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迭见他似乎将敬君视作什么轻鄙之人,不由心生不悦。她最为护短,虽对诸明月生出了怜惜爱护之情,也难免因他三番五次的恶言恶语着恼,当即蹙眉道:“你这样想,我也无可奈何。”

    诸明月听得心中悲痛如绞,又想到早前初遇不久的争吵,终于明白她对自己并无真心——可自己的真心已尽数交付于她了。东流水、日西坠,他们那些过往浮在眼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是胡迭离不得的珍重之人,胡迭却是他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

    诸明月勉力藏起那些憎恨的心思,带着泪靠近了她,压着嗓音,低垂着眼:“我只是委屈,你从未告诉我有这么一号人。”

    胡迭伸手抹了他脸上的水痕,他紧紧握住她那只手,又道:“阿迭让我待在那客栈,分明许诺了会来接我……那群我并不认得的人与我说要带我回府,我怎么愿意呢?我等着你,等了好久,天黑下来,仍然见不到你出现。我总忧心你抛下我,这忧心也成真了,叫我怎么不惧、怎么不怨?”

    胡迭一愣,后知后觉诸明月一个忘了事的,即便是对上诸府那些人,也认不得。他独自在那儿,她能放心,却顾虑不到他会害怕。她轻叹一声:“是我不好,你愿留这,就待在我房里。要什么,告诉我,我都替你准备。”

    诸明月笑起来,依旧带着鼻音:“好。”

    胡迭待他梳洗好,领着他去吃过早膳,忽然想到:“你是怎么找我到流山枕的?”

    “我刚入京不久便看到你骑马过去,问了他们,为首的说你身居要职,与我……势同水火。”诸明月一顿,惶然道,“我要寻你,闹了一通,他带我往这儿走,跟着你来了。他说你是寻欢作乐,我不愿信,又与他吵一回,独自上楼,却听着你与人……卿卿我我……”

    他喃喃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我原是不信的。”

    胡迭轻咳一声,拉他上自家马车,知道他不曾见过太后,预备着带他一同进宫。

    在车上时,诸明月四下打量良久,忽然问:“听他们意思,我也是位高官。我们正是门当户对,我能否向你下聘,广而告之,再办一场婚事?”他自有思虑,觉得那伶人区区以色事人之辈,他若能有个胡迭这儿的正经名分,将敬君打发走,只当此人不曾在过,便也罢了。

    胡迭却笑起来:“下聘?你要娶我?那得过问你父亲吧。”

    诸明月于是不再出声。

    二人到长宁宫中,汝清见了诸明月,忙向太后禀告:“娘娘,小公子来了!”

    太后踏出内殿,亲自将行礼的他扶起:“明月!身上可有什么伤?”

    他十分拘谨:“折了腿骨,不好走路。”

    胡迭到她身侧低声道:“伤着脑子,不记得从前了。”

    太后柳眉微蹙,吩咐将太医召来,又叫他坐下歇着。胡迭待了片刻,自请离去,诸明月神情不安,她只视若无睹。

    这一日过得快,不过胡迭告知赵善言诸明月就在宫中后,他匆匆赶去看过一回。王伯魁让她升了个校尉的位置,觉得摸不着头脑,胡迭夸他几句,他倒毛骨悚然起来。

    回府中时瞿衡替她开了门,胡迭便问:“铺子不忙么?阿衡都早早回来的。”

    “各自请了掌柜,可以松几口气。”瞿衡见她一人,问道,“诸大人走了?”

    胡迭道:“娘娘留他在宫里。”随即与他进去,厅堂里却端正坐着李玉篇与敬君、柏听寒,她一怔:“做什么?过节?今儿个什么节?”

    柏听寒凉凉笑道:“自然是家宴。”

    李玉篇面无表情,并不想掺和她这档子事,见她坐下,立刻端起碗埋头吃饭,恨不得劈了脖子灌进去再跑了。

    敬君也问:“诸大人呢?”

    胡迭无奈道:“走了,走了。”

    他轻易地高兴起来,挑着她喜欢的菜替她夹,闲聊着燕京一些趣闻,又说起布庄新上的花样。胡迭哄他:“喜欢什么陪你去挑就是,多做几身新衣裳。”

    见柏听寒筷子快要将碗里几粒米饭捣烂了,胡迭再问瞿衡:“听寒那医馆,可有眉目?”

    瞿衡最让她宽心:“货商找着了,铺面也已租好,我再命人招些伙计就是。”

    胡迭点头称好,柏听寒止住动作,看她一眼。

    李玉篇匆匆离开,几人陆续搁下碗筷,柏听寒尚有病人要照看,也起身了。胡迭在桌下拍拍瞿衡的手,问道:“阿衡何时得空?听闻百通寺灵验,不如去试一试。”

    敬君见她与瞿衡交谈,不愿自讨没趣,便留了他们二人一块。瞿衡道:“我随你。如今不忙了,你得空时我亦得空。”

    胡迭笑起来,双眸灿如星子。

    翌日再到宫中,进御书房内时,已有赵善言琅琅书声,踏进去拜见,却看到诸明月坐在个崭新的四轮车上,一身官服,头发都是服帖的。

    胡迭不知他是否恢复,只唤道:“诸大人也在?”

    诸明月一愣,面上看不出神色:“胡统领。”

    胡迭凑到他边上明目张胆打量一番。敬君爱看话本子打发时间,她猜测是否如其中故事似的,记起前事,又忘了忘事之时的经历。不过他这般情态,确实和从前一般无二。

    诸明月既然在,她也乐得自在,于是婉言告辞,去禁军处待了半日,而后回府带敬君去买些物什。他最爱美,时兴的布裁了几身衣裳,再去看首饰。马车上,敬君靠着她:“这好看吗?我怕珠子大了,喧宾夺主。”胡迭一贯是夸的。

    敬君正拿了另一个发冠要戴,却因车夫忽然勒马停住,脱手落在铺下的毯子上。他倾身去捡,胡迭掀开帘子向外看,竟发觉有破空声来,她急急躲过,一支长箭钉在车壁上,尾羽颤颤。敬君惊叫一声!

    胡迭按他肩头,示意坐在此处,出了马车。巷子人少,而她环顾四周,竟探查不到人息,就在这时,又一支箭冲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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