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尽管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辻村深月觉得还是得过去看看。
虽然身后的绫辻行人脾气真的超级差，但她还是回头打算听听这个人的想法，尽管这种时候承认这点多少会让她感到不甘心，可是令人无可奈何的是，在大多数时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完全正确的。
——还从没见他出错过。
这么嘀咕着，辻村深月回过头，然后让她傻眼的一幕发生了。
深呼吸，这里是公共场合，要低调，不能吼出来。
她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快步绕过桌子，在不知何时又重新坐下来的绫辻行人身前压低自己的身子，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老、老师！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紧绷起来的弓弦，不知道下一秒到底是会将弦上的箭完美地射出去还是会先行崩断。
“在干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我在看书啊。”
似乎是因为辻村深月问了个蠢问题，让绫辻行人颇感费解地抬起头。他手里还拿着翻开的书，封皮被半遮挡着模糊不清，一定要让辻村深月形容一下的话也只是觉得那个黑配红的配色看起来有点让人不舒服。
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别人。他低下头的时候，这么嘟囔着。
任谁一看都知道他在读书，这种一目了然的事情辻村深月当然也明白。
“哦，对了……桌子夹层里还有几本书，想看的话自取。”
他甚至十分贴心地指明了地点，看起来实在是温柔可亲，没有任何错处可以指摘。
但，只有一点。
“不、但是现在怎么可能是看书的时候啊！”
辻村深月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衣摆小声抓狂道。
“唔……”
绫辻行人完全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默默掏出了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在给谁发消息。
发送完毕以后，他才纡尊降贵地抬了抬眼，表情依旧冷漠。
“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我刚才思考了一下这句话，果然还是不明白，现在这种时候，除了看看面前的书，还能是做什么的时候，或者说还能做些什么吗？”
“老师，你不要明知故问！那边很有可能发生了事件啊，怎么可能不过去看！老师不是侦探吗？侦探不应该是那种、嗅到不对劲的气息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挤进去看的那种角色吗！”
辻村深月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火耐心地解释道。
“而且万一和我们的目标有关……老师，我们姑且还是带着任务上车的，你没有权利消极怠工在这里悠闲地看书。”
“喂，闻着味儿过来的家伙可不一定是侦探——你这种比喻让我觉得有点儿……”
绫辻行人头一次露出了有点难以形容的表情，他难得地被辻村深月这种不顾他人死活的形容给噎到了。但他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继续懒洋洋地说道。
“再说了，我可不是侦探——如果你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请你回去自觉写一份有关你工作态度不认真的检讨。”
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啊，不对。说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辻村深月猛然想到了。
在特务科发布密密麻麻的的命令里面包括了这么一条——要保密真实身份，不透露给在工作上有合作关系以外的任何人。
面前的绫辻行人严格来说确实不是「杀人侦探绫辻行人」，而是「小有名气的推理小说家」榊原。
而辻村深月当然也不是异能特务科所属特工辻村深月，而是陪同作家榊原及其夫人一起旅行的助手角田。
难道绫辻行人其实是在严格执行特务科的命令，而她辻村深月，负责监视绫辻行人的特工才是渎职的那个？
有那么一瞬间，辻村深月陷入了这种思维怪圈。
但……
但、怎么想都不对劲啊！快点、快点从这种怪圈里醒过来！
辻村深月在心里大喊着，然后，她发现了一个盲点。
“对啊，也没有挤进去的人就一定是侦探这种说法啊。”
“终于意识到了？”绫辻行人仍然在翻着书页，虽然他的眼神似乎并没有落在书上，而是毫无目的地凝聚在桌子上，“有这么一种说法，爱凑热闹是大部分人的天性，先不说这句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正常人在听到奇怪的声音的时候第一反应都会选择过去查看一下。”
“那……”
那就放下书快点过去啊！
辻村深月的话被绫辻行人粗暴地截断了。
“但也有那种人吧，不喜欢牵扯上事情，好奇心也很少，真不巧，推理小说家榊原就是这种人。”
完全没有听过的人设情报——不如说可能就是现场编造的。辻村深月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终究没有反驳出口。
想去看的话自己去看吧。
因为他这么说。
“不是说要自己寻找真相吗？那么无论是列车上隐藏的秘密还是那边发生的事情……”
——都自己去寻找吧。
确实，无需绫辻行人一直强调，辻村深月也记得自己上车前说过的话，虽然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最终也无法把这种直觉汇聚成语言。
于是辻村深月决定自己过去看看。
但在那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问清楚。
辻村深月的声音有一瞬间变得稳重而冰冷了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老师，你刚才在给谁发消息？”
这是她的职责，她作为监视者、只要还在这个位置上工作，就必须要履行的、刻在血脉里面的职责。
“哦，那个啊。没什么大事。”听见这句话，绫辻行人的脸上彻底露出了那副兴致缺缺的表情，“只是告诉夫人不用着急回来——就是这种话而已。”
什么啊，这个家伙，其实对这种角色扮演乐在其中对吧，绝对是这样吧！
辛苦工作却被对面的人炫了一嘴狗粮的辻村深月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绫辻行人看着她颇有活力的背影，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变回了那副不像活人会拥有的冷脸。
他把那本书合上轻轻放了回去，与轻柔动作相反的是毫不留情的自言自语。
“无聊至极。”
————————————————————————————
没完全凝固的血液还在地面上缓缓扩散，绽开的狰狞血肉如同血色的花朵一样，还散发着徐徐的白烟。
算上这次，也只是第二次目睹而已，上一次的环境太过阴暗，其实什么也没看清，更多的只是感觉到身侧有血肉在爆开的声音。
【内脏和骨头似乎被融化了，而且体内的温度也不正常，结合爆炸的现象……这就是原理吗？】
津岛美知子缓缓收回了目光。
或许是因为幻境中生食尸体的场面远比眼前更加血腥，在太宰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相较于五条悟纡尊降贵地分给太宰治一个眼神这种举动，津岛美知子的态度算得上是相当的平淡。
【而且这家伙承认的也相当干脆彻底呢。】
除了这个感想，津岛美知子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至少现在来说。
“太宰君，你能找到绝对保密的人来解剖一下吗？”
她只是有一点疑惑。
“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刚好认识一个。”
太宰治轻声回应道。
五条悟看了看津岛美知子的脸，又看了看太宰治的脸，终于从他们两个人略显平静的表情里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
“你们两个……该不会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吧？”
面对这个问题，席地而坐的太宰治轻笑了一声。
“怎么会呢？我们又不是魔鬼，喜欢这种血淋淋的笑话。”
接下来说话的是津岛美知子。
“这只是意料之中的一种可能性而已——活人当然要比死人有价值。”
她没有再去看地上的尸体，淡淡地解释道。
“但，我们并非无所不能，也自然无法改变注定死亡的结局。”
所以，太宰治和津岛美知子只是一致选择了放任自由。
两个人的眼神有一秒钟的重合，那两双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睛在交错的一瞬间，就又立刻分开了。
尽管为了在普通社会上生活要尽力隐瞒，但有的时候，有些人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总是会不自觉地显露出来，这种事情五条悟不会在意，绫辻行人不会在意，山崎要也不会在意，但——太宰治和津岛美知子必须要在意。
偶尔也是会有这种形式的心意相通就是了。
这么想着，太宰治重新低下头，仿佛是在打什么补丁一样补充说明道。
“他被洗脑了，即使不是今天、总有一天，尊尼获加也会因为觉得无法掌握而杀了他。”
他看着地面，但实际上视线并没有落到地面上，而是透过地面去看更遥远的一些东西——然后，他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五条悟只是又看了一眼津岛美知子的侧脸——五条悟自己倒是经常说些打打杀杀的话，他也确实有做这种事的魄力，但这并不代表他说了就一定会去这么做，不然他早就杀穿上层了。他不会成为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暴君，也不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变成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怪物。
确定了眼前并不是他猜想的最坏情境以后，五条悟就又收回眼神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喂喂，你们不会是要在这儿对答案吧，不会吧？这可不符合我的作风。”
其实并不是这个打算，那确实是有点太傻了——但也绝对不是五条悟惯常那种娇惯自己的风格。不过这些事情也没必要说出口就是了，就按照他的想法走下去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也恢复了平常的模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微笑道。
“那么，等下能先陪我去取趟东西吗？”
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无需多想，在场两位男性自然是要跟着陪跑的，不仅是为了交换情报，也是在捍卫自己一些不知所谓的、作为男人的尊严——大概。
但这些就不是在场唯一的女性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明天要去幼稚园当义工，我得去拿两本绘本准备一下。”
后面跟着的这句就算是解释了。
这也并不是托词，本来津岛美知子也是打算在这边的事情结束以后去一趟的都筑家拿几本绘本的，在路上就把情报交换完，然后分道扬镳。
但看来五条悟并不是这样想的。
大概是想边吃甜点边交换情报吧，除此之外津岛美知子想不出任何的可能性。但这种时候她也愿意顺着五条悟，出于一些说不出口的原因。
“那这边就交给你收尾了，悟。”
其实也无需津岛美知子多嘱咐这么一句，五条悟早就做好准备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太宰治站起来走到津岛美知子身边，看着五条悟走开了一点打电话说着什么，假意抱怨道。
“真过分啊，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彼此彼此罢了。”
津岛美知子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看了看天空。
“绝不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曾有人这么教过我——难道你不是也认为这是正确的吗？”
“……你说的没错。”
太宰治也若无其事地这么应答了，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
其实这个相信并不光指隐瞒线索，给自己留有底牌；也是在告诫每一个人，必须时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后路，永远不要两手空空，完全依靠任何一个人。
唯一能相信的，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但不同的教导者，传达出来的意思自然是不一样的，津岛美知子曾经的老师，心里充满了恶意，但出于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他又是真的在用心教导她，津岛美知子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
也许应该对他抱有一些感激之情，然而现在的津岛美知子并没有达到这种游刃有余的程度，所以她仍然是憎恨着他的，深深地憎恨着，如果可以的话会毫不留情地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他的程度。
其实，太宰治在津岛美知子失联的时候就知道那边是跟咒术界的事情搅到一起去了，毕竟耳机里一点杂音都没有——没有环境音，也没有象征耳机被损坏的杂音，只有平静的电流声。这种毫无来由的屏蔽能力，除了咒灵的磁场干扰，太宰治想不到第二个可能性。
而要说现在咒术界的谁能和津岛美知子关系这么密切，除了五条悟，也别无他想了。
“但，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津岛美知子稍微偏头，将视线从五条悟打电话的背影上挪开，“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五条悟认识的？”
虽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五条悟应该会很高调，但咒术界和异能界平时的交往并不是很多，假如太宰治是随便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这种情况对于津岛美知子来说并不是很有利。
这个询问在太宰治的意料之内。
“别担心，我是从安吾那里打听到的，其他渠道可没办法获得这种高级机密情报。”
他眨了眨眼睛，语气很轻快。
“你的相关情报都是加密级别的，我这样说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坂口安吾参与过两方交接的事情，所以确实了解一些东西，从他那里知道也合情合理。
“这样啊，感谢你的配合。”
问到了想要的消息，津岛美知子好心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就不再跟太宰治搭话，这种举动让太宰治反而又多看了她两眼。
“除了我刚才新掌握到的消息，美知子，你就没别的想要问我的吗？”
不问问他隐瞒的事情吗——这是后面未说出来的话语。太宰治总是有这种说话说一半的毛病，然后用那种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点祈求的眼神望着你，期待着你能读懂他的内心。
在这方面，曾经的她也算得上是做足了功课，然而如今长时间疏于练习，津岛美知子也不敢打包票他的每一句话都能猜中，但现在她想大概还是可以信任自己的直觉的。
“我觉得……没什么好问的。”然后，她实话实说，“还是说，你愿意告诉我尊尼获加的真实身份？”
津岛美知子歪着头这么明知故问道。
太宰治虽然脸上在苦笑，但回答得很坚决：“啊，这个是不行的呢。”
不出所料。
你瞧，就算太宰治再怎么摆出一副深情的样子述说爱语，这个人还是不会对你坦诚以待。
“那就没什么好问的。”
津岛美知子也用与之相匹配的速度迅速地回应。
对于这种有所保留的人，无法放心下来。
「……有的时候，就是会遇上这种人，他们很难对人交付真心，我们也没有时间去感化他们……」
所以不得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行为，把他当做以前那样，会在关键时刻把你扔出去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的人。不这样警惕，不给处于这种境地的自己留有自保的后路，随时都有可能被舍弃掉。
「这不是我们草木皆兵，美知子，你要坚信，我们从来都是宽容对待这个世界的，我们没有任何可以被责怪的地方……」
“话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身份，他已经改名换姓，把旧的名字舍弃了，那个名字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太宰治似乎是在为自己的隐瞒狡辩。
“过去的他没有任何值得参考的情报，而且他的过去也一无所有。”
就如同无底的空洞，在遇到人生的关键岔路之前，什么事情对于那个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不需要记住的。
那个名字，唯独那个名字，那个会牵扯到自己过去的名字，太宰治不想说出口，永远都不想说出口。
好像在不高兴，看起来是真的关系不太愉快。
看着他似乎没什么变化的脸色，她这样猜测道。
“哦，意思是说，等你打听到他现在的名字，就会告诉我吗？”
究根结底，毕竟现在还是合作关系，对于己方的角色，津岛美知子向来报以宽容的态度，所以她很体贴地帮太宰治找了个台阶下。
“当然，等我准备好，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我保证。”
太宰治竖起三根手指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似乎是想为自己的话语增加一点说服力。
“他的事情不需要你现在着急，所以先全权交给我，好吗？”
真是大胆的措辞。
“全权……交给你？”
给他一个台阶下已经够仁慈的了，这人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
津岛美知子语调奇怪地重复着这半句话，嘴角的弧度拧得有些怪异。
他们这种心眼子多到绕横滨十圈的人，向来不会做这种看起来很敦实的保证，不如说没有在约定里埋下几个让人猝不及防的文字陷阱用来在最后为自己的一些行为开脱就已经够温和的了。
她脸上的微笑淡了淡，脑子很自觉地转了起来。
要相信他吗？
说实话，这毕竟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津岛美知子也不是那种没有实际能力只能等人保护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的底线全权交给另一个人——还不是知根知底的那种。要是真的全权交给他，就相当于瞎了一只眼睛，你难道能指望太宰治会记得随时跟你汇报他的进度吗？
反正津岛美知子不抱希望。
“但是，太宰君，我果然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
不需要现在着急——也就是暂且不会威胁到自己，但这种态度，津岛美知子还是感到很奇怪，所以连敬语都用上了。
“我真的可以放心暂时交给你吗？”
她歪了歪头，这样询问道。
若是让旁人看到这种场面，大概会感到疑惑，明明是津岛美知子自己抱有怀疑的心情，却去询问自己的怀疑对象，能否相信对方。
但在那一瞬间，太宰治屏住了呼吸，重头戏来了，是让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还是之后只谈交易不谈感情，就看这个回答了。
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美知子，我之前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用这件事来还一半——这种保证，可以让你稍微信赖我一下吗？”
津岛美知子其人——外表看起来倒是没那么明显，但实际上内里是很残酷的，她心里有一杆非常明确的里外线判定，被她认可的人，即使从不开口解释，她也可以毫无保留地奉上部分信任与帮助；而没有被她认可的人，只有提出足够双方的好处，才能让她放下外围的戒备答应合作。很遗憾但也是理所当然的是，太宰治恰恰好好就处在不被信任的位置上。如果不让津岛美知子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利可图，那她就不会放心让太宰治自己行动，更别说之后的一些安排了，全都得重开。
【“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全力支持的！”】
少女伏在自己怀里时脸上露出来的开朗笑容还历历在目。
【但不管笑得再怎么好看，肢体接触再怎么亲密，那颗心也只有利益才能打动。】
海水的浸泡让他的大脑更加的清醒，在窒息的威胁下，被水纹扭曲了的那张脸也更加的清晰。
那是他头一次看清楚那双红色眼睛里面蕴含的东西。
于是，在那个时候，明明是那种情景，太宰治却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太宰治这张脸真的很有欺骗性，他真正想要露出那种温柔微笑的时候，不会有任何轻浮的油腻感，而是毫无死角地展现自己的诚意，很难让不了解他的人不信服。
奇奇怪怪的说法。
津岛美知子收回了眼神，同样也把心中异样的感觉给收了回去，有些无精打采地摸了一下发尾。
怎么会有人说先还一半人情呢？太怪了，和这个人的本性一样奇怪。
“勉勉强强吧，这次就先这样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若是因为他人的原因而拷问自己，那就太愚蠢了。」
津岛美知子闭了闭眼睛。
「要学会责怪他人，美知子，若不这样做……」
回去得好好洗个澡。
这么想着，她松开了握着头发的手。
【“永远记住这一点，愚蠢的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无法生存的。”】
“那就……暂且交给你了。”
毋庸置疑，在“暂且”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然后，五条悟打完了电话双手插兜向这边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把原本也没有什么亲密接触的两个人往更远的方向隔开。
“什么什么，在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吗？”
“并没有，倒是你，又在折磨伊地知先生了吗？”
津岛美知子对于五条悟的查岗习以为常。
“噫，那怎么能算是折磨，五条老师可是万里挑一难得的大善人。”
五条悟笑嘻嘻地贴着津岛美知子的胳膊。
“等一下，我让伊地知带了换洗衣服过来。”
“——是吗，那你可真是太体贴了！”
说到这个，津岛美知子双手合十，倒是打起了精神，毕竟谁都不想带着一脸灰穿着被划破的衣服走在外面，五条悟此举可谓是深得她心，所以她完全不吝啬送给他赞美的语言和认同的笑容。
“那是那是，五条老师可是非常可靠的大人。”
【这可真是……】
太宰治收回了放在那边的眼神，在心里微微叹息。
【因为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啊。】
最后津岛美知子是独自一人走进的都筑诚居住的公寓楼。
外面的热风经过楼道的洗礼带着些微的凉意吹动了下半身的白色纱裙，津岛美知子最后理了理缀在胸前的蓝色缎带，伸出手指按下了门铃，然后静静等待。
在此期间，她凝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上面的蓝色指甲油早在宴会结束的当天就已经清洗干净，之后那瓶指甲油就连同很多东西一起被束之高阁，虽然很珍重，也很好看，但不适合自己习惯的东西，终究也只会放在一边被置之不理，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次被想起来。
“就是这样，因为所谓别人的好意而改变自己的习性什么的，那可不行。”
那个人就站在津岛美知子的背后，但她并没有回头去看。
“要永远保持最初的样子才好，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才会永远幸福下去，一旦做出改变，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别随便去听别人的心声。”
津岛美知子只是这么说着，无论是脸上还是声音，都看不出有任何的起伏。
她还是没有回头，
五条悟和太宰治则被她打发去甜品店排队去了——还是那个因为泡芙而火爆到需要预约的店。虽说一般要谈点儿事情的时候津岛美知子都会去Café Stile，但鉴于同行的有五条悟这种对甜品极为严格的挑挑人，她还是舍弃了这个方案。
而且也不是很想让自己的店员对她的形象有什么误解。
至于那两个人相性不好会不会引发什么后果，她相信身为成年人，他们会处理好的。
“啊……咦，美知子小姐？”
来开门的是都筑京介，他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诧异的表情。
“京介君，今天没有工作吗？”
趁着都筑京介去鞋柜里拿拖鞋的功夫，津岛美知子调整好情绪跟进去关上了门。
“倒也不是，只是片场正好离这边不远，今天的中间休息时间又比平时长，我就想来大哥这边看看。”
他否认着，十分顺手地提起津岛美知子脱下来的白色凉拖放在鞋柜里，又接过被她摘下来拿在手里的草帽，用正常的音量抱怨道。
“倒是大哥，完全没跟我说美知子小姐要过来的事情，真是吓了我一跳。”
“因为也没说具体时间。”
都筑诚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地说道。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不可能没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吧。】
津岛美知子和都筑京介在心里一齐这么嘀咕着，然后走到客厅。
“打扰了，我是来找几本绘本的，明天要去幼稚园当义工，得给孩子们讲些故事。”
“这样啊，大学生活真是精彩啊。我记得大哥确实收藏了挺多绘本的，让我看看……”
都筑京介非常自觉地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都筑诚在一旁默默补充道：“是取材需要。”
虽然是自己需求，但津岛美知子并没有立刻跟过去一起找，而是突然对都筑诚在茶几上摊开的红色本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个是废稿，虽然不适合给小孩子读，你感兴趣的话倒是可以看，不过应该会失望吧。”
都筑诚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地稍微看一眼了。”
津岛美知子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飞快地翻阅了起来，然后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
“额……一个男人为了摆脱一个情人而给她讲了辉夜姬告别四位公子离开的故事……感情描写和人物刻画明明都很细腻，但最后辉夜姬到底去了哪里根本没有交代，而且一旦前提是为了摆脱情人才编造出来的故事，整个稿子就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所以才说是废稿，写到最后无论如何都写不出完美的结尾，这么草草结束也只觉得难看，所以就放置下来了。”
都筑诚的脸上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波动，尽管前面写的剧情确实很精彩，但就这么扔到一边接灰他也完全不感到可惜。
这大概就是名作家对自己的高要求吧。
“那个啊……其实大多数角色都有参考现实人物哦。”
尽管仍徘徊在书架前连头都没回，但都筑京介还是精准地插入了话题。
“辉夜姬的弟弟是要君，天皇是九条先生，Revel全员也都在里面，有很强的既视感吧？”
“隐约有感觉到……真是割裂啊，而且羽鸟先生被分成两个氛围完全相反的角色。”
闻言，津岛美知子叹了口气，放下本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想要摆脱情人的花花公子，和没有失去记忆永远在思念辉夜姬的海棠公子。”
有点微妙的感觉。
“与其说是参考，不如说是写出了我眼中的这些人吧，全都是主观色彩。”都筑诚严谨地纠正道，“我还没有达到能完美地将一个人完全描写出来的地步。”
而且，说到底认知是主观的，每个人都有许多不同的一面，不可能写得出来让所有人都认同的形象。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那大哥的意思是，你主观觉得美知子小姐就像辉夜姬一样咯。”
都筑京介坏心眼地捉弄着自己的同胞哥哥，都筑诚顿了一下，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津岛美知子猛然发现火要往自己身上烧，立刻清了清嗓子。
“京介君，你找到放绘本的书架了吗？”
“找到了，在这儿。”都筑京介也没继续捉弄下去，顺着津岛美知子的话指了指面前的书架，“让我看看……《忙碌的两人》，怎么样？”
都筑诚：“是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最后分道扬镳并且互相残杀的故事。”
“啊，这太现实了，换一个吧……《苏普拉里王国的小鬼头们》，这个怎么样？应该是童话吧。”
“结局是小鬼头们被残暴的国王一个个扔进了豌豆荚里死掉了。”
都筑诚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机器一样。
都筑京介顿了一下，艰难地开口：“……下一个。”
他摸到了一个有点破旧的黑色封皮，上面的字都有些划花了，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能念出来名字。
“不幸的……孩子？”
听起来就不像是个会温暖人心的故事，都筑京介在心里这样吐槽道，然后就听到背后传来津岛美知子似乎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有个孩子，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从出生起身边就只有一条狗一直陪着他。他努力地向前看，去结交新的朋友，但最后他和他的朋友都死了，没有人给他们立墓碑，只剩下那只狗还苦苦地守在他死去的地方——这就是不幸的孩子。”
不知为何，都筑京介冒了一身冷汗，他回头看过去，原本还坐在沙发上的津岛美知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她的视线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也没有落在书架上，她只是偏着头望着窗外，让洒进屋子里的阳光模糊了自己的脸。
“美知子小姐，以前读过这个绘本吗？”
都筑京介开口，想打破这奇怪的氛围。
“……是啊，在很久以前。”
「这算哪门子的绘本啊……」
津岛美知子回过头，露出淡淡的微笑。
「反正狗狗还活着，你不是喜欢狗吗？」
“也算是童年阴影吧。不过，也没有规定绘本一定是给儿童阅读的，所以就算我倒霉吧，不是什么大事。”
【“司。”】
怎么会这样呢？我们的再次相遇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津岛美知子竟然想起来了。
说完这句话，房间里的氛围又变了回来，让都筑京介觉得仿佛刚才的冷意只是自己精神紧张的错觉，于是他笑着将那点儿阴霾抛之脑后。
“我也这么认为。”
一直在默不作声观察的都筑诚此时站起身来，抽出了一本厚厚的绘本。
“我推荐这个，内容是讲各国关于月亮的故事，挺新奇的，比较适合那群小孩子。”
【结果这不是早就选好了吗？】
都筑京介才发现自己又被都筑诚捉弄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
“啊，差不多我也该走了，大哥，等工作结束我再过来，美知子小姐，再见！”
披上外套，戴上帽子，都筑京介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但是，都筑京介总感觉自己忘了点儿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个时候，都筑诚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默默地把手机放在一旁，偏过头。
“没写完……”
一边这么嘟囔着，一边打算将来电置之不理。
“不接电话的话编辑先生可听不到你的回答。”
津岛美知子如今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了，也难怪都筑京介要回来一趟，原来是来帮可怜的编辑催稿的。
“……我不在。”
这种时候反而像个孩子一样开始耍赖。津岛美知子叹了一口气，要是都筑京介还在的话，大概直接就接了，不过她也没打算强迫都筑诚接电话就是了。
她只是突然说起一件事。
“京介君的狂热粉丝，差不多也要找到医院来了吧。”
都筑诚顿了一下。
“嗯。”
他短暂地回应着。
“那就转去桧山先生的医院吧，有他坐镇，安全性也会高一点。我也亲自体验了一下，环境不错，工作人员也很用心，我想，这对沙良小姐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再怎么逃也逃不掉的，加油啊，诚先生，我先走了，今天麻烦你了。”
说着，她拿起衣架上的帽子，也准备往外走。
在电话铃停下的片刻间断里，都筑诚这么问道。
“津岛，假如你是辉夜姬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津岛美知子听到耳后传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讥笑声，她并没有理会。
“如果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去的话，大概就随便去哪里流浪了，也有可能在路上碰到同样无处可去的人，然后两个人一起漫无目的地流浪。”
算得上是蛮认真地回答完以后，她在门口站定，缓缓回眸望着转头在沙发上正看向她的都筑诚。
“那么，作为刚才的交换，我也有一个问题问你——”
她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但态度看起来并不是毫不在意。
“在你的故事里，天皇有一个身份敏感的弟弟，就在辉夜姬曾经接触的四个公子里面。这个桥段，是什么意思，单纯的艺术创作吗？”
“谁知道呢。”
都筑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脸上的笑容透露出了属于本人心情的淡淡兴味。
“也许只是天马行空的联想，又也许，这就是真相。你已经知道那个角色的灵感来源于谁了，不是吗？”
津岛美知子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穿上鞋子，空出来的那只手随意地摆了摆。
“再见，诚先生，等我联络。”
津岛美知子在郊区还有个房子，那是九条壮马送给她的成人礼，是一栋双层小别墅。
津岛美知子最终决定将关起来的咒灵都放在那里，再怎么说也不能放在闹市区，更不可能放在九条家，那也太不谨慎了。
至于为什么用“都”这个词汇来形容……
津岛美知子借着后视镜瞥了一眼坐在后座的珊瑚头少年，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悟，下次要记得提前说明。”
让自己的学生偷偷把咒灵送过来，说实话，这种决定挺冒险的，不像是五条悟会做的事。
“要是被发现了，他们动不了你，可不一定不会对学生动手。”
“放心吧，我……”在副驾驶座上正要下车的五条悟言语中似乎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用那种悠闲的语气说道，“我心里有数。”
他拿着打包好的甜品关上车门，歪着身子在划下来的车窗缝隙间摆了摆手。
“那就拜托你把他送到学校咯，美美子。”
津岛美知子点头，然后五条悟就没有犹豫地离开了，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津岛美知子也并不想去干涉。
“不会的……我是说，额，我是擅自这么做的，没提前告诉五条老师，是我的错。”
在津岛美知子重新启动车子的时候，珊瑚头少年突然开口，似乎平时说话的语气都比较不客气，所以他在开口的瞬间仓促之下才转换了敬语。
“但要是提前商量的话，老师也不会同意的，对不起，但我有好好收尾。”
他在替五条悟辩解。
虽然平时不着调，但看来五条悟在关键时刻确实在学校里受人爱戴。
“看来你很尊敬他……”津岛美知子顿了一下，“你很信赖五条悟，对吗——嗯，秤君。”
虽说是少年，但秤金次的长相比起同龄人来说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感觉。
“额……”
严格来说。秤金次皱着眉这么说道。
“我觉得五条悟、五条老师是我唯一能信赖的人。”
真是，有点意外的超高评价。
津岛美知子在心里这么感慨着，缓缓露出一个艳丽的微笑。
“是这样吗，那说明，他做的不错，我很高兴能听你这么说。”
她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在后视镜与秤金次对上了视线。
“他知道的话，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把秤金次送到学校门口，礼貌道别后津岛美知子没有停顿就又驱车离开了。
“终于都送走了啊，老人家对这种热闹还是有点吃不消的。”
后座的男人咧开了嘴。
“但也许这是你受欢迎的证明，所以我还是为你感到高兴的。”
津岛美知子专心看着前路，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后视镜。
“趁着这种独处的大好时机，我们应该来做些推理，就像绫辻君经常喜欢做的那种事情一样……”
即便没有得到回应，京极夏彦也仍然没有停口。
“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行人。”
津岛美知子冷淡地训斥着，手依然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不如说，真亏她还能保持着车的稳定运行。
“你太在意他了，美知子，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事情。”
京极夏彦的声音带着一种哀婉的气息。
“这会影响你的判断力，绫辻君也太过在意你，但他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意，可你不一样，美知子，能威胁到你的事物实在是太多了，你不知道我为了让你不在中途夭折耗费了多少心血。”
“你只是在看着而已——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没用的事情。”
这种话语反而让津岛美知子恢复了平静，她的手没有再用力。
“是啊，你想推理，那就来推理吧。”
她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帮忙整理这些事情，但这边的事情又是瞒着绫辻行人的，所以京极夏彦也算是误打误撞成为了最合适的角色。
她缓缓地开始一一道来。
“三个机器人里面，有两个被放了窃听器，完好的那个我送给了咖啡厅，来自L的机器人被我留在身边做诱饵，另一个由太宰带回住所——那个窃听器来源于尊尼获加，尊尼获加和L是两个人。”
“然后，L中毒身亡，死法和宴会上苏格兰还有黑麦的死法是一样的，这也证实了尊尼获加是那种毒药的制造者，现阶段似乎只有他会使用这种药物，并且一直监视着L。”
或者说，是在监视她。
这一点存疑，所以津岛美知子没有说出口，因为宴会上很明显尊尼获加是后来才发现她在船上，看来之前并没有监视，现在……也不好说。
“尊尼获加和太宰是熟人，所以没有提前解决L，而是让他在太宰面前惨死，这种程度也许都不能说是单纯的熟人，应该算是……颇有渊源才合适。”
不仅是太宰治亲口承认此举是在针对他自己，而且从后面支支吾吾的表现来看，也许牵扯到的事情不是一般的深。
虽然太宰治最开始的来历一直都是不明的，但他并不是横滨土生土长的人，这一点，津岛美知子还是可以确认的。
【是牵扯到来横滨以前的事情……吗？】
“尊尼获加现阶段的目标并不是我，他暂时不想和我正面交锋，但……他确实认识我，他是……”
分析到这里的时候，津岛美知子的思路有些停滞。
“他也是实验室里的人，但他没有经历爆炸……吗？”
普通人是很难熬得过那场爆炸的，但不能因为他是科研人员就认为他没有异能，也许他的异能没有攻击性，又或许他一直在隐瞒自己的异能。
“算了，这个暂且不提。”
要冷静想想。
如果他没有异能，那他必然没有经历爆炸，但很显然，和L不一样，他一直跟进实验到最后。
“那个药的传播途径大概是由空气传播，精准到个人，但这两个人并没有现实中的碰面，所以更可能是L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被投毒，然后根据延迟效应在几个小时后毒发。”
以尊尼获加没有异能为前提的话，他当时为什么不在场？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之前从中原中也那里得到的情报，引发爆炸的两个人是来自法国的间谍，他们同样经历过这种实验，所以听到风声特意潜伏过来准备回收实验室里的实验体。
“粗略推测，应该是三到五个小时。但，那个症状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假如不是巧合，而是他们故意挑选了这个时机……那尊尼获加，难道是管理层的人物吗？
去问问太宰治吧，问问他，尊尼获加有没有异能力，或许他能给出一个令人茅塞顿开的关键信息。再不然，她也并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情报来源。
但是想起太宰治，津岛美知子有一件疑惑的事情一直盘旋在心头。
“太宰治……他现在到底在急躁些什么呢？”
他的态度，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或许，他烦恼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京极夏彦的语气有些奇怪。
说到尊尼获加，津岛美知子有种预感，不，应该说确信，京极夏彦和尊尼获加绝对是认识的。仿佛心有灵犀般——她真不想用这个词汇来形容，京极夏彦继续说道。
“你不打算问问我什么吗？对你刚才感到疑惑的事情？”
“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津岛美知子转动着方向盘拐了一个弯。
“当然，只要是你的拜托，我绝不会拒绝的，因为我是如此的疼爱你。”
京极夏彦笑呵呵地说道。
“只是，我会告诉你，我也不清楚。”
“因为我不关心他们，所以我确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真相是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京极夏彦继续说道。
“意思是多问问你自己的事情吧，美知子，我关心的只有你，我认为即便是绫辻君，他对你的关心也绝不会有我狂热了。”
你可是我的希望啊。
他笑着这样说。
笑着阐述着满是欺骗与谎言的话语，描绘着陷阱重重的虚假美梦。
津岛美知子只能假装毫不在意，当做视若无睹，直到某一天，她真的能做到心平气和。
“闭嘴吧。”
她略显强硬地这样说道，言语中似乎带着某个人的影子。
不知前路如何行走，所有人都无路可退。
危机一层叠着一层，被盯上并不只有津岛美知子，还有她身边更多的，更多的人。就像是无声蠕动的蛇一样潜藏在黑暗中，随时随刻准备咬断他们的喉咙。
但津岛美知子仍然没有回头。
虽然身后的绫辻行人脾气真的超级差，但她还是回头打算听听这个人的想法，尽管这种时候承认这点多少会让她感到不甘心，可是令人无可奈何的是，在大多数时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完全正确的。
——还从没见他出错过。
这么嘀咕着，辻村深月回过头，然后让她傻眼的一幕发生了。
深呼吸，这里是公共场合，要低调，不能吼出来。
她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快步绕过桌子，在不知何时又重新坐下来的绫辻行人身前压低自己的身子，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老、老师！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紧绷起来的弓弦，不知道下一秒到底是会将弦上的箭完美地射出去还是会先行崩断。
“在干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我在看书啊。”
似乎是因为辻村深月问了个蠢问题，让绫辻行人颇感费解地抬起头。他手里还拿着翻开的书，封皮被半遮挡着模糊不清，一定要让辻村深月形容一下的话也只是觉得那个黑配红的配色看起来有点让人不舒服。
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别人。他低下头的时候，这么嘟囔着。
任谁一看都知道他在读书，这种一目了然的事情辻村深月当然也明白。
“哦，对了……桌子夹层里还有几本书，想看的话自取。”
他甚至十分贴心地指明了地点，看起来实在是温柔可亲，没有任何错处可以指摘。
但，只有一点。
“不、但是现在怎么可能是看书的时候啊！”
辻村深月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衣摆小声抓狂道。
“唔……”
绫辻行人完全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默默掏出了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在给谁发消息。
发送完毕以后，他才纡尊降贵地抬了抬眼，表情依旧冷漠。
“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我刚才思考了一下这句话，果然还是不明白，现在这种时候，除了看看面前的书，还能是做什么的时候，或者说还能做些什么吗？”
“老师，你不要明知故问！那边很有可能发生了事件啊，怎么可能不过去看！老师不是侦探吗？侦探不应该是那种、嗅到不对劲的气息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挤进去看的那种角色吗！”
辻村深月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火耐心地解释道。
“而且万一和我们的目标有关……老师，我们姑且还是带着任务上车的，你没有权利消极怠工在这里悠闲地看书。”
“喂，闻着味儿过来的家伙可不一定是侦探——你这种比喻让我觉得有点儿……”
绫辻行人头一次露出了有点难以形容的表情，他难得地被辻村深月这种不顾他人死活的形容给噎到了。但他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继续懒洋洋地说道。
“再说了，我可不是侦探——如果你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请你回去自觉写一份有关你工作态度不认真的检讨。”
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啊，不对。说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辻村深月猛然想到了。
在特务科发布密密麻麻的的命令里面包括了这么一条——要保密真实身份，不透露给在工作上有合作关系以外的任何人。
面前的绫辻行人严格来说确实不是「杀人侦探绫辻行人」，而是「小有名气的推理小说家」榊原。
而辻村深月当然也不是异能特务科所属特工辻村深月，而是陪同作家榊原及其夫人一起旅行的助手角田。
难道绫辻行人其实是在严格执行特务科的命令，而她辻村深月，负责监视绫辻行人的特工才是渎职的那个？
有那么一瞬间，辻村深月陷入了这种思维怪圈。
但……
但、怎么想都不对劲啊！快点、快点从这种怪圈里醒过来！
辻村深月在心里大喊着，然后，她发现了一个盲点。
“对啊，也没有挤进去的人就一定是侦探这种说法啊。”
“终于意识到了？”绫辻行人仍然在翻着书页，虽然他的眼神似乎并没有落在书上，而是毫无目的地凝聚在桌子上，“有这么一种说法，爱凑热闹是大部分人的天性，先不说这句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正常人在听到奇怪的声音的时候第一反应都会选择过去查看一下。”
“那……”
那就放下书快点过去啊！
辻村深月的话被绫辻行人粗暴地截断了。
“但也有那种人吧，不喜欢牵扯上事情，好奇心也很少，真不巧，推理小说家榊原就是这种人。”
完全没有听过的人设情报——不如说可能就是现场编造的。辻村深月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终究没有反驳出口。
想去看的话自己去看吧。
因为他这么说。
“不是说要自己寻找真相吗？那么无论是列车上隐藏的秘密还是那边发生的事情……”
——都自己去寻找吧。
确实，无需绫辻行人一直强调，辻村深月也记得自己上车前说过的话，虽然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最终也无法把这种直觉汇聚成语言。
于是辻村深月决定自己过去看看。
但在那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问清楚。
辻村深月的声音有一瞬间变得稳重而冰冷了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老师，你刚才在给谁发消息？”
这是她的职责，她作为监视者、只要还在这个位置上工作，就必须要履行的、刻在血脉里面的职责。
“哦，那个啊。没什么大事。”听见这句话，绫辻行人的脸上彻底露出了那副兴致缺缺的表情，“只是告诉夫人不用着急回来——就是这种话而已。”
什么啊，这个家伙，其实对这种角色扮演乐在其中对吧，绝对是这样吧！
辛苦工作却被对面的人炫了一嘴狗粮的辻村深月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绫辻行人看着她颇有活力的背影，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变回了那副不像活人会拥有的冷脸。
他把那本书合上轻轻放了回去，与轻柔动作相反的是毫不留情的自言自语。
“无聊至极。”
————————————————————————————
没完全凝固的血液还在地面上缓缓扩散，绽开的狰狞血肉如同血色的花朵一样，还散发着徐徐的白烟。
算上这次，也只是第二次目睹而已，上一次的环境太过阴暗，其实什么也没看清，更多的只是感觉到身侧有血肉在爆开的声音。
【内脏和骨头似乎被融化了，而且体内的温度也不正常，结合爆炸的现象……这就是原理吗？】
津岛美知子缓缓收回了目光。
或许是因为幻境中生食尸体的场面远比眼前更加血腥，在太宰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相较于五条悟纡尊降贵地分给太宰治一个眼神这种举动，津岛美知子的态度算得上是相当的平淡。
【而且这家伙承认的也相当干脆彻底呢。】
除了这个感想，津岛美知子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至少现在来说。
“太宰君，你能找到绝对保密的人来解剖一下吗？”
她只是有一点疑惑。
“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刚好认识一个。”
太宰治轻声回应道。
五条悟看了看津岛美知子的脸，又看了看太宰治的脸，终于从他们两个人略显平静的表情里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
“你们两个……该不会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吧？”
面对这个问题，席地而坐的太宰治轻笑了一声。
“怎么会呢？我们又不是魔鬼，喜欢这种血淋淋的笑话。”
接下来说话的是津岛美知子。
“这只是意料之中的一种可能性而已——活人当然要比死人有价值。”
她没有再去看地上的尸体，淡淡地解释道。
“但，我们并非无所不能，也自然无法改变注定死亡的结局。”
所以，太宰治和津岛美知子只是一致选择了放任自由。
两个人的眼神有一秒钟的重合，那两双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睛在交错的一瞬间，就又立刻分开了。
尽管为了在普通社会上生活要尽力隐瞒，但有的时候，有些人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总是会不自觉地显露出来，这种事情五条悟不会在意，绫辻行人不会在意，山崎要也不会在意，但——太宰治和津岛美知子必须要在意。
偶尔也是会有这种形式的心意相通就是了。
这么想着，太宰治重新低下头，仿佛是在打什么补丁一样补充说明道。
“他被洗脑了，即使不是今天、总有一天，尊尼获加也会因为觉得无法掌握而杀了他。”
他看着地面，但实际上视线并没有落到地面上，而是透过地面去看更遥远的一些东西——然后，他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五条悟只是又看了一眼津岛美知子的侧脸——五条悟自己倒是经常说些打打杀杀的话，他也确实有做这种事的魄力，但这并不代表他说了就一定会去这么做，不然他早就杀穿上层了。他不会成为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暴君，也不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变成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怪物。
确定了眼前并不是他猜想的最坏情境以后，五条悟就又收回眼神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喂喂，你们不会是要在这儿对答案吧，不会吧？这可不符合我的作风。”
其实并不是这个打算，那确实是有点太傻了——但也绝对不是五条悟惯常那种娇惯自己的风格。不过这些事情也没必要说出口就是了，就按照他的想法走下去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也恢复了平常的模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微笑道。
“那么，等下能先陪我去取趟东西吗？”
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无需多想，在场两位男性自然是要跟着陪跑的，不仅是为了交换情报，也是在捍卫自己一些不知所谓的、作为男人的尊严——大概。
但这些就不是在场唯一的女性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明天要去幼稚园当义工，我得去拿两本绘本准备一下。”
后面跟着的这句就算是解释了。
这也并不是托词，本来津岛美知子也是打算在这边的事情结束以后去一趟的都筑家拿几本绘本的，在路上就把情报交换完，然后分道扬镳。
但看来五条悟并不是这样想的。
大概是想边吃甜点边交换情报吧，除此之外津岛美知子想不出任何的可能性。但这种时候她也愿意顺着五条悟，出于一些说不出口的原因。
“那这边就交给你收尾了，悟。”
其实也无需津岛美知子多嘱咐这么一句，五条悟早就做好准备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太宰治站起来走到津岛美知子身边，看着五条悟走开了一点打电话说着什么，假意抱怨道。
“真过分啊，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彼此彼此罢了。”
津岛美知子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看了看天空。
“绝不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曾有人这么教过我——难道你不是也认为这是正确的吗？”
“……你说的没错。”
太宰治也若无其事地这么应答了，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
其实这个相信并不光指隐瞒线索，给自己留有底牌；也是在告诫每一个人，必须时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后路，永远不要两手空空，完全依靠任何一个人。
唯一能相信的，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但不同的教导者，传达出来的意思自然是不一样的，津岛美知子曾经的老师，心里充满了恶意，但出于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他又是真的在用心教导她，津岛美知子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
也许应该对他抱有一些感激之情，然而现在的津岛美知子并没有达到这种游刃有余的程度，所以她仍然是憎恨着他的，深深地憎恨着，如果可以的话会毫不留情地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他的程度。
其实，太宰治在津岛美知子失联的时候就知道那边是跟咒术界的事情搅到一起去了，毕竟耳机里一点杂音都没有——没有环境音，也没有象征耳机被损坏的杂音，只有平静的电流声。这种毫无来由的屏蔽能力，除了咒灵的磁场干扰，太宰治想不到第二个可能性。
而要说现在咒术界的谁能和津岛美知子关系这么密切，除了五条悟，也别无他想了。
“但，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津岛美知子稍微偏头，将视线从五条悟打电话的背影上挪开，“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五条悟认识的？”
虽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五条悟应该会很高调，但咒术界和异能界平时的交往并不是很多，假如太宰治是随便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这种情况对于津岛美知子来说并不是很有利。
这个询问在太宰治的意料之内。
“别担心，我是从安吾那里打听到的，其他渠道可没办法获得这种高级机密情报。”
他眨了眨眼睛，语气很轻快。
“你的相关情报都是加密级别的，我这样说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坂口安吾参与过两方交接的事情，所以确实了解一些东西，从他那里知道也合情合理。
“这样啊，感谢你的配合。”
问到了想要的消息，津岛美知子好心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就不再跟太宰治搭话，这种举动让太宰治反而又多看了她两眼。
“除了我刚才新掌握到的消息，美知子，你就没别的想要问我的吗？”
不问问他隐瞒的事情吗——这是后面未说出来的话语。太宰治总是有这种说话说一半的毛病，然后用那种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点祈求的眼神望着你，期待着你能读懂他的内心。
在这方面，曾经的她也算得上是做足了功课，然而如今长时间疏于练习，津岛美知子也不敢打包票他的每一句话都能猜中，但现在她想大概还是可以信任自己的直觉的。
“我觉得……没什么好问的。”然后，她实话实说，“还是说，你愿意告诉我尊尼获加的真实身份？”
津岛美知子歪着头这么明知故问道。
太宰治虽然脸上在苦笑，但回答得很坚决：“啊，这个是不行的呢。”
不出所料。
你瞧，就算太宰治再怎么摆出一副深情的样子述说爱语，这个人还是不会对你坦诚以待。
“那就没什么好问的。”
津岛美知子也用与之相匹配的速度迅速地回应。
对于这种有所保留的人，无法放心下来。
「……有的时候，就是会遇上这种人，他们很难对人交付真心，我们也没有时间去感化他们……」
所以不得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行为，把他当做以前那样，会在关键时刻把你扔出去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的人。不这样警惕，不给处于这种境地的自己留有自保的后路，随时都有可能被舍弃掉。
「这不是我们草木皆兵，美知子，你要坚信，我们从来都是宽容对待这个世界的，我们没有任何可以被责怪的地方……」
“话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身份，他已经改名换姓，把旧的名字舍弃了，那个名字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太宰治似乎是在为自己的隐瞒狡辩。
“过去的他没有任何值得参考的情报，而且他的过去也一无所有。”
就如同无底的空洞，在遇到人生的关键岔路之前，什么事情对于那个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不需要记住的。
那个名字，唯独那个名字，那个会牵扯到自己过去的名字，太宰治不想说出口，永远都不想说出口。
好像在不高兴，看起来是真的关系不太愉快。
看着他似乎没什么变化的脸色，她这样猜测道。
“哦，意思是说，等你打听到他现在的名字，就会告诉我吗？”
究根结底，毕竟现在还是合作关系，对于己方的角色，津岛美知子向来报以宽容的态度，所以她很体贴地帮太宰治找了个台阶下。
“当然，等我准备好，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我保证。”
太宰治竖起三根手指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似乎是想为自己的话语增加一点说服力。
“他的事情不需要你现在着急，所以先全权交给我，好吗？”
真是大胆的措辞。
“全权……交给你？”
给他一个台阶下已经够仁慈的了，这人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
津岛美知子语调奇怪地重复着这半句话，嘴角的弧度拧得有些怪异。
他们这种心眼子多到绕横滨十圈的人，向来不会做这种看起来很敦实的保证，不如说没有在约定里埋下几个让人猝不及防的文字陷阱用来在最后为自己的一些行为开脱就已经够温和的了。
她脸上的微笑淡了淡，脑子很自觉地转了起来。
要相信他吗？
说实话，这毕竟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津岛美知子也不是那种没有实际能力只能等人保护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的底线全权交给另一个人——还不是知根知底的那种。要是真的全权交给他，就相当于瞎了一只眼睛，你难道能指望太宰治会记得随时跟你汇报他的进度吗？
反正津岛美知子不抱希望。
“但是，太宰君，我果然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
不需要现在着急——也就是暂且不会威胁到自己，但这种态度，津岛美知子还是感到很奇怪，所以连敬语都用上了。
“我真的可以放心暂时交给你吗？”
她歪了歪头，这样询问道。
若是让旁人看到这种场面，大概会感到疑惑，明明是津岛美知子自己抱有怀疑的心情，却去询问自己的怀疑对象，能否相信对方。
但在那一瞬间，太宰治屏住了呼吸，重头戏来了，是让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还是之后只谈交易不谈感情，就看这个回答了。
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美知子，我之前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用这件事来还一半——这种保证，可以让你稍微信赖我一下吗？”
津岛美知子其人——外表看起来倒是没那么明显，但实际上内里是很残酷的，她心里有一杆非常明确的里外线判定，被她认可的人，即使从不开口解释，她也可以毫无保留地奉上部分信任与帮助；而没有被她认可的人，只有提出足够双方的好处，才能让她放下外围的戒备答应合作。很遗憾但也是理所当然的是，太宰治恰恰好好就处在不被信任的位置上。如果不让津岛美知子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利可图，那她就不会放心让太宰治自己行动，更别说之后的一些安排了，全都得重开。
【“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全力支持的！”】
少女伏在自己怀里时脸上露出来的开朗笑容还历历在目。
【但不管笑得再怎么好看，肢体接触再怎么亲密，那颗心也只有利益才能打动。】
海水的浸泡让他的大脑更加的清醒，在窒息的威胁下，被水纹扭曲了的那张脸也更加的清晰。
那是他头一次看清楚那双红色眼睛里面蕴含的东西。
于是，在那个时候，明明是那种情景，太宰治却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太宰治这张脸真的很有欺骗性，他真正想要露出那种温柔微笑的时候，不会有任何轻浮的油腻感，而是毫无死角地展现自己的诚意，很难让不了解他的人不信服。
奇奇怪怪的说法。
津岛美知子收回了眼神，同样也把心中异样的感觉给收了回去，有些无精打采地摸了一下发尾。
怎么会有人说先还一半人情呢？太怪了，和这个人的本性一样奇怪。
“勉勉强强吧，这次就先这样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若是因为他人的原因而拷问自己，那就太愚蠢了。」
津岛美知子闭了闭眼睛。
「要学会责怪他人，美知子，若不这样做……」
回去得好好洗个澡。
这么想着，她松开了握着头发的手。
【“永远记住这一点，愚蠢的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无法生存的。”】
“那就……暂且交给你了。”
毋庸置疑，在“暂且”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然后，五条悟打完了电话双手插兜向这边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把原本也没有什么亲密接触的两个人往更远的方向隔开。
“什么什么，在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吗？”
“并没有，倒是你，又在折磨伊地知先生了吗？”
津岛美知子对于五条悟的查岗习以为常。
“噫，那怎么能算是折磨，五条老师可是万里挑一难得的大善人。”
五条悟笑嘻嘻地贴着津岛美知子的胳膊。
“等一下，我让伊地知带了换洗衣服过来。”
“——是吗，那你可真是太体贴了！”
说到这个，津岛美知子双手合十，倒是打起了精神，毕竟谁都不想带着一脸灰穿着被划破的衣服走在外面，五条悟此举可谓是深得她心，所以她完全不吝啬送给他赞美的语言和认同的笑容。
“那是那是，五条老师可是非常可靠的大人。”
【这可真是……】
太宰治收回了放在那边的眼神，在心里微微叹息。
【因为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啊。】
最后津岛美知子是独自一人走进的都筑诚居住的公寓楼。
外面的热风经过楼道的洗礼带着些微的凉意吹动了下半身的白色纱裙，津岛美知子最后理了理缀在胸前的蓝色缎带，伸出手指按下了门铃，然后静静等待。
在此期间，她凝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上面的蓝色指甲油早在宴会结束的当天就已经清洗干净，之后那瓶指甲油就连同很多东西一起被束之高阁，虽然很珍重，也很好看，但不适合自己习惯的东西，终究也只会放在一边被置之不理，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次被想起来。
“就是这样，因为所谓别人的好意而改变自己的习性什么的，那可不行。”
那个人就站在津岛美知子的背后，但她并没有回头去看。
“要永远保持最初的样子才好，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才会永远幸福下去，一旦做出改变，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别随便去听别人的心声。”
津岛美知子只是这么说着，无论是脸上还是声音，都看不出有任何的起伏。
她还是没有回头，
五条悟和太宰治则被她打发去甜品店排队去了——还是那个因为泡芙而火爆到需要预约的店。虽说一般要谈点儿事情的时候津岛美知子都会去Café Stile，但鉴于同行的有五条悟这种对甜品极为严格的挑挑人，她还是舍弃了这个方案。
而且也不是很想让自己的店员对她的形象有什么误解。
至于那两个人相性不好会不会引发什么后果，她相信身为成年人，他们会处理好的。
“啊……咦，美知子小姐？”
来开门的是都筑京介，他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诧异的表情。
“京介君，今天没有工作吗？”
趁着都筑京介去鞋柜里拿拖鞋的功夫，津岛美知子调整好情绪跟进去关上了门。
“倒也不是，只是片场正好离这边不远，今天的中间休息时间又比平时长，我就想来大哥这边看看。”
他否认着，十分顺手地提起津岛美知子脱下来的白色凉拖放在鞋柜里，又接过被她摘下来拿在手里的草帽，用正常的音量抱怨道。
“倒是大哥，完全没跟我说美知子小姐要过来的事情，真是吓了我一跳。”
“因为也没说具体时间。”
都筑诚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地说道。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不可能没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吧。】
津岛美知子和都筑京介在心里一齐这么嘀咕着，然后走到客厅。
“打扰了，我是来找几本绘本的，明天要去幼稚园当义工，得给孩子们讲些故事。”
“这样啊，大学生活真是精彩啊。我记得大哥确实收藏了挺多绘本的，让我看看……”
都筑京介非常自觉地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都筑诚在一旁默默补充道：“是取材需要。”
虽然是自己需求，但津岛美知子并没有立刻跟过去一起找，而是突然对都筑诚在茶几上摊开的红色本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个是废稿，虽然不适合给小孩子读，你感兴趣的话倒是可以看，不过应该会失望吧。”
都筑诚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地稍微看一眼了。”
津岛美知子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飞快地翻阅了起来，然后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
“额……一个男人为了摆脱一个情人而给她讲了辉夜姬告别四位公子离开的故事……感情描写和人物刻画明明都很细腻，但最后辉夜姬到底去了哪里根本没有交代，而且一旦前提是为了摆脱情人才编造出来的故事，整个稿子就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所以才说是废稿，写到最后无论如何都写不出完美的结尾，这么草草结束也只觉得难看，所以就放置下来了。”
都筑诚的脸上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波动，尽管前面写的剧情确实很精彩，但就这么扔到一边接灰他也完全不感到可惜。
这大概就是名作家对自己的高要求吧。
“那个啊……其实大多数角色都有参考现实人物哦。”
尽管仍徘徊在书架前连头都没回，但都筑京介还是精准地插入了话题。
“辉夜姬的弟弟是要君，天皇是九条先生，Revel全员也都在里面，有很强的既视感吧？”
“隐约有感觉到……真是割裂啊，而且羽鸟先生被分成两个氛围完全相反的角色。”
闻言，津岛美知子叹了口气，放下本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想要摆脱情人的花花公子，和没有失去记忆永远在思念辉夜姬的海棠公子。”
有点微妙的感觉。
“与其说是参考，不如说是写出了我眼中的这些人吧，全都是主观色彩。”都筑诚严谨地纠正道，“我还没有达到能完美地将一个人完全描写出来的地步。”
而且，说到底认知是主观的，每个人都有许多不同的一面，不可能写得出来让所有人都认同的形象。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那大哥的意思是，你主观觉得美知子小姐就像辉夜姬一样咯。”
都筑京介坏心眼地捉弄着自己的同胞哥哥，都筑诚顿了一下，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津岛美知子猛然发现火要往自己身上烧，立刻清了清嗓子。
“京介君，你找到放绘本的书架了吗？”
“找到了，在这儿。”都筑京介也没继续捉弄下去，顺着津岛美知子的话指了指面前的书架，“让我看看……《忙碌的两人》，怎么样？”
都筑诚：“是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最后分道扬镳并且互相残杀的故事。”
“啊，这太现实了，换一个吧……《苏普拉里王国的小鬼头们》，这个怎么样？应该是童话吧。”
“结局是小鬼头们被残暴的国王一个个扔进了豌豆荚里死掉了。”
都筑诚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机器一样。
都筑京介顿了一下，艰难地开口：“……下一个。”
他摸到了一个有点破旧的黑色封皮，上面的字都有些划花了，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能念出来名字。
“不幸的……孩子？”
听起来就不像是个会温暖人心的故事，都筑京介在心里这样吐槽道，然后就听到背后传来津岛美知子似乎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有个孩子，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从出生起身边就只有一条狗一直陪着他。他努力地向前看，去结交新的朋友，但最后他和他的朋友都死了，没有人给他们立墓碑，只剩下那只狗还苦苦地守在他死去的地方——这就是不幸的孩子。”
不知为何，都筑京介冒了一身冷汗，他回头看过去，原本还坐在沙发上的津岛美知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她的视线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也没有落在书架上，她只是偏着头望着窗外，让洒进屋子里的阳光模糊了自己的脸。
“美知子小姐，以前读过这个绘本吗？”
都筑京介开口，想打破这奇怪的氛围。
“……是啊，在很久以前。”
「这算哪门子的绘本啊……」
津岛美知子回过头，露出淡淡的微笑。
「反正狗狗还活着，你不是喜欢狗吗？」
“也算是童年阴影吧。不过，也没有规定绘本一定是给儿童阅读的，所以就算我倒霉吧，不是什么大事。”
【“司。”】
怎么会这样呢？我们的再次相遇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津岛美知子竟然想起来了。
说完这句话，房间里的氛围又变了回来，让都筑京介觉得仿佛刚才的冷意只是自己精神紧张的错觉，于是他笑着将那点儿阴霾抛之脑后。
“我也这么认为。”
一直在默不作声观察的都筑诚此时站起身来，抽出了一本厚厚的绘本。
“我推荐这个，内容是讲各国关于月亮的故事，挺新奇的，比较适合那群小孩子。”
【结果这不是早就选好了吗？】
都筑京介才发现自己又被都筑诚捉弄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
“啊，差不多我也该走了，大哥，等工作结束我再过来，美知子小姐，再见！”
披上外套，戴上帽子，都筑京介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但是，都筑京介总感觉自己忘了点儿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个时候，都筑诚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默默地把手机放在一旁，偏过头。
“没写完……”
一边这么嘟囔着，一边打算将来电置之不理。
“不接电话的话编辑先生可听不到你的回答。”
津岛美知子如今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了，也难怪都筑京介要回来一趟，原来是来帮可怜的编辑催稿的。
“……我不在。”
这种时候反而像个孩子一样开始耍赖。津岛美知子叹了一口气，要是都筑京介还在的话，大概直接就接了，不过她也没打算强迫都筑诚接电话就是了。
她只是突然说起一件事。
“京介君的狂热粉丝，差不多也要找到医院来了吧。”
都筑诚顿了一下。
“嗯。”
他短暂地回应着。
“那就转去桧山先生的医院吧，有他坐镇，安全性也会高一点。我也亲自体验了一下，环境不错，工作人员也很用心，我想，这对沙良小姐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再怎么逃也逃不掉的，加油啊，诚先生，我先走了，今天麻烦你了。”
说着，她拿起衣架上的帽子，也准备往外走。
在电话铃停下的片刻间断里，都筑诚这么问道。
“津岛，假如你是辉夜姬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津岛美知子听到耳后传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讥笑声，她并没有理会。
“如果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去的话，大概就随便去哪里流浪了，也有可能在路上碰到同样无处可去的人，然后两个人一起漫无目的地流浪。”
算得上是蛮认真地回答完以后，她在门口站定，缓缓回眸望着转头在沙发上正看向她的都筑诚。
“那么，作为刚才的交换，我也有一个问题问你——”
她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但态度看起来并不是毫不在意。
“在你的故事里，天皇有一个身份敏感的弟弟，就在辉夜姬曾经接触的四个公子里面。这个桥段，是什么意思，单纯的艺术创作吗？”
“谁知道呢。”
都筑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脸上的笑容透露出了属于本人心情的淡淡兴味。
“也许只是天马行空的联想，又也许，这就是真相。你已经知道那个角色的灵感来源于谁了，不是吗？”
津岛美知子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穿上鞋子，空出来的那只手随意地摆了摆。
“再见，诚先生，等我联络。”
津岛美知子在郊区还有个房子，那是九条壮马送给她的成人礼，是一栋双层小别墅。
津岛美知子最终决定将关起来的咒灵都放在那里，再怎么说也不能放在闹市区，更不可能放在九条家，那也太不谨慎了。
至于为什么用“都”这个词汇来形容……
津岛美知子借着后视镜瞥了一眼坐在后座的珊瑚头少年，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悟，下次要记得提前说明。”
让自己的学生偷偷把咒灵送过来，说实话，这种决定挺冒险的，不像是五条悟会做的事。
“要是被发现了，他们动不了你，可不一定不会对学生动手。”
“放心吧，我……”在副驾驶座上正要下车的五条悟言语中似乎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用那种悠闲的语气说道，“我心里有数。”
他拿着打包好的甜品关上车门，歪着身子在划下来的车窗缝隙间摆了摆手。
“那就拜托你把他送到学校咯，美美子。”
津岛美知子点头，然后五条悟就没有犹豫地离开了，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津岛美知子也并不想去干涉。
“不会的……我是说，额，我是擅自这么做的，没提前告诉五条老师，是我的错。”
在津岛美知子重新启动车子的时候，珊瑚头少年突然开口，似乎平时说话的语气都比较不客气，所以他在开口的瞬间仓促之下才转换了敬语。
“但要是提前商量的话，老师也不会同意的，对不起，但我有好好收尾。”
他在替五条悟辩解。
虽然平时不着调，但看来五条悟在关键时刻确实在学校里受人爱戴。
“看来你很尊敬他……”津岛美知子顿了一下，“你很信赖五条悟，对吗——嗯，秤君。”
虽说是少年，但秤金次的长相比起同龄人来说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感觉。
“额……”
严格来说。秤金次皱着眉这么说道。
“我觉得五条悟、五条老师是我唯一能信赖的人。”
真是，有点意外的超高评价。
津岛美知子在心里这么感慨着，缓缓露出一个艳丽的微笑。
“是这样吗，那说明，他做的不错，我很高兴能听你这么说。”
她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在后视镜与秤金次对上了视线。
“他知道的话，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把秤金次送到学校门口，礼貌道别后津岛美知子没有停顿就又驱车离开了。
“终于都送走了啊，老人家对这种热闹还是有点吃不消的。”
后座的男人咧开了嘴。
“但也许这是你受欢迎的证明，所以我还是为你感到高兴的。”
津岛美知子专心看着前路，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后视镜。
“趁着这种独处的大好时机，我们应该来做些推理，就像绫辻君经常喜欢做的那种事情一样……”
即便没有得到回应，京极夏彦也仍然没有停口。
“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行人。”
津岛美知子冷淡地训斥着，手依然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不如说，真亏她还能保持着车的稳定运行。
“你太在意他了，美知子，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事情。”
京极夏彦的声音带着一种哀婉的气息。
“这会影响你的判断力，绫辻君也太过在意你，但他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意，可你不一样，美知子，能威胁到你的事物实在是太多了，你不知道我为了让你不在中途夭折耗费了多少心血。”
“你只是在看着而已——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没用的事情。”
这种话语反而让津岛美知子恢复了平静，她的手没有再用力。
“是啊，你想推理，那就来推理吧。”
她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帮忙整理这些事情，但这边的事情又是瞒着绫辻行人的，所以京极夏彦也算是误打误撞成为了最合适的角色。
她缓缓地开始一一道来。
“三个机器人里面，有两个被放了窃听器，完好的那个我送给了咖啡厅，来自L的机器人被我留在身边做诱饵，另一个由太宰带回住所——那个窃听器来源于尊尼获加，尊尼获加和L是两个人。”
“然后，L中毒身亡，死法和宴会上苏格兰还有黑麦的死法是一样的，这也证实了尊尼获加是那种毒药的制造者，现阶段似乎只有他会使用这种药物，并且一直监视着L。”
或者说，是在监视她。
这一点存疑，所以津岛美知子没有说出口，因为宴会上很明显尊尼获加是后来才发现她在船上，看来之前并没有监视，现在……也不好说。
“尊尼获加和太宰是熟人，所以没有提前解决L，而是让他在太宰面前惨死，这种程度也许都不能说是单纯的熟人，应该算是……颇有渊源才合适。”
不仅是太宰治亲口承认此举是在针对他自己，而且从后面支支吾吾的表现来看，也许牵扯到的事情不是一般的深。
虽然太宰治最开始的来历一直都是不明的，但他并不是横滨土生土长的人，这一点，津岛美知子还是可以确认的。
【是牵扯到来横滨以前的事情……吗？】
“尊尼获加现阶段的目标并不是我，他暂时不想和我正面交锋，但……他确实认识我，他是……”
分析到这里的时候，津岛美知子的思路有些停滞。
“他也是实验室里的人，但他没有经历爆炸……吗？”
普通人是很难熬得过那场爆炸的，但不能因为他是科研人员就认为他没有异能，也许他的异能没有攻击性，又或许他一直在隐瞒自己的异能。
“算了，这个暂且不提。”
要冷静想想。
如果他没有异能，那他必然没有经历爆炸，但很显然，和L不一样，他一直跟进实验到最后。
“那个药的传播途径大概是由空气传播，精准到个人，但这两个人并没有现实中的碰面，所以更可能是L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被投毒，然后根据延迟效应在几个小时后毒发。”
以尊尼获加没有异能为前提的话，他当时为什么不在场？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之前从中原中也那里得到的情报，引发爆炸的两个人是来自法国的间谍，他们同样经历过这种实验，所以听到风声特意潜伏过来准备回收实验室里的实验体。
“粗略推测，应该是三到五个小时。但，那个症状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假如不是巧合，而是他们故意挑选了这个时机……那尊尼获加，难道是管理层的人物吗？
去问问太宰治吧，问问他，尊尼获加有没有异能力，或许他能给出一个令人茅塞顿开的关键信息。再不然，她也并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情报来源。
但是想起太宰治，津岛美知子有一件疑惑的事情一直盘旋在心头。
“太宰治……他现在到底在急躁些什么呢？”
他的态度，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或许，他烦恼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京极夏彦的语气有些奇怪。
说到尊尼获加，津岛美知子有种预感，不，应该说确信，京极夏彦和尊尼获加绝对是认识的。仿佛心有灵犀般——她真不想用这个词汇来形容，京极夏彦继续说道。
“你不打算问问我什么吗？对你刚才感到疑惑的事情？”
“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津岛美知子转动着方向盘拐了一个弯。
“当然，只要是你的拜托，我绝不会拒绝的，因为我是如此的疼爱你。”
京极夏彦笑呵呵地说道。
“只是，我会告诉你，我也不清楚。”
“因为我不关心他们，所以我确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真相是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京极夏彦继续说道。
“意思是多问问你自己的事情吧，美知子，我关心的只有你，我认为即便是绫辻君，他对你的关心也绝不会有我狂热了。”
你可是我的希望啊。
他笑着这样说。
笑着阐述着满是欺骗与谎言的话语，描绘着陷阱重重的虚假美梦。
津岛美知子只能假装毫不在意，当做视若无睹，直到某一天，她真的能做到心平气和。
“闭嘴吧。”
她略显强硬地这样说道，言语中似乎带着某个人的影子。
不知前路如何行走，所有人都无路可退。
危机一层叠着一层，被盯上并不只有津岛美知子，还有她身边更多的，更多的人。就像是无声蠕动的蛇一样潜藏在黑暗中，随时随刻准备咬断他们的喉咙。
但津岛美知子仍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