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郡主面色不佳盯着桌面的药碗,里面放凉的浓黑的汤药,闭眼一口闷下去,旁边摆着一精致的红木盒子。

    她听到有人拜访,蹙眉,一脸不愉,正想道不见,但听闻是沈星河来了,眼中一亮,连忙起身,催促道:“快请她进来。”

    目光扫到桌上的汤药碗,正想让人撤下去,少女已经进来,清平郡主扬起笑容,“怎么一大早上有空来我这?”

    “我在宫中无趣,闲来走走。听闻鲛人给你看病,便来瞧瞧。”沈星河瞥到空了的药碗,转眸打量着少女的神色,眉眼间没有病气缠绕,眼睛明亮,精神状态极好,不像是患病的。

    “没事,不过是小疾罢了,鲛人说喝几副药便会好。我现在能跑能跳。”清平郡主摆摆手。

    “看你精神劲头不错。”沈星河笑了笑,从储物戒里取出顺手带来的一束鲜花递到她面前,“好闻吗?”

    清平郡主嗅到淡雅、清新的芬芳,瞧着沾着露水的茉莉,洁白如玉,精致小巧,甚至惹人怜爱。

    宫里没有这种花,不知道她是早起去哪摘的,她点头,“很香。”

    “你喜欢就好。” 沈星河顺手将花插在花瓶里。

    “你去哪里摘的?” 清平郡主凝视着这花生机盎然,似乎不会凋零。

    “附近的山边看到的。”

    “我没生病,你还是拿回你房内吧。”清平郡主突然感觉心头一热,喉咙间那股汤药的苦涩味似乎淡了不少,她由衷的笑了。

    “本来便是要送你的,你闻着舒心,我自然也开心。”沈星河眉眼弯弯,又神秘兮兮掏出一纸袋,放在她口中

    “张嘴,啊。”

    清平郡主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张口,嘴里便塞了一颗冰凉的、软软的,甜腻的糖味在味蕾蔓延开。

    “这是我在宫外买的糖,虽然不是稀罕玩意,吃的新奇、甜而不腻,便想着与你分享。”沈星河如同献宝一般,“宴席上我见你多吃甜食,想你也是嗜甜的。”

    清平咀嚼口中的软糖,半晌才吞咽下,“谢谢阿星。”

    沈星河笑容拉大了几分,把糖袋子放在桌上,不小心碰到那精美的红色木盒,勾勒着金丝,看起来极其贵重,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这是太子妃送我的朝阳。”清平郡主瞧她神色,便直接打开木盒,红色绒布上盛着一朵明亮的金黄色花卉。

    “朝阳?清平可是患了恶疾?”沈星河表情收起笑意,神色有些凝重。

    “没有啊。”清平郡主瞄了沈星河的表情,笑嘻嘻道:“怎么一脸严肃?”

    “鲛人替我瞧了眼,说我虽无大病,可小病在身,累积多年,需要朝阳调理。这药材珍贵,十分难寻。刚好三弟前阵子借着生辰贺礼送给太子妃,这东西转手给我了。”

    “原来如此,那清平要记得按时服药,头便不会疼痛了,”沈星河一脸恍然大悟。

    清平郡主眸光闪动,表情不变,“这倒是奇怪了,我没有头痛。”

    “嗯?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帮无忧姐姐整理医书时,记得朝阳是治疗头痛的,看来我这方面还是要向无忧姐姐学习。”沈星河敲了敲额角,有些困扰自己的记忆力。

    “啊……看错,回头我再问问。”清平郡主无所谓道。

    沈星河又和她说了一会玩笑话,称有事先走了。

    待人走后,贴身侍女眼中充满困惑,问清平郡主,“郡主,这位沈姑娘什么意思?”

    少女面无表情,指尖抚摸过朝阳金色的花瓣,像是触摸婴孩的脸,丝滑细腻,柔软无害,“你可还记得鲛人和仙族如何来的。”

    侍女蹙眉,沉吟道:“大王的身子骨是早些日子不好的,请了梦灵城的名医不管用。一个月前霁郡王说是不好叨扰仙族的祝无忧姑娘,派人请了鲛人来给大王看病,大王见鲛人难得出海,便让她们给各位主子都瞧瞧。”

    “鲛人是上周入宫,仙尊是前几日意外出现在梦灵城,大王听闻后拜请仙尊来宫中做客。”

    “您是说这鲛人要害你?”似想到什么,侍女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随即自言自语,“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们当然没理由,鲛族如今还归属逍遥宗管,都要听仙族。”少女漫不经心的扯下一片花瓣,“从海到逍遥宗需要十日,逍遥宗到梦灵城需要十二日,按理说这次出海的鲛人来时应风尘仆仆,看她们衣着干净,可见是私自出海,仙族并不知情。”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侍女不解。

    “我那好哥哥私下请人过来,”少女眼眸一阵冰冷,手指用力碾了碾花瓣,“我猜他定是说我小病久拖不治,会成大疾,要她们仔细给我看。”

    “郡王竟敢对您下毒手?”侍女一脸震惊,随即愤愤不平。

    “可这药材是……”贴身侍女想到,“奴现在向太子妃禀报此事。”

    “这种小事不必叨扰她。”那个疯女人不过是相信爱情传说的恋爱脑,接她回来是为了争夺太子的宠爱,只要她没死,对她的事情才没有兴趣。

    “你想要报复大王,我帮你。”

    “你还小,不懂情爱。梦灵城的白发男女是天生一对,不可分割的半身灵魂,比如我和阿林,若他死去,我也会死去。”

    女人眼中怀有憧憬,而她只想笑,像是看到她被老男人抛弃靠卖身生活的母亲,死前仍然幻想他是有苦衷。

    明明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如此天真,相信这古老的爱情传说。

    若是真的,她那便宜父亲怎么会因为她生不出孩子,又“被迫”娶了关夫人等几位妾室。

    对她受到大王揩油的事,毫不知情。

    这些事,她不想戳破,那个女人的执念太深。

    一想到那老男人,还想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淫邪的目光看着她,她就无比的恶心。

    “那这药材?”侍女迟疑。

    少女松开花瓣,关上盒子,勾起嘴角,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嘲讽,“既然是哥哥送的心意,作为妹妹,自然是要体贴他,送他喝下。”

    她想起什么,转头嘱咐:“把我库房里的藏品都送给到阿星的屋内。”

    *

    系统:【提示这么明显,这郡主应该是看出来了吧。】

    “不用操心,她毕竟是皇宫人。”沈星河拎着食盒,朝着远处的屋子走去。想着鲛人向凌云隐晦提了这件事,想到原著里这位郡主病死,她很惋惜。

    所以在凌云的默许情况下,她出言提醒。

    凌云抬眸,似乎在等她。

    “这是我新学的肥糕,大人尝尝。”这几日清平郡主知道她喜欢捣鼓稀奇古怪的吃食,找人给她弄了一个小厨房。

    第一次烧了菜,兴致勃勃递给凌云。

    那时他转过脸,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眼眸的情绪朦胧看不真切,语调淡淡又拖了几分尾音:“给我做的?”

    “当然。”沈星河第一次见他用扇,有些好奇,多瞧了几眼。

    “为什么?”

    “嗯?”沈星河没听清楚。

    “为什么要做给我?”凌云静静的注视着她,嘴角的笑意收敛些。

    “大人莫名其妙让我做了七叶,我只会摆弄这些,没什么能帮上大人的。”

    “只做给我的?”

    这话说的暧昧,可凌云神色坦荡,仿佛理所应当。

    “嗯,只做给你的。”沈星河心中闪过一丝困惑,却应下。

    “我不喜欢和旁人用一样的,你若送我的,不能再送他人。”他转了下手中的扇子。

    “好。”

    他温柔一笑,眼眸透出缱绻又暧昧的光。微风吹拂,两人的头发暧昧的纠缠,分辨不出彼此。

    凌云咬了一口,香甜软糯,味道很好,但他并不喜欢吃甜。“开心了?”

    “这不是大人的同意的吗?”沈星河知道他在是说清平的事,她撑着头,温温一笑,专心致志的看着他。

    “你很在意她的生死?”凌云侧着眸看她。

    “郡主对我极好,我自然想帮她一把。”

    那我对你不好吗?

    凌云的眼眸波动了下,面上若无其事。

    没事的。

    那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小人物。

    结束之后,她就会忘了这一切。

    只要重新开始就好了。

    “她不会成为王储。”凌云直接点明王储的结果。

    沈星河一愣,她不知道凌云怎么预判出结果的,微微一笑。“这不重要,她活着就足够了。”

    “不可惜吗?”

    “没有什么可惜的,生死之外都是小事,更何况这本来是人族内部事务,她不如郡王,输了便是输了。”她笑着,却是淡淡的无所谓。

    见对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也不恼,就静静的看着。

    她的目光越到桌上摆着的棋盘,是她没见过的。“大人,这是什么看起来很有趣?”

    “梦灵城的三色棋。你喜欢?”

    “我觉得有趣,可以教我吗?”沈星河浅笑着,弯起眉眼。

    “这是白棋能走七步,可进可退,但只能在宫内走动;灰棋能走五步,可进可退,范围无限制,可踩白棋;黑棋能走三步,只能进……将白棋踩死或者围困死就为胜。”

    他说话温和,不急不缓,讲解规则的简单易懂,像极了优雅的人族贵公子。

    沈星河跟他下了几盘,当然都输了,不过她也越来越熟练规则了。

    她不觉得气馁,反而被激起了斗志,“再来!”

    跟她这种新手对弈,凌云竟然也不觉得无趣,继续跟她下。

    “你输了。”连下十几盘后,沈星河不出意外又输给凌云。

    “这一盘你差最后一步,为何又要回头?”凌云指尖点了一处。

    “我若走那一步,会赢。可很痛苦,莫名的就无法落下那一子。踩死白棋,就会失去那后方一片黑棋。”沈星河抬起头,眸色明亮,眼神有点悲伤。“它们不该牺牲的,所以我回头了。”

    “你觉得这样做有用吗?”凌云凝眉。

    “我不知道,我只是这么想,便去做了。”

    “棋局看的是输赢,胜了,没有人会在意被吃掉的黑子。困于细节,难以翻盘。”凌云提醒她规则输赢判定。

    “可我在乎,万一这颗黑棋有它的家人呢?” 沈星河望着他,很轻很轻的说着。“或许大人觉得很可笑,这不过是一盘棋子,所以我不是大人这般惊天动地的人物。”

    “你……”凌云看着她,心口微微泛疼。

    所以这就是你杀人痛苦的原因吗?

    “大人,中午想吃菌子吗?我昨日在林里挖到很新鲜的蘑。”沈星河忽然转了话题,语气昂扬,充满兴奋。“看到美味菇的时候,它就好像在跟我说,来吃我吧。”

    凌云讶然,她的思维跳脱的很快,前一秒还在说棋局,下一秒又跳到蘑菇。

    似乎她只在乎中午一花一饭。

    “好。”

    *

    凌云躺在屋檐上,静静的望着天上的星星,感知到结界附近的浓郁魔性,他的笑容带着嘲讽。“人族这群废物,自己的边境都管不了。”

    凌云想到什么,目光灼灼,“替你们解决,不用感谢。”

    瞧着满地鲜血,凌云眉眼舒展,指腹擦去飞溅到唇瓣的血,那一抹红,淡淡的山水画染上浓墨重彩的一抹艳色。“果然见到血,心情就好了很多。”

    朱砂一脸嫌弃看着满地血污。“我说,你每次杀人,都要弄得这么血淋淋吗?”

    “你不觉得很美吗?”凌云眼眸亮晶晶的,满意的叹息着,“像燃烧的火。每次见到魔修,真叫人开心。他们的眼睛,是我见过最美的颜色,鲜艳的红色在流动,充满恶意但很美丽。”

    “你真是个变态。”朱砂毫不留情的吐槽。

    凌云闻言笑笑,然后一把捏住它,在它惊恐的目光中,将手上的血涂靓丽的羽毛上。

    丹雀惨叫,扑棱着翅膀,不断挣扎,发出凄厉的大喊:“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嘴贱,我喜欢说胡话。”

    被揉搓着脏兮兮的朱砂终于逃脱了魔爪,迅速离他远远,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见他不再有动作,朱砂痛心疾首盯着自己好不容易打理好的毛发。

    每天都静心呵护,细致保养着,才会有如此漂亮的光泽。

    这是它最引以为傲的优点。

    它最珍贵的羽毛啊,这个混蛋主人到底知不知道这毛对它多有重要啊!!

    见凌云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鲜血,表情冷漠。

    “你敢对那小姑娘这么做吗?你别忘了,她也是会魔化的。”说完朱砂想给自己一巴掌,又犯贱了。

    下意识又飞的更远,严阵以待盯着凌云,警惕他的动作。

    对方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凌云望着远方的梦灵城皇宫,目光幽远。

    他眉间的红痣仿佛滴出的血,脚边的藤曼躁动着。

    凌云指尖凝出用灵力具化的丝线,只要他想,沈星河就会被他控制,做成傀儡。

    一个永远安静的、美丽的、不会关注其他人、忠实于他的傀儡。

    母亲用荆棘教育他,不能将蝴蝶做成标本。

    与他交易的幻影告诉他,不可以轻易伤害魔性不深的人。

    内心的恶意不断的告诉他,可以的,没有关系,这是属于他的。

    ——这是不对的。

    这当然是不好的事情,可她现在只有你、依靠你,所以控制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把线收了回去,凌云扼住了想要毁了沈星河的冲动。

    不,他不想这样做。

    “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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