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鼠胆,吓晕过去,便不再醒来。

    白骨成堆的地方,卿无言一刻呆不下去,他当即拖着南荒的一只胳膊,下山去了。

    路遇一两仵作,抬着尸棺,行色匆匆。

    卿无言拦住他们去路,一时忘了自己方才杀了那老妇人,满脸血污,两仵作肩颤抖不已,见这人身上还背有一人,便双双跪地求饶道:“大人别杀我,大人别杀我。”

    “不杀你们,我只是问个路,这儿是何处,为何如此多的白骨。”卿无言解释道。

    难得山上有活人,万不能被自己吓跑了,多来一个老妇人,他可遭不住。

    两仵作一个一脸麻子,一个是个驼子。

    仵作面面相觑,确信不是黑白无常勾魂来了,才镇定下来。稍一大胆点的麻子仵作,抖着声儿答道:

    “此山名为尸山,因遍地白骨取得,十几年前,村子大旱,几月几年滴雨未落,族长便请来一道长卜卦,那道长是个女人,只摇了几下铃铛,翻翻几块骨头,便说是山中有妖怪在作祟,将妖怪禁锢,便可降雨。”

    妖怪?食魂灵的老妇倒有一个。

    卿无言摸着下巴疑惑着,刚要开口言,头顶又传来一声音:“可是一不阴不阳长得像女人的人?”

    遇着害怕的躺得比谁都快,感情在他背上舒舒服服地听人讲故事呢,卿无言抖了抖肩,不满道:“下来。”

    “仙人,您的背可真舒坦。”南荒嬉皮笑脸道。他老早就醒了,奈何卿无言走路甚有念诵的拍子,不知不觉他便睡着了。

    麻子仵作继续道:“不是女人,是一妖怪,是乌鸦”

    “是凤凰,族谱记载是凤凰。”驼子仵作插话道。

    既是乌鸦又是凤凰,卿无言想到了那日地府众鬼所言的飞天神鸟凤凰。

    两仵作几乎有打起来的架势,南荒忙劝阻道:“二位二位,下山的路如何走,别伤了和气。”

    “沿着白骨中空出的路,一直走,便可下山,入村子,有一破旧牌匾,题名为凤凰村,便是。”

    道别问路人,两仵作又抬着石棺上山去。

    仵作所言果真不假,二人很快便来到山脚下。

    牌匾歪歪扭扭,欲有被风吹落迹象,它划痕遍布,还有烧焦痕迹,凤凰村三个大字落笔狂野,但雅观大气,不难看出此村落曾经的辉煌。

    可奇怪的是,尸山树林茂密,这村子,竟寸草不生。

    即便没落,也终归是个村子,但卿无言脚一踏入村子,不祥预感便席卷而来:这凤凰村人,着装破烂,与街上乞丐并无分别,他们双目呆滞,唯有望见他们,眼冒精光。

    卿无言与南荒一黑一白着装光鲜,虽款式简朴,但纹饰一瞧,便是外村人。

    “仙人,他们一副吃人样儿,不会也是傀儡吧。”南荒忧心忡忡道,他小脸煞白,躲在卿无言身后,显然老妇给他积了不少阴影。

    卿无言眉头紧锁,没有应答,凤凰村背景扑朔迷离,阴灵图该如何得到?

    不知是不是因十几年前的女道长,凤凰村格外不喜外族人,只入村的功夫,一帮凶神恶撒的壮汉,拿着锄头棍棒,团团将卿无言等人围了起来。

    为首的竟是一个着装艳丽的丰腴女人,她梳着高高的发髻,肤白如雪,着一紫色立领束腰服,眼睛却是独特,卿无言登时想到一野物———蛇,妖媚但邪恶。

    壮汉唤这女人为佘月族长。

    “今儿个,来了两个俊俏郎儿呢。”佘月捂着嘴咯咯笑道。

    凤凰村村子落魄,卿无言多瞧几眼,除了佘月身旁有年轻血液,余下的,皆是步履蹒跚的老人。

    如若那仵作所说,族长请来女道士,该是为村子尽心效力的人,怎地如此凄凉?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你们想做什么?”卿无言警告道。他身后弯刀早已渴血,今天就让它,饱餐一顿!

    “做什么?当然是为我凤凰村一族人,繁衍生息,献祭山神啊。”

    佘月说得淡定,再看村人神色,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献祭?愚蠢!莫不是拿他人性命当作笑话,愚昧村落一村人,竟如此相信这女人。

    卿无言调侃道:“你们当真以为献祭便能呼风唤雨了?”

    “就是。”南荒附和道。

    众人一个个抓耳挠腮,显然不知卿无言在说什么,只有佘月,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她当即下命令道,抓住这二人,献祭给山神,便能招来风雨。

    想要涣散人心,动动嘴巴便可。

    几个壮汉犹豫了,有一人唏嘘道:“十几年来,要唤雨来早来了,何苦伤人性命?”

    凤凰村辉煌一时,寄托全靠在老天降雨,庄稼丰收,也曾被人称作人杰地灵的小村。

    话仿佛说到族人心坎上,连过路人也愣了一下。

    卿无言哼了一声,继续火上浇油:“你们这儿,外族人瞧了都不敢来,尸骨堆了又堆,为了什么山神,损害多少无辜生命!”

    南荒自知卿无言不识字,但他讲道理一套一套的,把自己都给唬住了,当然,此话,仅限在佘月愤怒之前。

    她美丽如蛇蝎的脸庞,当即现出满身紫色鳞片,眼孔竖起,当真是个蛇精!

    佘月晃动腰肢,张开双手,头一甩,吐出长长的蛇信子,将卿无言二人卷起来。

    神怪乃民间传说,敬爱有加的族长竟是个女蛇妖,这是他们万万不敢相信的。

    他们一个个锄头棒槌都丢下,撒腿拼命跑。

    卿无言犯恶心,佘月使他想起之前的乌蛇,他抽出弯刀,砍掉佘月的束缚。

    原本悬空的二人,摔在地上。

    佘月吃痛收回舌头,她当即甩手,布下天罗地网,暗紫色网笼罩整个凤凰村。

    没有人,能离开她的掌心!

    卿无言拎着南荒飞起,他快如飞箭,可佘月的网,收得更快。

    二人撞在网上,被回弹。

    “我道是谁呢,原是个未通窍的初阶阴间使者,怎地,人投胎的日子,不快活了,跑来这儿送死。”佘月娓娓道出卿无言身份,卿无言冷汗冒了一身。

    “她如何知晓你?”不知名,不知姓,南荒也疑惑了。

    “你是谁,为何知晓我?”卿无言问道。

    “我是谁?”佘月口流鲜血,面色狠厉道,“我乃地府所被关押的高级妖怪,只因我吃人魂魄,被关押一百余年。”

    地府所关押的妖怪,皆是邪门歪道修来的,哪曾想,看管不利,竟被她逃出来了。

    “吃人魂魄,就是不对。”南荒颤巍巍道。

    “阴间使者,据我所知,皆是身背命案之人,怎地你们是正道,我吃人魂魄便是歪道了?”

    蛇妖擅长蛊惑人心,找出对手弱点,再给予致命一击。佘月眼瞳闪着紫光,她嘴巴缓缓吐出气体,被框住的人,都因气体而倒下了。

    妖志录曾记载一怪物,蛇炼化而成,蛇身与龙体相似,眼能蛊人。

    卿无言神志不清的样儿,想必是中招了,没想到,卿无言竟对他所杀之人,耿耿于怀。

    南荒心一横,把手中书簿全然砸向佘月,并大喊道:“仙人所杀皆是该杀之人,这就是正道!仙人,仙人,快醒醒。”

    佘月见状,施法手碎书簿,碎书屑散成花瓣,落在地上。

    南荒法力不足,只得见一草屋,用他拙劣的隐身术法,在一草屋的茅灶的角落处,隐藏起来。

    隐身术尚有半个时辰,卿无言被佘月蛊惑,瞳孔失去光泽,甚至连身子都变僵硬了,如此下去,怕是不妥。

    佘月身为蛇妖,嗅觉灵敏,没一会儿,她就摸过来了。

    南荒抖成筛子,他只捂着口鼻,不敢大声呼吸。

    片片紫鳞在地上摩擦,每每佘月经过草屋茅灶,南荒的心就提上一分,佘月不走,他的神经就是被钝刀磨着,总会断掉。

    余一刻钟时,佘月忽贴着纸窗,鼻子不断嗅着什么,紧接着,她便扭着身子进来了。

    “出来吧,你们逃不掉的,乖乖做献祭之人,乃是你们的荣幸。”

    此时此刻,佘月便在二人面前,大张旗鼓地喊他们。

    南荒是汗也流,泪也流,鼻涕也流,心中绝望达到顶峰。

    在鬼界,领着银钱,小酌几杯,可真是比现在舒坦多了,现在不过才出来半日,前脚一个傀儡控魂的老太婆,后脚一个表里不一的女蛇妖,世风日下,如何安心引渡魂灵啊。

    好不容易捱到佘月转身欲走,隐身术时间到了。

    南荒呼吸一滞,他表情扭曲痛苦不已,内心所想皆是:你快走啊!!

    她确实走了,但不巧的是,卿无言醒了,他咳了声儿,佘月又折回来了。

    南荒:……

    佘月眼里,全是对于猎物的贪婪,她仰天长笑,笑声尖锐又刺耳,她言:“躲这儿来,是怕我找不到你们啊。”

    她幻成全部蛇身形状,竟顶破草屋。

    延水不断从佘月嘴中流出,她一身嘴便咬住卿无言的身子,得意道:“几千年都不曾遇到,至阴至纯之人了……”

    南荒懵了,急得在原地跺脚他该如何是好。

    他法力微薄,总是拖后腿。

    卿无言挣扎过程中,背后弯刀掉了出来,他被佘月尖牙所咬,无法动弹,只倾尽全身气力,喊出一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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