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妴盯了四人片刻,没有瞧出半分不愿,看来是被训练得很好,她又问:“可是自愿?”

    “奴家自愿。”四人又是齐声回道。

    知落不知道孟淮妴在玩什么把戏,却也不妨碍她插话,她盯着孟淮妴的脸道:“郡主,您问错了,若是您的话,有几人不自愿?”

    “这思想可要不得,这世上合该有不为美色财帛所动,坚守本心的人。”孟淮妴摆摆手,“去,把人带下去。”

    知落不愿细思,没有听进去,但四美人中有一人却是神色微动,他定定地看着孟淮妴,不随人下去。

    最后的知立上前,示意他下去。

    他却还是站在原地,突然问道:“郡主,您坚守本心了吗?”

    在粉色的眼妆下,他的双眼如含春水,实在美丽。

    “我啊?”孟淮妴撑起下巴,幽幽道,“世世不变。”

    那双更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纯净,有一种引人信任的魔力。

    男子默然,垂头离开。

    “这是还不信我呢?”孟淮妴看向门外,咂摸道。

    “他需要时间。”

    一阵风刮过,门窗瞬间合上,有人衣袂飘翻,落在面前。

    想到方才的冷意有醋了的嫌疑,孟淮妴抬手制止他下一步动作:“欸,还有人呢。晏罹,卫尚,你们都出去。”

    晏罹看了拓火君一眼,警惕道:“主子,他身份不明。”

    孟淮妴摆摆手:“无妨,他打不过我。”

    一起杀过人,身手还是了解的。

    晏罹只能和卫尚离开,他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出口,为何当初对连穼都不曾放下的戒备,竟对这个连脸都瞧不见的人放下了。

    等到门窗被离开的二人关严实了,孟淮妴才摊手,道:“请。”

    请什么?

    拓火君被她的态度惹火了,一冲动,竟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声含杀气:“不知本君,可是有点意思?”

    感受到手上的触感,孟淮妴怔忡过后,陡然想到一事,神色一肃,手腕翻转,把拓火君的手压在桌面上,指尖滑到他的手腕处,就要把脉,并看了眼旁边的凳子,道:“坐。”

    这是严肃的公事公办的态度,听上去是命令口气,偏偏,拓火君还顺从了。

    他看着腕上的素手,眸色有些挣扎,最终化作坚定,决定什么也不做,放松身心,任她号脉。

    孟淮妴本只是想通过号脉,判断他是不是连穼,可这一上手,她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数分钟后,她松开手,让拓火君换了一只手。

    号过之后,她缓缓离开他的手腕,神色沉重,如一个医者面对无药可救的重病患者的态度,道:“近乎死脉,你……命数只余几年。”

    “哈~”拓火君竟是笑了,“不必装作沉痛,我知晓。”

    孟淮妴上下扫视一圈,觉得惊奇:“你看上去如此强健,怎会,莫非平日里是个药罐子?”

    她摇摇头,“我师父医术高明,改日回京中,可请他为你诊脉。”

    拓火君不置可否,理理衣袖,凑近她,问:“郡主不为我开药?”

    “我医术不精……”话出口,突觉对面之人似有深意,她止了话,片刻后道,“药石无医,无药可开,你待如何?”

    “你待如何?”拓火君却复念一遍,像是自问,又像是问她。

    良久,无人回答,就在孟淮妴觉出他有些低落之际,他却已消失眼前。

    “活不久了?”孟淮妴喃喃出声,以她的医术,是诊不出原因,但她可以确定,他是真的活不长久。

    等到白日里见她在院中欣赏四美男跳舞时心情不错,拓火君更觉悲凉,他不管不顾,走到人前,挥手让四美男下去。

    孟淮妴点头,屏退众人,抬眼瞧他:“有事?”

    “我命不久矣,郡主却在这舞乐?”

    “怪哉,我又救不了你,难道要抱着你哭不成?”

    孟淮妴说着,视线落到他腰间,那里挂着一个香囊,是她数月前送的,宝蓝色,在他一身黑面前,很是显眼,她眼中泛光,抬眼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我?”

    拓火君僵住,良久,才道:“是,又如何?”

    因为离得近,孟淮妴能清晰地瞧见他面具后头,眸中的坚定。

    这下轮到她呆住了,若是连穼,不可能这样坦率地承认,若不是连穼……从脉象上看,确实不是连穼,可不是连穼,又为何会喜欢她?

    她有些费解:“你,喜欢我什么?”

    谁知拓火君又后退了,他垂眸拿起腰间的香囊,低声道:“喜欢你制的香。”

    ……

    莫名的,孟淮妴松了口气,她只能接受自己说情话,听不得别人对她说,若是拓火君当真说了什么,她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反胃。

    是以,她回道:“我会让你也喜欢我的。”

    “郡主不嫌弃我命短?”

    拓火君的语气,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孟淮妴便好心安抚,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道:“无妨,死在最爱我的时候,才感人肺腑。”

    面具之下,拓火君嘴唇翕动,他想问:那个时候,会是你最爱我的时候吗?却终是无声。

    他看着面前女子淡漠的模样,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她是如此的残忍。

    张达等到夜里,都没见孟淮妴幸四美男,他心中打鼓。

    “莫非无用?”

    他召来其一,给了两包药,道:“最好是把郡主身边的人都赶下去,若不然,就让他们都晕了。”

    此举冒险,但只要事成,事后被发现也迟了。

    思虑一番,又叮嘱道:“若全无机会,就放弃此法,莫叫人怀疑。”

    美男退下,把张达的吩咐告知另外三个,四人准备打起配合。

    不多时,端了道糕点到孟淮妴面前。

    “这是奴家亲手做的,希望能得郡主大人赏脸。”

    孟淮妴垂首一看,没有胃口。

    见糕点无用,美男又劝说两句,同时,另一人倒茶,端至孟淮妴面前。

    在倒茶时,有两美男搔首弄姿的走位,挡住了旁人视线,是以这茶干不干净,还真不好说。

    但孟淮妴纵容着他们,可不是为了让自己中计的,她端起茶盏,佯装怒气,把茶泼到那劝食的美男脸上:“聒噪,滚!”

    又不耐烦地看向另外三人,“都滚!”

    昨日那粉色眼妆的男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心中判断着她究竟是不是个好官,又有没有能力。

    孟淮妴猛地盯上他,指着那盘糕点:“春梨,把这也带走。”

    四目相对,春梨心脏一跳,有种在郡主面前无处遁形的感觉。他忙上前端起糕点,又偷偷瞥一眼孟淮妴,这下子又被抓到,他汗毛倒竖的同时,也深觉郡主不简单,好像在暗示自己什么。

    当晚,张达明白色|诱不可行。

    翌日早,他命几个小厮抬了几大箱子到院中,又把人都屏退后,对孟淮妴道:“郡主大人,下官听闻您好鉴赏美人图,下官珍藏有不少,却恐玩物丧志,还请郡主给些评价,让下官知道,哪些该留,哪些该舍。”

    这几乎不是请求了,看来他对于送美人图一事,很有信心绝不会被拒。

    孟淮妴想到自己一夜烧画三百幅取乐一事,果然是坏事天下知。

    她命人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幅美人图,十分满意:“果然是张知府珍藏,这竟是乐大师真迹!”

    张达赔着笑,也拿出一幅,献宝似的打开:“大师手笔或可能留,却是不知这些无名小卒的,水平如何?”

    孟淮妴移目看去,眼睛发亮,十分兴奋,看向张达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满意。

    二人相视一笑,一个投其所好,一个欣然接受,像是狼狈为奸的奸官。

    张达顺势道:“郡主大人,劳您累些,一一看过这些画,若无必要留下,只作柴火罢!”

    孟淮妴以手虚点着他,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甚好,甚好!”

    恰好,她又打开的一幅美人图实在一般,便皱眉道,“本郡主最是看不惯庸俗之作,快,拿火盆来!”

    说着,还假模假式地对张达道,“张知府,你不会心疼吧?”

    “郡主大人哪里的话,得您指点,是下官之幸,只是下官身子还未修养好……”

    这是暗示是否可以再延迟章家村一事。虽是计,也得找个理由,以免引起怀疑。

    孟淮妴一双眼都放在火盆上,捏着美人图跃跃欲试,随口道:“无妨,都这许多年了,何必急于一时,张知府身体要紧,养好了再办不迟。”

    “多谢郡主大人体谅下官……”

    二人客套数句后,张达颇有眼色地离开,甚至是亲自关上院门。

    孟淮妴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墙头,见突然冒出来的晏罹以一指推动面具,便知眼线人数。

    张达不可能不知晓她手下护卫的武功,今日之前,只以下人探听她的院子,今日却派了眼线,若无卫尚暗中守着,恐怕她和晏罹都是难以确定暗中是否真有人盯着。

    毕竟,若暗处有心隐藏,同等武功和轻功的情况下,明处能发现的可能性,只有四成;若暗处的轻功更高,那明处能发现的可能性又会降低。暗处的武功和轻功低于明处两个小级,才一定会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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