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的柳夫人叫沈梦秋,她与现任城主柳元育有一子一女,年龄稍长些的是哥哥,性子放浪,见天儿的往青楼酒馆里钻,小的是妹妹,身子弱,自小就用灵丹妙药养着。

    不久前,柳夫人找上裴苏,请她为自家女儿调养身体。

    柳家的管事等在前堂,正搓着手取暖,见裴苏出来,忙迎上去,“东家好,我家夫人差我来请您。”

    他身量高,但身形消瘦,着一身淡雅青衣,看起来不像府中管事,倒像个病弱的书生。

    裴苏问,“可是柳小姐病又犯了?”

    “可不就是嘛。”管事的说,“还有一事想询问郎中,昨日进城的那几位仙长,可在医馆内?”

    裴苏眼神闪了闪,问仙宗的人昨日进城,今日城主府的管事就找上门来,柳家的耳目果然众多。

    裴苏说,“几位仙长歇在客房。”

    “那真是太好了。”管事的喜道,“月前府中出了邪祟,正不知怎么办才好,若那几位仙长愿意屈尊前往柳府驱邪,家主必有重谢。”

    裴苏问,“城主大人不在吗?”

    “那邪祟来头不小,家主也没法子。”管事的长叹一声,“月前府中贴出告示,可这告示贴出去许久也没人来揭,所以三日前家主出城去请明月阁的长老了。”

    明月阁声名显赫,实力强劲,且离东岸城不远,柳元出城去请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裴苏没再追问,而是道,“此事还需问过几位仙长。”

    管事的忙道,“那是自然,还请东家领路。”

    裴苏点了点头,领着管事的前往后院,刚走进院子,就听见一阵如魔音般的乐声,像是琴音,不过断断续续的,异常刺耳。

    裴苏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这琴音正是从谢安那间屋子里传来的,于是她和管事的站在门口,敲门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正犹豫着,身后传来喊话声,“师弟,裴姑娘来了。”

    屋内琴声戛然而止。

    谢安端着碗药走来,“姑娘见谅,我师弟是个琴修,只是他修为不佳,所以这琴音有些……不那么悦耳。”谢安尴尬一笑,上前推开了房门,“师弟,喝药了。”

    屋内的小道长自阴影中走出,门外涌进的光打在他白皙如玉的脸上,恍惚间,裴苏在他身上瞥见几分高高早上的神性,好像这人是那九天之上的神仙,不染纤尘,不可侵犯。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因为下一秒,那小道长就接过谢安手中的药碗,一脸菜色的将碗里的药喝下。

    谢安回过身,“姑娘来是?”

    裴苏正好奇谢安这药是哪里来的,闻言回过神来,“这位是城主府的管事。”

    裴苏解释道,“城主府中出了邪祟,想请道长去驱邪。”

    那管事十分上道,当即作揖行礼,“见过仙长,近日府中邪祟作乱,总有怪事发生,所以我家夫人差我来请仙长驱邪,若仙长能帮忙,必有重谢。”

    谢安微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除魔卫道是我等本分,自不必多言,只是去往贵府前,还望先生细说一番。”

    “这……”管家思量片刻,“先是午夜总能听到哭声,后来,府中的下人无故疯癫,胡言乱语,花草树木也是无端枯萎,像是被吸干了生气。”

    谢安问,“可还有其它异像?”

    “再就是我家小姐了,她这两日咳得厉害,所以夫人差我来请郎中。”管事说,“不过我家小姐自小身子就不好,倒算不得异像。”

    “既如此,我等就随先生走一趟。”谢安转头对裴苏道,“此行我和谢师弟去即可,其它师弟还要劳烦裴姑娘照看。”

    裴苏问,“这位小道长也姓谢吗?”谢安口中的谢师弟,好像就是屋中那位小道长。

    谢安点头,“师弟谢让。”

    裴苏向谢让行礼,“见过小谢道长。”

    谢让微微点头,并未说话。

    “裴姑娘,我们这就出发前往城主府吧。”谢安适时开口,“还请这位先生带路。”

    城主府的管事连声应是,在前面引路,裴苏则绕到后堂去取药箱。

    裴舟正在擦拭手中的横刀,见她取出药箱,问道,“阿姐,要出门吗?”

    “嗯。”裴苏说,“城主府派人来请,不得不去。”

    裴舟起身,收好手中的横刀:“我陪阿姐去。”

    裴苏说,“让小景陪我去,你刚回来,还是歇着吧。”

    “我精神着呢。”裴舟取过自己带回来的短刀,递给裴苏,“我回来时经过东街,看见了柳家的告示,他家正找人驱邪,阿姐把这个带上,防身用。”

    裴苏接过短刀,“好。”

    将刀收好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身相貌上佳,裴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是这易容的法子有时限,需得定期更换面皮,如今她脸上这张皮,应还能撑个七八日。

    一切安排妥当后,裴苏方才和裴舟一起走出医馆。

    城主府的马车等在医馆前,车夫见两人出来,解释道,“管事与两位仙长已先行一步,走前交代了我,让我接二位去府中。”

    “多谢了。”

    道完谢,裴苏和裴舟一起坐上了马车,车夫驾车出行,绕过几条街巷后,停在城主府门前。

    裴苏来过柳府很多次,看门的仆役都认得她,“姑娘来了,夫人让我领您去后院。”

    裴苏嗯了一声,正要进府,却见又一辆马车停在了柳府门前。

    马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名修士。

    那女修看着年纪不大,约摸十六七的样子,身上穿了件鹅黄的襦裙,柳眉杏眼,一双眼睛很是灵动,她瞥了眼裴苏,神色有些傲。

    那男修着一身织金锦袍,头顶银冠,手拿折扇,寒冬腊月的,他扇子却摇得很欢,瞧着也不像修士,倒像个纨绔。

    裴苏打量着那名男修,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片刻后,她将那男修的脸与记忆中的人对上。

    李慕之,她的故人。

    不怪裴苏一时想不起来,因为关于李慕之这个人的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

    那时候她刚穿过来,没有原主记忆,也没有能傍身的手艺,于是为了吃饱饭,她五两银子将自己和裴舟卖进了世子府,府里那位世子,就是李慕之。

    李世子人风流,却不坏,对她和裴舟都很是照顾,裴苏很感激他。

    只是朝夕相处间,这感激变了味,而李世子待她,跟待别人也不太一样。

    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但谁都没有说破。

    后来嘛,就没机会说了。

    因为三个月后,世子府来了个白须白发的道长,说世子有仙缘,他欲收世子为徒弟。

    对于凡人来说,成仙的诱惑实在是太大,是以世子连想都没想,就跟着老道长走了。

    裴苏也在不久后,带着裴舟离开了世子府。

    裴苏打量着李慕之,李慕之也向她看过来,目光对上后,裴苏对他微微颔首,以示礼貌,而后跟着仆役往柳府中走去。

    柳府曲廊回转,十分雅致,只是隐隐透着一股子怪异。

    裴苏跟在仆役身后,小声套话,“刚刚那两位仙长是府中的客人吗?”

    仆役说,“揭榜驱邪的,听说架子很大,非要府上的人去接才肯来。”

    裴苏道,“想必本事不小。”

    “那就不知道了,这年头,招摇撞骗的散修也不少。”仆役领着二人穿过回廊,“医馆来的两位仙长正与我家夫人在正堂说话,夫人交代过,先带您去看看我家小姐。”

    “听闻柳小姐近日咳得厉害。”

    “是,行为举止也十分怪异,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仆役意识到自己多嘴,连忙转移话题,“雪天路不好走,姑娘注意脚下。”

    裴舟跟在裴苏身侧,懒洋洋搭话,“莫不是中邪了吧。”

    仆役道,“这可不敢乱说。”

    一炷香后,三人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前,裴苏来过柳府几次,知道这是柳家小姐柳烟烟的居所。

    女子闺房,男子不便进去。

    仆役将裴舟拦在院外,“请公子和我在外等候。”

    裴舟将药箱递给裴苏,不情不愿道,“我在外头等阿姐。”

    裴苏点头,从裴舟手中接过药箱,而后独自走进了院子。

    柳家小姐住在东厢房,裴苏来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柳烟烟略显虚弱的声音,“谁在外面。”

    裴苏觉得奇怪,她上一次来柳府时,柳小姐身边好几个伺候的人,如今却一个都瞧不见。

    裴苏说,“柳姑娘,是我。”

    柳烟烟认得她的声音,“是裴姐姐吗?快请进。”

    裴苏伸手推开门,步入房间。

    屋里很暗,浓郁的药香弥漫在屋中,柳烟烟半躺在床上,面上有些苍白,她看向裴苏,挤出一个笑容,“姐姐来了……”

    裴苏对着她笑了笑,却见她的表情转为惊恐,尖叫出声,“啊——他在你后面,你不要过来……”

    裴苏疑惑,回头看身后,没发现有什么东西。

    再看柳烟烟,她已吓得缩在角落里,不断重复着,“他来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裴苏问,“柳小姐,你说的他是谁?”

    柳烟烟放声尖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裴苏上前,想宽慰她几句,却有人闯进屋中,先她一步走到榻边坐下,扶住柳烟烟肩膀,“烟烟,冷静点,不要怕。”

    “柳公子。”裴苏认出来人身份。

    来人是柳烟烟的哥哥柳成。

    柳成穿了身黛蓝色的锦袍,他很胖,五官被肉挤在一起,十分局促,但那双眼睛很亮,闪烁着狡黠与算计。

    “阿娘真是糊涂。”柳成瞥了眼裴苏,“小妹这个情况,连我爹都没办法,她却叫人请个郎中来。”

    裴苏:“……”

    说得也不无道理。

    柳烟烟扑进柳成怀里,“阿兄救我。”

    “烟烟别怕,阿兄在。”柳成轻轻拍着柳烟烟的背,“不怕啊。”

    二人兄妹情深的样子,让裴苏想起自己曾听过的传言。据说前段日子,柳成心爱的小妾冲撞柳烟烟,被他给活埋了。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群人乌泱泱的进到屋中。

    为首的是柳夫人,她穿一身素白衣裳,头发挽起,做妇人打扮,相貌是温婉的,脸色却十分不好。

    谢安等人跟在她身后。

    裴苏打量了下,裴舟不在其中。

    按理说,裴舟守在院子外,应该是第一个发现屋中动静的,可如今与柳夫人在正堂说话的谢安和谢让都来了,他却不见踪影。

    “这可怎么办。”柳夫人抹了把眼泪,对众人道,“小女这样子已经好几日了,各位仙长,想想法子吧,若能治好小女的病,必有重谢。”

    裴苏不动声色的退到一边,看柳烟烟这个样子,定是遇到了邪物,她是个半吊子郎中,并不会驱邪,是以此时她只想找到裴舟,然后离开。

    李慕之摇着扇子,“夫人放心,我等必将尽力而为。”

    “先看这邪祟是不是在柳小姐身上。”谢安皱着眉,对着柳烟烟结了个手印,屋中顿时灵光乍现,十分晃眼。

    片刻后,灵光散去,屋内恢复平静。

    谢安淡定道,“邪祟不在柳小姐身上,且这东西不是鬼,也不是妖。”

    柳夫人道,“那,那是什么?”

    “说不准。”谢安问柳夫人,“柳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七日前。”柳夫人顿了顿,“但自上个月开始,府上就怪事不断,每日都有人被吓疯,如今府里的下人已经疯得差不多了,我夫君没有办法,所以出城去明月阁寻高人了,只是他刚走就下了雪。”

    谢安问,“那些疯了的人呢。”

    柳夫人说,“都消失了。”

    谢安道,“难怪府中见不到几个下人,原是都消失了。”

    听到这里裴苏问,“诸位进来时可瞧见我阿弟了?他跟府里的下人等在院外的。

    柳夫人摇了摇头,“我等听见烟烟的叫声就过来了,来时院外并没有人。”

    裴苏身形晃了晃,她不该带裴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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