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骑着幼幼在乡道上一路狂奔,风声凌冽呼呼割过脸庞,吹得双眼睁不开,只能模糊得跟着系统画出的红线,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颠簸。

    她骑马的功夫还是同元安置气时在客栈外面的小块空地上练的,只可惜她基本功太差,常常被马从背上摔下来,开始的时候还会擦药,后面手臂青紫伤疤太多连成片,她干脆也不管了。

    只是每天早晨白乐都会偷偷给她擦药,她问她,对方还死都不承认。不过也奇怪,那些天早晨确实是自己起得更早些,难道是她早上擦完药又回去睡了?不太像她的作风……

    幼幼很乖,小心驮着她越过几个崎岖沟壑,她紧绷着的手腕逐渐松懈下来,大片大片的月色被洒在身后,偏离了市区,荒野中就只剩下星子可供照明,在前面的石牌前,系统红线突然消失。

    她不太专业地下达指令扯住缰绳,幼幼却好像能听懂她的心声,在那石牌前放慢脚步,最后在门口停下。

    洛河拍拍它的脖子,翻身下马,幼幼亲昵地蹭过来,跟着她上前。

    “我进去找人,你呆在这里不要进来,如果有不对劲,就原路返回去找元安,听见了吗?”洛河摸摸它的脸,面色严肃叮嘱。她也不知道幼幼能不能听懂,但跟在元安身边的动物好像都极有灵气,她合理怀疑这些动物都跟他一样活了两百岁。

    她推开老旧的石门,回头看果然幼幼没有跟上来,它乖巧地站在路边,见洛河回头,小声发出鼻哼。

    身后的木门悄无声息地合上,洛河擦燃火折子,一点点火星落在地上又很快熄灭,她小心翼翼抬脚走下第一节台阶,轻声喊道:“白乐?苍松?”

    赏梅园是一个四方院子,有正侧两个门,里面种植的梅花树数量不多,但长势都颇为乐观,刚刚走下台阶,伸出枝丫就已经打到脸上,赏没赏到梅花洛河不知道,但确实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梅花巴掌。

    洛河将火折子放低,弯腰小心从树干中间缝隙穿过,稍微放大声音:“白乐?”

    没有任何回音。洛河继续向园中心进发,但越往里面味道越奇怪,这赏梅园里不仅没有闻到梅花的芬芳,反而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恶臭味,像是谁消化不良的味道。

    洛河将火折子抬高,只能照亮眼前花枝上稀疏的粉色花苞,园子的深处照不进一点光,不由得让人想象里面蹲守着一只怪物,正张大嘴巴等待着送上门的美食。

    眼前是纵横交错的枝干,无法绕行的道路,脚下是湿软不可名状的泥土,鼻尖萦绕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就在她萌生后退想法时,一股猛烈的风刮过,手里的火折子子最后一息,化作缥缈白烟。

    乍然坠入,在天地间黑暗。

    前路不可行,退路不可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五识感官都被过分强调,她握紧手心冷汗,抬头看向遥不可及的天上月。

    而此时——

    “汪汪汪汪!!!”

    ——是苍松?!

    不对,不是苍松!!!

    狗吠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不是一只,不是两只!此起彼伏响彻在整个院子中,听声音至少有十五六只,二十只野狗!

    狗群急促奔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洛河深呼吸捏住自己手腕,飞快转身朝来时的石门狂奔而去。

    寂夜中后宅被一阵急促猛烈的敲门声打破,刚刚睡下没多久的玉竹推了推身旁的喜饺,两人翻了个身,门外的声音如疾风骤雨变得更加激烈。

    竹玉披上外袍,压着火气走到门口,哑着嗓子问:“谁啊。”

    外面的人没回答,竹玉皱眉,扬声又问了一句:“晚上了,贵人有什么吩咐?”

    “她去哪了?”门外的人冷声问。

    “谁?”寒气从门缝里透出来,竹玉捂紧身上的外衫,站远木门,“门外是哪位贵人?”

    “长羽郡主,她去哪了?”

    简短一句回应,木门外再次恢复安静,安静得有些可怕。

    竹玉意识逐渐清晰,她大概猜出外面是谁,她早就留意过了,那日长羽郡主来时身边只有一个男性随从,对郡主百依百顺,模样也是少见得俊逸。

    这样想着,她将门打开一条缝,怯生生地探出头,“外头多冷啊,贵人不如进来坐……坐啊!!!!”

    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从缝隙中挑开,在她右眼前停下,寒气吹干眼球,眼睫扫过精钢,再往前一寸必定失明。

    竹玉僵硬在原地,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冻的,她甚至不敢往对方脸上看,而此时站在外面的仿佛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索命的厉鬼。

    元安站在一团黑雾中,满身煞气化作有形的毒液,顺着颤抖的手从剑尖淌下,抑制不住的不安,恐惧和绝望混杂在一起,太过浓烈的情绪溢出来,将他化作罗剎。

    “说。”

    竹玉哪还有一点旖旎心思,大风从外面灌进来,她被冻成冰雕,不敢多看元安一眼,哆嗦着说:“在……在赏梅园。”

    风声瞬收,回刀无声,她话音刚落,眼前卷起一片风雪,唯留下阶下两三只湿润的脚印,而她失力摔在地上,仿佛那长刀还近在眼前。

    赏梅园。

    四面的风从天顶处席卷而来,洛河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冰冷的石阶上,如瀑的长发顷刻间披散,她猛地回头,低矮的梅花树枝上挂了自己红色的头绳,在头绳孱弱摇晃的影子后面,一个接一个得拱出急速的黑点。

    幸好她没有继续往前走,不然今日怕是要变成野狗们的盘中餐了。

    数不清的野狗聚集在这片半荒废的梅园,此时像小山一样,排山倒海一般狂乱吠叫着向门口冲来。

    洛河手脚并用从台阶上爬起,用肩膀狠狠撞向来时的石门,却被石门反弹回来,隔着石门她能听见外面的幼幼不安地跺着蹄子,她不敢停下,再次铆足劲向石门重重撞去。

    她整个后背由于惯性被甩向石门,她吃痛皱紧眉头,可石门还是纹丝不动。

    最快的那条狗停在了台阶下,是一只大狗,浑身棕白交错的花纹,正对这个不速之客龇着牙拼命叫唤着。

    “不对,这个门,到底怎么回事?”洛河急得浑身是汗,她想起来自己进门时候是从外面往里面推动,难道这门有暗栓,只能单向打开?!

    可是这石门光滑,连个凸起的疙瘩都没有,她只能尝试着把手指塞进细窄的缝隙中,凭借发白的指尖那一点微末之力硬掰。

    洛河双脚已经麻木,她不敢回头,凝聚全身的力气在指尖之上,看着厚重的边缘一点点挪开,有气流从越来越宽的缝隙吹进,但下一秒整扇石门滑走,再次重重砸回到墙面里。

    身后奔跑声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洛河知道,只要她一动,身后的野狗大军就会不由分说地扑上来将她撕碎。

    她站在原地,慢慢将手从缝隙当中抽了出来,在等待的空档中,身后的狗群不时围绕着台阶走动,混着一夜未干的水汽,将断枝踩得噼啪响。

    “过来,幼幼。”她趴在门缝上,马蹄声由远及近。

    在马走近的那一刻,她突然暴起猛拍石门,巨大的声响将马儿吓得打了个响鼻,身后的狗群狂吠纷纷踩上石阶劈啪作响。

    “走!!!”

    同时间,她回身挥手抽出自己腰间匕首,踹翻最近的恶犬,无数只狗吼叫着从阶下跃起,朝她身上腿上和脚下冲来。

    寒光映照着她眉目凌冽,她手起刀落解决两个,但很快因为寡不敌众而落下败阵,巨大的冲击力将她再次狠狠撞向石门,脚踝处传来剧痛似乎咬断了神经,支撑不住就要跪坐下来。

    她握住匕首的手腕颤抖,咬牙扶着门框站稳,隐隐约约在一团躁动的狗叫声中好像听见熟悉的声响。

    “菊伤!菊伤!”

    “菊伤!!!”

    是寒鸦!洛河猛地睁开双眼,巨大的气流从面前卷过,大鸟扇动有力的翅膀从她眼前俯冲下来,低空在狗群之上滑过。

    野狗迅速被大鸟吸引了注意,但雕可不是吃素的,最大的那只野狗一声哀嚎,就被寒鸦利爪划开血肉,它急急一个扇翅打在左边的狗脸上,迅速捕获一只,然后将对方抛向空中。

    而此时寒鸦被一只狗咬住了尾巴,甩也甩不掉,正处在下风,扭动身子哇哇地乱叫:“菊伤救我!菊伤我要死了!”

    洛河片刻不敢迟疑,拍门大喊:“元安!我在这里!”

    她话音还没落下,木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洛河迅速闪身从门口钻出,冲里面大喊:“快走!寒鸦!”

    大鸟一抖翅膀化作一道半人高的投影从头上略过,掀起的风将发丝吹到眼前,而石门也在瞬间重重合上,洛河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石门,紧接着熟悉的气息涌来,她被拥入一个颤抖的怀抱。

    寒鸦轻巧收起双翼,停在身后之人的肩膀上。

    一道石门隔绝之后是几十只的野狗的狂吠,在这寂静的辽原上传播开来,两人影子紧拥,元安将头轻埋在她的颈侧,月色中天,方已察觉已是午夜时分。

    洛河还未动作,他突然松手撤走一步,跪在她身后沉声道:“下使来迟了,还请主上恕罪。”

    洛河失去他的支撑,竟有些脚步不稳,她站在原地晃了晃,咬牙说:“你先别他妈跪了,来帮我看看我的伤……”

    洛河话还没说完,头一歪直挺挺地朝后面倒下去,元安猛地起身,抬手将人给接住,而他在抬手的瞬间也看见了自己袖子上沾上的暗红的血,继而看到了她小臂和脚踝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心急如焚地将人打横抱起,飞身上马,向着云中山冲去。

    因为整个辜邬,或者说整个羽嘉国最好的医者,不在街坊城中,而在这小小的九生堂里,他就是号称能让腐骨生肉,枯树开花的赵痴人,赵笑。

    赵笑是个奇人,痴人是他给自己取的字,他的医术从前是跟着十方道士云游所学,对方对他倾囊相授,还传说赠与了他数不胜数的灵丹秘药,嘱托他在世间救人,可这赵笑待十方道士仙逝后便关闭了医馆,独吞所有灵药,出言再不救人。

    元安用尽了所有的金钱人脉才撬动这块硬石,说服他每月来九生堂看诊两个时辰。

    赵笑也言而有信,元安刚一放出信号不出一刻钟他就敲开了房间的门,从门缝中露出那双精怪如狐狸般细长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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