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祭祀,此乃一不成俗的说法。

    古有言,埋活人得成,可保府邸安康永世。而庙宇乃供奉香火之地,香火旺盛,便能压住那些被埋的人,所积怨之怒火。

    “眼不见为净,不瞧他们,便不会有任何事。”卿无言沉着道。

    舔舐瓦砾的恶鬼,竟无一鬼有眼珠子,因此,不会见到这几人。

    与其现下怂了,在庙宇外跟恶鬼共处一地,不如跟在卿无言身后,还有些安慰。南荒踏着小碎步,悻悻地跟上去。

    卿无言进去,便用翻到一个旧烛台,点起蜡烛。

    火光映着的凤凰庙,破烂,里头蛛网密布,零散倒了几张祭祀桌,祭品披着厚厚的尘埃,呛人得很。

    一歪斜的石碑被时光磨损,但依旧辩得出上边的字:浴火朱雀。

    这便是大爷所说村人供奉的浴火雀仙了,可怎地没有灵位佛像?

    “仙人,这碑有何看头?您的眼珠子都要盯穿了?”南荒这儿敲敲,那儿看看。

    庙宇柱体被虫腐蚀了几个洞,一片凄凉,着实没什么好查探的。

    卿无言举着烛台并未搭话,他晃过庙宇里大大小小所有角落,并无机关,也未有何线索,难不成,是黑白无常给错了地方?

    他欲折回,烛台晃过王暮云,一闪而过的瞬间,这王暮云的眼珠,那瞳孔变细了。

    只有野物,才会有如此变化。

    “无言公子,您这般瞧我,让小女子多不好意思啊。”王暮云揉着紫帕,嗔怪道。

    与王暮云在一屋檐下处了几日,她每日不是素衣洗菜,就是捣药材,一日说不上五句话,更不会直呼名字。

    烛火摇曳,女子一直羞脸不看他。

    许是卿无言目光过于炽热,南荒也觉察不对劲儿了,便上手扒拉卿无言,把他拖到一角,提醒道:“仙人,光天化日之下,你盯着人家暮云姑娘做什么?可别吓着人家,人家是来找爹的,又不是来当你仇人的,这般敌对,可不该……”

    书都读到荒郊野外扔给土地爷了,卿无言无心争辩,南荒叽里呱啦一大堆,什么春宫图,什么青楼字样从他冒出,卿无言脑袋听着疼。

    烛台一塞,大手一挥,卿无言似有玩味儿地下巴点了点王暮云的方向,道:“你去,人家可说过,谁能保护她,便嫁与她的。”

    “去便去。”南荒头一摆,吹胡子瞪眼道。

    一个大男人,对一弱女子抱有如此恶意,实乃大丈夫不所为!

    南荒举着烛台,他身子矮小,比起姑娘家,还要矮上半个头,但脸的秀意却在,卿无言只道他是个清秀的萝卜头——心思净得没眼珠子。

    烛火一飘一动,散漫的光在王暮云侧脸,那瞳孔随烛光变动,那见到猎物般贪婪的精光,不偏不倚落在了卿无言眼中。

    方才,不是错觉。

    卿无言迎着烛光,凶狠漫在刀尖上,如箭般冲上去,弯刀架在王暮云颈脖边,多动一寸,都会鲜血淋漓。

    “你是佘月吧。”

    隐隐有光的庙宇,残败更是显眼。

    “仙人,你胡说什么,佘月早就被你杀掉了。”南荒捧着烛台,愕然道。

    佘月那可是与屋子不相上下的蛇妖,与她搏斗气力废尽,还要生生要去半条命,这话儿可不兴说。

    听似荒唐的话儿,南荒还是隐隐退了两步,做鬼生的世道,他险些忘掉,肉身死了,魂儿却还是能飘的。

    “人死,魂灵飘去往生,入轮回。我倒听闻黑白无常言:罪大恶极者,魂灵终身在世间飘荡,而不正当修炼的妖物,只配呆在地府囚牢。”

    “哈哈哈哈哈——”王暮云一改温柔模样,爆出尖锐大笑,她啐了一口唾沫道:“你们这帮凡人,我自小与姐姐修炼,只食野物,在山上活得潇洒自在,岂料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姐姐在河中被你们捕鱼的杀了!

    剥骨抽筋之恨,我永生永世都忘不了,不正当又如何?凭何他们杀了我姐姐活得快活,还能体味人间苦乐,我偏叫他们不如意!”

    在妖界中,蜕皮修炼,有朝一日可得道,成仙。肉眼凡胎的人儿,哪里知道这一回事,罕见紫蟒,乃不可多得的珍物,有道士言,吃上一口,便得永生,至此,尸山蛇物,才被赶尽杀绝。

    王暮云狰狞叫唤,她疯癫又歇斯底里,火光中,她眯着眼,双手轻轻一推,冷笑道:“你们,都给我陪葬吧。”

    只听一声机关慢动,卿无言和南荒脚底石板忽挪动开,下坠之际,弯刀划破了王暮云的颈脖。

    外头舔舐瓦砾的恶鬼,被血腥味引得兴奋,他们嗖地飞来,团团围住王暮云疯狂撕咬。

    石板关闭之际,什么声儿都听不到了。

    失重感持续不久,卿无言的尾骨撞在湿濡青石板,他禁不住“嘶呵”冒冷汗。

    缓过来时,腐尸恶臭弥漫在鼻中,水滴滴答声,都敲在卿无言每一根神经上,他害怕了。

    这苦差事,何时是头?

    “南荒……”卿无言小声叫唤道,他登时想起,南荒这个小萝卜头不懂滚哪里去了,身边无烛蜡,只有无穷尽的漆黑。

    “呕~臭死了,仙人。”

    卿无言:……

    “恶鬼——被无辜祭祀而死之人,魂灵只能待在祭祀之地,杀掉怨恨之人,放可往生。”

    一如既往,那声音又出来了。

    看来,误打误撞,那恶鬼把佘月魂魄咬碎了,可王暮云她……

    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出去都是个问题,路儿都瞧不见,怎地能出去?

    他试图施法,让密道布满亮光,可不知是此地有禁制,竟使不出一点法术。

    卿无言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密道不见天日。

    几丝魂灵穿过石板,钻出卿无言身子,原是飘着漆黑的魂,变得洁白无瑕,他们在卿无言周身,聚成微弱光芒。

    引渡录言,白魂有意识,不伤人,他们的方向,是在指路。

    “仙人啊,我终于瞧清你的脸蛋了,这鬼地方吓人得紧!”

    南荒抖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如何谩骂也不肯撒手,只紧紧抱着卿无言胳膊,无奈便也只能拖着走。

    魂灵引的尽头,是一大石门,卿无言和南荒一碰,那门便开了。

    一汪清池,绿水油油,冒着热气,池中布满多块不规则板石,内里空空,但比起外头的腐臭,这里好多了。

    “仙人,这儿没路,只能踩大石板了。”

    南荒指了指石板,他难得呼了一口气,方才憋得他脸色铁青。

    卿无言点点头,佘月本是为姐姐报仇,但不知这密室为何而筑,也应谨慎行事。

    他捡起附近一块石子,投入池中。

    石子入池,荡开漾漾水波,直至池水平静,也未有任何动静。

    确是安全。

    “走吧。”

    卿无言扯掉披风,他难忍腐朽味道,总觉得又回到了刀口舔血的营生。

    一踏入石板,池水竟快速转动形成一漩涡,池面缓缓升出一尊石像,如鸟如凤,尾巴长长拖起,施以五彩点缀。

    浴火雀仙,竟在此地。

    地府,镜花水月的小鬼卖起瓜子。

    “又香又甜的瓜子,来一包嘞,瞧使者最佳吃食,不要十块,只要一块金元石,香香甜甜咯……”

    鬼界做生意至多,摊子大大小小围在了黑白无常屋外,叫唤声如人间,有了几分烟火气。

    “二十块元石,我赌他拿到阴灵图,。”

    “五十块,我赌他命丧此地!”

    ………

    朱雀石像的尖喙,叼一张图,“浴火”二字,令卿无言又惊又喜。

    终是找到了,可如何拿到,这分明是石像。

    南荒不紧不慢,他走上前一块板石,欲喊卿无言跟上,板石却开始动了。

    而旁边的一块板石,却掉了。

    石板也是机关,南荒霎时哭鼻子起来:“仙人,这如何走得了,也是机关,难不成这您平白做这使者是丧命来的。”

    想拿阴灵图,确实不易。

    这石板定有门道,卿无言扶额,安慰道:“你且待着,不要乱动,我动,你再动。”

    幽冥府也曾有类似机关,均是单数可走,缀以浮纹,以示区分。

    再看这池中石板,第一处为一块石板,有一红色圆点,第二处为两块石板,第三处为三块石板,直至石像。

    “你脚下可有红色圆点?”卿无言问道。

    “不曾见到,仙人,这石板只有一个棋盘。”

    棋盘?卿无言未多想,便跳到南荒那处石板,而第一块石板,沉入水中。

    走一步,石板沉一块,他们毫无退路可言。

    棋盘上,水冲刷淡了些痕迹,但依旧清晰可见,落子布局皆是绕着一点,而点的落子地方,皆为双数,那么下一步,便走……那处,第三行石板的第二块石板。

    卿无言拎着南荒,一步跨去,果然,只有这块石板未落下。

    ………

    很快,卿无言和南荒来到了第九行的第三块石板。

    前九块石板,问题浅显易懂,可现下脚下这块,卿无言犯了难,他不识字。

    “一点三倒有一口……”

    南荒自顾自地读起来,这是道谜语。

    第十行的石板,依次排序,咎刻“听说读写”四字。

    夫子教的皆是诗书道理,谜语,南荒解不出。

    镜花水月的一角,众鬼闹得翻腾。

    “我说那是读字,你个没文化的鬼。”

    我选说,你说谁没文化,我生前乃是中举进士,信不信我赏你一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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