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大约在三十分钟后到达机场,地面温度为...”

    文畅琴毫不遗憾地把注意力从手机里的单机小游戏中拔出,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坐在她左边的是一位年轻的金发女士,对方十分清醒,蓝眼珠里装着富裕白人特有的那种小狗儿似的兴奋活力。

    “Vincy,应该叫醒洛了。”

    坐在她右边的同样是位女士,文畅琴迟疑着看过去,最先关注到的还是对方白如细瓷的皮肤,其后是流畅婉约的脸部线条,小巧而没什么血色的唇瓣,窄而柔钝的鼻尖上撑着一张蒸汽眼罩,耳朵里塞着文畅琴准备的耳塞。

    无论多少次看向师姐,文畅琴都会被她这种深闺大小姐般貌似柔弱的美丽打动,继而忘却她力能扛鼎的事实,殷勤备至地为她鞍前马后,自愿成为一位标准的学术舔狗。

    绝对不是因为师姐带她做实验发文章给一作。

    所以现在也一样,她一边低声喃喃“师姐这两天都没睡过完整觉”,一边轻手轻脚地为对方取下了眼罩。

    光源很快透过薄薄的眼睑刺激到视觉神经,迫使精神不大放松的洛师姐睁开双眼,睡眼惺忪地摸索手机:“几点了,下飞机了吗?”

    文畅琴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濒危的保护动物,“师姐,还有三十分钟。”

    听不见她的声音,师姐迷茫地看着她五秒,才伸手取下耳塞,开始寻找手机,“哦好,三十分钟,谢谢。”

    金发女人这时候兴奋地凑过来,讨人摸的小狗似的:“洛,我写了你的名字,很困难,但很有趣。”

    她在文畅琴腿上放上笔记本,上面画着一个图案,需要一点心有灵犀才能辨认出来,那是个中国字。

    文畅琴看着师姐笑了笑,在上面补了一笔:“Sienna,少了一横。”

    她补上这一笔,自己也仔细看了看,好像这个自己用了几十年的名字很特别,值得一看再看似的。

    Sienna也看,她的语气总是有那种赞美的声调:“真复杂,真美。”

    她念:“落去。”听起来像Launch。

    文畅琴忍不住纠正她:“是洛蕖。”

    外籍舌头没有语言环境很难驯服,这也是Sienna请求和她们同行的理由之一,她总是毫无预兆地爱上一个未曾谋面的地方,然后到处组人和她前去住上一年半载,这次她的理由更加充分,她爱上了一个很大的国家,想要更深入地感受那里的文化气息,如果不能亲眼去看看她会用自己的神经质逼死所有人的。

    因此洛蕖和文畅琴回国不得不带上了朋友的麻烦女友。

    不知道要照顾她多久,一个外国人除了跟着她们还能干什么,虽然Sienna人还不错,但文畅琴还是想到这件事就难受。

    洛蕖倒还好,她是Sienna的半个中文老师,情绪又一直比对照组的小鼠还稳定,现在也不过是笑笑。

    看见她笑,Sienna也笑,她对未曾谋面的中国所有具象化印象,都在美丽的中文老师身上。

    洛蕖听她小声重复念。

    “落去。”

    “Launch.”

    “洛蕖。”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商务晚宴上,斯焉知不耐地摸了摸表,秘书便会意地上前一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眉目微微舒展,对着身边环绕的几个人露出一点歉意:“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张总陈总,我先走一步,项目改日再聊。”

    边上人挽留她不得,待到连那身昂贵的女士西装影子也看不见的时候才低声八卦起来。

    “斯总的独生女儿...脾气挺傲...有资本...”

    有人自得地爆出大料:“听说是去接刚回国的青梅竹马,啧啧,斯小姐真是...艳福不浅。”

    人们一般不会这么形容女人,但斯焉知并不一样,她有手腕和家庭背景背书,又生得桀骜美丽,想做她身后贤夫良父的男人可不是一般的多。

    男人拜金起来也是很厉害的,几个人说着,目光貌似无意地瞥向不远处黯然神伤的身影。

    “沛承?”对面的男人指尖轻敲玻璃杯,他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怎么了?”

    裴沛承这才回过神,他尴尬地笑笑,睫羽微垂:“这些事情,我不太清楚,什么时候有空,我把Susan的名片推给你吧。”

    半年以前,裴氏和傅氏珠宝开展了一个合作项目,大概是反响不错,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傅家现任掌门人现在偶然参加晚宴,抽空还想起来和他这个最不成器的老同学叙旧。

    傅金羁唇角微微牵了一下:“好,希望能等到你的消息。”

    在转身离去之前,他低声敲打:“这个项目我希望是你来做...沛承,事业也是男人魅力的一部分。”

    说完,他没有再关心对方的反应,走向晚宴的发起人,表达了歉意之后,助理为他披上大衣,一行人同样匆匆离开现场。

    整个晚宴的气氛因他们二人的离去都变得松弛懒散起来。

    裴沛承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暗自猜测这位年少时就十分耀眼的老同学的去向。

    毕竟傅金羁这样的人,从出现在视野里的第一秒,就会灼伤人的眼球。

    他很英俊,而且并不是那么正气保守的英俊,大概是眼睛生得很多情,眼窝微深,睫毛浓密,看人自带三分笑意,连眉尾生的一颗小痣都被女人说是性感,肩宽背挺,模样身段都是顶级,更别提他那鲜花着锦的家世。

    傅家两个儿子,二少傅云追虽然年纪小,但一代代筛下来的好基因,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过谁都知道,傅金羁只有一个。

    可是很奇怪,他这样的好相貌好家世,拖到现在三十来岁却还是孤家寡人,因此不少人猜测他实际性格孤僻冷怪、独身主义或者干脆背后玩很大,以至于对束缚的婚姻关系十分反感。

    不过,裴沛承不是那些不知情所以反复猜测的人,作为高中同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傅金羁不是孤僻冷怪,不是独身主义。

    他只是非常执着。

    但是谁又不执着呢,想着想着,他还是转而忧心起自己的那一亩三分田。

    青梅竹马,他和斯焉知从初中开始就一路同校同班,有谁比他更早成为她所谓的青梅竹马吗?

    可是他也没有什么质问的资格和勇气。

    对于爱慕一个人所带来的一切滋味,他早就习惯全盘接受,不做品尝,通通咽进肚子里。

    对于那些想象力出奇充沛的生意人脑内的艳福,斯焉知并不清楚,对于所谓或许俊美潇洒的青梅竹马,她更是无从说起。

    她的确要去见一位故人,但这个人...

    后排车门被拉开,她的思绪被打断,回头一看,是个头发发黄的小女生,对方看见她,显然也吃了一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文畅琴回头,满脸尴尬:“师姐,搞错了,不是我们打的车。”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斯焉知看到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不是什么英俊竹马,而只是一个神经大条的白痴。

    洛蕖疑惑地“哎”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又低下头去看手机。

    黑色帕拉梅拉,车牌号...下一秒,手机腾空,她抬头,半长发的女人微微探出身体,两指夹着她的手机,对她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国外待了几年变白痴了?”

    斯焉知不止冷艳漂亮,做了一把手气势也是不怒自威,从头到脚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Sienna以为她们被为难,努力钻出一个脑袋,试图用白女脸蛋讨到特殊待遇:“你好!”

    还带了个洋妞回来,斯焉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但最终表现只是一挑眉:“你好。打什么车,上来吧。”

    洛蕖看到她就放心了,太久没回国,对反复跳出奇怪优惠券,上车点分东西南北门的打车软件真是有些困惑,虽然有好心的工作人员指路,但好奇心很重的Sienna还是差点被人拉上莫名其妙的出租车。

    回国前妈妈告诉她焉知会来接机,但她自己思忖着对方现在的时间价值几何,还是婉拒了这件事。

    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洛蕖轻轻叹一口气,这一路上她已经准备好被人数落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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