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律法,案犯死后,家人可以将骸骨取走安葬,只是这些案犯要么被家人厌弃不愿认领,要么就是因举家流放无人认领,最终的归宿不过就是扔到乱葬岗罢了。

    宋父的尸首是被卷着草席扔出来的,宋时烟心急上前抱扶,反被带到了地上,草席被撞开,露出宋父毫无生气惨白的脸,他紧闭着眼,颈间是一道黑紫色的勒痕。

    几乎是立刻,宋时烟便哭了出来,她努力咬住嘴唇不发出呜咽声,心疼的将草席重新盖回了宋父的脸上。

    守门人捏着鼻子嫌恶道:“亏你来得快,再晚半日就扔进乱葬岗了,付了银钱快走吧!”

    宋时烟胡乱抹了一把脸,忙将手中银钱递了上去,其实按理说家人来领尸首,是不必付什么钱的,只是层层看守都要捞些油水,这便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了,否则,人家不放一个罪臣尸首,家属也不敢到处喊冤。

    那守门人接过银钱点了点,撇撇嘴:“就这么点儿还想认尸?”

    宋时烟忙道:“家中被抄,便是这些钱都是向人借的,还请差大哥通融则个。”

    那守门人却不愿听解释,怒道:“我不知什么抄不抄家的,只知道钱不够就不能放!” 一面说一面上手去抢宋父的尸首。

    宋时烟见状大惊,忙伏在宋父身上护着,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里是守门人的对手,不过两下就被甩到一边跌坐在地上。

    这一拉一甩,两人靠得近些,宋时烟跌坐在地上,面容被那人瞧了个清楚,那守门人足足愣了两秒后露出猥琐的笑容,靠近宋时烟:“我的乖乖,竟还有此等美人!美人!听哥哥的!不要钱了,你陪哥哥快活快活,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宋时烟仰坐在地上,听了这话连忙彷徨的往后退,可不多两步就被男人拉住了腿脚往身后的巷子拖,宋时烟用尽全身的力气蹬踹着,可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她的反抗无异于蜉蝣撼树,可怜且可笑。

    宋时烟慌乱的大喊着救命,可时值深夜,街上哪有人影,便是有人经过见到是官差行事,哪有人敢拦,躲得远远的还差不多。

    宋时烟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巷口,心中升起一阵绝望,家中遭难、寄人篱下、生父蒙冤……宋时烟没有想到还有更不堪的等着自己,她眼中含泪,暗下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后颤抖着手去抓头上的木簪,那是自己现在唯一傍身的利器的虽比不过金石锋利,但捅伤这人一只眼睛还是可以的……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以及响亮的鞭声。

    还没等宋时烟反应过来,就见眼前官差的脸上被抽出了一道血痕,那官差吃痛惨叫,慌忙松开宋时烟的双脚,捂着脸滚倒在地。宋时烟虽惊魂未定,但求生的本能让她迅速反应过来,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的逃离官差身边,跌跌撞撞的来到宋父旁用身子护住宋父,生怕那驾马之人纵马损坏宋父遗体。

    可那骏马到了近前之后便渐渐慢了下来,随后传来了一人似是醉醺醺的言语:“大半夜鬼吼鬼叫什么!惊了小爷的马,你赔得起吗!”

    宋时烟抬头望去,借着月色,只见高头大马上端坐一男子,红衣金冠,好生张扬,可比起衣着行事,更张扬的还是他那张脸,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灼灼的桃花眼分外惹眼,高挺的鼻梁以及挂着邪邪笑容的嘴唇,无一不展示着此人与一般文人公子的不同之处,他的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京城的风流、自由与洒脱,处处透着热烈的张狂与不羁,哪怕是在夜里也如朝阳般闪耀。

    那官差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含糊不清的叫骂着,挣扎起身拔刀就要上前,待看清马上人后却一愣,气焰全消,连忙低声讨饶:“原是沈小将军,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

    一面说着一面跪地磕头。

    宋时烟惊魂未定,抱着宋父的尸首有些颤抖,脑中却不由自主思索着,京中武将三品以上的并没有听说有姓沈的,恐是自己见识浅薄,眼前人并非权贵之家?可是看官差惊惧的模样,眼前人又绝非等闲之辈,那么……

    疑惑之际,宋时烟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名号——平西候沈青!

    宋时烟下意识抬眸再次看向马上人,是了!听闻半月前平西候沈青的嫡次子沈山锦随父还朝,肆意风流又生的好样貌,在京中贵女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只是彼时宋父刚刚被状告投入大理寺,宋家人被监禁,宋时烟并没有时间关注这事,却没想到今日在此处却见到了这位沈二郎。

    平西候沈青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人品高洁,沈家镇守边疆战功赫赫,可以说正是因为有沈家在,才能保得朝堂安稳国泰民安,可相对来说,这位沈二郎的名声却不怎么样,人道空有一副好皮囊,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醉心玩乐,眠花宿柳,说轻了是年少肆意,说重了就是有辱沈家门楣,偏偏这位沈二郎极得沈家老夫人以及沈夫人的喜爱,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渐渐的沈将军也就不大管了,将全部的心神都花在培养那个稳重上进的嫡长子沈山屹身上了。

    再看眼前的沈山锦,明显是吃了酒的样子,身子有些摇晃,斜觑了一眼地上的人,冷哼一声:“大半夜的鬼叫挡小爷的路,不要命了!”

    那官差哪敢怠慢,忙告饶道:“是这刁妇!无赖纠缠!小的才略施惩戒!”

    宋时烟抱着宋父的身子缩了缩,看向沈山锦想要辩驳,可后者却对评论他二人的官司没有兴趣,只看了一眼宋时烟怀中的宋父,冷哼一声,嫌恶的皱起眉头:“死人?晦气!”一面说着一面又打量一眼宋时烟,眉眼一弯,轻佻道:“呦,还是个美人!这是要卖身葬父?”

    宋时烟解释的话噎在喉咙,一张脸涨的通红,讶然的看着眼前调戏自己的人,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沈山锦却恍若未见,酒气熏熏的在马上晃了晃,伸手在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胡乱扔到了宋时烟脚边,嬉笑道:“小爷我今儿手气好,哝,赏你的!葬父以后来城南素月庄,小爷我便收了你。”

    宋时烟还从没听过这样赤裸调戏的话,又羞又愤,却又不敢还嘴,只颤抖着默默垂了头。

    又听沈山锦再次嬉笑开口:“不走?现在就想跟我回去?那爷成全你!”作势便下马来到宋时烟近前处,伸手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借着月色一观,朦胧醉眼清醒两分,挑起宋时烟下巴的动作一顿,双眸睁大了些许。

    宋时烟一惊,几乎是立刻就缩脖子躲避沈山锦的触碰,顾不上羞耻,叩首道谢抓起银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背起宋父的尸首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身后传来沈山锦朗朗笑声,醉言醉语道:“小美人,我可买了你!可莫忘来寻我!”

    果真是个浪荡子……宋时烟想着。

    沈山锦随手扔来的银子有五两,对一个富家公子不足挂齿,但却足够宋时烟买一副简单的棺材安葬宋父了,宋时烟背着宋父到义庄雇了一辆马车装殓尸身后去了京郊后山,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将宋父埋葬,本来宋时烟的钱不够雇佣马车人手,幸而遇见沈山锦相助,否则若是让宋时烟自己将宋父背到后山,恐怕要去她半条命了。

    仔细想想,无论出手相助是否是沈山锦的本意,但自己承了人家的恩情是真的,于兵痞手中救下自己;靠他的银两才能让父亲安然入土,这份恩情不可谓不大,宋时烟暗暗记在心中,日后若是有机会定是要报答的。

    等到宋时烟忙完这些,再乘义庄的马车回到城郊的王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卯时一刻,天边露出鱼肚白,晨曦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水汽,宋时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整理了一下因一夜忙碌而散乱的发髻,推开了王家的大门,一进门,钱氏尖锐的叫嚷声便冲进了耳朵:“你个粗陋无状的泼妇!我撕了你的嘴!”

    宋时烟忙提步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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