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谢羡手中的长剑掉在地上。

    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

    石瞫最后那句没能说完的话,也许……

    也许……什么?

    那日赶回京城,看到院中的大片鲜血淋漓。

    他没有撑住,当场昏倒在地上。

    幽幽醒来后,他强撑起身体去了纪府。

    之前谢羡出征的时候,纪将军父子也在塞外边关。

    但纪家回京述职的早,前几日已经回来了。

    是以没有看到尸体,谢羡想定是纪家来把阿瑶接走了。

    到了纪家的时候,果然看到成片的白绸连绵,从府门院墙处起,一直延绵,到院内的楼阁亭台,一片雪白。

    高大威严的府门两旁挂着白布灯笼,守门的侍卫家丁们也早已换成了守孝的白衣。

    纪瑶的灵堂设在纪府里面。

    谢羡没能进去。

    门口的侍卫听从主人的命令,看见谢羡立即拔刀相向。

    几个没什么功夫的普通侍卫拦住了征战沙场武功高绝的谢将军。

    他在门口枯站了一夜。

    看着天边露白。

    身上的薄衫已被露水浸湿。

    他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里没什么他可以做的了。有纪家父兄在,阿瑶的身后事会□□办的风风光光的。

    而他,要去为她报仇。杀尽所有在背后出力的人。

    然后,他才可以去找她,请求她的原谅。

    只是不知道阿瑶,还愿不愿意再见他一面。

    然而此时此刻。

    他才知道,原来阿瑶的尸体不见了。

    纪家到谢府的时候,没有接到阿瑶吗?

    那为什么不去追查,反而设了灵堂接受吊唁。

    从听到石瞫的话的时候,谢羡就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去奢望。

    那些想法被他死死地捂住,只怕有了希望,却是镜中花水中月。

    再体会一次失去的话,他真的会承受不住。

    可是谢羡何等聪明。

    纪家的做法让他瞬间明白。

    纪家在阿瑶出事的地方一定是发现了蹊跷之处。

    他们是怕打草惊蛇,所以表面上设了灵堂,而暗地里一定在追查线索。

    他们是在怀疑……

    阿瑶还活着。

    这么多天来,他只以为阿瑶不在了,一心想着为她报仇后随她而去。

    可是,若是她还活着。

    若是她还活着。

    那这么多天,她在哪里?若是落在了敌人手里,她该吃了多少苦啊。

    想一下这样的可能性,谢羡的心都要碎了。

    他勉强收拢心神。

    转身扫视一圈了这个小院子,又进屋查看了一番,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

    他擦干净长剑,收剑入鞘,往院外走去。

    衣袍翻飞间,几个起落,消失在了任遥遥的视野里。

    *

    看着谢羡离开,任遥遥“呼”地长出一口气。

    谢羡刚才像个阴间来的索命鬼。

    她差点儿以为自己两个人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回好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对石瞫问话,谢羡帮她把这事儿给办了。

    既然石瞫也不知道找他办事的这伙儿人背后的身份,那线索就还是只有一个永泰当铺。

    只是虽然没有得到多余的线索。

    现在却可以肯定一点了。

    原主真的不是谢羡杀的。

    谢羡没有杀掉自己的未婚妻,而且从这几次见面谢羡的表现看,似乎他对原主还是挺有感情的。

    任遥遥不禁有些唏嘘。

    排除掉了一个错误答案。

    剩下的,就只能从永泰当铺入手了。

    *

    过了几日,安宁郡主寄给长兄的信终于有回音了。

    雍王世子直接派了手下带着他的玉印回来了。这枚印是雍王世子的身份象征。

    在琢州,雍王不理俗务,世子的玉印就几乎代表着琢州最高统治者的地位。

    有了它,安宁郡主和任遥遥再想查线索,行事就方便多了。

    这一日,她们正想去永泰当铺探探虚实。

    却没想到,那边却先出了事。

    当铺里面死人了。

    死的还是琢州分号的朝奉,也就是永泰当铺在这里分号章印的掌柜。

    任遥遥和安宁郡主赶过去的时候,看到当铺已经被身负甲胄的兵士围起来了。

    是谢羡的兵马。

    这次再看到谢羡的时候,任遥遥觉得自己真是,一点儿都不惊讶了。

    人已经麻木了。

    她已经掌握规律了。

    凡是和原主有关系的地方,一定有这个人阴魂不散的身影。

    安宁郡主手执着世子玉印,带着任遥遥突破了兵士的包围圈进了当铺,去和管事的人了解情况。

    原来,谢羡并不是刚刚过来的。

    他是撞破了杀人现场。

    一个时辰之前,谢羡来到永泰当铺,为了探查线索。

    当铺的朝奉自然是殷勤接待。

    “谢将军莅临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将军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吩咐,要典当物件儿的话,小店给您的一定是最高的价钱。”

    朝奉身材发福,滴溜溜转着一双小眼睛,看见谢羡在四处打量,立马又说,“将军若是想看看有什么新奇物件儿的话,可真是来对地方了。”

    他指着身后一架红木雕花八宝格,“咱们店里可是有不少稀罕货。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看上眼的?这个架子上的摆件儿可都来历不俗。您看上哪个只管提,小的跟您好好说道说道它的来历。”

    谢羡不是只会横冲直撞的莽夫,战场上的策略计谋他一向算无遗策。

    可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心思去与人虚与委蛇。

    阿瑶还不知道在哪里受罪吃苦,他一时一刻都耽误不起。

    这次他是带了人来的。不过他的人都在外面待命,他只身先进来当铺探查。

    若能探查到线索自然好。

    若不成,便干脆一力降十会。

    谢羡没有理会朝奉的殷勤介绍,他如有实质的目光锁住掌柜,单刀直入。

    “你可认识石瞫?”

    朝奉的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一双小眼睛眯起来,慢慢地变了脸色。

    “谢将军说的是什么人,小的可不认识。小的只是个做生意的老实人。将军要找人的话,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谢羡没有给他狡辩的余地,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小院的租赁合约,放到了朝奉的眼前。

    “城郊河宴道外的院子是你使人赁下的,安置了一个从京城来的人,叫石瞫。”

    “你可知道这个石瞫是何人?”谢羡逼近朝奉,俯下身俯视他,冷声道,“他是我手下的叛将。”

    朝奉的眼神猛地闪了一下,显然是并不知道石瞫竟然曾是谢羡的手下。

    近距离的接触,谢将军长年沙场浸染的血腥气让朝奉的脸都白了。

    谢羡冷声继续:“石瞫已死。告诉我是谁让你安置的石瞫,我给你留个全尸。否则……你便尝尝我们军中惩治叛徒的手段。”

    话里的嗜血之意让朝奉的脸色大变。

    他眼珠转动,经历了剧烈的心里挣扎后,心一横道:“好!小的交代!小的把知道的都告诉将军,求将军饶小的一命!小的这里有上面人的信物,小的这就去给将军取来。”

    谢羡放开他:“我和你一道去。”

    朝奉点头哈腰道:“是,是,将军请随小的过来。”

    谢羡抬手向外做了个手势,招来手下,对他使了个眼色,转身跟随朝奉往里走去。

    手下接到了指令,带人守住这个院子。

    *

    永泰当铺内部。

    二人进入了一间书房。

    朝奉来到了一个案几前,转身对谢羡道:“将军,这面墙后有个密室。小的把这个信物放在了密室内。且容小的为您把东西取来。”

    谢羡看了朝奉一眼,后退半步,示意他动作。

    朝奉在谢羡的目光下,先后摁了桌案上的几个地方,然后“轰”的一声,二人面前的墙面果然裂开,露出后面一条阴暗狭窄的过道。

    朝奉道:“将军请在外面稍后片刻,小的去为将军取来这信物。”

    谢羡看了看那条密道,从鼻子里面轻“哼”了一声。

    他一步跨上去到了朝奉面前,轻嗤道:“不必麻烦了。”

    话音未落,一手擒住朝奉的双手扭至身后,另一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段草绳,两下把朝奉的手捆的严严实实。他拎着草绳向外走了几步一推,被绑着双手的朝奉顺着力道倒在了书房外面的地上。

    然后他走回去,也不去管那密道。

    转而开始研究起书房里的东西。

    朝奉脸色彻底变了,他确实是留了后手的。

    若是谢羡同意让朝奉去取东西,他可以通过密道的某个出口溜走,然后去找人报信。

    若是谢羡选择自己进入密道,那他更可以利用其中的机关让他有去无回。

    他没想到,谢羡哪个都不选。

    有密道这么个吸引目光的存在,他竟然去研究平平无奇的书房。

    他眼看着没有希望逃脱了,开始大声求饶:“将军饶命啊,小的错了,小的是一时糊涂啊,求将军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吧。”

    谢羡嫌他吵,几步跨过来,一脚把他踢昏了。

    他转身重新进入书房,把房门关上。

    没想到。

    关上房门后不久,就有几个蒙面黑衣的杀手悄然出现在了朝奉的身边。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短刀割喉,手法极其利落。昏迷的朝奉再也没有醒来,直接咽了气。

    他们声音压得极低,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就了结了一条人命。

    然而谢羡五感何等敏锐。

    他瞬间察觉到不对,踹开门出来,正对上想要逃走的三个蒙面杀手。

    三人绝不是谢羡的对手。

    但他们确实是专业的杀手。

    电光石火间,他们吞掉了藏在齿间的剧毒,仰面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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