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时缈的话,许钧闻怔住,手上的力道也彻底卸掉。

    他同时缈对视,半晌,挪开视线,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所以你到底是不是要退出节目。”

    “原本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因为我不想被迫在镜头前做一些违背我内心的选择。”

    感受到刚才紧紧攥住自己手腕的力气渐渐消失,时缈却并没有急于将自己的手腕从许钧闻的手里抽出来。

    她声音轻轻地在安静的车内响起,带着解释和安抚的意味:“但导演和我认真谈了一下,然后我又决定不离开了。”

    “为什么?”

    许钧闻还是不看她:“一会想走一会又不走了的,耍人这么好玩吗。”

    “我可没有要耍任何人的想法,尤其是对你。”时缈仔细打量着许钧闻的神色。

    在时缈的印象里,许钧闻鲜少露出这样的显而易见的可以被称为“脆弱”的情绪,大部分时候,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桀骜锋利、运筹帷幄的样子。

    虽然是她有愧在先,但现下看见许钧闻这副难得的示弱模样又让她实在很难忍住不去逗他:“怎么,我留下了你反而更不开心了?就这么想让我赔违约金走人啊?”

    许钧闻睨她一眼,轻哼一声:“那你还挺有钱。”

    在首日入住别墅见到时缈后,许钧闻曾“不经意”地从导演组那里要到了素人嘉宾们的合同模板,因此时缈合同上关于违约金的相关条款,他是很清楚的。

    如果因为素人嘉宾的个人原因退出节目录制,嘉宾需要赔偿节目组高达六位数的违约金。

    “我手头上是没有那么多钱能用。”

    时缈别开头,故意道:“但我可以问我亲戚朋友们借一点啊,我这人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凑一凑的话倒也能付清违约金。”

    话是这么说。

    其实时缈在找导演私聊之前,就已经查过自己名下所有银行账户里的存款了。

    虽然这笔违约金的确不菲,但她咬咬牙还是能够拿出来的。

    时缈用余光扫了一眼许钧闻的身影。

    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唉,她这也算是为了美色豪掷千金了吧?

    正想着,就听见许钧闻忽然开口:“我也挺有钱的。”

    时缈不明所以:“?”

    “你也可以问我借。”

    时缈忍不住笑出声:“许老师,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是可以互相借钱的关系吗?”

    换到其他人身上,恐怕是要被挂到网上吐槽三天三夜的程度吧。

    “我可以当你债主。”

    许钧闻凉凉地看着她:“这样的话,你要是再敢一声不吭就拉黑我然后消失,我就有理由报警了。”

    “我找不到你,那就只能麻烦警官帮我找你了。”

    “?!?!”

    时缈瞪大眼睛,看着许钧闻的神色不像是再随口开玩笑的样子。

    不是?

    这人来真的啊?

    “别,不至于,不至于。”她连忙摆摆手。

    “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偷偷跑路了,”说着,她还举起一只手竖在耳边,“我保证。”

    许钧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最后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所以现在可以问了吗,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时缈看着窗外的景色。

    “先去趟我的住处,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行李吗?”

    “拿一条登山绳,把你和我的行李箱绑在一起。”许钧闻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回答。

    “许钧闻!”

    时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人现在怎么总是喜欢开一些游走在法律底线边缘的烂梗玩笑啊!

    有没有人来管管啊!

    *

    “听说你喜欢吃辣,晚餐特意安排了火锅,别客气,敞开吃。”

    白景川绅士地替时缈拉开凳子。

    “哇哦,好神奇。”

    时缈看着眼前翻滚着冒着热气的火锅,又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穿着笔挺西装的白景川:“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会穿着成套的西装来吃火锅,沾上一身火锅味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主要今天确实有些忙,来不及回去换衣服了。”

    白景川一边说,一边随手将黑色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他慢条斯理地仔细将袖口挽起来,露出半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实时弹幕里立刻出现一片“嘶哈嘶哈”。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金融精英都像电视里演得那样,办公室、车里随时随地都备着一套换洗衣服呢。”

    时缈比划了一下:“这算不算是我的一种刻板印象?”

    “我车里的确有一套换洗衣服。”

    白景川点点头,轻笑:“但很可惜,车上那套也是西装。反正身上这套也该送去干洗了,所以干脆就不换了。”

    时缈忍俊不禁:“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是个很风趣幽默的人。”

    白景川挑眉:“有,但不多。大部分时候我的同事们对我的第一评价都是‘严谨’或是‘认真’,倒是很少说我‘风趣幽默’。”

    “那么我会有些好奇,在你看来,风趣幽默算是一个加分项吗?”白景川忽然打出一记直球。

    「出现了!直球!」

    「对待这样感情上可能比较慢热的姑娘就应该打直球!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嘛~」

    「拜托,就算要缠也要先确定对方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意思吧?如果双方都对对方有好感,那这叫推拉、情.趣,如果女生对男方不感兴趣,男方还要硬缠的话,那可就是x骚扰了啊!」

    「所以时缈到底对白哥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我猜有吧,她之前的短信不也都发给白景川了吗?」

    「我猜没有。因为我嗑她和周璨。」

    「我怎么觉得美女对这几个男的都没有兴趣吧……」

    「既然如此不如放我进去演两集,也算是没有浪费资源了哈哈哈……」

    今晚,白景川和时缈的这顿火锅并不是节目组安排的约会日的项目。

    而是白景川启用了《适合恋爱的夏天》节目里的第一个单独约会机会——

    每一个嘉宾都有一次单独邀约一位异性进行约会的权利,流程也很简单:只需要将自己发起的约会的时间和地点亲手写在邀约卡里后送给被邀约的对象即可。

    而被邀请的那位嘉宾不能够拒绝。

    因此在前一晚,白景川敲响时缈和温璐的房门,将手写的约会邀请卡递给时缈,她只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白景川一眼,随即便将卡片收了下来。

    正好。

    她也在找机会,想和白景川单独聊聊。

    录节目的这两周里,时缈并不是没有察觉到白景川和周璨对她的好感。

    换句话说,对于从小就外貌拔尖气质出众的时缈,分辨异性是否对自己有好感实在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了。

    如果她没有和许钧闻重逢的话,她或许真的会听从节目组的一切安排,在这几个男嘉宾里找到一个能够愿意继续相处或是了解的对象,在镜头前完成最终的“牵手”环节,满足观众们对于嗑cp的期待。

    也偏偏,她现在有了真正在意的人。

    时缈不想欺骗观众,更不想欺骗白景川和周璨。

    在赴约之前,时缈已经做好了和白景川认真谈谈的准备。

    因此在白景川略带深意地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时缈表现得很从容:

    “是个加分项啊。”

    “我很喜欢和幽默风趣的人做朋友。”

    「哦莫哦莫!出现了!大型“好友位”发放现场!」

    「也不一定就是好人卡吧,有些人谈恋爱就是先从朋友做起呢!」

    白景川步步紧逼:“那如果是做男朋友呢?”

    在商场混迹多年,形形色色的女人白景川也见过不少,其中也不乏和时缈看起来是同一个类型的,白景川很清楚时缈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没有好感,更不必提爱慕,但令他对时缈产生兴趣的更大一部分原因是,白景川隐隐觉得,时缈和观察团里的那位之间有些不对劲。

    他曾看见过许钧闻看向时缈时的眼神。

    也注意到了许钧闻有时面对自己所散发出的那种若有似无的敌意。

    白景川想试探一下,许钧闻和时缈之间到底有没有些什么——

    这或许会让这个节目变得很有趣不是吗。

    “男朋友的话,”时缈支着下巴想了想,“当然也要幽默风趣,但更多的,我觉得还是两个人要有一些共同语言吧。我个人还蛮看中这一点的,不然两个人下班回到家之后各干各的事,也不交流白天发生的事情,又或者是交流了但是另一边听不懂、不理解,我觉得都是一件蛮扫兴、蛮令女生感到委屈的事情呢。”

    「这话也没错啊,两个人能在一起相处很长时间还是需要有一些共同话题吧。」

    「但是话题是可以培养的嘛,白哥可以去了解艺术领域的话题,时缈也可以去学一点金融知识啊,如果真的互相喜欢的话,肯定会愿意为了对方去了解一些对方的兴趣爱好或是专业领域吧。」

    “那你平时的爱好都有哪些?”

    白景川用公筷夹起了一个丸子,稳稳当当地将丸子放进了时缈的碗里。

    他收回手,时缈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袖口上崩了小小一滴油。

    “我可以试着了解一些,和你培养一些共同话题或是共同爱好。”白景川笑得谦和。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时缈喝了一口柠檬水,淡淡一笑,“大概就是听听歌、追追剧,去看一些古典舞剧团的演出什么的。”

    “那有什么推荐的剧目吗?”他问。

    时缈的脑海里快速出现了几个经典剧目的名字。

    或许是谈到了自己喜爱并了解的领域,她难得在镜头面前表现得如此开朗健谈:“如果一定要我推荐的话,国内云京、江城、南湾的舞团实力都很强,最经典的剧目比如《红楼》《昭君》《虞姬》之类的都很值得一看,国外的话,俄罗斯伊万韦琳娜古典舞团的《Starlight》、西班牙弗洛古典舞团《Deep Sea》、英国……”

    说到这里,时缈微微一顿,而后继续说道:“英国塔西莉亚古典舞团的《Thousand Times》,都是很好的作品。”

    「码住!有空了就去看!」

    「啊,那个英国的舞团名字听起来好耳熟啊。」

    「是不是之前罗姐直播的时候提到过的那个舞团?之前时缈好像在那个舞团里待过的样子……」

    「但我之前去搜了一下,没有找到时缈的信息哎?」

    「笑死,该不会那个履历是骗人的吧?」

    「人家是编导,说不定只是做一些幕后工作而已,并不一定所有工作人员都会出现在新闻或是媒体上吧?有些人真的,别太恨了好吧。」

    许钧闻和其他观察团的嘉宾一起,坐在别墅的小会客厅里通过直播间观看时缈和白景川的单独约会。

    在看见时缈提到塔西莉亚古典舞团时的微妙停顿,许钧闻抱着手臂,微微皱起了眉。

    当年时缈提完分手立刻删掉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许钧闻无法联系上她,于是不顾当时经纪人的反对,推掉了所有工作并且向学校的导师请了假,订了最近一趟航班,连夜飞去了英国。

    可当他抵达舞团,向那些舞者询问时缈的下落时,舞团的所有人都告诉他,时缈已经结束了在英国的交换项目,离开了舞团和学校。

    她就像一滴水,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可通过这两次,时缈听见塔西莉亚古典舞团的名字时的反应,许钧闻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些不大对劲。

    借着其他嘉宾给赞助商播口播的时候,许钧闻摸出手机快速给助理发了条消息:

    「许钧闻:去搜一搜六年前与英国塔西莉亚古典舞团有关的所有消息,不管是媒体通稿或是花边八卦,只要和这个舞团有关的,通通整理出来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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