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李深和伦文叙的面,王守仁左手拿着放大镜,右手拿着近视镜,然后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眼睛透过两只镜片向前看去。

    “咦?”

    按照刚才李深讲解的光学知识,王守仁本以为两个镜片叠加在一起,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但没想到透过镜子,却看到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这让王守仁皱起眉头,按说不应该出现这种结果才对。

    “调节一下两个镜片的距离!”

    就在这时,李深出声提醒道。

    李深这时也十分震惊,他虽然讲了不少光学方面的知识,但并没有讲望远镜这方面的应用,可王守仁却极为敏锐的推导出这个结论,将两个镜片叠加在一起,简直让人不敢相信,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才吗?

    王守仁闻言如同醍醐灌顶,一下子醒悟过来,当即缓缓的调节了一下两个镜片的距离,果然清晰的看到,门外树梢上有一只蠕动的青虫。

    “果然如此!”

    看着远处如此清晰的景象,王守仁大为赞叹道,这证明李深刚才讲的东西都是正确的。

    “什么如此?王兄你在看什么?”

    伦文叙这时不解的问道。

    “伦兄你戴上眼镜一试便知。”

    没等王守仁回答,李深就笑着解释道。

    伦文叙不明所以,接过眼镜戴上后,王守仁又教他在眼前慢慢的移动放大镜,结果他也很快看到了远处的景象。

    “这……这不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吗?”

    伦文叙透过镜片看着远处的景象,也不由得震惊的叫道。

    “千里太夸张了,不过能看清百步外的景物倒是真的。”

    李深哈哈一笑道。

    望远镜的观测距离是没有限制的,理论上来说,只要造的足够大,精度足够高,观测整個宇宙也有可能。

    “李兄……”

    王守仁正准备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只听外面传来阿秀的声音道:“少爷,你的信到了!”

    “信?”

    李深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后世书信这种信息传递的方式,几乎都快绝迹了,至少李深几乎没收到过什么正儿八经的书信。

    这时阿秀拿着一封书信跑进客厅,双手交给李深。

    李深接过书信,只见信封上写着“文卓亲启”四个字,文卓正是他的字,而在信封的右下角,写着“唐寅”的名字,显然这是唐寅写给他的书信。

    “竟然是唐兄的书信,李兄你快打开看看!”

    伦文叙探过头来,看到信封上唐寅的名字立刻兴奋的道。

    王守仁与李深的交情不深,不能像伦文叙那么随意,听到“唐兄”这个称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这才想到李深曾经用一首诗救过唐伯虎的事。

    李深打开书信,大概将书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伦文叙虽然与李深感情深厚,但也不好意思看别人的私信,于是只能耐心的等候。

    等到李深把信看完,伦文叙这才追问道:“唐兄在信上怎么说,他回到苏州了吗?”

    “唐兄的确回了趟苏州,不过却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

    李深却叹了口气回答道。

    “什么事?”

    伦文叙立刻关切的问道,他和唐伯虎虽然没有深交,但很佩服对方的才华,对他的事也很关心。

    “唐兄回家后,妻子嫌弃他丢了功名,两人大吵了一架,最终唐兄只能选择休妻。”

    李深摇了摇头再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也是他对婚姻没什么向往的原因之一。

    “可恶,世上怎么有这么多薄情寡义之人!”

    伦文叙气的一拍桌子怒道。

    “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没想到就在这时,王守仁却忽然开口道。

    “哦?守仁兄此话怎讲?”

    伦文叙十分惊讶的扭头看着王守仁问道。

    “伦兄你想啊,如此薄情寡义的女子,早点分开总比晚点分开强,所以我若是唐兄,非但不会伤心,反而还要高歌一曲!”

    王守仁微笑着解释道。

    “这……好像也有点道理。”

    伦文叙若有所思的道。

    李深则是惊讶的看了王守仁一眼,不愧是能称圣的人,看事情的角度果然异于常人!

    “李兄,那唐兄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因此而悲痛?”

    伦文叙这时再次向李深问道。

    “虽然唐兄没有明说,但从他的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应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事后他还主动向自己的几个朋友认错,征得了朋友们的谅解。”() ()

    李深说到最后时,嘴角也露出几分微笑,唐伯虎提前多年征得文徵明的谅解,算是他对历史走向的改变。

    “那就好,唐兄还有心思去向朋友赔罪,应该是把休妻之事放到一边了。”

    伦文叙松了口气,随后又向王守仁解释了一下唐伯虎与朋友断交的事。

    王守仁听后也赞许的点了点头,以前他与唐伯虎见过几次,也很不喜欢对方的狂傲,现在对方虽然仕途尽毁,却收敛了脾气,也许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守仁兄,对于唐兄与徐兄舞弊一案,你有何看法?”

    李深这时忽然合上书信,抬头向王守仁问道。

    王守仁眼光独到,而且他父亲王华又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据说还和谢迁交情深厚,所以王守仁应该能接触许多别人接触不到的消息。

    伦文叙扭头看向王守仁,他也想听听对方有何高见?

    只见王守仁沉吟了片刻,接着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件舞弊案颇为离奇,外界有许多种猜测,我也征求过我父亲的看法,但最终也没有一个结论。”

    王守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这才继续道:“但无论舞弊案的真相如何,它都已经发生了,我们无法改变这件事的结果,只能选择去接受!”

    “守仁兄,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如果唐兄和徐兄并没有舞弊,岂不是蒙受了不白之冤,难道你也要劝他们打接受这个结果吗?”

    伦文叙听后却皱起眉头反问道。

    “不错,唐兄和徐兄除了接受结果,没有第二个选择,我若是他们,只会把目光向前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出乎伦文叙意料的是,王守仁竟然神情平静的点了点头道。

    “这……”

    伦文叙显然对王守仁的这种说法无法接受,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倒是李深听后,心中却对王守仁大为佩服,因为对方和他的看法几乎一模一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痛苦绝望也没用,还不如擦干眼泪向前看。

    “守仁兄,如果你是功名被夺、仕途尽毁的唐兄和徐兄,你会怎么做?”

    李深再次好奇的向王守仁问道。

    对方可是号称三百年一出的圣人,所以李深很好奇,王守仁如果遇到唐伯虎两人的困境,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王守仁听到李深抛过来的这个难题,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略一思量就立刻回答道:“若我是唐、徐两人,科举走不通,那就走其它途径,比如参军入伍,以军功谋取官职!”

    伦文叙闻言大吃一惊,甚至不敢相信的问道:“守仁兄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不怪伦文叙这么震惊,先不说参军的危险性,就算立了军功,换取了一官半职,但那也是武职,与文官完全不同,在大明这种重文抑武的风气下,一个武将很难有什么大的做为。

    “我没有开玩笑!”

    王守仁却镇定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唐兄与徐兄都是南方人,他们甚至不需要去北方边关,南方本身就不太平,沿海有倭寇侵边,西南有土司叛乱,若我是他们,当组织地方义勇,外抗强敌,内平叛乱,有如此军功傍身,何须担心仕途?”

    伦文叙听完哑口无言,因为王守仁的想法在他看来,简直如同天方夜谭一般,完全不切实际。

    但李深听后却心中暗赞,当初唐伯虎和徐经第一次来时,他曾经开玩笑,让两人杀进草原,把小王子的人头带回来换取官职,但如果是王阳明,说不定他真的敢这么干。

    而且王阳明也真有这个本事,历史上宁王之乱,王守仁只是路过丰城,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但他却就地募集义兵,发出讨贼檄文,仅仅用四十三天的时间,就平定了宁王的叛乱。

    京城那边的朱厚照,本来正兴高采烈的准备御驾亲征,大军还没开动,王守仁的捷报就送到了,气的朱厚照差点骂娘,王守仁的平叛之功,也没有得到朱厚照的封赏,直到后来嘉靖皇帝登基,才把功劳给王守仁补上了。

    李深对王守仁十分赞赏,两人聊天时也发现各自的想法有许多相通之处,所以越聊越投机,中午李深还留他和伦文叙在家中吃了顿便饭。

    直到天色将晚,王守仁和伦文叙才告辞离开,李深也亲自送他们出门。

    等到两人走后,李深却快步回到客厅,然后把唐伯虎的书信拿出来,再次仔细的看了一遍,唐伯虎休妻,以及求得朋友原谅,只占了书信的一半篇幅,剩下的一半,却在说了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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