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锻炼,做完最后一组拉伸,时缈盘腿坐在瑜伽垫上休息。

    正擦汗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许钧闻拿着水杯走进别墅一楼的健身区,就看见穿着浅蓝色修身运动服,坐在地上用毛巾擦汗的身影。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舒缓贴正在发挥药效,时缈看见许钧闻的这一刻,忽然觉得腰间被舒缓贴盖住的那一块皮肤忽然有些隐隐发热。

    “早。”

    时缈起身,将自己的瑜伽垫卷起来。

    许钧闻应了一声,将水杯放在跑步机的凹槽内,一边活动关节一边说:“还没吃早餐?”

    “嗯,等下就吃。”

    出于礼貌,时缈问道:“要一起吗?”

    “可以。一杯燕麦奶拿铁,其他的你看着弄吧。”

    “你前两天不是还说自己改喝美式了吗?”时缈不解地看向他。

    如果不是她记忆错乱的话,之前许钧闻还在餐桌上用自己手边的美式换了她面前的那杯拿铁。

    许钧闻的动作停了一下。

    “隔三差五换换口味,不然多腻。”

    ……

    好吧,你们大明星换口味换得还挺快。

    “好,知道了。”

    他开心就好。

    将烤好的面包片和果酱花生酱摆在餐桌上,时缈对着晨练结束刚冲完澡下来的许钧闻,指了指其中一杯:“燕麦奶拿铁。”

    然后又端起自己的那杯:“这杯是冰美式,换吗?”

    许钧闻摇头:“不必。”

    “你不是习惯喝美式吗,我发挥一下绅士风度,就不跟你抢了。”

    时缈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泄愤似地低头咬了一口抹好花生酱的面包片。

    绅士风度。

    好家伙,许钧闻的字典里现在居然有“绅士”这两个字了?

    那前两天在镜头面前一会儿说自己不吃蛋糕,一会儿说自己不喜欢百合花的人到底是谁啊?

    很快,其他嘉宾就陆陆续续下了楼。

    今天白天仍然没有节目组的拍摄任务,因此别墅白天的直播摄像头尽数关闭。起床后打扮精致的罗艺亭目不斜视地从时缈身旁路过,招呼都懒得打一声,目光径直越过时缈落在了许钧闻身上。

    不过想到自己之前被他呛了两回声,犹豫了一瞬,只干干地道了声“早上好啊许老师”之后就坐到了餐桌的另一边。

    “早啊姐姐。”

    周璨拧开一杯牛奶,拉开时缈旁边的椅子:“晚上想吃什么?”

    入住第二天晚上嘉宾们公布年龄和职业的时候,四位男嘉宾中,目前研三在读的周璨和电竞选手林问都比时缈的年纪小。

    不少网友都以为,在公布年龄后,周璨或许会将目光投向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罗艺亭。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晚,不仅白天和时缈外出约会的薛明浩把短信发给了时缈,连白景川和周璨也都选择了继续给时缈发消息。

    不仅如此,回到房间的周璨还主动询问林问是否想和自己换一下做饭的日子——

    嘉宾们做饭的分组是抽签决定的。

    好巧不巧,原本抽签的结果是周璨和罗艺亭负责第三天的晚餐,而林问和时缈负责第四天。

    周璨这一想法简直正中林问的下怀,两人当即愉快地决定换班。

    一时间,他们房间的直播间弹幕满满都是网友们“他们超爱”的善意调侃。

    “我都行,不如问问其他人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看你最近吃得都很少,是饭菜不合胃口?”

    周璨想了想,凑近了几分,单手撑在时缈座椅的靠背上:“你们舞蹈演员是不是都忌口啊?要不明晚我们做一些比较清淡、高蛋白的菜吧?”

    忽然拉进的距离让时缈有些不自在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小周同学拉着时缈偷偷说什么小话呢?”落座在时缈斜对面的女嘉宾朱蕴察觉到时缈细微的动作,主动加入群聊解围,“我能听吗?”

    “在商量明晚吃什么,”时缈朝她感激地一笑,顺势问道,“蕴总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朱蕴比时缈大两岁,在某互联网大厂担任策划总监。

    恰好她任职的大厂旗下也有一个电竞俱乐部,林问打趣地称呼她为“蕴总”,其他人便也有样学样地叫起来。

    “我想想啊……”

    “吃火锅吧。”

    许钧闻懒懒的声音插了进来。

    像是没听见刚才周璨提出要配合时缈的口味吃些清淡的高蛋白食品的提议似的。

    “……时缈姐,你ok吗?”

    说话的是明星观察员,周璨自然不好当面反驳,于是便看向时缈,征求她的意见。

    “我可以的啊,那就吃火锅吧。”

    “那我下午做完实验之后联系你,咱们一起去超市采购?”

    想到可以一起逛超市,周璨的情绪再次高涨起来。

    “不过我目前还不确定我学校那边具体几点能结束……”

    “录制期间你们素人嘉宾之间不是不能留联系方式吗?”

    许钧闻挑眉,看上去仿佛是真的在为他们考虑似的:“你又不知道几点结束,你们打算怎么联络?让女士去你学校门口等吗?也不合适吧。”

    “毕竟大家现在同住一个屋檐下,总不能所有事都让你们包揽。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可以帮各位分担一些‘家务活’,比如,替你们去采购一些食材和生活用品之类的。”

    “要不我跟导师今天请个假吧……”周璨有些不甘心。

    “别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未来科学家为祖国的科技事业发展做贡献啊,”许钧闻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搭配上他若有似无的笑音,显得整个人有种浪荡的痞帅味道,“逛超市这种事,我们去就行了。”

    许钧闻将最后一点咖啡一口饮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而后他起身离席,在路过时缈时停下脚步,单手搭在时缈椅背的另一端,一双漂亮多情的桃花眼将时缈的身形圈在视野里:

    “半小时后门口见啊,时缈。”

    *

    直到站在超市门口,看着头戴渔夫帽,脸上还挂着个黑色口罩的许钧闻轻车熟路地去取购物车,时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既然知道有可能会被人认出来,干嘛还要来超市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啊?”

    时缈收拾好下楼,得知许钧闻已经先一步去开车了,便连忙赶到别墅的车库,生怕让大明星久等。

    结果,透过主驾驶位降下的车窗,看见了一个全副武装,就差把自己眼睛也蒙起来的家伙。

    虽然但是,瞥见身旁提着布袋的奶奶投来的疑惑不解的目光,时缈低着头快走了几步,和许钧闻拉开一点距离——

    他这副打扮,引来的注视似乎并没有变少,反而更多了好吧!谁家好人裹这么严实来逛超市啊?

    “而且,你们这行不是应该为了保护嗓子少吃辛辣油腻的食物吗?怎么突然想起吃火锅了。”

    “这就有些没良心了吧?”许钧闻推着购物车,大长腿一迈,轻而易举地跟上她,与她并肩,“为了不让你在全国观众面前暴露出不会做饭的真实面目,专门选了火锅这种只需要洗菜切菜然后直接丢进锅里的晚餐。”

    “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

    时缈呼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现在做饭的技术比以前好多了。许……你少瞧不起人了好不好。”

    好险,差点脱口而出喊了他的名字。

    “哦,看来在国外学会的东西挺多啊?”

    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厨房小白,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自己下厨做饭了。

    许钧闻凉飕飕地乜了她一眼:“不光学会秒删拉黑了,连厨艺都有所精进了啊。”

    时缈理亏。

    闭嘴、安静、没有反驳。

    谁让这事确实是她不对。

    许钧闻见她偃旗息鼓,轻嗤一声,推着车子超过她,撂下一句:“走了,跟上。”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一起逛过超市,那时候两个人手里都没有太多的钱,买菜的时候自然是要精打细算——

    “欸,”时缈看着许钧闻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往购物车里扔了好多袋各式各样的火锅丸子,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袖,“别买太多,吃不完。”

    非节目组策划项目,费用节目组可不给报销。

    “吃火锅,不就是图个什么都能吃到一点吗,这顿算我请,放心吧,这点东西还吃不穷我。”许钧闻毫不在意。

    时缈沉默,缓缓松开他的衣袖。

    对。

    或许是这几天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高强度碰面,让她逐渐从“前男友不仅成为顶流如今还是我的恋综观察员”的情绪中脱敏,差点忘记了现在的许钧闻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在出租屋里写新歌的许钧闻了。

    许钧闻的手里捏着一包蟹籽包,转头看她:“这个吃不吃?”

    时缈眨眨眼,掷地有声:“吃。”

    反正是大明星掏钱,不吃白不吃。

    推着满满一购物车的东西走到收银台,许钧闻问收银员要了几个塑料袋,自觉地走到付款台的另一端,将扫过条码的物品装进袋子里。

    和六年前每一次一起逛超市时的习惯一样。

    时缈握着购物车的把手,心头情绪格外复杂。

    “愣着干什么,”许钧闻叫她,“车子推过来。”

    “哦。”

    时缈手腕一送,购物车滑向许钧闻的方向。

    好像也穿过了他们之间空白的六年时光。

    “我装东西,你付款。”许钧闻打开付款码,将手机递给时缈。

    “啊?”

    时缈愣了一下,没接。

    虽然,以前他们两个人逛超市的时候也是这样,许钧闻主动去装东西,留时缈拿着他的手机等待付款。

    但是……

    “快点,人家后面大爷还等着呢。”

    许钧闻将手机塞到她手里,时缈不接也得接。

    “微信还是支付宝?”收银员小姐姐抬头看她。

    “哦,哦,支付宝。”

    “滴”的一声之后,屏幕上弹出了支付密码的输入界面。

    时缈抬眼看了许钧闻一眼,对方似乎没有要告诉她密码的意思。

    鬼使神差的,时缈指尖微动,输入了一串早就烂熟于心的数字。

    支付成功。

    *

    节目组安排的别墅靠近城郊,因此从超市回程的路上,周围的车辆越来越少,再转过最后一个弯之后,笔直宽阔的马路上就只剩他们一辆车头也不回地向前驶去。

    打从出了超市大门,时缈就一直沉默。

    坐上车后更是靠在椅背上,偏过头面朝车窗。

    江城的城市绿化工作曾经作为标杆成果登上了各大官媒,至今江城文旅局的城市宣传片都是各个城市争相效仿的模板,道路两侧的树木郁郁葱葱,各色花朵点缀其中,前往别墅参加录制的路上,时缈便被道路两边的风景吸引了注意力。

    可此刻,她却没有心思和兴致欣赏身边的景色。

    时缈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在超市里,她拿着许钧闻的手机结账的画面。

    那串支付密码,短短六个数字,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周年纪念日那天时缈给他设的。

    彼时许钧闻的一首原创曲子被一家小型音乐公司看中,对方开出了一个对当时的两人来说颇有说服力的价格。

    收到银行打款的那天,刚好是两人恋爱一周年纪念日。

    “让我们恭喜创作人许钧闻正式进军华语流行乐坛,赚到第一桶金!”

    时缈举起手中的啤酒罐,表情比许钧闻本人还兴奋。

    “这会儿不说吃烧烤喝啤酒会发胖了?”许钧闻宠溺地笑笑,同她碰了一下杯。

    “今天开心嘛,可以破例一下下,”时缈吐吐舌头,还不忘叮嘱他,“你少喝一点哦。”

    “我今天也开心嘛,”许钧闻放下酒罐,挑出一串烤土豆递到时缈嘴边,“今天除了庆祝我卖出第一首歌之外,还有一件更加值得庆祝的事情。”

    “让我们祝时缈小姐,和许钧闻先生恋爱一周年纪念日快乐。”

    “快乐快乐,也祝许钧闻先生和时缈大美女恋爱一周年快乐~”

    时缈一边笑,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从身后拿出来——是一张许钧闻中意了很久却一直没舍得买的黑胶唱片。

    “我的礼物呢?”时缈朝他摊手,“刚不是说有惊喜送给我嘛?”

    “急什么。”

    许钧闻捏了捏时缈的脸颊:“就想着要礼物是不是?”

    “嘿嘿,当然不是啦,能和未来的大歌手、作曲家谈恋爱已经是我收到过最好最好的礼物啦,没有之一!”时缈吐了下舌头,满眼期待。

    “喏。”

    许钧闻点开自己的手机,将它放到时缈手里。

    时缈看着手机屏幕上,支付宝的软件界面,一头雾水:“什么啊?”

    随即想到了什么,摆摆手:“可别说什么要给我清空购物车之类的话啊?没那个必要,虽然你现在赚钱了,但还是要合理规划开支的。”

    许钧闻揉了揉她的脑袋,被她小管家婆的样子可爱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不是要给你清空购物车。”

    “是要把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全都交给你。不光是今天赚到的这所谓的‘第一桶金’,还是将来的‘第二桶金’‘第三桶金’……统统都是我娶你的聘礼。”

    “……”时缈被他的话说得耳根发烫,埋在他怀里,戳了戳他紧实的腰腹,闷声道,“画什么大饼呢,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吗?”

    “哦。”

    许钧闻捏捏她的后颈,笑得浪荡:“那我明年再问一遍。”

    “那我要是明年也没答应嫁给你呢?”时缈忍笑。

    许钧闻理所当然:“那就后年再问咯。”

    “你要是一直不答应,我就把你的名字写进我将来的每一首歌里,让所有听过我的歌的人都知道,时缈这个人,被许钧闻定下了。我看有谁还敢跟我抢的。”

    时缈仰头:“喂,许钧闻,你这未免太霸道了吧?”

    许钧闻趁势低头亲吻她,话音在唇齿间被碾成一段一段的碎音:“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

    最终在许钧闻的步步紧逼下,时缈承受不住缴械投降,挂着薄汗的脑袋偏过去,颤着手指在许钧闻的怀里给他的账户设置了一个新的支付密码。

    她没想到。

    这个密码到现在许钧闻都没有换掉。

    明明他的手机已经是最新的款式了。

    明明他有足足六年的时间将她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全部抹掉。

    微信头像也是。

    舒缓贴也是。

    支付密码也是。

    “为什么?”

    时缈轻声问。

    “什么?”

    许钧闻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臂屈起搭在车窗沿上。

    风涌进来,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和她身上的玫瑰香气拧在一起,难舍难分。

    “你的支付密码……”

    时缈觉得自己喉咙发紧,每个字说得都异常艰难:“还有你的微信头像,和昨晚的舒缓贴。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直都没换啊?”

    “为什么?”

    许钧闻哼笑一声,在指示灯变成红色的时候,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停车线前。

    他侧过头,目光锐利,包含着很多时缈看不大明白的复杂情绪。

    在时缈的想象中,许钧闻和她提起当年时的情绪应该是愤怒、嘲讽,甚至痛恨才对。

    明明许钧闻才应该是得意的那一个——

    他如今,光环加身、功成名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和家里闹掰之后要靠在酒吧驻唱维持生计的落魄少年。

    时缈见证过他事业和梦想的低谷,又在黎明将至前将他毫不犹豫的甩下。

    再见时,她应该自惭形秽、悔不当初,而他作为胜利者,就应该居高临下地挖苦讥讽她,让她意识到自己当时究竟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可她偏偏从许钧闻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放任自流的无奈。

    “大概是因为——”

    “我比你长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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