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瑾现在很害怕。

    自从她意识到自己把狗弄丢后,她便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洛河。前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来,进屋才发现这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丫鬟,一个她熟悉的人也没有,她不敢问,就只能每日待在洛河屋里检讨。

    昨日下午洛河的大表弟回来了,她当时透过窗户观察,只觉得这个人阴郁得吓人,别说跟他对话了,她光是躲在房间里,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气钻进骨头里,他要是不说话,她会以为是一具尸体走过去了。

    白承瑾:太可怕了!她要回家!

    但是回家也是不敢的,回家势必要再跟两个丫鬟打招呼,还有可能遇见“尸体兄弟”,她被吓死也不可能逃回去的,只能在每天开门拿丫鬟投喂的饭时,潜心希望是洛河回来了。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白承瑾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自己的救命稻草给盼来了。

    二人回家已经是晌午了,洛河一进家门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四处弥漫着一股死气,竹玉和喜饺又在小厨房里捣鼓,偌大的院子看不见一个人影。

    他们开门的声音不小,竟然也无人前来查看,寒鸦站在元安的肩膀上,昂首挺胸像学舌鹦鹉一样叫唤着:“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这还是洛河亲口教的,本想用来吓吓元安,却没想到在这里排上了用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大小姐驾到!通通闪——”洛河忍无可忍回身去捉寒鸦的尖嘴,寒鸦借力从元安肩上跃起,身姿敏捷躲开,只不过一旁观战的元安却遭了殃,硕大的翅膀正正好扇在他的脸上,啪啪两声听着就疼。

    洛河赶紧收回手,但寒鸦就没那么幸运了。它一对翅膀被元安捉小鸡一样拎着,两脚在空中狠狠蹬两下,很快就放弃了,顺从地待在元安手中,嘴上还砸吧砸吧不依不挠说道:“小心眼!小心眼!你们都是小心眼!”

    只是此时两人都没工夫搭理它,因为在洛河的房前,二人都不约而同听见了里面奇怪的动静。

    “什么声音?有人在里面。”洛河小声严肃地对元安说道。

    元安松开捉住寒鸦的手,贴着门缝听着。寒鸦甫一解脱,便讨好般落在了洛河肩上,将脑袋塞进翅膀下,安静地打理自己被弄乱的羽毛。

    房内微不可闻的声音转瞬即逝,屋内屋外一片寂静,洛河把手放在门扇上,里面突然传出瓷器碰撞的爆裂声。

    “谁!?”

    门一打开,四目相对,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洛河被一个小流星砸中怀抱,整个人踉跄地后退两步,元安在她身后轻扶了一把,随后目光不善地望向白承瑾。

    白承瑾一抬头,看见的首先不是洛河,而是如罗刹般窒息的目光,几乎要将她脸上烫出两个窟窿,她连忙又将洛河推开,于是可怜的洛河,好不容易刚刚站稳,立马就又被另一股力打乱平衡。

    一番推搡结束,洛河伸手向后扶住桌角,按住额头不由得感叹,她可是昏睡三天才醒的病号啊,这是怕她活得太久了吗?

    洛河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胸口的血气压在腹腔之中,她咽下喉咙处的腥甜,摆手示意元安出去。

    元安一走,白承瑾就慢慢凑了过来,像个白萝卜似的蹲在地上,一点点挪过来,把手放在洛河的膝盖上,眼里泡起一片泪珠。

    “阿河我错了,我再也不一个人带松柏出去了……”

    说得倒是恳切,走的时候但凡多留一句话也不会这样子吧。洛河无奈叹气,眼前的模糊这时才慢慢清晰起来,她撑着头靠在墙上,无力道:“咳……你长点记性吧,这次你运气好,运气不好可就没有下次了。”

    “我知道,阿河最好了。”白承瑾亲昵地搂住洛河的胳膊,洛河生怕她再给自己晃两下,赶紧抽出来,抱紧双手瘫在座位上,低头看白乐,却觉得她总有点不一样。

    白乐是不是,变漂亮了?

    洛河眨了眨眼睛,仔细打量蹲在地上的少女,好像变白了,还敷了粉黛,左右各用粉色的绸带编了小辫,头顶还插了两朵嫩黄色簪花,精致地像个瓷娃娃。再说白乐本来底子就不错,一身藕荷长裙配上黛紫披帛,蹲在地上宛如一朵含苞待放芙蓉花,天然去雕饰。

    小白花杏眼湿漉漉的,欲诉欲泣地看着她,蹲在地上一副人人蹂躏的模样,倒搞得洛河先不好意思起来。

    洛河说:“你这幅模样,倒像是我欺负了你,这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人没事就好,不过我想知道你那天究竟在哪里呆了一天都没回来。”

    白承瑾一愣,旋即从袖口中掏出那只银簪,泪眼朦胧地说道:“阿河,我找到娘了。”

    “我就带着松柏在外面逛,后来迷路了,但是没人来帮我们,我又好饿好饿,只能去偷树上的果子吃,结果被主人抓住了,结果……我看见我娘从屋子里出来了。”

    白乐眼泪再也包不住,稀里哗啦的淌下,她捧着银簪,递给洛河:“我找到娘了,娘说她做了点小生意,我再也不用吃苦日子了,这个东西还给你。”

    洛河莫名其妙地接过银簪,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还给我做什么,既然你当时那么喜欢,自己留着就好了。”

    白乐摇头将东西推回去,声音微弱地说道:“当时是因为这个簪子长得很像娘的嫁妆,我还以为娘出事了。现在娘回来了,这也不是娘的东西,若是我拿着,娘问起来恐怕会不高兴……”

    洛河只好将东西收起来,但她还是不太放心,继续说道:“既然你已找到母亲,那我们之间的约定便作废,但之后若是遇到难处,还是可以随时来找我。”

    “你家在哪,需要我送你回去吗?”洛河起身,却见白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白乐说:“阿河,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要生气。”

    洛河警惕抬眉。

    白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手指搓着衣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我那天太着急回家了,就,就不小心把松柏忘在家门口了,回去的时候,它就不见了……”

    洛河倒吸一口凉气:“你说松柏不见了!?”

    洛河捏着自己的眉心,感觉胸口又开始阵痛,她坐回座位上缓了一会,慢慢抬头问白乐:“等一下我去让元安拴轿子。它是在你家门口不见的?带我去你家附近找找。”

    初春午后暖和,路面的水汽一团团蒸发,海棠枝头犹有春意萌芽,湿润空气中混合着花香和柳絮。路上白乐跟洛河讲了那天找狗时发生了什么,元安也一并听着,寒鸦飞到坊区的上空搜寻同伴的踪迹,三人都忧心忡忡,唯恐松柏遭遇了什么不测。

    半个时辰之后。

    洛河和元安在这地段复杂的巷口里钻来钻取,人累得不行,但收益甚微,只找到一小块印着狗脚印的泥土,白乐也跟着二人在一片片街区中搜寻着,中途还被母亲叫回去吃了点心,吃完回来就找不到两人身影,遂作罢回家。

    按理说松柏那么大一只,站起来都快有一个成年男子高了,除了他自己跑的,洛河想不出别的丢的可能。

    扑簌簌落叶响起,惊得洛河回头。寒鸦从树枝上滑落下来,抖了抖翅膀落在元安肩上,元安从口袋中翻出两条鱼干,寒鸦一口吞了,站在元安肩上再也不愿动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好累,我要休息。”

    它已经连续飞了快一个时辰了,洛河也有些气力不支,撑着墙问元安:“除了那块有脚印的沙地,你还有看见什么别的线索吗?”

    元安拉住她,沉声说:“主上身子还没恢复完全,这些事交给空生的人去做,不必急于一时。”

    洛河说:“我没事。松柏已经走失了有四日了,我怕再等下去会来不及,你再去那边看看,不用管我。”

    元安皱眉,手上力道不减,一动不动地拉住她。

    “西边我们是不是没有去过,让寒鸦先去探探路,我刚刚去的那边有一些废弃的陶缸,你一会陪我去看看,白乐呢……”洛河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有些气力不足的样子,她话音未落下一秒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丢上了马车。

    “西边寒鸦已经去了,我叫了三个人来这边搜寻,主上现在应该去休息。”元安顺手拉上软垫上的毛毯,洛河想撑起身体才发现自己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吃力地睁开眼皮,朦胧中看见对方关拉上门,轿厢里暗下来,唯留下小窗照入的一束光。

    她费力地翻了个身,意识消散前不得不承认元安是对的——她需要休息。

    夜里。

    昏暗的厢房对面是热火朝天的庖房,竹玉一人在里面忙碌着,蒸汽扑上来连脸都看不见,锅碗瓢盆撒了一地,大锅大锅的肉咕噜咕噜冒着泡。

    门砰得从外撞开,喜饺提着两大桶水冲进来,焦急说道:“郡主病了要用庖房!动作快点!”

    “什么!”竹玉难以置信地回头,迅速将铁锅中的东西倒入瓷缸,扶到木板推车上,“你把这些给老头送过去,在里面放几块生的,他发现不了。”

    喜饺动作麻利地将木推车推到门口,回到灶台前把用过的炊具都丢进水桶中,看见竹玉还在继续起锅烧水,不安地回头张望说道:“来不及了,别弄了,他们要过来了!”

    竹玉咬咬牙,不甘心地看了眼灶上的东西,一不做二不休将火膛用一碗水浇灭,骂道:“早不来晚不来,晦气,我们用不了他们也别想用。”

    “快走吧,快走,被看见了不好解释!”喜饺推起推车朝后门狂奔,竹玉随后关上门跟上,两人推着一大锅食物一路冲到城门,城关见到熟人,朝她们抬了抬手,竹玉驾轻就熟地掏出宫碟,两人从侧门通过朝郊外跑去,在赏梅园前停下。

    寒风吹动那日拴住幼幼的树枝,园里传来狗群细微的呜咽声,月光照亮地面的一切,却唯独在老人身上留下黑影,喜饺和竹玉站在远处,害怕不敢走近。

    常卫重弓着腰,若是仔细看,还能看见黑暗中他脚边蜷缩着一大团浓雾,像个活物一耸一耸地抖动。

    老头拽了拽手上的绳子,那活物起身,跟着他慢慢走到木推车前。

    “拿去,以后把三天一来改成四天一来,来的时候也别带那么多。今日之后我只付你们四十钱,弄多了也没有多的钱。”常卫重眼不看人,鼻子出气,从袖口里摸出纸钞和铜币,一并给她们。

    “四十钱?我们起锅烧柴都要用掉四十钱,肉的份额都跟肉铺的说好了,哪有你这样说改就改的?”竹玉拿走钱,冲上去追问。

    “那你自己来看,你来看,我还需要那么多吗?”老头像是被刺激了,突然语气激动,他将门一把推开,掉出来几具狗尸,里面还幸存的家伙在暗中后退,不像往日一样看见老头热情就扑上来。

    “我还需要吗?!我还需要吗?!!”他仍然觉得不尽兴,拎起地上发臭的尸体怼到竹玉面前,狠厉说道:“拿走你的钱,记住我的话,滚!”

    竹玉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强撑镇定扭头拉起喜饺,推着上次带来的空瓷缸,脚步踉跄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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