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拆开陈氏的信,信纸上还能见到斑驳的泪痕,不难想象出在写信时陈氏的泪水多次打湿了信纸。

    陈氏在信的最开头先是哭诉徐澜的苦命,年纪轻轻就一命呜呼。再是感激沈珏在徐澜做出如此恶劣之事后还能记挂着他,如果徐澜还活着想必定会大为感动。最后陈氏才一一回复了沈珏在上一封信中提出的问题,她说府里并没有像沈珏描述一般的丫鬟,每一个丫鬟都是她亲手在人牙子那里挑选的,所以绝对不可能记错。

    至于酒楼的老板是谁,陈氏回复道是一位北疆人。他年纪约摸四十上下,虽然是异族但平日里很是和蔼,徐澜与老板的交情很好,经常一起喝酒,有时要喝到半夜醉醺醺的才回家。

    北疆人么,虽说眼下大宋国和北疆的关系因为呼延雪的和亲缓和了不少,但是常年在边疆厮杀的沈珏见识过无数生性残暴的北疆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看到那位老板是北疆人并且与徐澜交好的时候,沈珏下意识皱了皱眉。

    徐澜是家中幼子,平日里陈氏对他最为宠爱,即使徐澜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陈氏也不曾责怪他一次。按照陈氏对他的疼爱程度,怎么可能让徐澜去学又苦又累的剑术,还让他在手上留下薄茧。既然练剑并非陈氏所要求,那便只可能是徐澜自己私下里偷偷在练,就连一直关注他的陈氏都不曾知晓。

    又是偷偷练剑,又是和北疆人交往甚密,最后还被人毒害在酒楼之中。她这个好表弟,究竟想做些什么呢,沈珏有些看不懂了。

    将陈氏的信放在一边,沈珏拿起了一旁暗卫呈上来的报告。先前她曾安排了一队暗卫扮作土匪,在汪直被押送回京的时候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干脆利落地杀了汪直,防止夜长梦多,遗留后患。

    安排好的那一队暗卫也的确如她所想的一般,在押送汪直回京的队伍经过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头时,一拥而上想趁乱杀了汪直。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一列北疆人的商队刚好路过,拼死护住了乱战之中的汪直。沈珏手下的暗卫为了不暴露身份,不好发挥出全力,最后不敌商队的随从保镖,只能黯然离场。

    又是北疆人,徐澜的死有北疆人的影子,而这次汪直的侥幸逃生,北疆人在其中也出了一份力。这北疆人竟是老鼠不成,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

    怎么偏偏就那么巧,在暗卫准备对汪直下手的时候,那列北疆商队刚好路过。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自己的暗卫队伍中,怕是出了奸细。还有先前呼延雪一手策划了英雄救美一事,背后也少不了暗卫中的奸细往外传递情报,否则呼延雪她是怎么精准无误地把控好他们抵达京城的时间呢?

    想到这一点,沈珏的脸色沉了沉。

    看来是她太过于疏忽,隶属于她自己的暗卫竟然也混进别有用心的人了,是时候找个时间清理一下了。

    放下书信和报告后,沈珏揉了揉额角,原本还打算派暗卫去调查一下和徐澜交好的酒楼老板,看来这下子也是用不上了。算了,此事急不得,只要不打草惊蛇,敌在明她在暗,优势还是在沈珏手中。

    沈珏回到府中接近黄昏,待到她用过晚膳之后,已是华灯初上之时。沈珏倒也不急,慢慢悠悠地一个人在书房中看兵书直到深夜,这才换了一套夜行服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了言祁的庭院中。

    刚一落地,沈珏便看见了夜色之中只穿了一件白色亵衣的言祁。此时虽是夏末,但晚上的温度还是会有些偏低,沈珏下意识出声提醒道:“言公公怎么穿得这么少?”

    与其他人只到手肘膝盖处的亵衣不同,言祁的亵衣长袖长裤,把他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所以听到沈珏这句话后,言祁颇为怀疑地瞟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内心琢磨着这穿得也不少。

    虽说如此,但将军大人说的话总是正确的,言祁回复道:“有劳将军大人挂念,奴才只在外面站了一小会,不冷的。”

    沈珏伸手摸了摸言祁的手背,见入手是一片温热便放下心来。言祁感受到手背处极快的触碰,下意识屈了屈手指。即使已经被将军大人触碰过这么多次,但是面对将军大人的靠近,他还是无法忽视心中的悸动,以及内心深处隐秘的喜悦与期待。

    沈珏将今天下午皇上在甘露殿里的话以及自己的发现说给言祁听,言祁听了之后只是神色淡淡,但是当沈珏提到暗卫中可能有奸细的时候,他眉头紧皱,神色中满是焦急。

    “将军大人切不可放任心思不轨之人混杂在您的暗卫之中,否则时间一长,定会埋下巨大隐患。”这番话言祁说得可谓是情真意切,让沈珏觉得谈到暗卫中的奸细一事,言祁比自己还要着急。

    “言公公放心,我自有办法。”沈珏拍了拍言祁的手背,满是安慰之意,接着又把她的计划全盘托出。言祁听过之后,这才稍稍放心。

    “不过,言公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夜色之中,沈珏笑意吟吟地问道。

    还未待言祁回想,沈珏便继续道,“先前我从宋乐手中救下呼延雪的时候,那位呼延小公主可是说要以身相许。现在我也算是救了言公公一次,不知道言公公打算以什么作为报酬呢?”

    听到呼延雪以身相许那一段,言祁便对沈珏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有所猜测,但内心中却不敢相信。待到沈珏真说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明明是凉爽的夏夜,但是却热得耳尖发烫。

    言祁大着胆子抬眼看了一眼沈珏的表情,只见她眉眼弯弯,嘴角带笑,便知道将军大人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心中又是开心又是羞恼。

    以身相许这种话是绝对说不出来的,但一时之间言祁也不知道沈珏想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只好试探着开口道,“将军大人想要奴才做什么,奴才便为将军大人做什么。”

    听到这话,沈珏笑意更浓,对言祁的回答很是满意,“我只需要言公公为我做一件事,但是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待我日后想好了,便来向言公公讨要。”

    临走之前,沈珏提醒言祁道,“言公公别忘了明日我还要教你骑马,可别起晚了。”

    言祁点头称是,沈珏这才离开了言祁的庭院。

    沈珏已经走了有一会了,言祁仍望向她离开时的方向。今日他听说沈珏下午进宫,便知道她是在皇上面前为自己求情去了。

    他从黄昏一直等到傍晚,都没有等到沈珏来他府中的消息,便猜测着将军大人大抵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不出他所料,沈珏在深夜之时果然登门拜访。只穿亵衣是他故意这么做的,言祁注意到,在他每次穿修身的衣物时,将军大人都会用目光勾勒着他腰间的曲线。果然,今晚沈珏在看到他穿了一件白色亵衣之后,眼中的惊艳几乎要化为实质。

    将军大人或许是喜欢看他穿白色的衣服,言祁思忖着。

    可惜明天要去马场骑马,穿不了白袍。不过没关系,他今天上午身穿黑玉云纹长袍的时候,将军大人也是喜欢的,所以明天也可以穿凸显腰部的黑色骑服。

    而且,言祁还存了一个小心思,那就是沈珏先前穿过的骑服也是黑色的,他们大抵会穿同样的颜色。和将军大人穿同样的颜色骑在同一匹马上,这是他以前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但这一幕马上就要变为现实发生在他身上了。

    期待过后,只余惶恐。他并不会骑马,倘若明日学不会怎么办,将军大人会不会认为他太过蠢笨,不堪大用。假如将军大人不喜他和她穿同样颜色的衣服怎么办,如果……

    言祁的心仿佛被泡在了海水里上上下下沉浮着,一会是期待的甜蜜,一会是惶恐的苦涩。在复杂的心绪之中,言祁一刻都未曾合眼,很快天便亮了。

    虽然昨晚一夜没睡,言祁却丝毫不觉困倦,只为即将和沈珏一同的二人出行而惴惴不安。

    但当言祁坐在铜镜之前时,镜子中的景象却让他的心如坠谷底。镜子中的人脸色异常惨白,灰败不堪,眼下乌青一片,一幅病死鬼的模样,看了只让人觉得胆寒。

    这可怎么办,自己这幅样子,又怎么去和将军大人见面?恐惧如一双大手一般扼住了言祁的喉咙,只让他觉得呼吸都异常艰难。

    脂粉,对,还可以用脂粉补救。言祁似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慌忙命小太监搜罗府中婆子的胭脂水粉,仔仔细细地拍在自己脸上。

    那

    在碰到自己眼下的乌青时,言祁想起沈珏每次看到他眼下的乌青时都会心疼地来回抚摸,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留下了那两抹乌青。

    言祁终于对镜子中的自己感到满意时,正巧小太监来通报,沈珏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章节目录

宠宦 GB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五彩团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五彩团子并收藏宠宦 GB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