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至少在当前围炉赏雪,饮酒闲谈的情况下,无论是君姨还是苏暮,谁都没有继续试探下去的意思,反而是很有默契地各自后退一步,维系住了破庙大殿内原本轻松祥和的氛围。

    尤其是当马车在门前停下,一对容貌秀丽,身姿窈窕的小丫鬟进来,开始素手调羹,烤肉温酒时,顿时为这座破败建筑增添了几分靓丽色彩。

    围炉夜话,饮酒赏雪。

    大殿内的气氛欢快而又热烈。

    覃隆看都不看自己带来的精致糕点,却对苏家自制的腌制虎肉和干硬面饼情有独钟。

    农户家里粗使手法腌出来的肉,重油重盐又加了糖的顶饿吃食。

    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天寒地冻的季节给人提供热量和体力。

    要说味道绝对称不上美味佳肴,但就在今天这个冰冷雪夜,坐在破庙里围着篝火烤上几块,再佐以白粥烧酒,顿时就成了不可多得的美妙享受。

    咔嚓!!!

    覃隆猛地咬下一块腌制虎肉,就着咸菜米粥咽下,随后异常满足地呼出一口热气。

    “腌制虎,胭脂虎,咬上这么一口,感觉就像是在报那个臭婆娘的仇,当真是让人酣畅淋漓大呼过瘾。”

    “来来来,苏兄弟,我敬你一杯!”

    覃隆举起手中酒壶,又亮出两只晶莹剔透的玉杯,“要不是今夜遇到了苏兄弟你,吃到了味道如此美味的佳肴,我都怕自己会饿死在雪地里。”

    “不至于不至于,覃大哥这话说的,着实有些夸张了。”

    苏暮看着犹如琥珀的酒液从壶中淌出,落入明显价值不菲的玉质酒杯内,只是嗅闻一下散发出来的淡淡酒香,便莫名生出些许神清气爽的奇妙感觉。

    他与覃龙微微碰杯,随后抬手一饮而尽。

    几乎没有犹豫迟疑,尽显豪爽旷达姿态。

    苏暮并非没有考虑过酒水是否会有问题,只不过当老白和车夫进来后,名为君姨的妇人已经表现得完全放松下来,说明她对于这两个人有着绝对的信心,至少认为在和他们联手之的情况下,稳定控制住局面没有任何问题。

    除此之外,就连那两个莺莺燕燕的丫鬟,乍看上去柔柔弱弱,仔细观察之下竟然也不是普通人,而是和君姨一样有灵在身。

    所以说如此豪华的阵容,对方既然没有在占尽优势后发难出手,甚至还能坐在一起和他们一起吃喝,他也没有必要表现得太过小家子气,如此反而会在某种程度上落了下乘。

    酒水入口,舌底鸣泉,喉润回甘。

    细细品尝之下当真是回味无穷。

    家里储藏的烧酒与之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档次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随着沁凉液体滑入喉咙,整个人由内而外升起一股暖意,体内热流竟然也开始自发游走循环起来。

    就连掌心窍穴都在微微跳动,仿佛在欢呼雀跃一般,陡然变得灵动活泼了许多。

    直到数个呼吸时间过去,苏暮恍然间回过神来,低头注视着再次被续满的酒杯,心中不由得浮现出浓浓惊讶之情。

    只是一杯酒而已,竟然对桩法修行有如此大的裨益。

    不仅体内热流变得更加灵动,甚至还在修复筋膜脉路中的细小创伤。

    而直到此时,苏暮才蓦然发现,自己每一次全力出手,尤其是御气于外的爆发,都会对身体带来不好的影响。

    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感觉,但等到积少成多之后,或许就会形成难以根治的内伤。

    奢侈华美的马车,精致如画的干粮,再加上对武道修行大有裨益的美酒,都预示着覃隆一行人的身份很不简单,至少不可能像他们所说那般,只是游走各地贩卖货物的行商。

    但既然对方没有透露,定然有不愿明说的理由。

    他也只能将疑惑留在心底,按下了更进一步探寻的念头。

    覃隆又开始劝酒。

    苏暮再饮一杯,闭上眼睛仔细体悟热流滋生,游走四肢百骸的美妙感觉。

    他一向不太喜欢饮酒。

    更是没有过酗酒的经历。

    尤其是开始修行桩法后,为了时刻保持引气运气时的清醒状态,基本上已经滴酒不沾了挺长时间。() ()

    但今夜这顿酒,苏暮却完全放开了节制,甚至完全沉浸其中,和覃隆左一杯右一杯开怀畅饮。

    “我就不该轻信那些小道消息。”

    “更不该放着家里的暖房不住,非要偷偷跑出来游历寻宝。”

    覃隆三口酒下肚,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不仅舌头大了起来,就连说话也不再有所遮掩,而是毫无顾忌吐槽起来。

    即便不远处的君姨目光示意,都无法阻止他刚刚升起的谈兴。

    看了几眼后,也只能任由他大发感慨,浑然不顾自家刚刚建立的人设,该说不该说的全部念念叨叨讲个不停。

    “说什么元山城西北方向有秘宝现世,结果搞得我风里来雪里去,除了遇到一堆不知死活的家伙,却是连秘宝的毛都没有见到一根。

    最后白白浪费了我好几天时间不说,关键是一路上还要挨冻受饿,简直就不是人该过的生活。”

    苏暮心中一动,状似无意随口问道,“谭大哥所说的秘宝,又是什么东西?”

    “据说是一块玉石。”

    覃隆根本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略一沉吟便接着说道,“当然玉石的材质不是重点,真正重要的还在于藏在石头里面的东西,才是吸引许多玄门中人在附近盘桓不去的最大秘密。”

    “玄门中人?”

    苏暮不动声色,又接着问了一句,“在我们赶路的时候,遇到了一队携刀佩剑的武者问路,他们在聊天时也提到了玄门,好像是什么神秘诡异的陌家赶尸人,莫非就是覃大哥刚刚所说的玄门中人?”

    “陌家赶尸人?”

    “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覃隆吃了口白粥泡饼,转头朝一旁看去,“君姨,你有没有听说过陌家赶尸人?”

    “赶尸陌家,老身倒是有所耳闻。”

    君姨慢慢品尝一块糕点,直到吃完后才接着说道,“不过是一群整日和尸体打交道,一个个搞得腥臭烘烘,又神神叨叨的家伙。

    若不是可能和通幽邱家的某人扯上了关系,就凭他们也配称自己为玄门中人?”

    说到此处,她忽然是话锋一转,“不过世间之事难以预料,世上之人命运莫测,因此老身刚刚虽然这么说,也保不准再经过一两代人的发展,赶尸陌家未必不能踏出黑谷,在愈发混沌不明的大势下创出一片天地。”

    苏暮听到通幽邱家四个字,顿时心中猛地一跳,想到了那张见字如见我的便签。

    他轻咳一声加以掩饰,便在此时插空说道,“君姨所言极是,虽然书上讲的是将不过三,富不过五。

    后面其实还有一句,那便是富过五而贵,将过三而篡,所以说真要能默默积蓄数代人的努力,将来到底如何还真的不敢一言而决。”

    君姨深深看来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道,“积累是一个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在积累足够之后,看他们能否出一个真正可以挑大梁的人物,这才是最为关键的地方。

    因此在老身眼中,苏公子既读诗书,又习武道,将来成就怕是不可限量,非是区区一个赶尸陌家可以相提并论。”

    苏暮垂下眼睛,“君姨谬赞了,晚辈才学低微,修习武道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万万当不起前辈如此夸奖。

    何况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自古以来一飞冲天者虽有人在,但更多的却是半途而废坠入深渊。

    因此晚辈在前程上并不敢奢望太多,只求能考入书院继续学习,将来能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就是最大的满足。”

    君姨点点头,忽然又是一声低低叹息,“苏公子的想法很不错,可如今世道渐乱,将来的一些事情,现在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然被外面哗啦一声轻响打断。

    苏暮力灌双腿,却在发力起身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火堆旁黑影猛地一闪。

    坐的稍远一些的老白,刹那间便来到了大殿之外。

    但还有人比他更快。

    原本靠在大殿门内,一直在吧嗒吧嗒抽旱烟的赶车老奴,此时已然没入黑暗风雪深处,只在身后留下一条被搅乱的风雪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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