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司谦就在此时醒来,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指向九点,应该是醒了,该给打个电话回家给妻子赔罪了。

    他便翻身起来找手机。

    不知是谁把办公室里的空调调成了暖风,吹的他口干舌燥。

    他顺手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刚灌了几口,内线突然响了,接起来是方立的电话。

    “简总,楚经理来了,是否要让她进去。”

    简司谦皱了皱眉,楚经理是谁?

    他现在的思绪有些混乱,思索了半天也对不上号,但总不好把人直接轰走,便回道:“让他进来吧。”

    他把矿泉水放在桌边,拿起案上的通讯录就开始翻。一直到拉到了列表后方,他才找到这位楚经理的名字。

    正准备拨过去,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进来。”

    来的这样快?

    门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纤细的手。十指纤纤如水葱,皓腕素肤,白皙到有些透明感,透到指尖处凝作一抹莹润的粉。

    他心中一惊,是个女人?

    这一下他总算想起来了,她是总部刚调过来协助的,华北地区总经理——楚意。

    简司谦收起手机,低头整了整衣领,这是与对方第一次见面,礼节方面还是要正式一点。

    谁知刚一抬眼,正好撞进她水波潋滟般的眸子里。

    一瞬间,简司谦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本只存于梦中的嗡鸣声再度响起,自心口出传来的震荡,迅速蔓延至全身。

    许是那震荡过于明显,以至于他仓皇掩饰时,忘了桌边上还有一瓶开着的矿泉水。

    慌乱中手肘一碰,瓶中的水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倾泻的出口般,向着布满文件的桌面肆意涌出,浸湿了所到之处的一切。

    ……

    乐北市近几年发展迅速,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放眼望去,整座城市都被星星点点的微光所穿连点缀。

    高大的路灯,向下透出一大片明亮的白光,照得柏油马路恍若白昼。

    老吕正开着车把简司谦往家里送,汽车一转进南津园,就像是掉进了黑窟窿,那白昼般的光芒随即消失,黑暗簇拥着朝他们而来。他打开大灯,车灯照向冬日里早已落光叶子的枯树,在远处投射出巨大的阴影,看着比白日更显得多了几分萧索。

    要说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别人都贪图点热闹人气,但这越有钱反而越爱往安静寂寥的地方扎,但安静过了头,总显得阴沉沉的。一想到这,老吕这心里有点发毛,想跟后座的简司谦搭句话,左思右想还是不敢。

    刚才在局上,简司谦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具体的老吕也不是很清楚,但听助理那边的口风,今天似乎是要跟哪个大老板谈生意,地方选在了市里最高规格的酒店。

    这晚上赴宴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他索性得了会空,在车里待的无聊,就下车点了根烟,哪成想还没抽两口呢,就听见里边的声不对。他还以为是哪家的车擦了在理论,颠颠跑过去凑热闹,却正好看到简司谦拉着一个女人的胳膊往外头走。

    要说这有钱人,私生活就是乱套。

    不过大家都是男人,老吕表示非常理解,这下半身和上半身总有一个管不住的时候,那怕家里都有个贤良淑德的老婆了,该偷得腥还是要去偷的,要不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呢。

    何况刚才那女人的身材脸蛋,老吕想着想着,点得意忘形了,飘飘然的好像得了腥的是他自己,全然忘了后头还有个简司谦,一个没忍住竟然笑出了声。

    后座的简司谦,刚从声色场上下来,又拐道去了酒吧,白的又混了洋的,一通乱醉了才肯出来,正在闭目养神呢,就听到老吕冷不丁这么一笑。

    他不悦地睁开眼睛,一双明眸剪秋水,说的大抵就是这样。眼底里泛着水光,笼着愁云惨雾,像聊斋里魅惑人心的妖,幽怨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吃人。

    老吕小心翼翼从后视镜里往后窥,迎上这样一双眼,吓得他一阵心惊,手里直冒冷汗,方向盘都差点没握住。

    “下雪了。”

    “啊?”老吕的尾音带里着颤,清清嗓子问道,“简总您说什么?”

    简司谦默不作声,目光落在车灯上,由于丁达尔效应,在夜色里打出一道明黄的光柱,光柱中正有一片片六棱雪花在四下飞散,被灯光一照反射出片刻的洁白,而后又瞬间淹没于黑暗之中。

    还好这段路并不是很长,简司谦的院子就建在这园林最中的清波湖旁。从外观上看是一栋中西兼并的别墅,造型上即有几分中式格调与景致相符,又融进西式风格的简约大方,不至于太过古朴陈旧。

    但老吕不懂这个,他只看得出是负阴抱阳,背山面水的好风水。

    汽车转进院子,冬日的院里植被秃,看起来有些荒芜,二楼处有几间屋子里亮着灯,在浓黑的夜色散着暖黄的光。

    老吕刚把车停稳,开了车门正准备去扶简司谦下车,却见他干脆利落的从车里跨步走出,笔直的两条长腿走得稳稳当当,步伐间从容不迫,丝毫不像个喝得烂醉的。

    可老吕却清楚的很,简司谦最好面子,哪怕里子撑不住了,这面子上也要撑得比谁都强。等他反应过来时,简司谦已经在按门铃了。

    很快,屋里头有人出来应门。

    来人正是简司谦的太太。

    老吕不是头回见简太太,但简太太的模样与他而言,还是不好描述。

    怎么说的,她生得一张椭圆脸,眉眼却细长,到了嘴唇反而宽厚有肉,整张脸生得矛盾,很有记忆点,让人过目难忘。

    老吕帮她把简司谦半扶着送进了屋,屋内是北欧的极简装饰风格,大气又简单,被她人打理的仅仅有条。不过奇怪的是,像简司谦这样的家境,他们并没有请保姆,只有简太太自己一个人打理着这栋房子。

    想到这,老吕回头留意了一下他们走过的地面,他和简司谦的皮鞋底混了泥水,在光滑如镜的地砖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不知为何他竟莫名有些心疼。

    老吕把简司谦放倒在沙发上,就看见她端了两杯热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朝着他讪讪笑道:“吕伯,今晚真是麻烦你了,喝杯热茶再走吧。”她这样一张充满了矛盾不和谐的脸,却在这盈盈一笑间,找到了各自的和谐之处,眉眼弯弯,嘴角上扬,意态风韵一派自成。

    老吕低头喃喃道:“太太哪里的话,这都是应该的,公司还有点事,我就不打扰了。”他识趣地快步走出大门。

    走的时候老吕还特意留意了一下,看着她与简司谦的身影正被闭阖的大门,逐渐压成一条细缝,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才转身上了车。

    老吕这才发现雪下大了,刚才还是细细小小的雪粒,现在成了抱团的雪花,盖在车身上,不一会儿就蒙了白纱似得一层。

    他打开雨刮器,调转车头驶出院子,驶过之处留下道道实色轮胎印。

    ……

    屋里少了深夜独有的冷风,一凑近便闻到他身上一股子酒味,正混着杂乱的香水气息扑鼻而来。

    这里没了外人,简司谦那狼狈不堪的里子就全露了出来,借着酒劲,捧着她的脸就开始胡乱亲,嘴里还胡乱的念叨着:“铃……铃……”

    她原本是很喜欢亲吻的,尤其是与简司谦。他生得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睁着时暗含秋水,闭上时眉宇如丘。亲吻他时,她偶尔还会偷偷的看,看他密长的睫毛,看他微颦的眉头,但如今,看过去只觉得烦。

    然而,世代的家教修养,骨子里生出的好教养,绝不容许她显露出来,只会不露声色的躲过他袭来的吻,并佯装关切的说:“司谦别闹,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来。”说完她就撤了力,任由他躺在沙发上不管不顾,转身走进厨房煮醒酒汤去了。

    简司谦没了倚靠,一时间只得萎在沙发里,由于姿势不太舒服,引得他心口一阵又一阵的烧。这种强烈的不适感与身体某处开始相呼应,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胃里呼啸着剧烈上涌,扭头起身。

    胃液混着褐色的酒水,吐了一地。

    她端着醒酒汤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赶紧拿了毛巾和脸盆来,一只手接着盆,另一只则替他顺着背:“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舒服了……”也顾不上那直冲脑门的酸臭气了。

    她是个不争气的,才气了没过几分钟,又开始心疼起来了。

    简司谦这时候酒劲上头,头脑正昏着,脚上使不上劲,就跟个坠砣似的。她没办法把他扶到二楼去,只得强行扶着他往一楼的客房里头走。

    好不容易扶到屋里了,替他脱了衣衫鞋袜后,端来一盆热水浸烫毛巾,给他抹了脸,擦拭干净全身,又换了盆水给他烫了脚……

    一切收拾妥当了,最后给他上丝缎睡衣,摆成舒适侧卧睡姿,听到他鼾声渐起,这才算真正结束。

    而她已是满头大汗,无力地垂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细细打量着简司谦那英俊柔和的面庞。他睡得很熟,窗外月光透进,沿着他挺立的鼻梁,轮廓有致的下颌,落在脸上颊上一片清冷皎洁,连鬓边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这才意识到,今晚的光似乎比平日里亮了几分。

    抬眼透过窗户望外瞧,发现外面早已是银装素裹,一眼望去尽是白色,像块巨大的反光板一样,反射着人世间的一切,把门外的路灯,都映的亮了几分。

    忽然间,有那么一瞬错愕。

    觉得人生就像那雪花,从天上下来,被风吹得轻飘飘的,没着没落的,直到落进土里,卑微进尘埃里,这辈子就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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