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二。

    昨夜三皇子府只一活口,满府被烧;十五皇子府遭到袭击,十五皇子被烧成无头焦尸的消息,在一大早,已传遍皇城。

    如此重大惨案,致使人心惶惶。

    百姓们联想到二皇子府被灭一事,这下子是彻底相信了一个说法——异国细作作案,计划要杀死所有皇子,让皇位后继无人。

    本是并不相信细作说法的官员,心中也有了动摇。

    文耀皇帝没有想到,自己散播的说法,竟然成了此次事件的完美“帮凶”。

    若是他态度强硬,命人严查三皇子和十五皇子之案,那么十二日前的二皇子府灭门一案,就势必也要被彻查……

    他只能表达愤怒和决心,却不能真叫人查到二皇子案上,还得派律风卫暗中盯着三司办案进展,以防火烧到自身,把二皇子案的真相牵扯出来。

    这让他觉得十分憋屈和恼怒。

    他对身边的大总管道:“单德,这是有人趁二皇子一案,模仿作案。还是……”他想到了十五皇子的人头没了,便道,“还是凌华郡主所为?”

    大总管拱手回道:“回陛下,奴才以为,若凌华郡主有此能力,便有这个可能。”

    “废话!”文耀皇帝一拍桌案,但很快想通,这是在说凌华郡主没有这个能力。

    他捻着自己的胡须,眼中精光毕现:“这个凌华郡主,办事嚣张,在朕的律风卫面前都不知遮掩,恐怕是对外暴露了取走时谨首级一事,如此,才会招人模仿,取了十五首级,引朕疑心孟家。”

    孟淮妴没有想到,她当初光明正大地让晏罹带着木箱走,竟然在此事上从皇帝心中洗脱了嫌疑。

    疑心数层,有时是谨慎机智,但有时却是过了头,致使错过真相。

    皇帝没有怀疑孟淮妴,却由于心中恼怒,还是把她召到武英殿,一通质问是不是她杀害了十五皇子。

    这一则,是帝王借事小小敲打一番自己的臣子,说不定还能诈出点东西。二则,是他纯粹想找个人骂,好发泄愤怒。

    而确实参与此事的孟淮妴,由于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倒也脸不红心不跳地过了皇帝的质问,安然地走出了武英殿。

    文耀皇帝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背影,这下子是彻底相信了,她与此事无关。——再如何身正之人,看到重大命案是和自己同样的作案手法,都会免不了心中惊恐的。

    若她被皇帝怀疑时还能泰然自若,才是真的心中有鬼。

    殊不知,孟淮妴藏在袖中的手,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是兴奋的颤抖!

    这双手,昨夜沾满了鲜血,而现在,却逃脱了怀疑。

    犯案者,甚至不被怀疑,——这如何能不兴奋?

    孟淮妴用了好大的定力,才压住自己上翘的嘴角。得亏了两辈子的演技,她脸上此刻才能有着悲痛和惋惜。

    不过皇帝的质问,倒是让她想起了取十五皇子首级一事的不妥。

    出了皇宫,她带着晏罹与黛禾直接去了西极湖,在廊若殿中,美女榜第一的专属陈列区域上,那幅极长的奏舞动画还在。

    “啧啧,如出一辙的情绪。”

    她一直盯着那幅画,任来往行人频频看来,黛禾坐地而眠,也不离开。

    一直盯到日落之时,身边终于出现了一个人。

    正三品刑部右侍郎,齐钰,男,年三十有四,性取向女,未婚,出身寒门,皇帝的人。

    他仪表堂堂,十分有礼地对孟淮妴行了个中揖,道:“下官听闻,郡主大人已在此站了许久了。您从武英殿出来,可是得了什么吩咐?咱们都是陛下的人,理当为陛下排忧解难,不知……”

    “没什么吩咐,不知齐侍郎可否陪我游船?”

    其实孟淮妴想说的是:不必废话,赶紧见人。

    见谁?

    她等了这般久,要见的当然是面前画作的主人了。

    只是没想到,这位正三品刑部右侍郎,竟然是他的人。

    齐钰面露惊喜,忙道:“下官的荣幸!”

    于是,二人赁了辆中型船只,无需船夫,加上黛禾晏罹,只有四人。

    在旁人看来,齐钰要么是想攀高枝,要么是身为皇帝人,想和同侪打好关系,探听孟淮妴从武英殿得到的吩咐。

    当孟淮妴的船只和另一艘船相交之后,船舱内坐着的男子,不再是齐钰,而是戴着纯黑面具的拓火君。

    孟淮妴夸赞道:“派齐钰见我,真是合适。”

    “找本君有事?”

    他现在没有杀气,但声音还是令人不敢接近的彻骨冰冷。

    孟淮妴转着枕骨,幽幽道:“我昨日竟疏忽了,我前脚取了二皇子的人头,你后脚便要再取一个皇子的人头,原来不是为祭,是想害我。”

    拓火君今日没有带着揽晖,他双手放在膝上,坐得十分板正,看起来不近人情,他回道:“没想害你,人头提着便宜。”

    “哈~”孟淮妴被他逗笑,点点头,“合理,合理!”

    这是疑心病患者会自动忽略的合理又朴素的原因。

    孟淮妴微微歪头,转了一圈眼珠子,不像是审视,倒像是欣赏,她问道:“二皇子的尸体可是完整得很,你为何不惊讶我有他的人头?”

    “你昨夜为何不问?”拓火君反问。

    因为孟淮妴昨夜杀人太痛快,忘了。

    她却不答,追问道:“你的‘模仿’作案,是出于二皇子府被灭的流言,还是知道真相?”

    船舱内静默片刻,那道低沉冰冷的声音才响起:“兼有。”

    孟淮妴挑眉,有些惊讶他的坦白:“拓火君如此神通广大,对于二皇子之案,是从何处得的消息?”

    纯黑面具后的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放心,你手下没我的人。”

    “哦?”孟淮妴不似相信。

    拓火君默了片刻,才道:“二皇子无用,他府上也没我的人。律风卫中,也没有。”

    有了这些信息,孟淮妴想了想,道:“那日我带着律风卫灭二皇子府,皇帝应当是派了绝顶高手暗中监视,你既知晓,莫非你也是派了绝顶高手暗中监探?”

    只有同样派出绝顶高手,同等武功和轻功的情况下,才有更多把握不被皇帝的人发现。

    “可你为何要把绝顶高手浪费在监探一个无用的皇子身上?”孟淮妴微微皱眉,这很不合理。

    总不至于是恰好那日派出了绝顶高手,然后恰好发现了灭门之事吧?

    这种巧合,可太稀有了。

    拓火君似有些犹豫,见孟淮妴快要想到,索性直言道:“有人雇佣我的属下,若到永平州,顺便探听一番你的消息。”

    这意思,是暗中监探她,才顺便发现了二皇子府灭门一事的真相。

    “呵~”孟淮妴又笑了,一脸戏谑,“有人?”

    “雇主身份,无可奉告。”拓火君公事公办的态度。

    枕骨“啪”地一声张开,孟淮妴扇着风道:“有人懦夫一般犹豫不决,却又暗暗在意,拓火君能否帮我分析一下,这是种什么心理?”

    她说话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拓火君,却没有情谊,只看戏一般。

    好像昨夜心动到发亮的双眼,只是旁人的错觉。

    拓火君的手指微微泛白,蓦地放松,道:“本君不懂。”

    不懂没关系,孟淮妴立刻有了新的问题等着他:“什么时候绝顶高手与路边的大白菜一般,人人都有一个是属下?”

    拓火君的脖颈微动,目光凌厉几分:“听起来,郡主十分了解我的雇主?”

    孟淮妴想了想,连穼其实没有明确说过金脍武功究竟是什么水平。

    “如今看来,不了解。”她不纠缠此事,好玩的事情,不用太早搞清楚,便转移话题道,“找拓火君你,实在费功夫,不知居于何处?“

    拓火君没有犹豫,即刻回道:“悦来客栈,三楼,一号房。”

    悦来客栈,这样一间普通客栈,拓火君身为拓火门门主,居然住在那里,只能说明那客栈有不凡之处。

    可能有何不凡?悦来客栈,可是发生过叶拓和戚婷儿相欢这件桃色事件。

    “原来那客栈是你的。”孟淮妴话只说一半。

    怪不得连穼会把戚婷儿安排入那间客栈,怪不得设计叶拓和戚婷儿的事那么顺利,原来是自己的地盘。

    思及此处,孟淮妴突然神色一顿,对着那张面具深深打量一番。

    拓火君没有否认。

    若此人当真是连穼,那么如此坦白,与自爆身份何异?

    这一坦白,竟让原本认定的,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有了这样的怀疑,回到岸边,再去廊若殿看那幅奏舞动画时,孟淮妴又觉着,不那么一样了。

    “有情动,有缠绵,但不是难以言说,而是直白。”

    倒像是拓火君的性子。

    莫非真不是一个人?还是障眼法?

    ——

    文耀皇帝对孟淮妴的怀疑彻底打消了,但这份怀疑却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单德,你觉着,是何人趁此时机,对朕的儿子下手?”皇帝脑中,所有儿子的身影一一掠过,试图找出一个最有可能的。毕竟要争夺皇位,自然是兄弟之间更会下此狠手。

    大总管这次总算给了个不同的回答:“回陛下,奴才觉得,那日是否有人暗中监探二皇子或凌华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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