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缘分。接连两次被他撞见窘态都是雨天。

    闵于陶微抿嘴唇,立直一点背。

    温端颐向她递过一把黑色长柄伞,“上车吧。”

    她不动,看他沾着雨水的衬衫领子,黑色的,着水的部分颜色更深一些。门洞下的灯光一晃,显得露出的一截皮肤异常的白。

    闵于陶皱起眉,“你怎么会来?”

    “今晚有个饭局,我跟关颖珍一起,她临时走的,手机落在我这里了。”温端颐拿出手机给她,她确认过手机壳又按开屏保,一簇拥挤的蘑菇。颖珍的喜好很怪,最喜欢抱团生长的菌类。确实是颖珍的那一支。

    “放心,我不知道她的锁屏密码,只是看到了你的加急消息。”他又补充道。

    闵于陶不自在地抚了一下头发,“我又没问你。”

    温端颐面无表情,直击要点:“但是你一直不相信我。”她以为听错,这话里混着点委屈,“我怎么也要自证一下清白。”

    话口被堵在这里,再说怎么都像辩驳,干脆自暴自弃:“我不相信你不是很正常吗。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又是我上司,我不得提防着点你会随时翻脸。”

    “我也没拿着你裸照。”他居然在这里反击。

    闵于陶张口难辨,话里挑刺:“那……又不是裸照。”

    “半身裸照也是裸照。万一你给我P个下半身呢。”温端颐开始假设,语气倒是很冷静,好像在说与他无关的事情,“万一给我P一堆大尺度床照,再跑到别的城市的网吧,偷偷在全公司全网散布呢?”

    闵于陶瞠目结舌,快要冒火。

    “我又不是这种人!”

    温端颐的话反而软下来,他认真地看着她,“嗯,我知道。”

    雨声好像也一瞬跟着静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打消你的怀疑,但我从遇见你开始没骗过你一句,更不会伤害你,以后也不会。”他吸口气,不愿多谈,刻意转过话题,走近拉过她摆在门后的全部家当,“你就这两个行李箱?”

    说不被触动才是假的,可离开了床,她有些不知道如何温端颐相处,尤其是离了职场环境。

    他们彼此之间怎么定义?

    她再一次被他看穿,温端颐表情很淡,“我要是你就不会先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先找个地方落脚才是真的,你想今晚住桥洞?”

    她想反驳不会那么惨,但转念一想,好像话也不能说这么满,哪一次话语回旋镖不是应着墨菲定律来戳穿她的嘴?

    闵于陶偏头,小声应答:“……不想。”

    温端颐轻松推过她的箱子,下巴点向门洞外的一点光亮,“走吧。”

    坐进他的车里,好像又回到了上一次。同样的雨夜,同样的狼狈,不同的是,这次只有温端颐一个人被淋得湿了半个肩膀。

    雨大,他提着两只箱子,又把唯一的伞让给她,她勉强追过去撑在他头顶,可还是没法遮掩全两个人。到车边不过半截路,硬生生走出一段遥远距离。

    温端颐在她身上仔细端详一阵,她被看得不自在,下意识缩肩,他苦笑:“我只是看看你淋到了没。”

    他离得太近,气息若有若无,混杂着丝丝缕缕的烟草味道。来的路上他一定在车里刚吸过烟。但她不太喜欢,会让她不停想起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暧昧的,绵长的,吻然后是亲昵的抚摸。想到这些,控制不住地耳朵发烫。

    她知道他误会,不想解释,“嗯”一声。

    温端颐拉离距离,发动车子,“选一下。我帮你开间房,或者你先来我家里。”

    闵于陶在内心盘算,好像无论哪个都要欠他一份人情,不过落脚一晚,当然要选日后好还的那一个。

    “去你家吧。”

    问题是他问的,得到她的回答,他却难以置信。

    很少看温端颐如此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有点新鲜。

    她反问:“不是你说不会伤害我吗?难道我去了你家,你就打算对我电锯惊魂一下?”

    温端颐摇头,收了些表情:“没有。有些意外。”

    闵于陶侧头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里,玻璃上的雨线反而映着惨白路灯亮得不可思议。

    “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去你家好还人情。你选的酒店太贵了,明码实价。住你家不好估计价值。”

    她听见他浅浅的笑声,极温柔。一晃,像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觉。

    “我要不好估价,你会选我吗?”

    闵于陶没怎么在别人家留宿过,小学时,她极羡慕留宿在朋友家半夜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的女生们,第二天再见,总觉得她们的关系更好更近了一些,挽着彼此的手,笑语里都是一夜间冒出来的两人才懂的暗号。

    她也受到过几次邀约,但妈妈不同意。记忆里,她用夹进闵于陶餐碟里的一只白灼虾哄她:“随便打扰别人,多不礼貌啊。每家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去夹在别人家里,人家背地怎么想你?别人的妈妈会给你做这么好吃的虾吗?只有你的妈妈才会这样对你。”

    后来也没去过谁家里。妈妈的话像奇怪的钢印,落在记忆的皮肤,开始真的考虑会不会打扰别人,冒犯别人的边界。异性更不用说,除了和前男友同居,接连几任男友她都不知道对方具体住在哪里。

    没想到第一个去的居然是温端颐的家。

    和她预想中的差很多,在楼盘老旧的小区,一套三居室,面积不大,胜在整洁。

    她没忍住好奇打量,一眼注意到阳台里拥挤的绿植,门口的几盆绣球被养得极好,花冠饱满,粉色一团紫色又一团,紧紧挨着。更不用说客厅角落里那只贴满冰箱贴的冰箱,房主应该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

    闵于陶狐疑地看温端,“你住这里吗?”

    她真的觉得这生活气息极浓烈的房子和他本身格格不入。

    “嗯。”温端颐不意外她的疑惑,在门口将附着泥水雨水的两只行李箱仔细擦过,推进其中一扇门,“今晚睡这间好吗?”他解释道:“朋友留宿都会住这边。”

    稍显简洁的布置,一张沙发拉开,变成一张大床。看来这间确实常用来做客房。

    寄人篱下,没什么好选的,闵于陶礼貌点头。

    “只是普通的朋友。”他紧张地看她,咬重音。

    她没忍住笑:“我又没问你。”

    “害怕你误会。”温端颐不自在地在又拿抽纸在两只行李箱把手擦了一下,很想提醒他,那里早被他擦得亮洁如新,想了想,反正他想擦,也省了自己的事情。他认真重复道:“我不想被你误会。”

    这个人好怪,有的时候狡猾和老成总在疏离的表情后打量审视着人,看透一切,邀人入坑似的,不肯松懈。有的时候,毫不避讳一切,真诚率直。

    矛盾得令人上瘾。上瘾……?

    她猛地拢神,笑眯眯建议道:“既然如此,干脆我们就……”

    “我拒绝。”温端颐蹙眉,敛了神色。

    “我还没说完呢。”

    “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愿意。”他揉起眉心,有点疲倦。

    闵于陶想一下,“你不是说我老不相信你吗?你的身份太特殊了,我实在没办法不警惕你。你看我又不了解你,出了职场对你一无所知,很容易把你想得特别坏。要是你跟我做实这种一条船上的身份,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温端颐真的在思索,她期待着看他,没想到他脸色更难看:“你要不相信我一样会把我想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关键不是我们是什么关系,是你怎么看我。我在你心里很不堪。”

    她一愣。

    好像是这样。

    倒也到不了“不堪”的程度,只是职场上那些手段和风声,不论是这次对曲总还是之前对谁的,还有一直以来对她的放毒,让她给他贴上了很多印象极差的标签。想要翻盘,有点难度。

    “如果不是我,换作其他人,要是对方品行不堪,你也会对他同样要求吗?”温端颐的语气还好,但表情阴沉。

    这个问题闵于陶压根没仔细思考过,她不过是想在最安全的底线里放纵自己一会儿罢了。

    她只能说:“这个……得具体人具体分析吧。我只是觉得只是不打算介入对方的生活,其他的也不会有什么牵扯,怎么样都好。”

    眼见着温端颐的表情更灰暗,沉默不过一会儿,他淡淡地勾了下嘴角,满脸阴霾已经消失,“我知道了,我愿意。”

    “……啊?”

    她以为听错。随即心里冒出点复杂情绪。

    之前拒绝得那么决绝,怎么现在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仔细打量他,看不出什么端倪。

    原来,这个人也一样。没有相信他是对的。

    轻而易举地被说动,看来之前偶尔流露的真心也不过是演的。演技真好。

    还好。她想,幸亏还没有投入任何。

    不过,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关系吗?心动和爱意只停留在身体的接触,离开床,什么都不再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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