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四平八稳地行进在回别墅的路上,进入夏季,江城的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鉴于温璐“晕车”,白景川贴心地把前排的车窗摇下来一半,让自然风吹进车里,驱散了初夏闷而潮的热气。

    “这样你应该会舒服一些。”

    绅士又体贴。

    温璐忙不迭点头:“哦,好,谢谢谢谢。”

    她只以为许钧闻是想坐后座,所以恰好在她去开后座车门的时候拦住了她。

    甚至温璐心里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毕竟和大明星单独坐在后座,压力想必不是一般的大吧。

    思及此,温璐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时缈,就这么抛弃了姐妹情,留她一个人在后座“近距离”和许钧闻待在一起。

    于是,温璐下意识朝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想看看后座两人的情况。

    许钧闻手肘支在车窗框上,撑着下巴,侧着头看向窗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情绪看起来有些沉闷的样子。

    而坐在他身边的时缈,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目光却小心翼翼地朝旁边的人飘过去,像是有些心虚害怕似的。

    温璐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打了个转,霎时觉得更对不住时缈了——瞧瞧徐大明星把今晚的“女主角”给“吓”成什么样了!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没眼力见的惹到这位祖宗了,明明舞剧刚开场的时候他看起来还蛮有兴致的。

    “那什么,时缈,恭喜啊,今晚的演出真的很成功。”

    温璐主动开口,试图打破车内的沉默:“我好几次在下面看得都忍不住流眼泪了呢。第一次知道原来古典舞剧是这样子的,我以后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常去看的。”

    听见温璐提起今晚的演出,时缈眉眼柔和地笑笑:“是吗,你们能喜欢就太好了。”

    “虽然我对舞蹈没有什么了解,但是今天的剧目是真的将我带进这个故事里了,”正在开车的白景川也加入了话题,“怪不得以往人们都说,能够通过文艺作品看到创作者的内心世界,这一次我算是切实体会到了。”

    「哟哟哟,我就说,直球哥肯定还没死心!这不摆明了就是说他懂她的作品嘛!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谁懂啊!」

    「呜呜呜呜姐姐要不咱们就看看白哥吧,感觉白哥真的是个好人」

    「摆明了就是来这个节目给自己的舞剧打广告的吧,这还看不出来吗?人家压根就没奔着处对象来,一点都没诚意,呵呵,节目组下次能不能别请这种嘉宾了?」

    「我说弹幕有些人别太爱男了,怎么,看不上这几个男的就是没诚意、想红、博出道了?就不能是没眼缘、不喜欢、没感觉?」

    白景川后半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时缈明显就能感觉到身边的气压又低了两分。

    不仅时缈,一直紧跟着有许钧闻画面的直播间的观众粉丝们,也看出了许钧闻在车上的沉默和冷淡。

    「许哥怎么不说话?」

    「我怎么觉得许钧闻有点不开心?」

    「我哥这几年经常飞去各种地方看古典舞剧,不说是这方面的专家吧,但至少也是见多识广能分辨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看完这个演出之后兴致缺缺,摆明了意思就是这个舞剧并没有其他人捧得那么好,所以懒得搭话呗。」

    「好好好,前脚批判别人的感情,现在又来指点别人的职业了?许粉别太过分了,有本事你去排个剧给我们看看?」

    「吵不过就是“你行你上”?这年头评价个冰箱还需要制冷了?」

    许钧闻板着脸不吭气的时候显得十分不好相处,从前在学校里就是如此,很少有人能在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读出他内心的情绪。

    而时缈就是那“少数人”之一。

    打从许钧闻坐到她身边的时候,时缈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此时心情不佳——

    个中缘由其他人不清楚,但她却已经能够猜到。

    因此时缈这路上一声不吭,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避免让车内同行的另外两个嘉宾提起刚才那部剧的话题。

    可偏偏还是没能如她所愿。

    如果说,温璐的话头只是让许钧闻再次回想起《姗姗》所讲述的剧情的话,白景川的那句“通过文艺作品看到创作者的内心世界”就实打实地在许钧闻敏感的神经上扎了一刀。

    “这部剧是你什么时候开始构思的?”

    白景川似乎对这部剧很有兴趣,当然,或许令他更有兴趣的是创作这部剧的人罢了。

    “以你的年纪,看上去不会是个能写出这么曲折低沉故事的样子,最后一幕所表现出的豁达和释然,也很出乎我的预料。”

    “看来前几年,你在国外打拼得也蛮辛苦的吧。年纪轻轻在那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难想象你一个小姑娘是怎么过来的。”

    白景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足够车里的人听见。

    「该说不说,白哥真的蛮温柔细腻一个人啊。」

    「这要换我我简直感动死了!」

    「姐,你不要的话不如把哥留给我T T」

    不少实时蹲守直播间的观众们都被白景川的话触动到了,纷纷在弹幕感慨起他的温柔体贴,同时也对这对看上去颇为登对的俊男美女没能擦出爱的火花表达了十足的惋惜。

    可这些话落到当事人的耳朵里,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啊!

    哥!

    大哥!

    求你了!

    别说了好吗!

    时缈感觉这一刻自己的脑袋几乎快要爆炸了。

    虽然她有一阵子的确过得非常消沉,说出来可能也确实足够引人唏嘘——此时若换成一档选秀节目,时缈恐怕还能靠这段故事虐粉提纯赚流量也说不定。

    可她本人真的一点卖惨的心思都没有啊!

    诚然,她在创作《姗姗》这部剧的时候,融入了自己很多的感悟和情感,但她的本意并不是让观众们因为这部舞剧背后的故事从而同情她本人,因此自始至终,在任何人面前,时缈都没有主动提及过自己腰伤的事情。

    可如今,白景川这句话简直是把她本人推到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随着他的那几句感慨,不少直播间的网友都已经开始脑补时缈在异国他乡的艰苦生活并且对她表示怜爱了。

    更重要的是,刚才许钧闻听见白景川这话,显然也是将她提及的“受了点小伤”的事情同《姗姗》所传达出的剧情和情感联系在了一起!

    时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以她对许钧闻的了解,这下好了,她恐怕今晚无论如何都得给许钧闻一个解释了。

    *

    入夜,窗外天色已经黑透,节目组的直播间也终于关闭。

    时缈这才得以稍稍放松下来。

    作为最先备采结束的女嘉宾,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没什么其他事,索性盘腿坐在地毯上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离开了别墅一段时间,再次回来,时缈仍有种身处梦中的感觉。

    不论是《姗姗》的成功首演,还是和许钧闻这预料之外的重逢,这短短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给她造成的情绪波动可以说是比她在国外那几年加起来都多。

    想起许钧闻,时缈又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下车前,他朝自己投来的意味深长地一瞥。

    随意放在手边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时缈低垂着眸子,不必看都猜到了是谁发来的消息。

    「许钧闻:上楼。」

    时缈踟躇着,正在思考要不要借口温璐马上就要回来以此给自己争取一点点的缓冲时间。

    谁料许钧闻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就追了进来:

    「许钧闻:不然我就下去了。」

    时缈眉心发紧。

    许钧闻那家伙,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他不敢做的。

    「时缈:好。」

    打开门环顾了一下周围,确定走廊里现在没有任何人、墙角挂着的摄像头也已经被关闭,时缈这才稍稍放心几分。

    临出门前,时缈折回房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了几颗夹心巧克力,这才脚步飞快地朝四楼走去。

    站在许钧闻的房间门口,时缈深吸一口气。

    “叩、叩、叩。”

    她轻轻地敲门,生怕惊动其他人。

    没一会儿,房门被人打开。

    许钧闻似乎已经洗漱过了,身上清爽的沐浴露气息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而他额前的碎发也还湿着,软软的垂下来,显得整个人有种格外居家的气质。

    他看她一眼,没什么表情:“进来说。”

    时缈咬了咬唇,手缩进口袋里,摸了摸那几颗巧克力的外包装,这才提心吊胆地跟上去。

    “聊聊。”

    许钧闻坐在沙发上,长臂随意搭着靠背边沿,虽然是坐着,但仍有种聛睨一切的气势:“说说你那部剧吧,大编导。”

    时缈轻轻嗓子:“也什么好说的吧,就是那时候不是跟你说过,在舞团的时候出过一点事故嘛,后来就不跳舞了,再后来,就转行去学编导了。”

    许钧闻嗤笑一声。

    这一回,换任何人来,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愠怒:“出过一点事故,后来就不跳舞了?时缈,你拿我当傻子耍呢?到了放弃舞蹈的程度,你跟我管这个叫做‘小事故’?”

    说着说着,许钧闻的声音染上一丝克制不住的颤抖。

    “你之前说,养伤的时候联系过我,我没有回复,就是这一次,对吗。”

    虽然是问句,但他用的确实陈述的语气。

    显然是已经得到答案了。

    那些被她云淡风轻地用几句话待过的“小事故”,其实足够毁灭她作为舞者的整个职业生涯。

    在台下看剧的时候,许钧闻就隐约察觉到《姗姗》的背后,是时缈感受和阅历的投射。

    一股无力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迅速席卷了他。

    许钧闻知道时缈对舞蹈的热爱和执着,因此几乎可能想象到那段时间对时缈而言是何等的艰难和痛苦,而他,恰好在她最痛苦的时光中缺席。

    造成这一切的,既有他自己的疏忽,也有孟巍的从中作梗。

    许钧闻怎么可能不愤怒?

    这愤怒不仅仅因为时缈的隐瞒,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六年前,时缈的隐瞒是为了不耽误他的前程。

    六年后,时缈的隐瞒是为了让他不要陷入过去从而自责。

    从始至终,她都在为他考虑。

    时缈原本以为许钧闻会继续质问她究竟为什么至今都还在试图向他隐瞒真相。

    可他并没有。

    房间中的气氛陷入凝滞。

    她眨了眨眼,轻手轻脚地走到许钧闻的面前。

    时缈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声道:“这不都是过去的事了吗,许钧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还能够重逢,就已经是一件足够值得开心的事情了,不是吗?”

    许钧闻抓了一把额前的头发,露出锐利的眉眼和光洁的额头,那双桃花眼里像是蕴着风暴,似乎要将时缈毫不留情地卷进去。

    时缈被他直白的目光盯住,有一瞬间的怔愣。

    正在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才能安抚许钧闻的情绪,时缈只感觉到自己手腕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将她一把扯了过去。

    慌乱间,时缈只好紧紧扶住许钧闻的肩膀。

    把他当做自己的支点。

    视野一阵翻覆,时缈整个人被许钧闻按进怀里。

    她跪在许钧闻两腿之间的一小块空出来的沙发上,膝盖下陷,许钧闻身上好闻的清凉薄荷味铺天盖地地染到了她的身上。

    脖颈间领口处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被他发丝上滴下来的水珠打湿,尖锐的凉意激得她抖了一下。

    许钧闻似乎以为她那一抖是想躲。

    按在她后背上的手力道更大了,掌心紧紧贴着她,热度透过T恤单薄的布料熨在她皮肤上。

    许钧闻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以至于说话的时候有点闷闷的。

    “伤哪儿了。”他问。

    “腰上,”她低声回答,“就你按住的这个地方再往下一点点的位置。”

    他随着她的指引,按到她曾经受过伤的地方,轻轻打圈揉了一下。

    “疼吗?”

    “不疼。”

    “当时呢?”

    “忘记啦,都多久过去了。”

    时缈轻笑。

    那样尖锐的痛感令她至今都对“仰面失重摔倒”这件事有一定的阴影,可她并不想让他知道。

    “撒谎。”

    许钧闻忽然微微侧过头,不轻不重地咬了她颈侧的皮肤一口。

    时缈一个激灵。

    “怎么还咬人啊,大明星。”她无奈地笑笑。

    许钧闻精准地拆穿了她的谎言:“之前在后院,你荡秋千的时候,我就发觉不对劲了。”

    时缈回想起他说的那天晚上——

    她那时候的确有些跑神,以至于没有察觉到他从身后走进,被他的声音吓到也属实正常。

    可她重心不稳摔倒之时,忽然变得惨白的面色,以及睁眼后那种心有余悸的眼神,当时许钧闻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而到现在,那些所有他觉得有些奇怪的小细节,如今都有了切实的答案。

    “所以你这几年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好,”许钧闻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像是要将这六年失去的拥抱全部补回来似的,“为什么不联系我?我连手机号都没敢换过。”

    说到这里,许钧闻轻哼一声:“哪像你,说走就走,找都找不到。”

    世界这么大,如果一个人有心想要从另一个人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时缈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

    “火遍国内外的‘创作才子’许钧闻,拜托,我可是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你的歌。”

    当年,时缈养好伤后,回到舞团办理退出手续,同时,由于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继续完成她的古典舞梦想,在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时缈还是委托了自己已经提前回国的父母去云京舞蹈学院为她办理退学手续。

    她受伤的这件事,英国舞团这边隐瞒得极好。

    毕竟,一个拥有一百年历史的顶级舞团,怎么会允许在这么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剧目上出现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呢?

    而云京的学校这边,为了保护时缈,也并没有将她的情况告知太多人。

    在同她视频会面确认她本人的退学意愿时,辅导员满心满眼地遗憾:“时缈,你……别难过,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辅导员也是舞蹈专业出身,时缈的腰伤,任凭任何一个演员看了,都知道她此生就算是彻底与登台表演无缘了。

    可时缈原本是她们专业这一年的所有学生里,资质最好、悟性最高的,所有给她们班上过课的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也正因如此,学院才会将这次出国交换的名额给了她。

    原本是希望她学成归来,成为古典舞界的一颗新星。

    却没想到,这场求学之路却成为了她舞蹈生涯上的噩梦与灾难。

    “真的要退学吗?”辅导员实在觉得可惜,忍不住劝道,“咱们学校还有其他专业也是很不错的,你真的不考虑转专业继续学习吗?你之前的表现那么出色,如果你想的话,院里可以把你转去任何一个专业。”

    说着,辅导员的眼神亮了亮:“你愿不愿意去读表演?之前也有因为各种各样愿意主动或被迫放弃跳舞的学生转行去学表演,现在也在演艺圈里闯出了名堂,以你的外形和资质,发展定然也不会差的。”

    时缈知道辅导员也是为了她好,但她本人对于演戏的确没有什么兴致:“不了,老师,谢谢您。”

    她婉言谢绝:“我对演戏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进入演艺圈。”

    她跳舞,从始至终都是因为热爱,想要在古典舞界做到最好,也是因为她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里对自己有着更高的要求。

    时缈想站上舞台最中央,从来都不是为了进军所谓的“娱乐圈”。

    在办理完退学手续之后,时缈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她的腰上还没有彻底恢复,医生叮嘱她定期复查、避免剧烈运动,于是时缈几乎每天都窝在公寓里,捧着一本书,戴着耳机,在飘窗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从早到晚,膝盖上的书没能翻几页,但歌单里许钧闻的声音已经反复循环了不知多少遍。

    “说起来,我还是要谢谢你。”

    时缈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一道轻浅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偷偷钻进屋里,无声注视着房间里紧密相拥的两个人。

    这道月光和她过去六年见过的月光都不一样,又或者说,是因为许钧闻在她面前、在她身边,才让她的生活重新变得不同了起来。

    “你第一次拿年度最佳歌手的那一年,我看了颁奖典礼。”

    时缈回忆,那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二年,也是爆火之后第一次凭借自己那年一张纯原创专辑横扫国内外各大音乐奖项的那一年。

    在许钧闻拿到某国际主流音乐盛典,出席纽约活动现场参加颁奖典礼并上台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坐在电视机前的时缈是打心眼里为他感到开心。

    那是她那段晦暗时光中为数不多真正感到开心的时刻。

    而站在台上,在各国媒体和粉丝们的注视下,在聚光灯的照耀下,许钧闻微微俯身,对着话筒,从容不迫地开口:

    “希望大家都能够实现二十岁时的愿望。”

    一句话,另时缈回忆起自己二十岁生日的那天。

    许钧闻给她买了一个造型精致的蛋糕,蛋糕正中央还立着一个翩翩起舞的翻糖小人。

    “许愿吧,我们今晚的寿星大人。”

    许钧闻为她点燃蜡烛,火光在两人中间跳跃。

    时缈双手合十,对着蛋糕上的蜡烛虔诚中带着些兴奋地念叨着:“我二十岁的第一个愿望,希望将来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古典舞者、舞团首席!”

    许钧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可我不说神仙怎么能听得见,”时缈眨眨眼,在对上许钧闻宠溺的眼神后嘿嘿一笑,随即又道,“一个人许三个愿望未免也太贪心了,不如这样,我分给你一个吧!”

    “哪有自己过生日给别人分愿望的?”许钧闻好笑道。

    时缈挑眉:“那怎么了,既然今天是我的生日,那么一切当然都是我说了算,我说要分你一个就是能分你一个,神仙肯定也不会有意见的。”

    见拗不过她,许钧闻只好点头应下:“也行。不过这次,愿望可就不能说出来了。”

    时缈吐吐舌头,有些诧异地上下看了看许钧闻:“以前也没见你信这种事情,怎么这回规矩这么多了?”

    许钧闻笑笑,并没有说话。

    他自己是个不信神佛的人,可总在面对她的时候,忍不住许愿这个世界一定要让他面前这个姑娘心想事成。

    如果神仙做不到,那就让他帮她得偿所愿。

    隔着电视屏幕,时缈愣愣地看着画面里那个耀眼得仿佛出现在她生命中只是她做过的一场梦一般的人。

    二十岁的那个晚上,在漫天星星熄灭之前,时缈曾经和他一起许过愿望。

    果然啊。

    时缈的鼻尖忽然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

    在受伤之后,时缈从来没有如此歇斯底里地放声痛哭过。

    那些憋在心底的痛苦、茫然和愤恨,终于在这一刻,以如此具象化的方式尽数发泄出来。

    时缈的潜意识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看似冷静,不论是办理退学、离开舞团,还是自己找房子独居,面上波澜不惊,其实都只是逃避。

    她在逃避一个事实:她真的再也不能跳舞了。

    直到这一刻,许钧闻凌厉又傲然地站在世界级的颁奖晚会上,目光直视镜头,仿佛是在透过电视屏幕直直看进她的心里。

    许钧闻的话让时缈意识到。

    原来他当年说得没错——说出口的愿望果然就实现不了了啊。

    时缈缓缓描述着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场面,如今说出来,一切都已经释怀:“那个时候,我终于说服了自己,要从这件事情中走出来了。”

    许钧闻沉默着。

    他的发丝早就将她肩膀处的T恤浸透,在白色的布料上氤氲出来一块半透明的痕迹。

    可忽然,时缈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与水滴落在皮肤上时不大一样的感觉。

    温热的像是要顺着她的皮肤,融进她的血液,游入她的心脏似的。

    “许钧闻?”

    她轻声叫他。

    而后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后颈,原本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可偏偏说话时的嗓音也带上了哽咽:“大明星,哭了啊?”

    “吃颗巧克力哄哄你够不够?”

    这是他们曾经在一起时玩过很多次的小把戏,尤其是在时缈被许钧闻欺负得狠了之后红着眼睛不想理他的时候,许钧闻总是能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变”出几颗平时时缈为了控制体重并不敢多吃的巧克力,作为哄她的方式。

    “恐怕不够。”他说。

    时缈随手拨弄一下他后颈处的碎发。

    一直以来,时缈都觉得很神奇,明明是一个性格那么锐利桀骜的人,偏偏头发生得很软,让人总是忍不住想多揉几把。

    “那你想怎……唔……”

    剩余的话被人堵在喉咙里,唇瓣被强势地碾开,许钧闻的舌尖探进去,勾着她的,不给她任何躲避和退让的余地。

    一个带着泪水味道的吻,却霸道得让时缈几乎喘不过气来。

    搭在他肩上的指尖将他肩膀上的布料攥紧又放开,放开又攥紧,留下漩涡一般的褶皱,像她失去清明的神思和不受控制的心跳。

    膝盖有些发软,时缈几乎将所有的重量都交给了他搂住她的那双手臂,任由自己这叶扁舟彻底迷失在茫茫大海中。

    而他是她在这片海洋中唯一不变的支点。

    “时缈。”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他的一声喟叹。

    “你追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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