    “什么都没写,”边静摇摇头,“我没有许愿。”

    她已经很多年不曾许过愿了。

    这些年,她越来越没有期待,越来越没有欲望,她觉得维持现状、顺其自然,就已经很好了。

    何况,祷告的人太多了,即使祈祷,她的声音也会被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心,万物各遂其生,各得其所。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祂也不会格外宽待她。

    “你呢,你写了什么?”边静问。

    “我怕说出来就不灵了。”傅蔺笑了笑。

    边静看着傅蔺眼睛里被河灯映出的光,没有继续追问。

    傅蔺写了什么,她大约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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