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灯尧家庭成分极其简单，只有奶奶和他自己。他爸妈具体什么情况，李今言没有多问，戴灯尧也不愿意提及。
奶奶的养老金用来日常开销绰绰有余。老人家没什么需求，还攒下来了一大笔钱。
戴灯尧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他却没闲下来，一天四时八小时似的赚钱。虽然现在还没毕业，但已经靠跟着学长学姐做项目攒了不少钱了。
李今言对于戴灯尧毕业后还要留在隔壁市的想法颇不理解。他有更大的野心和理想，但李今言也许是天生咸鱼吧，没有闯荡大城市的执念。
她生在这座城市，亲人朋友都在这座城市。她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一切口音和饮食。她知道这附近的街道长什么样子，从早年到现在的变化……
李今言心里突然有些不舍来。戴灯尧跟她也玩了好多年，李今言几乎是把他当成亲哥哥一般看待。他去上大学的时候，李今言总觉得不过是去那里读书，两人永远都是亲密的少年玩伴，几年之后必然会有在家乡安定下来重聚的那一天。
可是现在好像事情的走向不太一样了。戴灯尧会在另一个城市发展，李今言会在家乡这座二线城市度过一生……他们也许以后再见的机会寥寥无几了。
又走一个。
戴灯尧在旁边给碗盘冲水的声音不绝于耳，李今言拧着抹布，突然不太想说话了。
她沉默了这么久，甚至嘴角都是往下的。戴灯尧看着她这副心事全挂在脸上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妹妹，因为妈妈离开得太早，父爱又是那个吊样子，好像向来安全感不足，总怕人离开。不管是她的姥姥姥爷的极尽宠溺，还是她小姨无微不至的关怀，又或者是后来的他以玩伴身份带给她的陪伴，好像都难以完全补上缺失的父母的份儿。
“今言，你听着。”戴灯尧收起漫不经心的口吻。
李今言顿了一下。戴灯尧这个假正经的，极少在与同龄人相处时这么严肃。
“我有我自己的选择，我想理由我已经解释得足够充分了。即使我不解释，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也一定能明白。事实上我没有必要同你说这么多，我和你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我没那个义务把我行动背后的逻辑掰碎了一点点讲给你听。
“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没有在骂我冷血无情。不过其实你怎么想的，对于我来说不重要，我不在乎你心里怎么评价我。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证明我自己不无情，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谁都会离开的。”
李今言重复地擦着自己身前的一小块台板，石纹上的点点水渍在抹布抹过的轨迹下变化着形态。她的动作不太有序，留下的水渍也杂乱无章。
戴灯尧一直以来不忍心和她说这样的话，但疑心自己一直憋着不说，李今言的问题会越来越大。
“我会离开的，因为学业、工作或是以后的家庭。姥姥姥爷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身子骨还硬朗，但他们总有走在你前面的一天。你小姨总归只是你小姨，她也会组建她自己的家庭，更何况她男友还是个英国佬……”
“早分了。”李今言小声插话。
“好，那她以后也许会与别人组建家庭，也许会生小孩。到时候说起一家人，她不会首先想到你。”
李今言越听越难受，胸口起伏得很大。
“能不说了吗？”
戴灯尧继续说：“李勋就不用说了吧，他早就开始新生活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了你停留的，没有人必须停下来等你。在你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会离开，一直陪着你的只会是你自己。”
“上个大学给你上能耐了，”李今言迅速背过去，手背抬起来抹了抹眼睛，再转回来盯着戴灯尧，“比我大几岁，这么教训我。”
戴灯尧眯了眯眼睛。他这个样子让李今言感觉到陌生。他现在的形象更贴近于讲台上拿着话筒演讲时不容人质疑的戴哥，而不是那个李今言更熟一些的，她可以拿脚踹的哥哥。
“我早说了，我们不是亲兄妹，我没义务和你说这些。你最好自己回去琢磨琢磨，到底是继续幻想着所有人一辈子围着你转，还是认清楚他们都要离开，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你到底是真的听不懂，还是不愿意听懂。”
李今言呼吸急促起来，咬牙说：“你真的很讨厌。”
戴灯尧笑眯眯地走了。
李今言深呼吸了几口。由于刚才听了戴大佬一番见血的精彩发言，她情绪太激动，现在脸上都是烫的。
她打开冰箱，把头埋了进去，吸着冰箱里放着的几个水蜜桃散发出的甜香味。
……
李今言很快冷静下来，拿了水蜜桃出来和宁如一起吃。
没吃几口，宁如就被家里的电话叫走了。她出来已经整整一天，再不回去也有点说不过去了。
没了宁如拉着戴灯尧聊天，李今言觉得有些尴尬且没劲儿，跑出去勉强蹭上了宁如叫的车一起回去。
宁如估计是真累了，昨天晚上没睡多久，今天又跑了一天，这会儿上了车就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李今言不放心，睁着眼睛盯司机和路况。
她本来想和宁如讲戴灯尧今日那一番冷酷无情的发言，但宁如睡着了也不好打扰她。
她憋了大半路，实在不吐不快，想来想去，李今言打开微信双击江宥的头像。
“李今言拍了拍江宥并说我请你吃炸鸡。”
【李今言：……你这拍一拍怎么坑人呢。】
【江宥：天哪，我还以为你突然忘记怎么打字了。】
【李今言：？】
【江宥：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给我发微信。】
李今言鹅鹅地笑了一阵儿，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宁如脑袋动了动，于是生生憋住了笑意。
【江宥：怎么样了，奶奶没事吗？】
【李今言：问题不大，手臂骨折，养段时间就好了。】
出租车已经到了宁如的小区门口，李今言把宁如叫醒了。
宁如坚持要把车费付了再走，关车门时眼睛还迷糊着。
李今言问过江宥方不方便语音，对方直接弹了语音申请过来。
“现在在哪儿？”
李今言说：“刚刚经过宁如家小区，马上到家了。”
“其实我当时应该叫上你一起来的，毕竟你上午才跑过一趟骨科，比较有经验。”李今言旧事重提，非要打趣江宥。
“神仙，别逗我了。”江宥那边好像是网络不好，声音断断续续的，语气有点无奈。
“好吧，”李今言切入正题，“奶奶其实我邻居那个哥哥的奶奶，我们家跟他们家关系挺好的，我和他一起玩了好几年。后来他去隔壁市上大学了……”
“牛逼！”江宥发自肺腑地称赞。
李今言：“……我说话呢。”
江宥道歉很快：“对不起。”
从宁如家小区过来很快，李今言下了车，扑面而来夏夜的风。
“外面还挺凉快啊。”李今言随口说了一句。
“是的，我还以为会很热呢。”江宥说。
“啊？你不在家吗?"
“在这儿。”江宥的声音再次和听筒里的重叠，出现在身后。
李今言转头看到了他，突然心里特别愉悦，笑得很开心。
她没问江宥在小区门口站着干嘛。李今言心中大概有一个猜想，但隐隐猜到就够了，她并不想说出来。
李今言往小区里面走去，江宥跟了上来走在她身旁。
他们谁也没说。
但彼此心里都知道。
江宥就是来接李今言的。
“急着回去吗？”李今言问。
“不急。”
“陪我走一走吧，”李今言轻声说，“今天发生了一点事，跟我哥闹得很尬。”
“嗯。”江宥突然不敢开口了，只敢听她接下来要讲什么。不会是告白被拒才尴尬的吧？
李今言却沉默了没说话。
他们一起走过中央花园，走过小区里的木桩小路。李今言看到有人遛狗，这勾起了她小时候和加多宝在这里玩的记忆。
他们可能一起走了有十来分钟，在小区里面逛了很多地方，但彼此都没说话。
“其实我本来想狠狠地在背后骂他的，但我刚刚走过这些地方，我发现他好像说的是对的。”
这些地方，李今言都带着加多宝走过。加多宝闻过这里的电线杆，在那里别的狗吵过架……
加多宝离开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你停留的。”李今言想着戴灯尧说这话的样子，学着他的声口。
“他说的真的是对的。”李今言回忆起过往，“妈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走了，李勋——我爸，没几年就交了新的女朋友，又生了小孩。后来我哥走了，加多宝走了，小姨早晚也要组建新的家庭，姥姥姥爷有一天也会走……宁如在准备出国，以后也许定居国外。我哥说的真的是对的，一直以来是我自己不愿意懂。”
江宥不知道能说什么，他一直以为李今言的爸爸妈妈只是离婚了，没想到是这样的。
她身边已经离去了很多人，未来还会不断有人离去。
江宥停下脚步，俯身，一把将李今言揽入怀中，用力抱紧了她。
奶奶的养老金用来日常开销绰绰有余。老人家没什么需求，还攒下来了一大笔钱。
戴灯尧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他却没闲下来，一天四时八小时似的赚钱。虽然现在还没毕业，但已经靠跟着学长学姐做项目攒了不少钱了。
李今言对于戴灯尧毕业后还要留在隔壁市的想法颇不理解。他有更大的野心和理想，但李今言也许是天生咸鱼吧，没有闯荡大城市的执念。
她生在这座城市，亲人朋友都在这座城市。她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一切口音和饮食。她知道这附近的街道长什么样子，从早年到现在的变化……
李今言心里突然有些不舍来。戴灯尧跟她也玩了好多年，李今言几乎是把他当成亲哥哥一般看待。他去上大学的时候，李今言总觉得不过是去那里读书，两人永远都是亲密的少年玩伴，几年之后必然会有在家乡安定下来重聚的那一天。
可是现在好像事情的走向不太一样了。戴灯尧会在另一个城市发展，李今言会在家乡这座二线城市度过一生……他们也许以后再见的机会寥寥无几了。
又走一个。
戴灯尧在旁边给碗盘冲水的声音不绝于耳，李今言拧着抹布，突然不太想说话了。
她沉默了这么久，甚至嘴角都是往下的。戴灯尧看着她这副心事全挂在脸上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妹妹，因为妈妈离开得太早，父爱又是那个吊样子，好像向来安全感不足，总怕人离开。不管是她的姥姥姥爷的极尽宠溺，还是她小姨无微不至的关怀，又或者是后来的他以玩伴身份带给她的陪伴，好像都难以完全补上缺失的父母的份儿。
“今言，你听着。”戴灯尧收起漫不经心的口吻。
李今言顿了一下。戴灯尧这个假正经的，极少在与同龄人相处时这么严肃。
“我有我自己的选择，我想理由我已经解释得足够充分了。即使我不解释，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也一定能明白。事实上我没有必要同你说这么多，我和你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我没那个义务把我行动背后的逻辑掰碎了一点点讲给你听。
“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没有在骂我冷血无情。不过其实你怎么想的，对于我来说不重要，我不在乎你心里怎么评价我。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证明我自己不无情，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谁都会离开的。”
李今言重复地擦着自己身前的一小块台板，石纹上的点点水渍在抹布抹过的轨迹下变化着形态。她的动作不太有序，留下的水渍也杂乱无章。
戴灯尧一直以来不忍心和她说这样的话，但疑心自己一直憋着不说，李今言的问题会越来越大。
“我会离开的，因为学业、工作或是以后的家庭。姥姥姥爷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身子骨还硬朗，但他们总有走在你前面的一天。你小姨总归只是你小姨，她也会组建她自己的家庭，更何况她男友还是个英国佬……”
“早分了。”李今言小声插话。
“好，那她以后也许会与别人组建家庭，也许会生小孩。到时候说起一家人，她不会首先想到你。”
李今言越听越难受，胸口起伏得很大。
“能不说了吗？”
戴灯尧继续说：“李勋就不用说了吧，他早就开始新生活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了你停留的，没有人必须停下来等你。在你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会离开，一直陪着你的只会是你自己。”
“上个大学给你上能耐了，”李今言迅速背过去，手背抬起来抹了抹眼睛，再转回来盯着戴灯尧，“比我大几岁，这么教训我。”
戴灯尧眯了眯眼睛。他这个样子让李今言感觉到陌生。他现在的形象更贴近于讲台上拿着话筒演讲时不容人质疑的戴哥，而不是那个李今言更熟一些的，她可以拿脚踹的哥哥。
“我早说了，我们不是亲兄妹，我没义务和你说这些。你最好自己回去琢磨琢磨，到底是继续幻想着所有人一辈子围着你转，还是认清楚他们都要离开，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你到底是真的听不懂，还是不愿意听懂。”
李今言呼吸急促起来，咬牙说：“你真的很讨厌。”
戴灯尧笑眯眯地走了。
李今言深呼吸了几口。由于刚才听了戴大佬一番见血的精彩发言，她情绪太激动，现在脸上都是烫的。
她打开冰箱，把头埋了进去，吸着冰箱里放着的几个水蜜桃散发出的甜香味。
……
李今言很快冷静下来，拿了水蜜桃出来和宁如一起吃。
没吃几口，宁如就被家里的电话叫走了。她出来已经整整一天，再不回去也有点说不过去了。
没了宁如拉着戴灯尧聊天，李今言觉得有些尴尬且没劲儿，跑出去勉强蹭上了宁如叫的车一起回去。
宁如估计是真累了，昨天晚上没睡多久，今天又跑了一天，这会儿上了车就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李今言不放心，睁着眼睛盯司机和路况。
她本来想和宁如讲戴灯尧今日那一番冷酷无情的发言，但宁如睡着了也不好打扰她。
她憋了大半路，实在不吐不快，想来想去，李今言打开微信双击江宥的头像。
“李今言拍了拍江宥并说我请你吃炸鸡。”
【李今言：……你这拍一拍怎么坑人呢。】
【江宥：天哪，我还以为你突然忘记怎么打字了。】
【李今言：？】
【江宥：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给我发微信。】
李今言鹅鹅地笑了一阵儿，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宁如脑袋动了动，于是生生憋住了笑意。
【江宥：怎么样了，奶奶没事吗？】
【李今言：问题不大，手臂骨折，养段时间就好了。】
出租车已经到了宁如的小区门口，李今言把宁如叫醒了。
宁如坚持要把车费付了再走，关车门时眼睛还迷糊着。
李今言问过江宥方不方便语音，对方直接弹了语音申请过来。
“现在在哪儿？”
李今言说：“刚刚经过宁如家小区，马上到家了。”
“其实我当时应该叫上你一起来的，毕竟你上午才跑过一趟骨科，比较有经验。”李今言旧事重提，非要打趣江宥。
“神仙，别逗我了。”江宥那边好像是网络不好，声音断断续续的，语气有点无奈。
“好吧，”李今言切入正题，“奶奶其实我邻居那个哥哥的奶奶，我们家跟他们家关系挺好的，我和他一起玩了好几年。后来他去隔壁市上大学了……”
“牛逼！”江宥发自肺腑地称赞。
李今言：“……我说话呢。”
江宥道歉很快：“对不起。”
从宁如家小区过来很快，李今言下了车，扑面而来夏夜的风。
“外面还挺凉快啊。”李今言随口说了一句。
“是的，我还以为会很热呢。”江宥说。
“啊？你不在家吗?"
“在这儿。”江宥的声音再次和听筒里的重叠，出现在身后。
李今言转头看到了他，突然心里特别愉悦，笑得很开心。
她没问江宥在小区门口站着干嘛。李今言心中大概有一个猜想，但隐隐猜到就够了，她并不想说出来。
李今言往小区里面走去，江宥跟了上来走在她身旁。
他们谁也没说。
但彼此心里都知道。
江宥就是来接李今言的。
“急着回去吗？”李今言问。
“不急。”
“陪我走一走吧，”李今言轻声说，“今天发生了一点事，跟我哥闹得很尬。”
“嗯。”江宥突然不敢开口了，只敢听她接下来要讲什么。不会是告白被拒才尴尬的吧？
李今言却沉默了没说话。
他们一起走过中央花园，走过小区里的木桩小路。李今言看到有人遛狗，这勾起了她小时候和加多宝在这里玩的记忆。
他们可能一起走了有十来分钟，在小区里面逛了很多地方，但彼此都没说话。
“其实我本来想狠狠地在背后骂他的，但我刚刚走过这些地方，我发现他好像说的是对的。”
这些地方，李今言都带着加多宝走过。加多宝闻过这里的电线杆，在那里别的狗吵过架……
加多宝离开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你停留的。”李今言想着戴灯尧说这话的样子，学着他的声口。
“他说的真的是对的。”李今言回忆起过往，“妈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走了，李勋——我爸，没几年就交了新的女朋友，又生了小孩。后来我哥走了，加多宝走了，小姨早晚也要组建新的家庭，姥姥姥爷有一天也会走……宁如在准备出国，以后也许定居国外。我哥说的真的是对的，一直以来是我自己不愿意懂。”
江宥不知道能说什么，他一直以为李今言的爸爸妈妈只是离婚了，没想到是这样的。
她身边已经离去了很多人，未来还会不断有人离去。
江宥停下脚步，俯身，一把将李今言揽入怀中，用力抱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