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无数次,小姑娘被吓到或是感动时,小脸皱成一团都忍着不流下来的眼泪——却在他眼前真实地发生。

    只是现在她的双眼赤红,像是绷紧的一根线突然突破最难以攻克的一道防线。

    “对不起…”兴亦之浑身颤抖地哽咽着,突然崩盘的眼泪让她呼吸困难,“荣钰铭,对不起…那些都不是真的。”她此刻脆弱又无助,只能无力地低头,颤抖着对他哭诉,“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很好……你没有自恋自大,也不是惹事精,我一点也不讨厌你,对不起…”

    荣钰铭再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坐到她身边,拳头攥紧又松开,犹豫着还是紧紧抱住她。

    荣钰铭的t恤被她哭湿一片,他没太在意。耳边是她压抑着哽咽的声音,叫他心乱如麻。他只是缓慢拍着她的后脑勺,轻声道:“我知道,哭什么啊?我又没往心里去。”

    兴炳熠闻声赶来,看到荣钰铭搂着自己的姐姐。他本该生气的,但此刻的姐姐正放声大哭。兴炳熠的胸口不断起伏,感觉喉咙滚烫,下一秒眼泪也落了下来。

    荣钰铭原本就被兴亦之的眼泪搞得心颤,现在兴炳熠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掉眼泪,他嫌弃地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顾着柔声安慰兴亦之。

    兴炳熠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打给妈妈,电话接听的一刹那便大声哭喊:“妈!我姐哭了啊啊啊!!!!!”

    杨素娟回到家时,兴亦之已经睡着了,荣钰铭也早已离开。

    她仔细向兴炳熠询问了情况,然后打电话咨询了自己在东谭市医院的一位心理医生朋友。

    兴亦之总是压抑着眼泪,实际上是幼年刺激导致她对流泪本能抗拒的一种心理作用。

    那位医生朋友表示——兴亦之现在哭出来,代表着她以后可能恢复正常的情绪发泄渠道,但也并非绝对,也有可能今天只是极特殊情况。

    但能肯定的是,兴亦之的内心创伤势必有了一定程度的治愈,最起码已经出现了一个很关键的突破口。

    杨素娟挂了电话之后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询问同样正襟危坐的儿子:“你有荣钰铭的联系方式吗?”

    她作为一个母亲,出于私心是想求荣钰铭帮帮女儿的。

    但以家长的身份倚老卖老地直接找他,让一个少年感到被施压,虽说成功几率大,但杨素娟认为女儿应该不会希望自己这样做。

    “有是有,但…我姐已经骂了他一顿,自己哭了,然后把他赶走了。”兴炳熠面露难色。

    “你姐骂人了?”杨素娟有些愣住。

    兴炳熠点点头,但马上补充道:“不是满口脏话的那种骂,就是…我从来都没看到她那么凶过。我姐那么歇斯底里的样子…我感觉,比起生气,她的委屈好像更多一点。”

    杨素娟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目前小荣应该不会来了。毕竟还当着你的面亦之就让他下不来台。先等等吧,等你姐伤好之后再说。”

    “妈,我跟他说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杨素娟平静道:“人家不欠咱的,尊重你姐的意愿。”

    荣钰铭回家后,几乎进门就点了颗烟。他坐到沙发上,仰着头开始整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的脉络。

    兴亦之没有生病,而是遭遇了不明原因的暴力事件,所以才会浑身带伤。

    兴炳熠的欲言又止,以及兴家父母为了防止别人传闲话而不让兴亦之去医院这件事,又在荣钰铭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所以兴国涛没收兴亦之的手机是为了什么?没收手机应该是阻止她跟外界联络,但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难道还是为了一文不值的面子?

    这个问题,荣钰铭有点没想明白。

    其实他见到兴亦之的一瞬间就猜到了,一个清纯漂亮身材又好的小姑娘,最可能遭遇什么事情呢?

    是来自各种男人不怀好意的凝视,甚至骚扰和侵犯。

    根据兴亦之的反应,小姑娘受到很严重的惊吓,伤得也不轻。

    但她家既没带她去医院,也没有报警,甚至他回来之后根本没听说过关于这件事的任何风声。

    他从她家里离开之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荣钰铭,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她的语气带着绝望,他猜测小姑娘可能已经被欺负了。

    一想到这,荣钰铭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

    他早该回来的。

    荣钰铭把烟按灭,丢进烟灰缸。之后他拿起手机,第一个电话打给了成浩。

    似乎预料到会接到来自荣钰铭的电话,成浩没有太意外,但语气却不是往日的闹腾,沉沉地叫了一声:“铭哥。”

    “我走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儿发生吗?”

    “亦之姐求我,不让我告诉你…说怕影响你高考……你真的别怪我啊哥,我也护着亦之姐来了,挨了好些揍…”

    还真有事?

    荣钰铭仰头在沙发上的身体前倾地坐:“没影响你考试吧?”

    “没有…我成绩本来就一般,没事铭哥。”

    “对不住了兄弟,能给我讲讲我走这一个多月,都发生什么了吗?”

    成浩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几乎不用斟酌就说出所有。

    挂断电话之后,荣钰铭感觉整个人都是冷的,难以想象一个小姑娘承受了将近一个月有规模有组织的恶意针对。

    成浩没说太多细节,荣钰铭又相继拨通好几个兄弟的电话,终于拼凑出了自己离开的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钰铭刚离开的几天还好,没什么人找兴亦之的麻烦,只是有人偶尔会说城里的公子哥儿玩够了,不要她了。

    后来褚时和卢玉洁突然之间走得很近,据说是卢玉洁主动接近所致。

    两个人经常在兴亦之的面前秀恩爱,然而她总是平平淡淡的,像是一点都不在意。

    之后学校里就一直在传,兴亦之最喜欢抢别人的男朋友,卢玉洁就是受害者。

    “她当然下贱啊,不然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怎么不跟她站在一边?”

    “原来长得好看的学霸也这么无耻啊?”

    “听说了没,她小时候走丢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人都吓傻了,说不定早都被谁□□了…”

    “她还学什么古典舞,装纯那样儿…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兴亦之只是不断嘱托成浩,还有其他荣钰铭的兄弟们——这些事千万不能告诉荣钰铭,不然会影响他的考试状态。大家也不要因为她的事情费心,别人的话都不算什么。

    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希望大家好好准备考试,不用太担心她。

    兴亦之温温柔柔的,让人不忍拒绝。

    但之后,那些被荣钰铭抢走风头的男生就经常来骚扰她。

    最严重的一次,暗恋荣钰铭的几个女生组织了一个前男友阵营,由女生拖她到女厕所意图拍视频,几个男生守着门。

    是成浩和江阳,带了几个平常跟荣钰铭交好的兄弟,不顾对面砸来的拳头和脚,拼了命地冲进厕所救人。

    成浩进去就看到兴亦之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多少恐惧,只是脸上多了几个巴掌印,围攻她的几个女生也都挂了彩。

    兴亦之就只是看着门口,紧紧地捂着自己几乎被扯烂的衣服,成浩出现的一瞬间,她终于松了口气。

    那些女生和男生,兴亦之全都不认识。

    刚才她也没能扯下任何人的头发,毕竟保护好自己的衣服已经让她用尽全力。

    想要报警,立案的成功几率几乎为零。

    成浩几乎快哭了,脸上带着淤青,把那些女生全部推开。

    他就在兴亦之面前站定,几乎是嘶吼着:“我家干嘛的你们都知道!从今以后,你们谁敢动她,老子让你们全家在江源赚不到钱!”

    他有一点吹牛的成分。

    但他家里在这座小县城里无疑是能呼风唤雨的存在,所以没人敢欺负他。

    否则身份普通的清秀男孩,早就会被冠以“娘炮”的身份,被排挤、甚至被暴力毁掉。

    人群很快散去,成浩别开脸,脱掉自己的校服给兴亦之穿上。他流着鼻血,胡乱擦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成浩很清楚,大家都笑话他,说他爱臭美,爱照镜子。

    有时甚至以他朋友自居的人,几乎都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骂他像个娘炮。

    但兴亦之从来没有表露过任何看不起他的意思,也没有因为自己是个搞笑男而在交谈中通过贬低或嘲讽他的方式去获取话题。

    荣钰铭也同样,从未对他进行过任何人身攻击,虽然毒舌,但根本没说过什么有杀伤力的话。反而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关照他。

    成浩妈妈生病的那段时间,还是荣钰铭帮忙联系了东谭市最好的医院,出院时荣钰铭甚至已经结过医药费了。

    成浩扶着她走,兴亦之在女厕所门口,却突然站定。

    远处,卢玉洁面带微笑,亲昵地搂着褚时的胳膊,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此刻的她看到兴亦之依旧是平平淡淡、毫不愠怒的样子,表情有些皲裂。

    褚时远远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两人对视,兴亦之却突然笑了,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会是谁透露出去的呢?

    大家欺负她,只是因为他们从某人口中知道了——她这个人最和善,她家里人也从来不会给她撑腰。

    仅此而已罢了。

    但那又怎样,熬过高考,她就可以离开这个让她恶心的地方。

    兴亦之不会被打倒,至少她的骄傲绝不允许自己被这些烂人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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