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本就难考,能进的都是人中龙凤,茶茶不过是偶尔走了运罢了,姐妹们何苦这般贬低自己的姑娘们。况且子芸的算术,长婕的棋道哪一样是茶茶比得上的……”

    “……”

    荀娘听了半天,满脑子都是女学女学的,她虽然对读书不感兴趣,但也对掌仪开设在辜邬的女学有所耳闻,据说是一个培养女子出入官仕的地方。

    女子入仕?她没由来嗤笑一声,随后赶紧拿团扇遮住自己失态的仪容。几百年来女子遵循的就是相夫教子,生儿育女的职责,怎么到了这群人口中就成了障碍,怕是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讨丈夫喜欢,才会想着要自己抛头露面。

    不过,她回忆起其间走出来的明媚少女,不禁想到,若是能让自家女儿进入女学,并且自家女儿恰好在各科中能够拔得头筹,最好再得到夫子的青眼,她岂不是能在一干官夫人中得到声望。

    荀娘眼前一亮,眼前的花花草草吸引不了她的兴致了,就连友人潘小安在她眼前挥手都没看到。

    “荀娘!在想什么呢?我看你好久了都没反应,怎么赏花赏傻了?”潘小安干脆撩开藤萝帘子,钻进了花架下,神采奕奕地叉腰站在她面前。

    “嘿,嘿,嘿!看什么呢!”

    荀娘过会才回过神来,盯着胖乎乎的小安,出神说道:“小安,你了解掌仪开设的女学吗?”

    潘小安是做画材生意的,几年前小富过一阵,但后来因为丈夫从山上摔下来断了腿,从此家里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再也没好起来。

    “女学?你管这玩意做什么,这都是那些官家小姐无聊消磨时间用的,咱们平头百姓,能给女儿某个好夫家就是幸事了。”潘小安压低嗓子,小心避开那些官妇的目光,凑近荀娘说道。

    荀娘又何尝不知道中间的道理,她已经替白承瑾在媒婆那选定了夫家,再让她去女学读书的话岂不有些横生枝节的味道,若是惹得夫家不喜,她家关关怕是有苦要吃。

    “不过你知道吗,”她兴致上来了,坐到荀娘身侧,搂着她的腰没正形的说到,“那李家和张家的姑娘,一个年前都二十了也没许人家,一个去月闹出和铁匠私奔的丑闻来,你可得把关关捂严实了,这辜邬城中有头有脸的好女儿家现在可是香饽饽。”

    潘小安笑得敞亮,捂着嘴花枝乱颤,引得旁边端庄的官家夫人侧目而视。

    “唉,若是真像你说的真要就真好咯。但凡有人上门提亲,我还急什么。”荀娘垂眸叹气,心里止不住的想女学之事。

    “关关不才回来吗,有的是时间,到时候门槛踩破了别找我哭,”潘小安打趣道,紧接着突然眉头一扬,灵光乍现说道,“你刚刚说女学,这倒是个好办法。”

    “我们关关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名声对不对,只要有了名声,媒人自然就会出现,提亲之人自然也就会上门了。”潘小安振振其词地说道。

    “名声?”

    “你得让她出名,还得是顺应那些贵人圈的好名,他们官家不差人生孩子,差的是那些品性,什么金石,竹,玉器,兰花。一个女人,你让她读书,就可以让她在那些公子家眼中跟别人不一样。”

    荀娘眉头一皱,神色露出几分不解:“这些有什么用?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挣钱花,还不如让她多学两道菜品,再把身子养好,早日生几个大胖小子。”

    潘小安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啊你,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些贵人们的主母要做这些的,那嫁过去就是享福的,生孩子能生最好,不能生就让丈夫纳几个小妾,小妾生了再过继来,从小开始养和自己生的能有什么区别。”

    “主母要学的是管账,管人,再保养好自己,你傻不傻啊。”

    荀娘在她的点拨下逐渐开窍,语气中带了几分兴奋,止不住激动地说道:“关关若是能在女学中得了名气,便能攀上官家的高枝,咱们也能在官夫人面前扬眉吐气!”

    潘小安点头如捣蒜,语速也越来越快,“而且我还听说季知府的二公子对读过书的女子颇为青睐,若是咱们关关能与知府家结成姻亲,我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哈哈哈!”

    “你看你笑的,事成后定要让关关叫你干妈才好。”

    两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场内的其他人突然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门口,庄夫人和另两位官夫人起身迎接,这是这场宴会最后的客人,也是举办这场宴会的原因。

    女人头戴白色斗笠,一身雨青的长裙,身段高挑,步幅优雅,身后跟着个奇怪的男人,黑色劲装,神情冷漠,面容还不错只是额角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走到哪里就让人屏住呼吸。

    一只巨大的褐色大雕,从外面飞进来,落在男人身上,它悬起来的风吹开女人的幕离,露出一对眼角上扬的浅色凤眼,像琥珀一样澄澈漂亮。

    洛河抿嘴一笑,将头上的幕离取下来递给元安,庄夫人亲热地拥上来,微微躬身施礼,言笑晏晏道:“郡主安好,这一路车马劳顿,郡主实在辛苦了,是臣妇接风太晚还望郡主体谅。”

    洛河躬身回礼,面上笑容不减,“夫人说的哪里的话,初来乍到,是我给夫人添麻烦了,还望夫人们莫要嫌我麻烦才好。”

    话是这样说,可她默默翻了个大白眼,腹诽道:可不晚吗,谁家下午的宴席,上午才递来请帖,等他们从九生堂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正午了,若是再晚点她就不来了,

    “也不知这几日在辜邬城中郡主过得可习惯?”庄夫人将洛河领到空出来的主位上,自己坐在洛河下首,她目光瞟到元安,一丝不喜闪过。

    “辜邬靠山邻水,风景宜人,百姓热情好客,淳朴自然,是个能常来的好地方。”洛河顺着庄夫人的话客套着,假笑像粘在脸上一样卸不下来。

    “小地方罢了,能得郡主喜欢,是辜邬的荣幸。”庄夫人扯了一下嘴角,目光又从元安身上绕过。

    洛河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的人物,她看到紫藤花架的右侧坐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长得有些眼熟,仔细想想,脑中却好像没有这个人。

    庄夫人继续想跟她尬聊,从这些天去了哪里牵扯到辜邬美食,又扯到天上城的泼天富贵,洛河有一搭没一搭得回应着,想找点瓜子出来嗑嗑。

    她瓜子没找到,倒是看见庄夫人第一百零八次望向元安,她不禁好笑地开口询问:“庄夫人这是怎么了?我的侍卫脸上有东西吗?”

    她还刻意回头,煞有其事地瞅了眼元安,元安脸上的煞气在碰见洛河目光的瞬间切换,不过还是被洛河铺捉到了,她嘴角弯起觉得对方有点可爱。

    “不敢,不敢,”庄夫人立马侧头,说道:“只是觉得郡主这侍卫,有些吓人。”

    “吓人吗?我觉得挺可爱的。”洛河抿了抿茶水,捧着茶杯,真情实意道。

    庄夫人面色一僵,也跟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洛河趁无人注意,借着袖子的掩饰将手伸到背后,握住元安放在配剑上的手,将他的手指从剑柄一根根剥开,捏着他的手指把玩。

    元安目光询问:“?”

    庄夫人:“咳、咳。”

    一想到现在人前元安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人后却不得不从任凭她动手动脚,明明可以不动声色地推开她,却还是纵容她明目张胆胡闹。

    洛河上扬的嘴角就没停下来,她还变本加厉地将手伸向了他的配剑,手腕一使劲便听见细微金属摩擦的声音,一丝银光从剑鞘中泄了出来。

    元安面色一变,深呼吸将她的手包住,压着她的手将剑收了回去。洛河却出其不意挣脱他,反手顺着对方手腕钻进袖子里。

    庄夫人:“咳咳。”

    洛河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的手还在元安的袖子里,一边转过头,假装迷茫地看向庄夫人。

    “夫人嗓子不舒服吗?”

    “臣妇无事,劳郡主挂心了,”庄夫人向洛河后面招手,走廊外一列侍女手捧食盘鱼贯而入,“这是阳湖里刚捕上来的鲫鱼,味道鲜美,还请郡主尝尝。”

    鱼骨已被剔除,露出莹白如玉的鱼肉,按照鱼身位置摆放,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条未被剖开的完整的鱼。洛河还没下筷,后面的侍女又忙不迭地送上四五盘山珍海味,庄夫人一一介绍了一遍,众人才开始动筷。

    “原来这就是长羽郡主,好像是掌仪娘娘亲封的郡主,盖的章册都是皇后凤玺。”潘小安一口将珍珠丸子咬了一半,伏在荀娘耳边说。

    荀娘一边吃饭一边打量着官夫人们吃饭的仪态,并学着她们小口小口地咀嚼食物,此时她正用袖子遮住面颊喝汤,闻言将袖子放下,望向座上的女人,一时间竟有点晃神,虚起眼睛说道:

    “我……好像哪里见过她,她很像关关的一位玩伴。”

    “我记得有日关关说和他们一起在找东西,我看他们面相不善,便把关关锁在了屋里没让她再出去。”

    潘小安:!!!

    荀娘不紧不慢地从桌上捏了颗葡萄送入口中,没听到友人的回话,侧头一看却见潘小安嘴巴长得能塞进一个蟠桃,满脸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

    荀娘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潘小安:“你你你你你!”

    潘小安:“关关认识长羽郡主还跟她关系很好那还进什么女学直接让郡主收她做干闺女我们关关不就成皇亲国戚了吗!!”

    荀娘闭上耳朵,专心攻克桌上那盘鲫鱼:“也许是我记错了……”

    紫藤花架摇晃,女人们的笑声从后院传出来,饭菜酒席流水一样上了一道又一道,到了最后彼此都有了醉意,宴会终于在庄夫人打碎一只名贵酒瓶后结束,只是没人发现,洛河身边那个衣着奇怪的侍卫,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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