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于陶破天荒地没迟到,办公室的同事都吓一跳,连连称奇。

    小纪开起玩笑,“你不迟到,今天都没有好同事做的甜点面包吃了。”

    她在桌子处环视一圈,确实没有。不过,想起牛角面包和三明治,连着想起温端颐。

    可能是表情郁结,小纪试探着问:“怎么了嘛?”

    刚好同事催起今天的ddl,她得以脱身八卦中心,指指电脑,“有个活,下午前就要交,我要开始赶进度了。”

    埋头工作,什么都忘记,有首讲缠绵爱恋的歌曲,歌名叫什么?一眼万年。“把岁月铺成红毯,见证我们的极限”。

    放在工作上同样合适。不过是再抬头,饭点已过。

    小纪也没去食堂,吸着点的炒面外卖,辣得要命,转头泪眼模糊拍闵于陶,“你快看邮件。有大事情发生。”

    闵于陶还在斟酌文档的最后一部分措辞,有些恍神,“嗯?”

    “点邮件啦!邮件!”小纪滑办公椅靠向她身边,“别搞了,下午不是才交吗?中午就是要休息。你快点开邮件。”

    她只得按照小纪的指示点开系统。一封发给公司全员的邮件,很简短的人事异动,某业务线的负责人曲某在没有利益冲突报备的情况下,引进了自家亲戚的服务商,获利好处费九万多,引咎辞职。

    “它说‘引咎辞职’,那可是曲煞王欸。”小纪压低声音,“这点事情怎么瞒不住。肯定是被人举报了。”

    闵于陶内心模模糊糊冒出点什么来,但不敢完全肯定。

    小纪戳中她心中的影子,“这事肯定有长老一份的功劳。他们平常就不对付,之前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干得不可开交,曲煞王一直对长老把saas的那个项目停了颇有微词,一直找长老的不快。长老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

    影影绰绰终于明晰。

    昨晚在停车场喝晕至骂骂咧咧的中年男人,温端颐毫不在意的漠视反应。

    光是用想的都要出一身冷汗。

    她给自己约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麻烦狠角色。还想着拿照片提防自保,可别开玩笑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闵于陶装作不经意地问小纪。

    小纪更凑近一点,“陶陶,长老和我们部门关系那么密切,要是他出什么事,我们部门第一个出麻烦。多留心总没错。”末了,补充说,“职场不比学校,除了工作还要多留心别的,尤其是咱们这种体系复杂在迅速成长期的公司。机会是危机,危险也会是机遇。”

    小纪是闵于陶初进公司后就带她的mentor,一直对她关照有加,结束了landing期,她也依然提醒自己这些光努力工作完全没办法全避开的“坑”。有的时候闵于陶十分感激,有的时候,她也在思考,有些事情,是不是不知道的要比知道的要好。比如现在。

    盯着邮件混乱理不出头绪,上司尹纱发来消息:【吃完饭了吗?我们聊聊?】

    定了定神,切了电脑到屏保,闵于陶按照信息找到尹纱定的会议室。

    尹纱喝着酸奶,手在电脑键盘飞速敲打,看样子是刚结束一个会议。

    “等我五分钟啊。”她抬头看闵于陶一眼,又埋眼。会议室不大,围绕着半圆的桌子放有四把椅子,闵于陶拉开尹纱对面的一把,坐下。

    等了也没五分钟,尹纱抱歉着合上电脑,“最近工作感觉上怎么样?”

    被这么一问,多少有点紧张,可从leader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详察意味,闵于陶实话实说,“还好,有几个项目在赶ddl。”

    尹纱点点头,挨个问了些具体的细节。

    闵于陶所在的部门,加上尹纱有十八人,放在公司来看,算不上是大团队,可人数已经不少。尹纱很忙,部门倡导大家发挥所长挑战自我,每个项目的owner和PM都不尽相同,再加上大部分项目是并线进行,她未必对所有都知悉细节。

    回答着尹纱的问题,她开始猜测这也许是一次普通意义上的one-on-one。

    可刚这么想,尹纱思索后说:“大客户接入活动那部分你交叫给纪苒去做。来了快一年了,手头没有一个完整的owner项目实在是说不过去。”她重新掀开笔记本,边说边按键盘,“等你休假结束,我这边有个项目交给你,我们一起做。”

    尹纱知道她对什么感到疑惑,直截了当:“你入职以后一天假都没有休过吧。放三天假,调整一下状态。”

    她想说话,尹纱打断她:“你最近的状态很差,不用我提醒你自己应该也知道,这种状态下的工作我觉得出不了好成果。我从来不是只要结果的人,过程我也一样需要。别勉强自己,你需要休息。”

    她已经无话可说。

    尹纱抬手看表,一块亮眼深红的漆皮方形表,和尹纱平时全素的装扮多少有点违和,“我还有一个会。在系统上申请假期就好,我会尽快批。”

    来去匆匆,一双红底细跟高跟鞋敲过地面,是闵于陶小时候想象中女强人会有的样子。

    只是那个天真的她并不知道,这种工作上的强大意味着要放弃自己大部分生活,午饭来不及吃,用酸奶和坚果解决,然后在某个会议上胃痛悄然袭来。

    这个时候她往往会陷入巨大的迷茫。

    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向谁证明什么?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假是请了,却不知道做什么好。

    闵于陶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天气太热,阳光在头顶,人要汽化一般。

    一个人的自由旅游,注定了要以酒店吃喝睡为主,现在又是快揭不开锅的非常时期,她宁愿省下钱来在自家的床上打发时间。

    于是,接连两天选择在床上马拉松看剧看电影玩手机。要不是最后一天本科舍友发来邀约,她可能还会继续烂在床上。

    跨了半个城市去找舍友看电影吃饭,本以为许久未见的情谊会让两个人无话不说,可事实完全相反。

    舍友本科毕业后没多久就结了婚,奉子成婚。

    闵于陶一度觉得可惜,舍友是标准的美人,又天资聪颖,奖学金从大一拿到毕业,毕业时依然保持专业第一,论文被评优。

    他人的人生无法评价介入,作为局外人自然也看不到冷暖自知的部分,她选择相信舍友是为了幸福做出的抉择。要不然,她想不明白。

    舍友依然美丽如初,可眼下的黑眼圈和满身的疲惫呼之欲出。她生完孩子以后试着去找工作,可每一分都干不长久,因为,“他完全不管家里的事情。”说的是她老公。后来就觉得也不是非要工作,“我老公挣得还挺多的,婆婆说趁着年轻还可以怀二胎,就别去了。”

    闵于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忽然想起为什么之前渐渐和本来在校时关系很好的舍友断了关系,原因好像差不多,在不知不觉间,俩个人的生活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差别。这些差别远不是一份理解就可填补的,何况她并不能完全理解。

    聊到后来,点的披萨也没吃几块,她记得舍友非常喜欢,可她表现完全相反。舍友拼命喝柠檬水,手在肚子上划拉一下,“我怀了,二胎。已经开始孕反了。榴莲味道现在闻不了。”

    她怪自己不够细心,没看到舍友略微凸起的小腹,慌张着将榴莲披萨转移到自己这边,舍友也道歉,一低头,闵于陶看到她看似浓密头发下的两个反光圆形。

    舍友多少有点尴尬,遮一遮,“斑秃。因为怀孕。”

    她感到说不出的难受,炸鸡嚼两口,腻在嘴里。曾经自己嫉妒且崇拜的风光无限的少女,怎么会因为变成母亲,被迫变成这样。

    但舍友毫无感知,“做妈妈,也不是都会这样的。体质因人而异。我属于运气不好的一类。”

    又问:“陶陶,你和男友怎么样了,准备要结婚了吗?”

    她放下无法下咽的鸡翅,“没有,分手了。”

    舍友有点惋惜,“我以为你俩铁定会结婚呢,都想着要包个大红包给你。”

    是的,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她和前男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她自己都这么错认为。

    “没关系。会遇到更好的人。”舍友微笑很淡,更多如大彻大悟的神色,“我也是现在才发现,命中注定这种说法是骗人的。实际上,男女结婚不都是那样嘛,各取所需。谈恋爱倒是比较快乐。命中注定真实说法是,每个阶段都会遇到一个合适的人,这个人只能陪你这一个阶段。所以你会遇到一个新的和你旗鼓相当的人,放下吧。”

    闵于陶很想问,那你呢。

    但还是忍住了。

    分别得很仓促,舍友四岁的大儿子打来电话,说想妈妈。舍友眉眼温柔,“好啊好啊。你等等妈妈。”

    识趣地在舍友挂了电话后提了分别,舍友象征性地挽留一下,给她看自己手机屏保,一个穿着黄色雨衣从下往上看的小男孩,“我儿子。”

    她对小孩没什么喜爱和想法,嗫嚅着,舍友抢先说:“好啦好啦,知道你不喜欢小朋友。”接上她讶异的神色,补充说:“以前有次宿舍夜谈会,你斩钉截铁说以后不会生小孩,带他们来世界上简直是造孽。语气坚决得好吓人。”

    她尴尬地笑一笑。

    舍友不在意,等着给儿子点的烤鸡翅,装一口没动的蛋糕到打包盒,“不过陶陶,人会变的。不是思想上,你会先被激素绑架,到了那个时候母爱就会喷发,根本控制不住。像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孩,顾不得别的。小朋友过得开心,我就开心。”

    闵于陶相信她说得是真的,因为她眼里也是笑意。

    但她还是不知道如何回应。情谊疏远,勉强维持,总有种讨自己生厌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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