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真仍旧端坐,仿若不觉。阿鲤握住手中长枪,紧绷着脸大喝一声:“何方妖孽,还不现行!”

    谢怀真此时睁开了眼,看着阿鲤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未听那物有何动静,阿鲤却未放下警惕,她回头与谢怀真对视一眼,搭话道:“想来是听错了”。

    刚佯装转过身,便听背后一阵妖风袭过,她立刻翻了个身,不等招式出手,那物穷追不舍大吼一声,一双利爪拍了过来,阿鲤将身一扭落在其背后,此时方才看清,羊身人面,虎齿人爪,竟是饕餮!

    阿鲤暗道这下惨了,她怎么敌得过上古凶兽!饕餮腋下双目四转,已然锁定阿鲤所在,却假意不知,猛然将尾朝她劈去,她正思索着,看见这致命一击,立刻将枪丢了出去直钉在了那墙上,同时运气闪至枪尖上脚尖一点一个鹞子翻身握住饕餮双角,可她修为实在太低,还未掏出符咒,便激怒了这凶兽,将她甩到水池之中。

    阿鲤瘫倒在水里,只觉浑身都痛,还从嘴里啐了口血。眼瞧着饕餮要过来了结了她,忽然一道金光闪过,四张经幡一般的佛文符将这妖物团团围住,继而绕着它形成一座光牢。想来这人本事确实高,上古凶物也镇得住,只是你怎么不早出手啊!

    “那边那位姑娘,你可还有力气吗?”听他是在唤自己,阿鲤强撑着坐了起来,看他凌空立于饕餮面前,双手正以法术稳住那符,似是需要帮助。

    “无妨,道友可是要我做些什么?”“姑娘若是会凝水决,便请将水引到这饕餮身上。”“好。”

    阿鲤定神双手一转挽出决法:“天地无乾坤,日月昭行,以我之识,唤水似龙吟”,法咒既出,顷刻间阿鲤便已凝池中水至掌中流转,“去!”

    一道水柱直冲饕餮所在,见水既来谢怀真翻掌控住运用自如,又一道口诀将这水柱化作一顶巨钟笔直的罩住饕餮,饕餮怒急,吼叫撞击着,奈何符牢水钟将他死死困住,动弹不得。

    谢怀真飞身站至钟顶,双手抱在胸前,一派悠然:“没怎么费事,甚好。”好似想起什么,低下头问:“姑娘你还好吗?”

    阿鲤看妖物被制服,刚松下气,听见这话,强抬起手作了个揖“劳烦道友挂念,尚可,尚可。”

    话音未落,这迟来的痛意便疼的她龇牙咧嘴,谢怀真见她一张小小的脸五官紧蹙,一层薄汗自额角沁出,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挺要强,硬撑什么。

    阿鲤此刻顾不上什么尴尬了,恨不得能在水里打个滚才好:“不对,不对!不太好!非常不好呐!”怀真一怔,无意识的绽开唇角,原来是个反应慢的傻猫啊。

    阿鲤疼的想哭,也没注意到钟顶的人已至身后,“冒犯了,姑娘。”阿鲤被耳后突然响起的声音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一双手抚上她的后背,传输灵力为她疗伤。

    五脏六腑似是被这股温暖的真气晕开,不再绞出痛意,阿鲤舒服的吐了口气,暗道这手不仅好看还暖和,想起那双瓷白修长的手,她微微出神。

    “姑娘如何了?”听着耳边的声音,阿鲤这才拉回思绪,低声道,“多谢道友,已无碍了。”怀真听她声音应该是好多了,便道“既如此,回岸上去吧。”“好。”

    二人飞身至岸边,阿鲤转过身,谢怀真看着她的脸,定了一会,扭过脸垂下双眼,:“这阵子姑娘须好好养伤,勿动心神。”阿鲤看他这反应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道“谢谢道友,我知晓了。”

    谢怀真依旧未抬眼,“嗯。”只一个字,他便转身向对面走去。阿鲤看着他湿透的背影,素袍衣角还滴着水,恍然低头看看自己亦是如此,抬手施了个决,周身恢复干爽。

    转过身刚想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匆匆翻出藏在袋里的东西,欣喜道:“等等,你的肉包还没吃呢!”谢怀真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不必了,我从不吃肉包。”

    阿鲤对他冷淡的语气有些茫然,不吃吗?见他要走“哎,等等”她回过神忙叫住他,快步跟了上去,抬手为他也烘干衣物。  谢怀真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两个人对视无言,阿鲤看着他的脸,眼神转到那好看的眉骨之间,认真道:“在下衡池宗池献鱼,多谢道友今日搭救,敢问道友的名讳是?”

    见这道友抖抖衣袍垂着眼,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话,阿鲤歪歪头,想看看他的表情,却见他动作一停,“谢怀真,我的名字。”

    洞中潭水倒映着二人的身影,此时岩壁顶上的水滴随着话音落下重重溅入池中,谢怀真看着呆愣的阿鲤,“记住了吗?”

    阿鲤欢喜道“记住了,记住了,谢怀真。”听他嗤笑一声,阿鲤也不在意,总归她已经知道他是个好人了。

    她屁颠地跟上谢怀真:“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啊?不是挺有本事的吗”谢怀真已经习惯了她得寸进尺,对她的问题好似没听见“那你呢?衡池宗的弟子为何在这里?”

    阿鲤撇撇嘴,又要我先说。她拍了拍手仰头看着他,“这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哦...”

    谢怀真与阿鲤对坐了下来,她回忆起一周前妖界不知为何突然进攻衡池宗,彼时衡池宗掌教正在叠峦谷与各派掌门商讨弟子下山修行之事,而她的师尊无妄真人闭关十年至今未出,以至于妖界偷袭首阳山之时,只有大师姐柳如意反应过来,召集首阳山弟子迎敌。可她灵力微弱,素回师姐早前受过伤无法执剑,是个不折不扣的符修,算上报信的二师兄,首阳山目前也就他们四个能打,所幸那些人不像是为夺命而来,瞧着二师兄带了人赶来便撤退了。

    谢怀真听到这里,却不见下文,便又问:“那你来玄真寺做什么?”阿鲤顿了顿,神情有些低落,还是开口道:“因为师姐受了伤”,“是因为救我受了伤。”

    阿鲤想起师姐温柔苍白的脸:“我没事,阿鲤别哭。”她吸了吸鼻子,“师姐受了伤,昏迷未醒。朝云峰的小师叔说要玉虚观的弥覆子才可清除她体内的妖毒,我才来这里的。”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谢怀真眼神不自主的柔和道:“你与你师姐感情很好吧?”

    “那当然了!我自小在首阳山长大,师尊在我八岁那年就闭关了,一直是师姐照顾我,我最小,师兄师姐们都很疼爱我,我也很喜欢他们。”看着阿鲤得意的样子,他愣了愣,“不过,我最最喜欢的还是我师姐”

    看着阿鲤凑近炫耀的脸,不知怎得,他竟鬼使神差道:“我也有师父,他,他待我也极好。”“喔,是吗?”看他说起自己的事情,阿鲤一下来了精神“那你是哪个门派的?你师父又是谁啊?”

    可看他脸色落寞下来,阿鲤又小心翼翼的说:“你怎么了?”“玉虚观,寂无”听见他如常的回答,好像刚才是她的错觉,等等,“不对啊,你是寂无大师的弟子?怎么不像个和尚?还有还有,难道你触犯了寺规?犯了大罪?怎么会关在这么危险的洞里?”

    “问题太多,不想回答。”看他又要做锯嘴葫芦,阿鲤忙道:“那行那行,就一个,一个问题?”看他没说不,阿鲤斟酌着开了口:“你既与你师父关系很好,那他怎么不放你出去啊?”

    这一次阿鲤确定了他眼中的落寞,久久未听到他回答,阿鲤刚想开口安慰,他却轻轻道:“他死了。”

    那个记忆里言笑盈盈的老和尚仿佛此刻就在眼前,还是掬着慈祥和蔼的笑:“怀真,师父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傻孩子,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一切凭心而动。你最真实的感受会带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山洞里的那束光已然黯淡,他的师父也消失在眼前,不知不觉他的眼眶也已泛红。阿鲤看他的样子,心里也闷闷的,却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才好,犹疑着伸出手拍了拍怀真的肩,见他没有生厌,才开口认真道:“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等出了这里,我带你去”

    “额,去,去”怀真看她支支吾吾的,“去哪儿?”阿鲤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本来想说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是得先问了我师姐才行。”怀真对心里的愉悦感到不可思议,就因为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想起老和尚说的,凭心而动么?

    “可是这下是出不去了吧?”她泄气道:“都怪我平时不勤加修炼,一点用也没有。”“这是梵净洞,玄真寺第一地牢,你要是能随便进出,岂不让那些秃驴颜面扫地。”阿鲤听了他的话,心里好受一些。

    “那我们要怎么办?”怀真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既然你这么想出去,那就帮帮你吧。”阿鲤倏的站了起来“你有办法出去?那你不早说!”

    他朝着饕餮走去,阿鲤气急在他身后对着背影拳打脚踢,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阿鲤吓得立刻站直,他却没转身:“还不跟上?不想出去了?”阿鲤忙道:“想!来了来了!”水池倒映里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慢慢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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