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太宰先生，您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中岛敦是回来交差的。
尽管他心里是有点好奇那口类似棺材的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但是他还是谨记着太宰治的吩咐，一眼都没有多看，把货物放到指定的位置就干净利落地走了。
太宰治的每一条命令都有他自己的深意，是绝对不能违背的话语。
中岛敦就是因为曾经没有听太宰治的话，才让自己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循环，然而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中岛敦是一个永远不会被原谅的罪人，无论是对于死去的人还是他自己。
“嗯，做的很好。”
太宰治点了点头，然后用一只手撑住了下巴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眼神没有在任何地方定格，而这期间中岛敦就一直低着头半跪在地面上，没有一丁点其他的动作。
半晌，太宰治才终于缓缓开口。
“行了，暂时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中岛敦垂着头退了出去，逐渐合上的木门隔绝了来自太宰治的毫无感情的视线。
在那之后的很久，办公室里已然独自一人的太宰治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对桌上的文件有什么反应。
蓦地，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啊，快要结束了，对吧。”
在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原本侧过身躺在地上的女孩儿突然蜷缩起身体，她尖叫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五官挣扎着，将身体扭曲成人类快要达不到的地步，然后——
她狠狠地吐出了一口血。
暗红色的血迹以狰狞的形状喷溅到地毯上，然后慢慢地变淡消失，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它曾经存在过，除了它的主人本身。
太宰治也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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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桧山贵臣再次回到病房里的时候，病房里确确实实只有津岛美知子一个人了，她靠在床头微垂眼睛，看起来格外娴静。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桧山贵臣瞥了一眼她拿在手里无意识摩擦的有名红酒，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不是吗？
“真是辛苦啊，美知子。”
他只是语义不明地这样打趣道。
“……别提这个了，不如说点正事吧。”
要不是知道桧山贵臣的性格，津岛美知子还真以为他是在暗讽自己。但——他要是真这么做了，一定会得到某个小心眼的人报复，她这么想着，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红酒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微微偏过脸。
“我刚刚也想了一下，看来你是准备让我和麻取部配合卧底了，以……患者和医生的身份？”
迟疑了一下，津岛美知子这样开口道。
“嗯，因为这所医院属于区域医院，我想把对医护人员以及患者的影响压到最低。”
说到这里，他露出那种带有点坏心思的笑容。
“而且麻取部正忙着侦讯昨天抓到的毒/贩呢，现在再怎么想派出大量人力进行搜查也只能无济于事了，我觉得这种局面反而是正好。”
说白了，麻取部就算再怎么想深入，也只能想想了。
最终潜入组合只能变成少数的麻取部成员——或许只有由井孝太郎一个人——再加上暂时作为Revel自己人的津岛美知子以及新堂清志等人，既不用担心泄露一些己方情报，还能完美解决医院的隐患，对于桧山贵臣来说确实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同时，也心照不宣地促进了一些事情的发展。这也是在等价地对九条壮马展示自己借用津岛美知子的诚意。
毕竟他也是想帮上九条壮马的忙，尽管九条壮马并不想看到他在自家的事情上出力。
“不愧是Revel的情报网，这样的话，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津岛美知子微微颔首。
尽管确实不是很想和思想太过独特的由井孝太郎组队，不过这对她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远不如宫濑豪的事情让她感到纠结。
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陷入了沉思，而桧山贵臣不知为何，明明应该再说些什么，此时却也只是望着她的脸没有出声。
一片沉默中，门被打开的声音格外显眼。
“怎么绷着一张脸？桧山，你不会是把美知子酱惹生气了吧？”
来人一副看护医师的打扮随意地斜靠在门框上，笑眯眯地歪着头冲她摆了摆手。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哦~这次住院主要还是为了让你休养，所以更放松一点也没关系哦。”
后面这句话是给津岛美知子说的。
而且也没必要非得强调一下时间吧，不觉得太刻意了吗？
“……你这种打扮还真是少见。”
津岛美知子腹诽着，偏过脸看了一眼大谷羽鸟，他们俩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次，所以真的完全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感动。
“那么，请问这次羽鸟先生是负责什么事情的呢？”
她正在假装自己很有礼貌。
“嗯……是这样的，美知子酱，良好的作息是养好身体的底线，病房大楼的熄灯时间是晚上九点，用来矫正不正常的作息再合适不过了吧。”
大谷羽鸟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毫不见外地坐在床边，不仅没有回答津岛美知子的问题，甚至还冲她俏皮地眨了眨一只眼睛。
“可别小看我们的眼力啊，美知子酱。所以接下来一周，你的休养生活全权由Revel支援。”
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娇俏……津岛美知子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没那么夸张啦……好吧，我知道了。”
只是为了绫辻行人一天一夜没合眼而已——在看到大谷羽鸟虽然在笑但看上去有些冷意的眼睛的时候，津岛美知子默默地将这个想法藏到了某些不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低下头，偶尔抬眼瞄一眼大谷羽鸟。
假装诚心认错中。
望着因为她低头的动作而散下来的头发，大谷羽鸟没忍住叹了一口气，他微微拾起那捋头发将其重新别在津岛美知子的耳后。
“我已经准备好Revel全员的的医护制服了，今后他们会扮成医护人员协助你的卧底调查。”
望着这幅场景，一直只是旁听的桧山贵臣突然缓缓开口补充道，于是津岛美知子下意识瞥了他一眼。
“穿成这样从各方面来讲都确实很方便行动。”
大谷羽鸟只是望着津岛美知子的侧脸附和般点了点头，而后又别有心思地加了一句。
“虽然神乐非常抗拒就是了。”
“能想象到。”
大概是设计师一辈子的尊严……之类的，这身衣服也被涩泽·超横滨级艺术家·龙彦狠狠嫌弃过，所以作为极致完美主义的神乐亚贵会抗拒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一件事。
这个时候，终于推着早餐车从门口进来的由井孝太郎毫无缝隙地插嘴说道。
“好了，既然如此，每天早上要六点起床，我会彻头彻尾检查你的身体情况。”
他的眼神里闪着灼热的光。
“你的身体一定会健康起来的！”
不，不是这么一回事。
津岛美知子不敢去细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见大谷羽鸟随手拿起旁边的红酒，啧啧称赞道。
“95年的玛歌，这也算是大手笔了，不过我得友情提醒一下，美知子酱你还没到合法饮酒年龄哦。”
随着他的动作，绑在上面的丝带脱落留在了柜子上。
就你懂得多。
“这是——某个提前到来的毕业礼物，到时候我会让九条先生先带回家帮我保管的，毕竟我是个守法公民呢。”
津岛美知子白了他一眼，把脸转了回来看向桧山贵臣。
“所以，现在请先告诉我具体的嫌疑对象吧，桧山先生。”
“事情的起因是，我们发现医院里本该施用在患者身上的医/用/麻/醉/药品，可能遭人倒卖了。”
桧山贵臣一边说明一边合起手里的病历本，将它夹在自己的手臂里。
“这方面我是门外汉啦，不过一般民众如果滥用医用麻醉药品，有可能会引发中毒迹象吧。”
大谷羽鸟轻巧地把红酒放回原处，插话道。
“我听说在国外某些地方也不乏因为滥用所造成的社会问题。”
“因为监管力度不一样，所以有些按理来说只会开给公费治疗的重度癌症患者的止痛药，在一些地方也会用于简单地治疗头痛。”
津岛美知子回想着被绫辻行人硬塞到脑子里的知识，客观地说道。
“不过在国内想要倒卖医/用/麻/醉/药品可以说是难如登天，毕竟每个医疗机构都会准备管理药品数量的账簿，他们也有义务实时向地方主管机关申报药品的进货量和库存量。”
正因如此，当初国语教师的那个案子才会很快被锁定为自主制药，正是因为想要通过官方渠道获取药物实在是风险太大，手续又过于繁琐。
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所以……你怀疑是开药的医师自己偷天换日了，是吗？”
比方说开了用药证明但实际上没有使用，因为这种操作有一定的风险，所以一般不会有医生协助别人进行偷盗，但如果这是医生自己自发的行动，那风险就会大大减小，可能性也就相对变大了。
她本想托下脸，但发觉眼前并没有桌子之类的借力处，也只能作罢。
“是这样的，所以我们在进行内部排查后，过滤出一名男性医师。”
桧山贵臣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关于这件事，津岛美知子并不感到意外。
“我知道了，那就从那名医师周边开始调查吧。”
她只是感到有一点奇怪。
“接受能力真强啊，美知子酱。”
看着她一眨眼的功夫整理好了现状，大谷羽鸟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笑着说道。
“那相对的，这边的消息也不再封锁了？”
“嗯，开放吧，总得有人来探病，才不会显得太违和。”
津岛美知子顺着大谷羽鸟的手臂将简便餐桌立了起来。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且，她还不明白，桧山先生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津岛美知子将后半截话咽到肚子里，挥了挥手，而后由井孝太郎将早餐推到了桌子上。
“总、之，不管有什么事，都在我吃完饭以后再说。”
在现状无法做太多改变的时候，她只能暂时避而不谈，专心吃饭。
虽然说是被叫过来帮忙的，不过Revel也并没有表现得有多着急，甚至还想让津岛美知子先和探病的人多待一会儿。
完全看不出来刚开始拜托津岛美知子的严肃气氛。
其实这本来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毕竟他们连嫌疑犯都已经确定好人选了，确实不需要着急。
津岛美知子制止了由井孝太郎要收拾餐盘的想法，开玩笑吧，要是让这家伙接手，他绝对会把餐具偷偷收集起来提取唾液的。
奇怪的是，明明不需要她的帮助，为什么一定要她入局。
“可恶，我不会放弃的！”
九条壮马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了这么一句类似反派准备死灰复燃的狠话，他轻轻瞥了一眼说出这话的由井孝太郎，有一瞬间想要重新考察一下麻取部的安全程度，当然，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他观察麻取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成员都是怎么一回事，必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插曲更改自己的计划。
“啊，九条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津岛美知子讶异地说道。
这话倒不是不欢迎九条壮马，主要是当家的实在是很忙，她不认为他在这个时间段会有这么个闲工夫过来。
“要谈生意的地方正好经过这里，本来就算他们还在封锁消息我也要过来看看的。”
Revel再怎么封锁消息也轮不到封锁九条家，毕竟出事的就是九条家的人。看到九条壮马的视线飘到了自己腿上，津岛美知子立刻坐直身体抢话道。
“这是伪装，我实际上只能算是擦伤，真的。”
她企图用自己正直的眼神让九条壮马信服，然而事与愿违，九条壮马的目光还是一直在她腿上的石膏打转，然后敷衍地说道。
“是吗，是这样啊，原来如此啊。”
完全没信的样子。
不过九条壮马不会因为这个多说什么，言语有的时候会是最有力也最可怕的桎梏，他不想这样做。
津岛美知子左顾右盼，想找一些能转移话题的事情。
“对了，九条先生，这个帮我带回去吧。”
视线扫过一旁，她眼睛一亮，顺手就将一旁的红酒拿了起来。
“我现在没有合适的地方放啦。”
“没问题，我会先放在车上，到时候回家再好好放在酒柜里的。”
九条壮马随意看了两眼，扬起嘴角。
“美知子的朋友还挺有眼光的啊。”
虽然他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喝酒，但作为九条家的人，一定要懂酒。
他话锋一转，倒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要时时刻刻掌控身边人的交友情况才能安心，那种人该多可悲啊。
九条壮马在心里散漫地想到。
“话说回来，我还是得问一下，你计划在这里待多久呢？”
“一周——如果能尽快解决的话当然是越早越好，别看我这个样子，姑且还是个应考生呢。”
津岛美知子抿起嘴笑了笑，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嗯，要晚上会过来送笔记。”
九条壮马站起身来，突然这样说道。
“你今天看起来很有精神，我很高兴。”
津岛美知子愣了一下。
“是这样吗？”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
醒来的时候确实有那么几秒钟感觉很轻松，加上昨天想做的事情都做成了，所以确实心情比较愉快。
“那是因为……”
“无论如何，我都很高兴，所以这几天也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先走了。”
又不是见不到了，实在是没必要搞那些黏糊糊的告别，所以九条壮马只是摸了摸津岛美知子的头顶，可以说是很清爽地离开了，留下津岛美知子一个人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她决定先趁着消食的机会出去找找目标。
先工作，别的之后再说。
一路上津岛美知子遇见了不少好心的护理师想要过来帮忙，但是全都被她婉拒掉了。打着石膏拄着拐杖行走确实有点麻烦，不过津岛美知子毕竟不是常人，所以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当然要一个人行动。
一般民众如果滥用医用麻醉药品，可能会成瘾——这也就意味着，想做这种生意需要大量进货，按照从桧山贵臣找自己帮忙到现在这个时间间隔目标只私藏了一份药物的频率，津岛美知子更倾向于是留给自己用而不是售卖给别人。
而且既然是迄今为止的第一次，也许还会有其他隐情，或许，桧山贵臣想要知道的是其中隐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呢？”
津岛美知子停止思考，在墙角停了下来。
“我又痛又好不安，晚上一直睡不着觉，一想到我老婆，我就好后悔，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没用……”
走廊对面传来的一直絮叨的大概是病人的声音，而提问的声音很和蔼低沉，让人听了很容易心生好感。
“你面对病魔表现得很勇敢，也一直有顾虑到太太的感受，我很尊敬你的。”
她继续缓慢的前行，终于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了两个男性的身影，其中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病患，而那个温和的声音属于对面的男性医师。
俗话说相由心生，尽管这一点并不是绝对的真理，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人是无法完全隐藏自己的本性的，就算是太宰治那种戏精学校满分毕业的高材生也没办法每时每刻都能完美地把自己的黑暗面隐藏起来，所以，至少这位男性医师给津岛美知子的初步印象并不是什么坏人。
“那有什么用……我这种即将抛下老婆先走一步的将死之人，不管做什么都……”
患者很明显是在无尽的治疗中逐渐丧失了希望，所以依然说着丧气话。这也是没办法，生老病死即便是不可逆的弱化，人本能也是会畏惧死亡的。
“但是，无论是我还是你的太太，都还没有放弃希望哦。”
医生配合着患者的高度蹲下来说话，他有着一双眼神温柔的眯眯眼，在观察到这一点的时候，津岛美知子有那么一刻想要把脸别过去，不过她还是克制了这一秒莫名苏醒的本能，继续缓慢地沿着走廊行走着。
“唉，市叶医生，总是麻烦你一直这么鼓励我……”
总而言之，大概是因为经常陷入这种状态，所以脱离这种状态也会比较容易，患者算是暂时振作起来了。
“快别这么说，好了，我们先回病房吧。”
市叶医生走到他身后握住轮椅的扶手将他推进身后的病房。
声音低沉温和，眼神温柔——的目标人物，市叶医生。
一边这样在心里定位，一边垂着眼睛以正常的缓慢速度前进，于是从病房出来的市叶医生就自然而然看到了面前佯作吃力状的津岛美知子，也意料之中地露出迟疑的神色。
“咦？你……应该不是安宁病房大楼的患者吧？”
“诶，是的，虽然不清楚什么病房大楼，不过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津岛美知子飞快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眼一副迷茫讶异的样子。
“如你所见，我只是实在太想快点正常行走了，给您添麻烦了吗？”
她露出了忧郁的表情，抿住下唇、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按照规划来会比较好。”
市叶医生上前几步轻轻扶住她的手臂，言语间并没有训斥的意思。
“总之，我先送你回去，顺带一提，你的负责医生是哪位啊？他没有告诉你具体的修养计划吗？”
“嗯，是新堂医生，他还没有告知我具体规划……我慢点自己回去也没问题的，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津岛美知子再次抬起眼睛，蹙起眉露出抱歉的笑容。
市叶医生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慢慢地扶着她往回走。
“没事的，既然你是这里的病人，那我就有义务保证你的状态安稳。”
“话说回来，刚才那位先生……我可以稍微了解一下吗，因为感觉他的精神好像很不稳定的样子……”
津岛美知子直视了一秒市叶医生，然后又仿佛自知失言一般微微垂下眼睛，脸上浮起犹豫的神色。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应届高考生，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可是医生却说我至少要住院一周……”
“原来如此，那也难怪你这么着急。”
市叶医生脸上缓缓出现了理解的神色，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那位先生……是癌症末期，这种时候很少能见到一直情绪稳定的患者了，不如说情绪不稳定才是常态。”
“这样啊，到了这种时候，即便用了麻醉药物，心理上的疼痛也没办法缓解呢。”
然后，津岛美知子适时地露出惋惜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在癌症末期的安宁疗护中，最重要的就是缓和患者的痛苦。患者对疼痛的恐惧不仅体现在生理方面，心理层面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虽然这样说有点自大，但是我很能明白这种心情呢，这种时候很容易会产生放弃的想法吧。”
津岛美知子并没有错过那双眼睛里飞快闪过去的低沉情绪。
“是的，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要尽力去治疗他，哪怕生理方面已经无济于事，也绝不能说出放弃二字，绝对不能逃避，因为这是医生的责任。”
市叶医生说完这句话，才在津岛美知子突然怔住的脸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说道。
“啊，真抱歉，我不该在病人面前说这些的。”
津岛美知子摇了摇头，真诚地望着市叶医生的眼睛说道。
“不，没什么。市叶医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呢，我觉得能遇见市叶医生这样的医师，对患者来说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津岛美知子没有放过他的所有表情变化，于是她看懂了，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市叶医生脸上的表情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不是这样的。
【市叶医生，你所否定的，到底是什么呢？】
“津岛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啊。”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不仅是插入对话的时机刚刚好，来人甚至是贴心地推着空轮椅过来的，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津岛美知子一定会颇为赞赏地为他鼓掌。
“你知道探病的人发现病人不在病房里是一种什么体验吗？”
“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津岛美知子立刻露出歉意的笑容，然后看向市叶医生。
“既然有人来找我了，那就不麻烦你了，医生。”
虽是这么说，但市叶医生还是热心地帮忙将津岛美知子扶到了轮椅上，然后才告辞离开，津岛美知子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笑容逐渐从脸上淡去。
“坂口先生，你的报告写完了吗？”
“那种东西当然是当天晚上就写完了，工作这种东西即便确实源源不断也不能因此就拖到以后再做。”
很标准的社会奴隶会说的话。
这家伙已经完全被高压的工作环境同化了啊。
津岛美知子在心里啧啧称奇。
“行人一大早就被叫走了，怎么，你是来暂时给我当他替身的吗？”
津岛美知子一边打理着自己故意弄乱的额发一边淡淡地调戏道，果不其然得到了坂口安吾气急败坏的吐槽。
“你们之间的情/趣不要牵扯到其他无辜人士好吗？！我不想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坂口安吾的吐槽就像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剂。
看来绫辻行人也是说了差不多意思的话。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心情愉快了起来。
“无论经历几次，你们之间的默契还是会让我叹为观止。”
但坂口安吾的气愤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轻轻叹了口气，一边这样真诚地说，一边推开病房的门。
有个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将手里完整的苹果抛到半空中，然后再用手接住，反复循环这个动作。直到开门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门口，他望向门口，但坐在轮椅上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与他对上视线，而是先瞥了一眼旁边，才慢慢转过脸去看他。
“太宰，不要随便动病人的食物。”
坂口安吾的太阳穴开始抽搐。
太宰治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津岛美知子腿上的石膏愣了一下，于是苹果落回手里没有再往上抛。
“没什么，想吃就吃，我吃不了那么多。”
毕竟拜托人家帮了个忙，而且那点本来就没多少的别扭早就被繁忙的日常生活消磨得差不多了，所以津岛美知子也就没变什么脸色，可有可无地冲他点了点头。
这个人好用还是很好用的。
而且涩泽龙彦带来的苹果不仅多，还各个都形状饱满，色泽鲜艳。
“苹果会让我想起一些可怕的事情，不过不说那个，苹果确实是个好东西。”
太宰治握着苹果让开床边的位置眯起眼睛笑道。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那话是这么说的对吧。”
津岛美知子瞥了一眼太宰治意有所指的笑容，顺着他的话头也跟着眯了眯眼睛。
“那比起我，你确实应该多吃两个才对，请吧。”
她瞥了一眼太宰治的手臂，思索了一下，没拒绝他帮忙扶自己上床的动作。
“算了吧，让舅舅知道会杀了我的。”
太宰治轻轻抬起打了石膏的腿，说出来的话惹得津岛美知子忍不住皱起眉横了他一眼。
“你可真会说话，你要是敢当他面这么说一句，不用吃苹果，我保证你再也不用见到医生了。”
倒不是什么觉得自己作为家长的威严被挑衅到了，大概就是那种会觉得有被膈应到然后顺手就把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的太宰治扬了的程度。
有点好笑。
“好了，言归正传，两位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呢。”
稳稳坐在床上的津岛美知子拍了拍手，将话题拉了回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坂口安吾。
她完全没指望太宰治能说出什么正事儿。
“我是来向你传达上面的决策的，异能特务科决定保留你「特级危险异能者绫辻行人的担保人」以及「黑钢总队长」身份，希望你继续在看管还有其他方面做出贡献。”
换句话说就是一切照旧，异能特务科只是给当事人传达了一句没有任何含金量的废话。津岛美知子是这么认为的，脸上也是这么表现的。
这家伙原来有这么刻薄吗，这个气人的样子怎么这么有既视感——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在心里这么想到。
抛去杂念，然后他指了指一旁的果篮，干巴巴地说道。
“至于这个，是慰问品，就是这么一回事。”
坂口安吾此次行程到这里圆满结束，按理来说该回程了，不过本该和他同行的某人似乎是没意识到这一点一样朝他招了招手。
“慢走啊安吾。”
“太宰你……”
来的时候可没说要搞这么一出啊喂！
坂口安吾瞪大眼睛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太宰治一把就把他推出了房门。
“好了好了，你不是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吗，我就不用你操心了，快走吧。安吾，打扰人家谈恋爱是会遭天谴的。”
然后，“咣”的一声，坂口安吾面前的门紧紧被关上了，他能感觉到走廊吹来的阵阵凉风，让他的背影在紧闭的门前显得格外的萧瑟。
太宰治，你要不要听听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扶了扶眼镜框，再次感受到了自己被欺压的地位，然而意识到了这件事也无济于事，他又不能真的对太宰治做什么，所以只能带着满身可以滋养诅咒的怨气回到自己车上。
所以有的时候说社会人很适合当咒术师也不是空口白话。
关上门的太宰治回过头，看到津岛美知子低头在手里把玩着橙色的丝绸带子，一瞬间他下意识将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口袋——不出所料掏了个空。
“什么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嘟囔着又坐回床边。
津岛美知子在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柜子上的丝带不翼而飞——到底是谁拿走了它当然不言而喻。
“小矮子的气息真是让我差点没背气过去。”
他凉凉地说道。
“至少他还算是我几年的朋友，太宰，人得有点自知之明。”
津岛美知子头都没抬，就知道身旁人的那个小脑瓜里都转着些什么想法，她只是专注地抚摸着丝带，看起来完全不在乎太宰治说的话。
“反正就算你把事实捅到他面前，他还是会先相信我，然后再来跟我当面对质，不如说正是你嘴里说出来的他才更不会相信呢。”
“诶——美知子，好过分，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呢。”
太宰治委屈地拖长声音，不过话的内容只能让津岛美知子在心里冷笑连连，她敢拿一年份太宰治吃不到蟹肉罐头打包票，他绝对想过这件事。
“但是森先生，我可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察觉到。”
“嗯，是啊，当初是谁把我的存在推到那位首领面前的呢，想想还真是让人冷汗直流呢。”
津岛美知子差点绷不住，她故作压抑地半掩着嘴，遮挡住露出来的冷笑，疑惑的视线冰冷地刺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啊这……
太宰治立刻陷入心虚的状态，支支吾吾着低下头，一边两个手指相对，一边拿眼睛去瞟津岛美知子。
“不过你和中也的事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之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哦——虽然那个蛞蝓脑容量确实很一般，但是这种事他总该知道隐藏好的吧，要是森先生真的发现了什么，那也绝对是之后他说漏嘴了，再怎么说也怪不到我的头上吧……”
在狡辩。
津岛美知子冷淡地注视着极致演绎的太宰治。
然后，两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良久，就在津岛美知子甚至都已经想要开小差思考一下接下来的打算的时候，太宰治才突然开口。
“织田作，新工作好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哦，那是好事。”
津岛美知子歪了歪头，并没有表示什么关心的情绪。尽管是她付出一些代价救下的人，但她仍然不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她甚至更关心另一件事。
“不过，果然啊，这件事……你一直瞒着坂口先生呢啊。”
倒不是她多么想看坂口安吾感激涕零的样子，津岛美知子自认为自己还不是那么恶趣味。她只是觉得坂口安吾的反应不太像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感到有些疑惑而已。
“这是我对他的惩罚。”
太宰治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说道。
“谁叫是他先背叛我们的……”
别惹小心眼。
津岛美知子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怨倒也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只是放下丝带随口问了一句。
“所以，你的打算呢？还是到时候去当他的同事？”
这是比较有可能的猜测，不过津岛美知子觉得八九不离十。
然而意料之外，太宰治沉默了一下，而后抬起眼睛轻轻笑道。
“我想，大概不会，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其他的更想去的地方。”
他眨了眨眼睛，而后微微将脸往下垂，让长长的睫毛挡住自己眼里的神色，接着说道。
“种田长官说会替我交涉一下，应该是可以让我如愿的。”
早在honey trap的时候津岛美知子就知道太宰治此人的五官有多精致了，不过这也是她头一次静心去看他的睫毛长什么样儿，又密又长，大概会让人忍不住心生嫉妒。
太宰治没有说自己想去哪里，津岛美知子当然也不会主动去问，于是她又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唔，应该没问题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因为总觉得问出来的话，就显得自己输了。
就在津岛美知子在心里纠结的时候，太宰治却开口了。
“那个暂且不说，所以说，就是说，现在可不可以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呢？美知子，你之后会有用到我的地方吧？”
他看着她的侧脸，又精神振作起来，举起手机兴致高昂地说道。
津岛美知子凝视着他思索了一会儿。
想到对面这人确实十分好用、额不是，是拥有常人难比的智慧，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需求在未来是非常有可能出现的。
“当然可以。”
她冷淡地微笑了起来。
“但是闲聊就免了。”
然而太宰治眼里只有崭新的联络方式，嗯嗯啊啊地点着头，对于津岛美知子的冷言冷语是一丁点都没听进去。
太宰治到底还是要回去和坂口安吾一起洗白自己的档案，虽然他总是跑到各种不为人知的地方偷懒，但总体来说，他还是个大忙人。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为了更长远的发展，太宰治还是选择暂时不做过多纠缠地离开，还给津岛美知子一片清净。
于是津岛美知子终于可以静静地整理花费了一上午得到的线索。
温柔的眯眯眼，责任感很强。不仅是样貌，性格也有点像。责任感过强的人有自己走入极端的风险，这一点津岛美知子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
市叶医生的责任感来自于对病人的负责，但是如果说是想让病人没有痛苦地安乐死好像也不是很能合得上动机，毕竟他的谈吐中没有表露出这种意思，这件事津岛美知子已经试探过了。
所以这并不是为了心中的正义而给病人使用非常规手段获取的麻药的事件。
排除不可能的，那剩下的就是真相。
尽管接触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但津岛美知子还是大胆地做出了这样一个假设。
“果然，是给自己用的吗？”
“午饭时间到了——”
由井孝太郎的声线其实很容易辨别出来，和他的脚步声一样。
“如果你能不拿着采检工具说这话，我会更高兴的，由井先生。”
津岛美知子头都没抬，难得好心地多说了两句。
“顺带一提，也不要想着趁我睡着的时候做点什么，这都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
她的态度十分温和，看上去就像是在善良地提醒一样。
与此相对的是由井孝太郎不甘心的握拳。
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件事。
算了，早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麻取部应该会负责调查目标人物的资料吧。”
回归正题，津岛美知子看向他。
“现在，请先把你负责的部分告诉我吧。”
由井孝太郎轻咳了一下，进入工作状态。
“……我是负责在医院里打听他的风评的，总而言之，为人沉稳又会设身处地为患者着想，在安宁大楼病房工作也很有热忱，完全的好人形象。”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但是……？”
一般这种展开，就一定会有个转折。
津岛美知子十分给面子的接话道。于是由井孝太郎也没有卖关子，接下来的话确实验证了她的直觉。
“他过去的经历里，有些让人在意的地方。”
中岛敦是回来交差的。
尽管他心里是有点好奇那口类似棺材的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但是他还是谨记着太宰治的吩咐，一眼都没有多看，把货物放到指定的位置就干净利落地走了。
太宰治的每一条命令都有他自己的深意，是绝对不能违背的话语。
中岛敦就是因为曾经没有听太宰治的话，才让自己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循环，然而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中岛敦是一个永远不会被原谅的罪人，无论是对于死去的人还是他自己。
“嗯，做的很好。”
太宰治点了点头，然后用一只手撑住了下巴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眼神没有在任何地方定格，而这期间中岛敦就一直低着头半跪在地面上，没有一丁点其他的动作。
半晌，太宰治才终于缓缓开口。
“行了，暂时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中岛敦垂着头退了出去，逐渐合上的木门隔绝了来自太宰治的毫无感情的视线。
在那之后的很久，办公室里已然独自一人的太宰治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对桌上的文件有什么反应。
蓦地，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啊，快要结束了，对吧。”
在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原本侧过身躺在地上的女孩儿突然蜷缩起身体，她尖叫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五官挣扎着，将身体扭曲成人类快要达不到的地步，然后——
她狠狠地吐出了一口血。
暗红色的血迹以狰狞的形状喷溅到地毯上，然后慢慢地变淡消失，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它曾经存在过，除了它的主人本身。
太宰治也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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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桧山贵臣再次回到病房里的时候，病房里确确实实只有津岛美知子一个人了，她靠在床头微垂眼睛，看起来格外娴静。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桧山贵臣瞥了一眼她拿在手里无意识摩擦的有名红酒，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不是吗？
“真是辛苦啊，美知子。”
他只是语义不明地这样打趣道。
“……别提这个了，不如说点正事吧。”
要不是知道桧山贵臣的性格，津岛美知子还真以为他是在暗讽自己。但——他要是真这么做了，一定会得到某个小心眼的人报复，她这么想着，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红酒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微微偏过脸。
“我刚刚也想了一下，看来你是准备让我和麻取部配合卧底了，以……患者和医生的身份？”
迟疑了一下，津岛美知子这样开口道。
“嗯，因为这所医院属于区域医院，我想把对医护人员以及患者的影响压到最低。”
说到这里，他露出那种带有点坏心思的笑容。
“而且麻取部正忙着侦讯昨天抓到的毒/贩呢，现在再怎么想派出大量人力进行搜查也只能无济于事了，我觉得这种局面反而是正好。”
说白了，麻取部就算再怎么想深入，也只能想想了。
最终潜入组合只能变成少数的麻取部成员——或许只有由井孝太郎一个人——再加上暂时作为Revel自己人的津岛美知子以及新堂清志等人，既不用担心泄露一些己方情报，还能完美解决医院的隐患，对于桧山贵臣来说确实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同时，也心照不宣地促进了一些事情的发展。这也是在等价地对九条壮马展示自己借用津岛美知子的诚意。
毕竟他也是想帮上九条壮马的忙，尽管九条壮马并不想看到他在自家的事情上出力。
“不愧是Revel的情报网，这样的话，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津岛美知子微微颔首。
尽管确实不是很想和思想太过独特的由井孝太郎组队，不过这对她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远不如宫濑豪的事情让她感到纠结。
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陷入了沉思，而桧山贵臣不知为何，明明应该再说些什么，此时却也只是望着她的脸没有出声。
一片沉默中，门被打开的声音格外显眼。
“怎么绷着一张脸？桧山，你不会是把美知子酱惹生气了吧？”
来人一副看护医师的打扮随意地斜靠在门框上，笑眯眯地歪着头冲她摆了摆手。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哦~这次住院主要还是为了让你休养，所以更放松一点也没关系哦。”
后面这句话是给津岛美知子说的。
而且也没必要非得强调一下时间吧，不觉得太刻意了吗？
“……你这种打扮还真是少见。”
津岛美知子腹诽着，偏过脸看了一眼大谷羽鸟，他们俩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次，所以真的完全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感动。
“那么，请问这次羽鸟先生是负责什么事情的呢？”
她正在假装自己很有礼貌。
“嗯……是这样的，美知子酱，良好的作息是养好身体的底线，病房大楼的熄灯时间是晚上九点，用来矫正不正常的作息再合适不过了吧。”
大谷羽鸟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毫不见外地坐在床边，不仅没有回答津岛美知子的问题，甚至还冲她俏皮地眨了眨一只眼睛。
“可别小看我们的眼力啊，美知子酱。所以接下来一周，你的休养生活全权由Revel支援。”
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娇俏……津岛美知子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没那么夸张啦……好吧，我知道了。”
只是为了绫辻行人一天一夜没合眼而已——在看到大谷羽鸟虽然在笑但看上去有些冷意的眼睛的时候，津岛美知子默默地将这个想法藏到了某些不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低下头，偶尔抬眼瞄一眼大谷羽鸟。
假装诚心认错中。
望着因为她低头的动作而散下来的头发，大谷羽鸟没忍住叹了一口气，他微微拾起那捋头发将其重新别在津岛美知子的耳后。
“我已经准备好Revel全员的的医护制服了，今后他们会扮成医护人员协助你的卧底调查。”
望着这幅场景，一直只是旁听的桧山贵臣突然缓缓开口补充道，于是津岛美知子下意识瞥了他一眼。
“穿成这样从各方面来讲都确实很方便行动。”
大谷羽鸟只是望着津岛美知子的侧脸附和般点了点头，而后又别有心思地加了一句。
“虽然神乐非常抗拒就是了。”
“能想象到。”
大概是设计师一辈子的尊严……之类的，这身衣服也被涩泽·超横滨级艺术家·龙彦狠狠嫌弃过，所以作为极致完美主义的神乐亚贵会抗拒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一件事。
这个时候，终于推着早餐车从门口进来的由井孝太郎毫无缝隙地插嘴说道。
“好了，既然如此，每天早上要六点起床，我会彻头彻尾检查你的身体情况。”
他的眼神里闪着灼热的光。
“你的身体一定会健康起来的！”
不，不是这么一回事。
津岛美知子不敢去细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见大谷羽鸟随手拿起旁边的红酒，啧啧称赞道。
“95年的玛歌，这也算是大手笔了，不过我得友情提醒一下，美知子酱你还没到合法饮酒年龄哦。”
随着他的动作，绑在上面的丝带脱落留在了柜子上。
就你懂得多。
“这是——某个提前到来的毕业礼物，到时候我会让九条先生先带回家帮我保管的，毕竟我是个守法公民呢。”
津岛美知子白了他一眼，把脸转了回来看向桧山贵臣。
“所以，现在请先告诉我具体的嫌疑对象吧，桧山先生。”
“事情的起因是，我们发现医院里本该施用在患者身上的医/用/麻/醉/药品，可能遭人倒卖了。”
桧山贵臣一边说明一边合起手里的病历本，将它夹在自己的手臂里。
“这方面我是门外汉啦，不过一般民众如果滥用医用麻醉药品，有可能会引发中毒迹象吧。”
大谷羽鸟轻巧地把红酒放回原处，插话道。
“我听说在国外某些地方也不乏因为滥用所造成的社会问题。”
“因为监管力度不一样，所以有些按理来说只会开给公费治疗的重度癌症患者的止痛药，在一些地方也会用于简单地治疗头痛。”
津岛美知子回想着被绫辻行人硬塞到脑子里的知识，客观地说道。
“不过在国内想要倒卖医/用/麻/醉/药品可以说是难如登天，毕竟每个医疗机构都会准备管理药品数量的账簿，他们也有义务实时向地方主管机关申报药品的进货量和库存量。”
正因如此，当初国语教师的那个案子才会很快被锁定为自主制药，正是因为想要通过官方渠道获取药物实在是风险太大，手续又过于繁琐。
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所以……你怀疑是开药的医师自己偷天换日了，是吗？”
比方说开了用药证明但实际上没有使用，因为这种操作有一定的风险，所以一般不会有医生协助别人进行偷盗，但如果这是医生自己自发的行动，那风险就会大大减小，可能性也就相对变大了。
她本想托下脸，但发觉眼前并没有桌子之类的借力处，也只能作罢。
“是这样的，所以我们在进行内部排查后，过滤出一名男性医师。”
桧山贵臣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关于这件事，津岛美知子并不感到意外。
“我知道了，那就从那名医师周边开始调查吧。”
她只是感到有一点奇怪。
“接受能力真强啊，美知子酱。”
看着她一眨眼的功夫整理好了现状，大谷羽鸟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笑着说道。
“那相对的，这边的消息也不再封锁了？”
“嗯，开放吧，总得有人来探病，才不会显得太违和。”
津岛美知子顺着大谷羽鸟的手臂将简便餐桌立了起来。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且，她还不明白，桧山先生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津岛美知子将后半截话咽到肚子里，挥了挥手，而后由井孝太郎将早餐推到了桌子上。
“总、之，不管有什么事，都在我吃完饭以后再说。”
在现状无法做太多改变的时候，她只能暂时避而不谈，专心吃饭。
虽然说是被叫过来帮忙的，不过Revel也并没有表现得有多着急，甚至还想让津岛美知子先和探病的人多待一会儿。
完全看不出来刚开始拜托津岛美知子的严肃气氛。
其实这本来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毕竟他们连嫌疑犯都已经确定好人选了，确实不需要着急。
津岛美知子制止了由井孝太郎要收拾餐盘的想法，开玩笑吧，要是让这家伙接手，他绝对会把餐具偷偷收集起来提取唾液的。
奇怪的是，明明不需要她的帮助，为什么一定要她入局。
“可恶，我不会放弃的！”
九条壮马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了这么一句类似反派准备死灰复燃的狠话，他轻轻瞥了一眼说出这话的由井孝太郎，有一瞬间想要重新考察一下麻取部的安全程度，当然，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他观察麻取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成员都是怎么一回事，必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插曲更改自己的计划。
“啊，九条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津岛美知子讶异地说道。
这话倒不是不欢迎九条壮马，主要是当家的实在是很忙，她不认为他在这个时间段会有这么个闲工夫过来。
“要谈生意的地方正好经过这里，本来就算他们还在封锁消息我也要过来看看的。”
Revel再怎么封锁消息也轮不到封锁九条家，毕竟出事的就是九条家的人。看到九条壮马的视线飘到了自己腿上，津岛美知子立刻坐直身体抢话道。
“这是伪装，我实际上只能算是擦伤，真的。”
她企图用自己正直的眼神让九条壮马信服，然而事与愿违，九条壮马的目光还是一直在她腿上的石膏打转，然后敷衍地说道。
“是吗，是这样啊，原来如此啊。”
完全没信的样子。
不过九条壮马不会因为这个多说什么，言语有的时候会是最有力也最可怕的桎梏，他不想这样做。
津岛美知子左顾右盼，想找一些能转移话题的事情。
“对了，九条先生，这个帮我带回去吧。”
视线扫过一旁，她眼睛一亮，顺手就将一旁的红酒拿了起来。
“我现在没有合适的地方放啦。”
“没问题，我会先放在车上，到时候回家再好好放在酒柜里的。”
九条壮马随意看了两眼，扬起嘴角。
“美知子的朋友还挺有眼光的啊。”
虽然他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喝酒，但作为九条家的人，一定要懂酒。
他话锋一转，倒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要时时刻刻掌控身边人的交友情况才能安心，那种人该多可悲啊。
九条壮马在心里散漫地想到。
“话说回来，我还是得问一下，你计划在这里待多久呢？”
“一周——如果能尽快解决的话当然是越早越好，别看我这个样子，姑且还是个应考生呢。”
津岛美知子抿起嘴笑了笑，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嗯，要晚上会过来送笔记。”
九条壮马站起身来，突然这样说道。
“你今天看起来很有精神，我很高兴。”
津岛美知子愣了一下。
“是这样吗？”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
醒来的时候确实有那么几秒钟感觉很轻松，加上昨天想做的事情都做成了，所以确实心情比较愉快。
“那是因为……”
“无论如何，我都很高兴，所以这几天也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先走了。”
又不是见不到了，实在是没必要搞那些黏糊糊的告别，所以九条壮马只是摸了摸津岛美知子的头顶，可以说是很清爽地离开了，留下津岛美知子一个人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她决定先趁着消食的机会出去找找目标。
先工作，别的之后再说。
一路上津岛美知子遇见了不少好心的护理师想要过来帮忙，但是全都被她婉拒掉了。打着石膏拄着拐杖行走确实有点麻烦，不过津岛美知子毕竟不是常人，所以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当然要一个人行动。
一般民众如果滥用医用麻醉药品，可能会成瘾——这也就意味着，想做这种生意需要大量进货，按照从桧山贵臣找自己帮忙到现在这个时间间隔目标只私藏了一份药物的频率，津岛美知子更倾向于是留给自己用而不是售卖给别人。
而且既然是迄今为止的第一次，也许还会有其他隐情，或许，桧山贵臣想要知道的是其中隐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呢？”
津岛美知子停止思考，在墙角停了下来。
“我又痛又好不安，晚上一直睡不着觉，一想到我老婆，我就好后悔，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没用……”
走廊对面传来的一直絮叨的大概是病人的声音，而提问的声音很和蔼低沉，让人听了很容易心生好感。
“你面对病魔表现得很勇敢，也一直有顾虑到太太的感受，我很尊敬你的。”
她继续缓慢的前行，终于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了两个男性的身影，其中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病患，而那个温和的声音属于对面的男性医师。
俗话说相由心生，尽管这一点并不是绝对的真理，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人是无法完全隐藏自己的本性的，就算是太宰治那种戏精学校满分毕业的高材生也没办法每时每刻都能完美地把自己的黑暗面隐藏起来，所以，至少这位男性医师给津岛美知子的初步印象并不是什么坏人。
“那有什么用……我这种即将抛下老婆先走一步的将死之人，不管做什么都……”
患者很明显是在无尽的治疗中逐渐丧失了希望，所以依然说着丧气话。这也是没办法，生老病死即便是不可逆的弱化，人本能也是会畏惧死亡的。
“但是，无论是我还是你的太太，都还没有放弃希望哦。”
医生配合着患者的高度蹲下来说话，他有着一双眼神温柔的眯眯眼，在观察到这一点的时候，津岛美知子有那么一刻想要把脸别过去，不过她还是克制了这一秒莫名苏醒的本能，继续缓慢地沿着走廊行走着。
“唉，市叶医生，总是麻烦你一直这么鼓励我……”
总而言之，大概是因为经常陷入这种状态，所以脱离这种状态也会比较容易，患者算是暂时振作起来了。
“快别这么说，好了，我们先回病房吧。”
市叶医生走到他身后握住轮椅的扶手将他推进身后的病房。
声音低沉温和，眼神温柔——的目标人物，市叶医生。
一边这样在心里定位，一边垂着眼睛以正常的缓慢速度前进，于是从病房出来的市叶医生就自然而然看到了面前佯作吃力状的津岛美知子，也意料之中地露出迟疑的神色。
“咦？你……应该不是安宁病房大楼的患者吧？”
“诶，是的，虽然不清楚什么病房大楼，不过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津岛美知子飞快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眼一副迷茫讶异的样子。
“如你所见，我只是实在太想快点正常行走了，给您添麻烦了吗？”
她露出了忧郁的表情，抿住下唇、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按照规划来会比较好。”
市叶医生上前几步轻轻扶住她的手臂，言语间并没有训斥的意思。
“总之，我先送你回去，顺带一提，你的负责医生是哪位啊？他没有告诉你具体的修养计划吗？”
“嗯，是新堂医生，他还没有告知我具体规划……我慢点自己回去也没问题的，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津岛美知子再次抬起眼睛，蹙起眉露出抱歉的笑容。
市叶医生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慢慢地扶着她往回走。
“没事的，既然你是这里的病人，那我就有义务保证你的状态安稳。”
“话说回来，刚才那位先生……我可以稍微了解一下吗，因为感觉他的精神好像很不稳定的样子……”
津岛美知子直视了一秒市叶医生，然后又仿佛自知失言一般微微垂下眼睛，脸上浮起犹豫的神色。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应届高考生，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可是医生却说我至少要住院一周……”
“原来如此，那也难怪你这么着急。”
市叶医生脸上缓缓出现了理解的神色，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那位先生……是癌症末期，这种时候很少能见到一直情绪稳定的患者了，不如说情绪不稳定才是常态。”
“这样啊，到了这种时候，即便用了麻醉药物，心理上的疼痛也没办法缓解呢。”
然后，津岛美知子适时地露出惋惜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在癌症末期的安宁疗护中，最重要的就是缓和患者的痛苦。患者对疼痛的恐惧不仅体现在生理方面，心理层面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虽然这样说有点自大，但是我很能明白这种心情呢，这种时候很容易会产生放弃的想法吧。”
津岛美知子并没有错过那双眼睛里飞快闪过去的低沉情绪。
“是的，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要尽力去治疗他，哪怕生理方面已经无济于事，也绝不能说出放弃二字，绝对不能逃避，因为这是医生的责任。”
市叶医生说完这句话，才在津岛美知子突然怔住的脸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说道。
“啊，真抱歉，我不该在病人面前说这些的。”
津岛美知子摇了摇头，真诚地望着市叶医生的眼睛说道。
“不，没什么。市叶医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呢，我觉得能遇见市叶医生这样的医师，对患者来说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津岛美知子没有放过他的所有表情变化，于是她看懂了，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市叶医生脸上的表情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不是这样的。
【市叶医生，你所否定的，到底是什么呢？】
“津岛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啊。”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不仅是插入对话的时机刚刚好，来人甚至是贴心地推着空轮椅过来的，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津岛美知子一定会颇为赞赏地为他鼓掌。
“你知道探病的人发现病人不在病房里是一种什么体验吗？”
“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津岛美知子立刻露出歉意的笑容，然后看向市叶医生。
“既然有人来找我了，那就不麻烦你了，医生。”
虽是这么说，但市叶医生还是热心地帮忙将津岛美知子扶到了轮椅上，然后才告辞离开，津岛美知子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笑容逐渐从脸上淡去。
“坂口先生，你的报告写完了吗？”
“那种东西当然是当天晚上就写完了，工作这种东西即便确实源源不断也不能因此就拖到以后再做。”
很标准的社会奴隶会说的话。
这家伙已经完全被高压的工作环境同化了啊。
津岛美知子在心里啧啧称奇。
“行人一大早就被叫走了，怎么，你是来暂时给我当他替身的吗？”
津岛美知子一边打理着自己故意弄乱的额发一边淡淡地调戏道，果不其然得到了坂口安吾气急败坏的吐槽。
“你们之间的情/趣不要牵扯到其他无辜人士好吗？！我不想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坂口安吾的吐槽就像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剂。
看来绫辻行人也是说了差不多意思的话。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心情愉快了起来。
“无论经历几次，你们之间的默契还是会让我叹为观止。”
但坂口安吾的气愤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轻轻叹了口气，一边这样真诚地说，一边推开病房的门。
有个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将手里完整的苹果抛到半空中，然后再用手接住，反复循环这个动作。直到开门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门口，他望向门口，但坐在轮椅上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与他对上视线，而是先瞥了一眼旁边，才慢慢转过脸去看他。
“太宰，不要随便动病人的食物。”
坂口安吾的太阳穴开始抽搐。
太宰治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津岛美知子腿上的石膏愣了一下，于是苹果落回手里没有再往上抛。
“没什么，想吃就吃，我吃不了那么多。”
毕竟拜托人家帮了个忙，而且那点本来就没多少的别扭早就被繁忙的日常生活消磨得差不多了，所以津岛美知子也就没变什么脸色，可有可无地冲他点了点头。
这个人好用还是很好用的。
而且涩泽龙彦带来的苹果不仅多，还各个都形状饱满，色泽鲜艳。
“苹果会让我想起一些可怕的事情，不过不说那个，苹果确实是个好东西。”
太宰治握着苹果让开床边的位置眯起眼睛笑道。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那话是这么说的对吧。”
津岛美知子瞥了一眼太宰治意有所指的笑容，顺着他的话头也跟着眯了眯眼睛。
“那比起我，你确实应该多吃两个才对，请吧。”
她瞥了一眼太宰治的手臂，思索了一下，没拒绝他帮忙扶自己上床的动作。
“算了吧，让舅舅知道会杀了我的。”
太宰治轻轻抬起打了石膏的腿，说出来的话惹得津岛美知子忍不住皱起眉横了他一眼。
“你可真会说话，你要是敢当他面这么说一句，不用吃苹果，我保证你再也不用见到医生了。”
倒不是什么觉得自己作为家长的威严被挑衅到了，大概就是那种会觉得有被膈应到然后顺手就把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的太宰治扬了的程度。
有点好笑。
“好了，言归正传，两位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呢。”
稳稳坐在床上的津岛美知子拍了拍手，将话题拉了回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坂口安吾。
她完全没指望太宰治能说出什么正事儿。
“我是来向你传达上面的决策的，异能特务科决定保留你「特级危险异能者绫辻行人的担保人」以及「黑钢总队长」身份，希望你继续在看管还有其他方面做出贡献。”
换句话说就是一切照旧，异能特务科只是给当事人传达了一句没有任何含金量的废话。津岛美知子是这么认为的，脸上也是这么表现的。
这家伙原来有这么刻薄吗，这个气人的样子怎么这么有既视感——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在心里这么想到。
抛去杂念，然后他指了指一旁的果篮，干巴巴地说道。
“至于这个，是慰问品，就是这么一回事。”
坂口安吾此次行程到这里圆满结束，按理来说该回程了，不过本该和他同行的某人似乎是没意识到这一点一样朝他招了招手。
“慢走啊安吾。”
“太宰你……”
来的时候可没说要搞这么一出啊喂！
坂口安吾瞪大眼睛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太宰治一把就把他推出了房门。
“好了好了，你不是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吗，我就不用你操心了，快走吧。安吾，打扰人家谈恋爱是会遭天谴的。”
然后，“咣”的一声，坂口安吾面前的门紧紧被关上了，他能感觉到走廊吹来的阵阵凉风，让他的背影在紧闭的门前显得格外的萧瑟。
太宰治，你要不要听听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扶了扶眼镜框，再次感受到了自己被欺压的地位，然而意识到了这件事也无济于事，他又不能真的对太宰治做什么，所以只能带着满身可以滋养诅咒的怨气回到自己车上。
所以有的时候说社会人很适合当咒术师也不是空口白话。
关上门的太宰治回过头，看到津岛美知子低头在手里把玩着橙色的丝绸带子，一瞬间他下意识将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口袋——不出所料掏了个空。
“什么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嘟囔着又坐回床边。
津岛美知子在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柜子上的丝带不翼而飞——到底是谁拿走了它当然不言而喻。
“小矮子的气息真是让我差点没背气过去。”
他凉凉地说道。
“至少他还算是我几年的朋友，太宰，人得有点自知之明。”
津岛美知子头都没抬，就知道身旁人的那个小脑瓜里都转着些什么想法，她只是专注地抚摸着丝带，看起来完全不在乎太宰治说的话。
“反正就算你把事实捅到他面前，他还是会先相信我，然后再来跟我当面对质，不如说正是你嘴里说出来的他才更不会相信呢。”
“诶——美知子，好过分，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呢。”
太宰治委屈地拖长声音，不过话的内容只能让津岛美知子在心里冷笑连连，她敢拿一年份太宰治吃不到蟹肉罐头打包票，他绝对想过这件事。
“但是森先生，我可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察觉到。”
“嗯，是啊，当初是谁把我的存在推到那位首领面前的呢，想想还真是让人冷汗直流呢。”
津岛美知子差点绷不住，她故作压抑地半掩着嘴，遮挡住露出来的冷笑，疑惑的视线冰冷地刺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啊这……
太宰治立刻陷入心虚的状态，支支吾吾着低下头，一边两个手指相对，一边拿眼睛去瞟津岛美知子。
“不过你和中也的事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之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哦——虽然那个蛞蝓脑容量确实很一般，但是这种事他总该知道隐藏好的吧，要是森先生真的发现了什么，那也绝对是之后他说漏嘴了，再怎么说也怪不到我的头上吧……”
在狡辩。
津岛美知子冷淡地注视着极致演绎的太宰治。
然后，两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良久，就在津岛美知子甚至都已经想要开小差思考一下接下来的打算的时候，太宰治才突然开口。
“织田作，新工作好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哦，那是好事。”
津岛美知子歪了歪头，并没有表示什么关心的情绪。尽管是她付出一些代价救下的人，但她仍然不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她甚至更关心另一件事。
“不过，果然啊，这件事……你一直瞒着坂口先生呢啊。”
倒不是她多么想看坂口安吾感激涕零的样子，津岛美知子自认为自己还不是那么恶趣味。她只是觉得坂口安吾的反应不太像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感到有些疑惑而已。
“这是我对他的惩罚。”
太宰治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说道。
“谁叫是他先背叛我们的……”
别惹小心眼。
津岛美知子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怨倒也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只是放下丝带随口问了一句。
“所以，你的打算呢？还是到时候去当他的同事？”
这是比较有可能的猜测，不过津岛美知子觉得八九不离十。
然而意料之外，太宰治沉默了一下，而后抬起眼睛轻轻笑道。
“我想，大概不会，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其他的更想去的地方。”
他眨了眨眼睛，而后微微将脸往下垂，让长长的睫毛挡住自己眼里的神色，接着说道。
“种田长官说会替我交涉一下，应该是可以让我如愿的。”
早在honey trap的时候津岛美知子就知道太宰治此人的五官有多精致了，不过这也是她头一次静心去看他的睫毛长什么样儿，又密又长，大概会让人忍不住心生嫉妒。
太宰治没有说自己想去哪里，津岛美知子当然也不会主动去问，于是她又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唔，应该没问题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因为总觉得问出来的话，就显得自己输了。
就在津岛美知子在心里纠结的时候，太宰治却开口了。
“那个暂且不说，所以说，就是说，现在可不可以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呢？美知子，你之后会有用到我的地方吧？”
他看着她的侧脸，又精神振作起来，举起手机兴致高昂地说道。
津岛美知子凝视着他思索了一会儿。
想到对面这人确实十分好用、额不是，是拥有常人难比的智慧，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需求在未来是非常有可能出现的。
“当然可以。”
她冷淡地微笑了起来。
“但是闲聊就免了。”
然而太宰治眼里只有崭新的联络方式，嗯嗯啊啊地点着头，对于津岛美知子的冷言冷语是一丁点都没听进去。
太宰治到底还是要回去和坂口安吾一起洗白自己的档案，虽然他总是跑到各种不为人知的地方偷懒，但总体来说，他还是个大忙人。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为了更长远的发展，太宰治还是选择暂时不做过多纠缠地离开，还给津岛美知子一片清净。
于是津岛美知子终于可以静静地整理花费了一上午得到的线索。
温柔的眯眯眼，责任感很强。不仅是样貌，性格也有点像。责任感过强的人有自己走入极端的风险，这一点津岛美知子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
市叶医生的责任感来自于对病人的负责，但是如果说是想让病人没有痛苦地安乐死好像也不是很能合得上动机，毕竟他的谈吐中没有表露出这种意思，这件事津岛美知子已经试探过了。
所以这并不是为了心中的正义而给病人使用非常规手段获取的麻药的事件。
排除不可能的，那剩下的就是真相。
尽管接触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但津岛美知子还是大胆地做出了这样一个假设。
“果然，是给自己用的吗？”
“午饭时间到了——”
由井孝太郎的声线其实很容易辨别出来，和他的脚步声一样。
“如果你能不拿着采检工具说这话，我会更高兴的，由井先生。”
津岛美知子头都没抬，难得好心地多说了两句。
“顺带一提，也不要想着趁我睡着的时候做点什么，这都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
她的态度十分温和，看上去就像是在善良地提醒一样。
与此相对的是由井孝太郎不甘心的握拳。
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件事。
算了，早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麻取部应该会负责调查目标人物的资料吧。”
回归正题，津岛美知子看向他。
“现在，请先把你负责的部分告诉我吧。”
由井孝太郎轻咳了一下，进入工作状态。
“……我是负责在医院里打听他的风评的，总而言之，为人沉稳又会设身处地为患者着想，在安宁大楼病房工作也很有热忱，完全的好人形象。”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但是……？”
一般这种展开，就一定会有个转折。
津岛美知子十分给面子的接话道。于是由井孝太郎也没有卖关子，接下来的话确实验证了她的直觉。
“他过去的经历里，有些让人在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