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注意到,白景暝的眼睛向左上方转动,他在回忆,果然这才是突破点,“四少,你能解释一下吗?”

    白景暝的思绪被打断,他看着对面的袁野,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很微妙的变化。

    “解释什么?”白景暝反问。

    袁野调查了照片里的所有人:坐在驾驶座有意避开的是白景暝的助理,孟宗政,资料显示他一直跟在白景暝身边,背景不详,但很受重用,可以说是心腹级别人物。车外三人中,最左边的站着的是白家三爷,白云杉,此人常年在国外,并未参与白家的大小事物,几乎隐形的存在,但是不知为何,这次来处理的却是他。最右边跪着的是坐在自己面前的白景暝,白家四少,据说白家新生一代中最受老爷子重视的人,掌握实权,继承人的首选。而中间的是宇一鸣,白家的私人医生,医学世家出生,拥有医学博士学位,其父也是本地有名的中医,与白家是世交。

    “我听说,白家规矩很严,并且禁毒。”袁野没有绕圈子,抛出了新的问题,“所以,”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手指向照片,“是因为这个原因?”

    杨帆微微皱眉,袁野的问话显然不符程序,存在诱供。而且从他和白景暝打过几次交道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引导式问话不但不会把听他绕进去,反倒会引发他的警觉。他刚想示意就听到白景暝说,“是,”他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他预料中的程式化的回答并没有出现,他承认了?!

    袁野显然也没有料到白景暝会承认,错愕之中他听到白景暝接着说,“白家规矩很严。”他绕开了毒品的问题,用白家的规矩解释了一切,“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吗?听到白景暝这么说,连旁边负责记录的小警员都抬起了头,杨帆也愣住了,袁野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反倒白景暝一脸坦然,坦然得让周围的人觉得是自己的判断有问题。

    袁野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拿起来桌上的手机,走到了白景暝面前。他解锁手机,翻出了相册,找到了视频,播放。

    “有什么问题吗?”看完视频,白景暝仍旧这么反问。

    袁野深吸一口气,回到桌边,拿起了物证袋,物证袋里是一颗烟屁股,白景暝看着烟屁股并没有什么表情,袁野将下面的报告放到白景暝面前,“报告显示,烟屁股上有**残留。”

    “所以呢?”听到这里,白景暝明白了大概。也对,能让他们冒险抓自己的原因是这个,一年前那无功而返的24小时,突然出现的视频和举报,不用猜白景暝都知道,接下来需要提取自己的DNA进行比对,而这个烟头里面必然有自己的DNA残留。而这个烟屁股又与白景锐公寓中搜出来的烟一致,一切逻辑清晰。

    警方要做的是,DNA比对,血检,尿检,毛发检测。只要第一项符合,后面三项有问题,自己恐怕就跑不掉了。一年前的局面不会再次出现,工作组的到来让市局内部紧张起来,这个时间,没有谁会往枪口上撞。

    “所以,麻烦四少配合一下取样。”袁野当然知道,匿名举报以及相关来源不明的证据不能影响到白景暝,所以他需要证据,需要去验证。

    “为什么?”白景暝反问,“就因为这段视频?”

    从视频角度和清晰度来看,是有人特意蹲守在地下停车场用手机拍下的,记录了自己上车前的一小段画面,清晰度不高,也能依稀地听到几句三叔的话,但是没有太多的信息,可以解释的空间很大。

    果然,是去年的事情没有处理干净。

    “你不要说是巧合,你前脚出来,白云杉就问你是不是还在抽,你的尿样血样是有问题的。”袁野拿起物证袋,“与这上面的残留物一致。”

    白景暝的脸上没有一丝紧张,他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袁野接着说,“那你说说,白云杉为什么打你?”

    “抽烟。”这个回答让袁野嘴角抽搐,杨帆也投来目光,四少你真的不把口供编圆一点吗?

    “因为抽烟这么打?”袁野真的觉得白景暝看低他们所有的人的智商,“你又不是未成年。”而且未成年抽烟也没有这么打的,杨帆在心里表示。他们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都是倒吸凉气,这个打法,感觉是真的把人往死里打。而且在外叱咤风云的白家四少竟然就那么乖乖跪着,就那么受着?大家一致认为,如果不是那个医生拦着,怕是会直接进医院。

    “他出国前让我戒,我没戒,你们不是看到了吗?”白景暝收回目光,“抽烟被抓了。”视频确实有拍到白云杉从他手里拿走烟头扔到地上的镜头,结合后面录到的零星对话,确实能说得通。但是,你说因为抽烟这么打,还是那句话:谁信呢?!骗小孩呢?!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听到这个,杨帆一脸黑人问号脸,这个解释是真的再次刷新了他对四少的认识,而且他把这叫打?不过他在视频里的态度确实符合他现在说的【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没有一丝反抗,只有顺从。

    在【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震惊中,袁野强制进行了取样,然后再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看着监控中的白景暝,觉得这个人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袁野自然不相信白景暝所说的,白云杉会因为他没戒烟,会因为他抽烟被抓个正着那么打,他也不相信记录上的鬼话,什么医疗处方。但是让他疑惑的是,在这个问题上,白景暝的肢体语言和微表情都与他所说的一致。他确信一年前白景暝真的是抽的“有加料”的烟,但是他需要一个直接的证据,一年前的所有记录里没有任何关于“烟”的记录,所以和现在的烟的重合说明不了什么。

    一年了,地库的监控记录早已被覆盖,证物袋里那颗完整的烟屁股必然不是被白云杉碾碎的那一颗,无法说明其来源,就不能抓这个人。

    白景暝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刚才的视频在脑子里回访,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三叔,他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场景,他记得三叔的语气,记得三叔说的话,记得那双锃亮的皮鞋,但是他的记忆中没有三叔的表情,没有三叔低头看他的样子。

    他想象过,但是想象和真实却终究有差距。

    他想起那晚在老爷子书房里,背对着自己跪着的三叔;想起了推开自己后三叔的踉跄,想起了一瘸一拐走远的三叔。

    一年前,同样在这里,同样的检测,同样提前预知结果,但是结果却完全不同。

    白景暝的眉头深深皱起,如果一年前,在这里,他能给出今天的尿检和血检结果,那么是不是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都是更好的结果?

    如果,自己听三叔的话,戒了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是喜欢假设的人,但是当他看到那张照片,看到那段视频时,他突然想起来,三叔赶回来是给他过生日的,虚岁三十。

    所以,如果自己真的能给出来今天的结果,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是不是也不会有卡着极限的21天,也没有现在的反复。

    他告诉三叔,结束了,我赢了。

    但是现在看起来,并没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人推开门,袁野回头看到杨帆拿着报告进来,他对袁野摇了摇头。

    结果出来了,尿检和血检都没有问题。

    “抓不了他吗?”袁野问,但似乎更像是在问自己,杨帆点头,“DNA结果还在比对,毛发结果还要等等,但是他可能真的戒了。”

    “戒了?”袁野看着监控里的白景暝,这个人和前几天见到的白景锐太不一样了,你明知道他在撒谎,却找不出任何佐证,他说的话没有漏洞,甚至肢体语言和微表情都看不出破绽,他必然经过专业的审讯对抗训练,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可能是他刻意为之。

    袁野眯着眼睛看监控里的人,他自然不相信什么药物治疗的鬼话,一年前他必然在吸,他确信视频里白云杉问的就是吸毒,但却无法找到证据。

    那段视频他看了无数次,回想白景锐听到自己尿检阳性的反应,似乎有点相信关于白家禁毒的传言了。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这句话倒不像是假话,自己小时候皮也没少挨揍,老一辈信奉堂前教子,但再怎么也不会是视频里那样往死里踹。

    监控里白景暝突然转过头,两人透过镜头对视,袁野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他打那个招呼,因为他比白家的任何人都要危险,都要警觉,可能自己就打草惊蛇了。

    他不知道这个人用什么方法戒掉了,他只能寄希望于毛发测试,极限90天的存留期,那也许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他看过太多复吸的案例,很多人进了强戒所,出来后似乎是重生,有些人甚至换了城市、换了环境和以前的切断一切联系,但他没见过任何一个人真正戒掉过,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甚至是任务成功后脱身的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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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直接证据,所以这次都不到24小时白景暝就被释放。

    来接人的还是孟宗政,一路无言,出了电梯门往地库走的路上白景暝却突然停下来转身问,“有烟吗?”

    孟宗政楞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站在过道里,电梯门再次打开,有人陆续出来,白景暝看着楞在原地的孟宗政却突然摇头笑了,他转过身没有再问,“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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